【四十二、人心惶惶】

丁洁与鹤情的事在梅馨这儿漏了陷,两个人就都开始躲着对方,尤其是不敢在梅馨面前同时出现。
“嫂子,跟我出去逛逛呗!你进门都一年了,这一年里面你就回家的时候出过门,剩下的时间要不然绣花,要不然在房里看书,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总待着家里会憋坏的。”
梅馨想想也是,以前没嫁人的时候她最听梅夫人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都是从梅香的嘴里听到的。
她好奇,她想出去,可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她不敢,也不能。
“好吧,我们出去走走,不过要跟娘说一声。”
“别介啊,娘成天待在佛堂里,她不管的,跟她说了,反而扰了她清修,我们直接走就行了。”
“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走吧嫂子!”
梅馨被丁洁拽着出去了,还没让青玉佩枝跟着。
“就我们两个人,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两个人还没有像这样出来呢!天儿虽然冷,我还是想跟嫂子一起出来逛逛。”
两个人手挽手,亲昵的走在一起,头一次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梅馨心里说不出的惊喜。
天虽然冷,但是挡不住对新奇事物的热情。
身后一阵骚动,梅馨回过头去看,一群穿着军装的人骑着快马在大路上快速跑过,完全不顾行人的安全,马横冲直撞,踢翻了路边小贩的摊子,一时间混乱不已,行人纷纷逃窜,孩子吓的哇哇大哭,梅馨赶紧拉着丁洁躲到角落里,冷眼看着这群人。
该死的军阀!
梅馨在心里恨恨的咒骂着。
丁洁楞楞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大路,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们,他们,”
“他们就是军阀,军阀没一个好东西。”
丁洁虽然常溜出来,但是见到这么多军阀还是头一次。
“军阀,嫂子,你家叔父不就是军阀吗?”
“所以我才更恨他们。军阀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们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简直丧尽天良。”
梅馨一想起那几年被军阀欺压的事情,就气的咬牙切齿。
丁洁鲜少见到这样的梅馨,不适应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嫂子,”她抱了抱梅馨,“别想不开心的事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东西好不好?”
丁洁像梅香一样,跟梅馨撒娇,梅馨恢复了常态,无奈的笑笑,“好,我们去吃东西,想吃什么,嫂子请客!”
“前面有一家卢氏点心铺,他家的点心特别好吃!”
梅馨扬起笑脸,“好,我们去吃点心!”
刚刚一群军阀路过,这会儿又一伙警察在街上转悠,“他们是,什么人,啊?”
梅馨没见过警察,但是看见他们大摇大摆的样子,一种厌恶感油然而生。
“他们是警察,就是过去清廷的捕快。反正好的也不多。”
“他们是要做什么?这么多人一起出来?”
“不知道嗳,找个人问问!”
丁洁有礼貌的跟路边的小贩打听,“大哥,跟您打听个事儿呗!”
“你说。”
“今天是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有这么多警察出来?”
小贩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马上就想把自己的见闻说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群警察就冲到了人群中。
“你,走开!说你哪!把地儿腾开!”
一个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警察用警棍指着小贩,小贩连忙逃开,梅馨和丁洁一惊,也赶紧让开,但是梅馨很好奇,所以两个人也没走,就看着那警察往墙上刷浆糊,然后贴告示。
丁洁稍微往前挪了挪,“大哥,受累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今天街上怎么这么乱啊?”
警察斜着眼,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们俩,“给老子滚一边儿去,你谁啊你,妇道人家问什么问!”
梅馨把丁洁拽到身后,“不好意思,这位大哥,我姓梅,我叫梅馨。”
果然是亲姐俩,遇上事儿都先自报家门。
丁洁扭过头去偷笑。
那警察楞了一下,立马换了副嘴脸,“梅,梅,梅大小姐,哎呦不好意思,您别见怪,我们是出来执行公务,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告示是,有土匪?还进城了?不会吧?”两人面面相觑。
“是啊,这土匪乔装打扮进了城,又偷又抢,我们接到上面通知,外省蒋司令要下来剿匪,这不,我们就满大街贴告示了,剿匪司令要剿匪,所以要征收剿匪款,那个您忙着,我们还要继续干活儿呢!您慢走,您慢走!”
警察都这么说了,梅馨和丁洁也不能再讨没趣了,只能先离开。
街上到处都贴上了告示,然后聚集了老百姓围观,梅馨仔细读完,气的不行。
“剿匪剿匪,这么多年剿了多少次匪了,有一次成功的吗?每次都用这个理由要钱,这帮刮民脂民膏的吸血鬼。”
“每次?我想想,好像我们家是来过当兵的,不过那时候我还小,没亲眼见过,就听旺福叔说过,他们来过两次,每次都拿了钱就走了。”
“他们还去骚扰过你们?”
“是啊!反正每次娘都很痛快的给了钱,打发走了,也没有其他麻烦。”
梅馨双手叉腰,“娘居然痛快的给了?凭什么给他们啊!”
丁洁一副无所谓加小得意的表情,“咱们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最不缺的就是玉石,每次给拿点差不多玉就可以打发了,而且那些当兵的不识货,看不出好赖。”
“怎么这样。走,跟我回家,估计他们还会再去我家的。”
梅馨拉着丁洁就走,这双小脚这个时候居然没有掉链子。
她是没掉链子,丁洁可是走不动了,然后到了半道儿,两人还是坐了黄包车回去。
梅老爷去柜上忙生意不在家,梅夫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就只有梅香跑出来迎接她俩。
“姐,玉姐姐!”
丁洁和梅香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开心的手拉手。
梅馨可一点笑意都没有,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姐,这是谁惹你生气了?怎么这幅表情,回家了不高兴吗?”
“我们今天出来闲逛,然后,看见了满城贴满了告示,剿匪司令征收剿匪款,然后,然后就,”
“好吧,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明白了,走吧,先回房间,我们慢慢聊。”
佩雯端来热茶和点心,四个人面对面坐好,“现在我来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
事情还要追溯到两天前。
梅老爷很晚才回来,唉声叹气,梅香放了寒假,一整天都在照顾梅夫人,所以睡不着,干脆陪梅老爷坐一会,小酌一杯。
“爹,您这一会儿可叹了三声气了,怎么了?”
“你方叔,你同学方旭他爹,被土匪绑票了。”
“啊?”梅香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土匪?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晨。”
要说这方老板也是够倒霉了,半个月前就去了外省做生意,好不容易今天回来了,结果在城外遇上了土匪,他们劫了方老板,把他们家工人绑在树上,让一个小孩送了绑票,让他们三天之内带一万块现大洋到五十里外的黑虎山下赎人。
如果到了日子见不到钱,就撕票。
这伙土匪是豹子山上的,他们常年占据山头,不过没听说他们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据说他们专门绑架有钱人,敲诈勒索,但是从来没有杀过人。
各路军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三番五次的征收剿匪款。
也正因为如此,梅老爷才痛恨军阀,才不愿意认梅益远这个兄弟。
而且,那个什么外省来的剿匪司令蒋鸿盛昨天已经上门了,又是想敲梅家一笔钱,梅香马上跑去给梅益远打了电话,请他回来帮忙。
梅益远快马加鞭,带了一队人马就来了。
蒋鸿盛,三十多岁,也是出生穷苦人家,自小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后来去当了兵,一身的混混气息就没改掉,不过也因为这个混到了民国,混了一个司令当当,这次方老板被绑票,他就借着这茬儿四处走访,到处敛财。
他蒋鸿盛痞气十足,梅益远也不是好惹的,他们俩以前还一起共过事,因为看不惯他这幅德行,梅益远还揍过他。
蒋鸿盛一见梅益远,就想起了当年挨揍的事,又听说他现在是省城的驻军司令,一句话没敢再说就溜之大吉了。
虽然梅益远帮梅家解决了事,梅老爷依然不愿意见他。
梅香也只能在中间调和着,好在梅益远不在乎这些,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梅香一口气说完,灌了一大杯茶。
“三天之内,那,今天是最后一天?”丁洁竖起三个手指头,“难怪今天街上又是军阀又是警察的。”
“我这阵子也没出门,没想到街上怎么乱啊!那你们俩还跑出来,不怕他们难为你们啊!”
“怕什么,我们一不偷二不抢的,我回自己家,怎么啦,谁还敢拦着不成。”
梅馨的气还没消,丁洁和梅香都憋着笑,喝的茶都快喷出来了。
“好了姐,别生气了,听我说。”
梅香认真的把和梅益远相认,他说过的那番话一字一句的告诉了梅馨,还给她看了梅益远的贴身玉佩。
“怎么样啊姐,有何感想?”
梅馨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丁洁倒是很赞同,“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是香香的话很有道理啊!军阀也是人,也有好人坏人之分,既然他是你们的叔父,又帮了梅家,嫂子,你就别生气了。”
“就是嘛姐,别人做坏事是别人的事,叔父从来没有啊,他治军很严,手底下的兵从来不会欺压百姓,有时间我们和叔父见面坐坐,你们俩也好好聊聊,爹不原谅叔父,我们做小辈的不能这样,你不是经常说,父慈才能子孝,叔父也是我们父亲呀,他对我们好,我们就要孝顺他不是吗?”
梅馨还是不吭声,梅香也没再多说,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毕竟两个人性格是不一样的,对于事物的接受能力也不一样,不能逼她做选择,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
城里已经人心惶惶,警察局派出的警察配合着蒋鸿盛的兵,挨门挨户的收剿匪款,老百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警察局局长赵天罡和蒋鸿盛勾结起来,把搜刮的钱对半分了。
梅益远本想出面镇压,可他与蒋鸿盛是平级,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至于剿匪,蒋鸿盛根本就没有去,还是方家人,东拼西凑凑了一万块现大洋给豹子山送了去,土匪倒是言而有信,把方老板给放了回来。
方家人是松了一口气,其他老百姓,可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