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鲸落（上）
（PS：本文女主和大背景下的一些设定参考了明日方舟的阿米娅以及原石病，但整体故事框架是架空的，算舟游的三创？大概吧。）
“周，你已经三天没好好睡个觉了，如果你继续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希……希娅如果知道了的话也会……不满的。”
闻声，男人手中的动作明显为止一顿，尤其在听到了“希娅”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浑身都不由得轻微颤抖了一下，尽管他已经竭力忍耐，但条件反射般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
周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掀开帐篷的来人，一位衣着简陋，面带倦容的女子映入眼帘。一对显眼的狐狸耳朵十分夺人眼球，而在脖子附近露出的肌肤上，少许黑色的物质在蜡烛的火光下若隐若现。
正是自己的助手薇。
周对于薇的话语并未回应，只是一边捏着鼻梁一边问道：“营地还有多少物资？我们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薇张了张口，试图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题，但是想起周平时的为人，薇又稍稍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回答道：“食物和水……大概只剩三天不到了。最近的城镇……”
薇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大家已经在这里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快一个月了。地图完全失去了效果，就连基本的辨别方向都成为了一种奢望，一股无法抑制的绝望正在大家心中逐渐蔓延。
周其实心中也明白大家此刻的处境，在如今的战乱年代，连活下去都变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天堑。但是作为大家的领袖，他又不得不做着一切能让大家安心的尝试。比如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每天用一些毫无目的的工作麻痹自己，以及……
“薇。”周抬头看向了对方，轻声呢喃道：“如果说……希娅还在这里的话，她会怎么做……？”
薇察觉到了话语中的那抹颤抖和痛苦。周是最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的人，如今他却主动说了出来，可想而知，此时的周有多么的动摇。
薇不由得沉下头去回忆着那个人的面容。那个女孩的一颦一笑伴本应随着呼啸的风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但是，有些人的记忆却强硬的将她永远的留在了身边。
也许是种寄托，也许……是种背负。
“她……应该会……”薇用着不肯定的语气缓缓回答道，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声细微的鼾声。蓦然抬头，只见周已经趴在满是刻痕的木椅上进入了梦乡。
薇有些释然的松了口气，起身轻柔地将周平放在了毛毯上，一边盖上毯子一边像是对周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希娅会做的，也是你会做的，你就是我们还在这里的原因啊，周。”
烛火摇曳，周的眉头在黑眼圈的簇拥下渐渐舒缓下来。薇起身将蜡烛吹灭，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帐篷，在荒芜的西风里深深吸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布衣也踱回了自己的帐篷。
破旧的帐篷在西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旭日在漫漫长夜中依旧显得遥不可及。
……
战争，是整个文明不可避免的灾难，生灵涂炭的同时，又足以将人性的黑暗面无限放大，伴随着杀戮和奴役的，是对异己的无情排斥。
此时的周，作为一名士兵，他能做的仅仅就是听从命令去战斗，去拼命，去死。
在莫雷克荒漠的战役中，双方投入了堪称绝对主力级别的兵力。伴随着仿佛绞肉机一般的进程，周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虽然从未减少，但是他似乎再也没见过那些熟悉的面孔。呐喊声和悲鸣声从未停止过，硝烟将天空染成了无尽的黑夜。
这是周最后的记忆。
当周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少女，穿着简朴的黑色外套，内里原本白色的毛衣已经被风沙染成了淡黄色，下身的裤子也破损不堪，俨然一副难民的感觉。
不过最令他在意的是，少女头上那一对明显是兽类的耳朵，以及她脖子处，一些细小的黑点。
暗细胞症候群，简称暗症，是伴随着战争出现的一种怪异绝症。感染者身体会被大量未知的黑暗细胞侵占身体，导致身体强烈的排外反应，感染者会抵抗力降低，出现虚弱、易病等大量负面效应，同时，人类会出现”退化“的现象，身体出现周围兽类的特征，成为普通人眼中的，“异类”。
而摆脱人体细胞约束完全成长的暗细胞，则会成为类似矿石一般的物质出现的皮肤表面，这是暗症进入最后阶段的象征。感染者会消除抵抗力低下的一系列负面作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暗症痊愈了，相反，这意味着感染者的生命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而这种因为感染而劣化的人类，被称为“亚人”，在被视为天灾般的暗症之下，就是被人们视为“魔鬼的代名词”的亚人。尤其是，暗症是在战争的开始后不久，几乎是同时出现的，在别有用心的人群的推动是下，亚人成为了在哪都被会歧视，都会被唾弃的存在。
亚人？这是周下意识的反应。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然而自己的道谢并未得到回应。也许是由于亚人和人类之间长期存在的对立关系？不过如果对方真的是强硬派的亚人，应该也不至于把自己从战场上救下来啊。
可能是对于少女的冷漠回应有些在意，周试图再去另外找个话题。正思考着，周看到了少女头上微微抖动的耳朵，下意识地说了句：“你的驴耳朵挺可爱的。”
“嘶！！！！！”
上一句话音未落，周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明显源自于原本正在帮自己包扎手臂的少女，紧紧缠绕的绷带差点将周的手臂给勒到坏死。
虽然少女依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从刚才的动作来看明显自己好像有些话惹到她了。或许她不喜欢驴耳朵这个特征？还是单纯的不喜欢驴这个设定？
周识趣的闭上了嘴没有再在这上面纠结，否则他的手臂很有可能就会不保了。
很快完成包扎后，少女将剩下的用品收拾好后起身准备离开，背对着周细声说到：“我救你纯粹是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一个能救治的活人就这么死在我面前，你就当没见过我，所以也没必要和我套关系，在这好好休息到可以走路吧。”
“另外，这是兔耳朵不是驴耳朵。”
“噗。”听到少女的辩驳周莫名的有些想笑。这句话让周打破了对少女高冷的印象，更像是一个故作高冷的小女孩，因为一些小问题而闹别扭的感觉。
莫名的，周对少女多了些好奇，多了些好感。
少女似乎听到了周忍笑的声音，有些气急的踢了周一脚，结果不小心踢到痛处引得后者又哀嚎了几声。
“能带上我一起走吗？”看到少女欲离去的样子，周下意识地认真说道。
少女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向了周。伴随着战争而来的，是日趋严重普通人与亚人之间的种族矛盾和歧视。说来有些可笑，亚人本质上也只是感染了暗症的普通人，却在一些人的推动下成为了异族一般。像少女这样的亚人去救治普通人的结果，被冷脸相待是基本的情况，恩将仇报的结果都有可能。
主动要求去跟随亚人的普通人，少女属实是第一次见到。
少女认真的看向了他的眼睛。这不是少女第一次救人，对于那些狂热分子和起歹意的人，她能清楚的从眼睛里看到那些人的恶意。
不过少女只看到了周眼中的坦然和善意，这是她成为亚人以来第一次从普通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东西，甚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其他人可能接受不了你。”少女在些许的慌乱过后回应道。而闻言的周反而有些想笑，这种根本不像拒绝的拒绝，更像小孩子的借口。
“如果要补充物资，亦或是和其他人交易，一个普通人应该比亚人们更好处理吧？就当作你救我一命的报答。”
周看着少女有些思考的样子，笑到：“我曾经叫周，在战场上我已经死了。你可以给我一个新的名字，身份，当然继续叫周我也不介意，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我可以选择我去做什么。”
少女抬头将周仔细审视了一遍，尤其试图找出周的负面因素，但是她最终失败了。这个男人仿佛有种魔力，让少女愿意试图去相信他，在内心少许的挣扎之后，她开口道：“我叫希娅，你可以加入我们，但是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不利的想法，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少女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她看起来只是位十几岁的少女，但是周的直觉告诉他女孩并不像在虚张声势。不过他毫不在乎地笑道：“请多指教，希娅。”
鲸落（中）
“希娅！你应该知道人类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去救人我不反对，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我们的营地！”
“薇你听我说……”
单薄的帐篷破布根本无法阻隔两人的争吵声，自从希娅扶着周来到这个全是亚人的营地后，他已经被扔在这个帐篷半个多小时了，顺便也听了隔壁半个多小时的争吵。
时不时探进头来的小孩子，那闪躲又好奇的眼神，让周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就像是在动物园供人观赏的猴子一般，偏偏自己还受了重伤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的行为，这种被当成观赏品的挫败感更加强烈了。
唯一能干的事，大概就是听听隔壁两人的内容了。毕竟虽然脑子一热的跟着希娅来了这个营地，但是周对于营地还一无所知，甚至对于亚人群体，他知道的东西也不多。
“角竹，诗狄，斑斑，你都忘了那些被人类害死的同伴们吗！还有你的家人，我的家人……”
“够了！够了！”连续两声低吼打断了薇的质问和责问，希娅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回应道：“每一个离开的人，我都记得他们，他们都是我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这个人我既然选择带他回来，我就会负起责任看着他，如果他有一天对我们任何人不利，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他。”
希娅的声音虽然有些稚嫩，但是决绝的语气足以震慑住薇。薇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语，只是叹了口气结束了对话。
而隔壁的周，依旧无奈的望着上面满是补丁的破布，默默将希娅刚才坚决的话语记在心间。他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对这个少女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起在战场拼命更有意思。周这么想着。
……
“周，去帮羽琦将火生起来。”
“周，和李去把物资搬回来。”
“周……”
“喂！别什么事都让我干啊！”周有些不爽的吐槽道，但是手上和脚上的动作可一点没有拖沓的味道。随着他的伤养好后，周就正式开始了加入希娅带领的这个亚人团体的进程。
一开始，周确实感觉到了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恶意相向。这个团体里的每个人，基本或多或少都被普通人夺去过身边的人的生命，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朋友，因此上到成年的骨干，下到还未显露兽化特征的小孩子，都会普通人抱有着强烈的敌意。
战争中的亚人对于普通人来说，除了是泄愤对象，就是”合乎情理“的炮灰。而作为曾经的士兵，周自然见过那些被带到战场上的炮灰的亚人，在军官的眼中，亚人可能就是一群好用的活靶子。
“你的午饭我放在这了，记得把箱子搬完。“
冷漠的声音让周手中的动作稍一停顿，但随即周又继续着手中的活，头也不回地回道：“谢谢你，薇。”
这位希娅身边的狐狸助手小姐是最不待见自己的亚人之一，为此她也不止一次地和希娅发生争吵，然而作为问题的根源，周只能苦笑不已。或许只能用时间来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了。
“薇小姐，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周有些无奈地问道，这位狐狸小姐好像经常这样默默监视自己，搞得周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要来这里。”依旧是审问一般的语气，容不得周拒绝或者沉默的意味十分明显。
“原因啊，那应该就是因为我喜欢希娅吧。”周尝试着用漫不经意的语气说道，却没想薇倒是一下子炸毛了，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般叫道：“不可能！希娅不会喜欢你的！希娅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类？”
“嘿，薇，我说的是我喜欢她，她喜不喜欢我，和我是不是亚人都不影响这个事实，明白了吗~”周用着有些轻佻的语气，一边放下箱子一边回头盯着她轻笑道。这让薇顿感不适，她有些愠怒地瞪着周，一字一句地警告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希娅，绝对不会。”
周看着薇像个回家告状的小孩子一般跑开摇了摇头低声笑道：“太单纯在这乱世可活不下去啊。”
周拿起一旁盘子里有些发黑的馒头，一边啃着一边思考情况。希娅带领的这个团队有差不多60人，每天的工作用两个字就足以概括——活着。战乱年代的亚人们，连难民都谈不上，至少几乎没人愿意为亚人提供衣食住行的条件。
希娅表面上就是一个高冷的领袖，以看起来不过及笄的年纪，却足以让其他人都对她心悦诚服，这确实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不过周相信希娅的内心应该也会害怕，也会有寻找依靠，虽然跟过来是自己脑子一热的决定，但是现在，周的确对这个营地有了点兴趣。
对于希娅……和薇说的喜欢其实只是一种敷衍，其实周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感情楚。对于这位把自己救回来，一人肩负着整个营地的领袖少女，周只想做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
无论以什么身份。
……
临近寒冬的夜远比之前要更漫长。
深夜，周从睡梦中惊醒，这是他这个礼拜第三次做噩梦了。战争的日子让时间彷佛都变慢了，即使并没有身在战场，他也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无形的煎熬。那些逝去之人的身影，难以遗忘。
“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回想那些人了。”
周揉了揉眼睛，渐灭的篝火隔着帐篷若隐若现，黑夜还很漫长。
离开了荒漠地带后，周这一行人到达了两国边界的一片森林地带。总算解决的水源问题，但是同时，危险也变得更加未知，除开野兽外，陷阱和猎人也在这里活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双方都开始选择向本国边境线撤退，而这正中间的森林，就属于相对安全的地带了。
周打了个呵欠，正准备躺下继续睡觉，却正好瞥见一个有些娇小的身影从帐篷外面经过，篝火的余光正好将其标志性的耳朵给映照了出来，让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希娅？”周有些好奇地起身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尾随着希娅穿过一片片灌木丛，营地的篝火已经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身边隐隐传来了些许枝叶婆娑的声音，些许的微光点缀在天空之中。
说实在的，周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看这种美景了，求生是种本能，也是条锁链，束缚了周和希娅一行人一刻不停地向前。
“这条路是……”周微微皱了下眉，来到这片森林也有小半个月了，但是周对这条路没有一丝地印象。希娅一个人跑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呢。
曲径通幽。在小心地跟着希娅穿行许久后，一片湛蓝如晶的湖泊出现在了周的眼前。那夜幕下都呈现出湛蓝的水泊，仿佛一颗巨大的蓝宝石一般夺人眼球，周不由得看呆了片刻。
“周，这么晚也睡不着吗？”希娅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沉迷在美景之中的周。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靠近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希娅并没有直接回答周的问题，而是怔怔地望着湖泊，有些失神地呢喃道：“落星湖对岸……那里曾是我的故乡。”
周有些愕然，望着面前美如画卷的湖泊，难以将它和希娅如今夹缝中求生的窘迫样联系在一起。而且，希娅也从没有主动说起过她自己的事，两人日常的交流停留在了工作上。
希娅没有理会周的反应，继续说道：“暗症的出现其实是在战争之后不久，我是第一批被发现的感染者。宗教将暗症描述为恶魔的象征，用来掩盖他们依靠战争牟利的肮脏目的，而就因为我莫名感染了这种症状，我的村子，我的亲人，全部被教会杀害了……只有我……我是唯一的生还者。”
“那一天所看到的光景，想要呐喊却只能压抑的绝望……一直都刻在我的记忆最深处。”
“希娅……”周震惊道。一直以来，希娅坚强的模样都深深地印在营地里每个人的心目中。如今谈起往事，这位坚强的女孩的肩膀却在微微颤抖着，可想而知她心中的脆弱和愤怒在无情的击溃着她的伪装。
周沉默着走到了希娅身边，侧眼瞄了一下希娅精致的俏脸，她那晶莹的眸子在月光下愈发迷人，只是眼眶中留下的液体更让周心疼而无暇顾及这份美貌。
周伸手想揽住希娅，手却在希娅的衣服旁不自然的僵住了，此时的希娅褪去了坚强的外壳，周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曾经，有一对在地方颇有名望的夫妇。”周收回了希娅身边的手，沉声道：“在帝国之下的小城镇，他们也是负责治理那里的小贵族。日子富足，受人尊敬。”
“但是老天开了一个非常过分的玩笑。那天，夫妇俩的家里来了一对亚人母子，母亲的情况很严重，暗细胞已经开始生出体外，儿子也长出了一对猫耳朵，夫妇俩出于善意将母子俩收留在了家中。战争摧毁了许多的地方，而少数没有受损的乐土成为了贵族之间互相博弈的筹码。夫妇成为了贵族权臣的牺牲品，当有人爆出夫妇俩身为贵族还私藏亚人，他们的家庭被毁灭了。亚人母子被吊死在了大门口，夫妇俩被打入了地牢，不久便死在了其中。而他们的儿子因为夫妇生前的好友搭救才避免了牢狱之灾，但是也成为了孤儿，后来被军队带走，成为了一名随时可能死去的士兵。”
希娅转头看向了周，眼中仍然泛着泪光，轻声问道：“所以你……？”
周毫不在乎地笑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那天见到了你就想要跟你走吗。我的童年有一个亚人玩伴，我对亚人从没有任何偏见，甚至有些好感。也许时间并不久，但是父母留给我的东西，我不会忘。”
希娅闻言有些默然。战争带走了太多人，自己是个被无辜的人救下的“罪人”，而周是被父母善意行为伤害到的人。殊途却同归，令人有些唏嘘。
“善意，在这种战火纷飞的时代，就是种毒品吗。”希娅忽然有些落寞的说道：“我要替村子的大家活下去，我要拯救更多的亚人。但是，当我试图拯救一些人，就会失去更多的人。走到今天却失去了那么多，值得吗？善意，得到的却是恶果吗？”
周闻言默默闭上了双眼，从原来的家庭到孤儿院，帝国军到希娅的团队，他见过太多人从身边离开。有些鲜活的面容仿佛眨眼间就会回到他的眼前，但是瞬间就会被那血淋淋的一幕幕惊醒。失去变成了一种习以为常，这才是最可怕的变化。
周看着身边这个一直在故作坚强的女孩，心有不忍。看着她有些消沉泫然欲泣的样子，周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因用力过猛而在颤抖着地拳头，柔声道：“如果做的事连自己都不相信了，你还凭什么让其他人去相信你？我们活着是替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活着的，那些愿意跟随你的人，都相信着你能带他们去一个全新的家去。”
“家……”希娅细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渐渐从痛苦和迷茫中恢复过来，说道：“对……虽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是我希望这个团队能成为大家第二个家。”
“有些人倒下了，我们就有责任替他们继续前进。也许有一天，亚人可以不用再躲在阴影中苟且偷生，种族歧视可以消失，暗症可以被治愈，这才是我们继续活下去的目标。”
希娅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和清晰，那对失落的眼神此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信念。从手中小小的拳头上，周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折服的力量。
“谢谢你。”希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声道：“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么脆弱的一面，看来我作为领袖，还不够成熟。”
“那个，能请你松开我的手吗……”
希娅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是细如蚊呐。纵使不刻意去看，周也能脑补出希娅此刻羞红的俏脸。
周有些尴尬地将视线转去另一边，同时松开了握紧希娅的右手，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冲动。”
“没事。”希娅顺口回应了句。气氛却瞬间沉寂了下来，两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开口。深秋的风已有些刺骨，湖面的这股朔风令希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察觉到的周不由得说道：“要不，早些回去吧。”
“我听薇说了你上次的话。”希娅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语气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眼睛也直直地迎上了周。
“上次？”周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才想起了那天因为不想正面回答薇的问题所以用了“喜欢希娅”这个说辞来搪塞对方，不过看来，薇之后打了小报告，希娅也一直念念于心。
被当事人这样戳破，周这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有些窘迫地答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可能没有机会感受爱情的机会了。”希娅无情的打断了周。周下意识地看向了希娅，她的表情很是平静，但是眼神深处依旧藏着些许痛苦，将周原本准备的话语生生逼了回去。
“暗症带来的除了肉体上的劣化，还有另一方面的变化。”希娅视线飘向了湖泊，语气变得有些冷漠：“暗症的感染者有极小的几率，能获得远超普通人的超能力。”
“超能力？！”
希娅摊开自己的右手。周瞬间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气流像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般，开始快速集中到了希娅的手中，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真空漩涡，并且还在不停地变幻着形状。
”这是？！“对于这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周的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变得迟钝了，完全无法理解目前的情况。
”暗症会赋予极少部分人特殊的能力，但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本身暗细胞会劣化人的身体，一个正常的亚人的寿命在感染后15年左右。而使用超能力的代价，就是加速暗细胞的生长速度，也就是说，大幅缩短自己有限的寿命。“
”什么？！那你！“
”我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但是，若是为了保护大家，保护任何同伴，我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份能力。”
周脸色凝重地望向了希娅，她的语气中不含一丝犹豫。使用超能力就等于在消耗希娅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身边的人遭遇危险……
“周，答应我。你是我们中唯一的人类。如果我哪天遭遇不测，我希望你能继续……”
“只有你是我们的领袖。”周满脸坚决地盯着希娅，打断了她的话语，严肃道：“无论你是感染者还是超能力者，你都是大家的领袖，我愿意跟随你，大家愿意相信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嗯……”希娅被周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慌乱，原本的冷漠的样子荡然无存，只能稍稍颔首的轻声回应道。
“如果是战斗方面的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的。所以，以后尽量不要使用能力了。“
”好……“
夜渐凉，风愈寒。湖面上吹来的风越发寒冷，希娅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布衫，呼了口热气。周瞥见了这一幕，装做不经意的说道：”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希娅犹豫了片刻，突然踮起了脚尖，凑近了周的耳边轻声笑道：”谢谢你。另外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最近正在向薇学习一些简易乐器的演奏方法，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给n……大家表演一下。“
言罢，完全不给周反应的时间，小跳着消失在了黑夜的树影中。
“呃……”周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转头的时候，希娅的倩影已经消失在了树林深处。周有些意犹未尽地勾起了一个笑容，鼻尖还残留了她的气息。
这是希娅第一次向自己袒露心迹，加上她之前的态度，看来，她并不讨厌自己，甚至……
“我会保护你的，因为，我的确喜欢你……”
柔和的月光照亮了周在湖畔的身影，沙沙的树声下，他第一次确定了他对她的情感，也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
“哈……哈……”周大口的喘着粗气，长时间的奔跑让他大脑极度缺氧，甚至有些视线模糊了起来。但是当他从小虎口中得知了情况的时候，他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的狂奔到了这边，试图抢在噩运发生之前，结束这些事。
桑多佣兵团，这是一伙臭名昭著的雇佣兵，只要有足够的价钱，背叛、屠杀都是这些人最乐意做的事。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人极其仇视亚人，是曾以屠杀亚人为乐的刽子手。
而现在，据小虎所说，他们就出现在了希娅前往交易东西的镇上了。
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交易行动，现在看来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了。若是被逼到绝路，让希娅不得不使用能力的话，那更是一场堪称同归于尽的灾难。
仗着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优势，周成功打听到了佣兵团引起骚动的地方，在马不停蹄的追赶过后，周成功看到了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般的一幕。
桑多佣兵团十几号人，包括团长雷里克，将一栋早已无人居住的破烂木屋团团包围了起来。而团长的身边，是已经被控制住的利尔，那是陪着希娅一起前往镇上的另一名亚人。
在雷里克的威胁下，希娅根本没有选择。强行动用能力的话，雷里克会杀了利尔泄愤，同时也不能保证自己逃出去。希娅不得不放弃抵抗，走出了那唯一的庇护所。
而周赶到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雷里克一行人并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周等人，只是带着希娅和利尔离开了镇子。周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头脑也快速转动着，思考着对策。
雷里克一行人多势众，强抢根本不可能，哪怕带上营地里的其他亚人们也做不到，只能依靠智取。然而雷里克平时狡猾如狐，桑多佣兵团树敌众多，雷里克因此平时格外小心，这次抓到了希娅和利尔，在将他们押送到附近的主城之前，怕是一直会四处警戒。
“嗯？”在一路尾随到桑多佣兵团的营地时，周注意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周瞬间感觉自己一下子思路清晰了起来，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等我……希娅。”
——是夜。
希娅坐在杂草堆上，心中思绪万千。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捕，她本该平静许多，但是对于桑多佣兵团，她心中的仇恨与愤怒正在逐渐膨胀。对于亚人的和平生存之路，这些虫豸就是必须被清扫的障碍。他们的手中充满着同胞的鲜血，希娅心中的负面情绪，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但是希娅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补充物资，却没想到如今自己就成为了阶下囚。望着窗外那忽隐忽现的月光，希娅不由得想起了周，心中默默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门外的吵闹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桑多佣兵团这次抓到了大鱼，一回营地就开始酒肉庆祝，吵闹的声音足以传到几里外。时常还有酒鬼敲着木门骂骂咧咧，让胆小的利尔一直依偎在希娅身上瑟瑟发抖。
正当噪音越来越少，希娅昏昏欲睡之时，一声爆炸让所有人都变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熊熊的烈火从东南方的营地开始蔓延起来，原本一个个在酒精下席地而睡的佣兵们都拖着迷糊的脑袋站了起来，虽然意识在刺激下清醒了不少，但是酒精的麻痹还是一个个跟被推过的不倒翁一般的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雷里克从靠里的一处帐篷阔步而出，他的双眼反着凶光，手中的利剑闪着银光。
这次抓到那个亚人领袖小女孩，虽然是大功一件，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平时的为人处境。即便是如此天大的功劳，他也不敢让手下太过放纵。只不过平时桑多佣兵团作恶多端，内部很多人都对他阴奉阳违，这次还是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私自开始了喝酒作乐。
事到如今已经再去责骂这些人已经来不及了。雷里克厉声大喝，赶忙将剩余清醒的佣兵们收拢起来，指挥调度了起来。
而另一边，成功在马厩附近引火成功的周立刻疯狂的奔跑着。依托着那位“朋友”的帮忙，周搞清楚了希娅被关押的地方，也成功混了进来。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了。
希娅听着屋外的噪音，有些心神领会的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她意念一动，小型的切割风刃就将手脚上的镣铐给破坏完毕，与外面的嘈杂声相反，希娅的思绪逐渐冷静了下来。
希娅将周围的稻草们收集到一起，然后用能力将其点燃了起来。大量干枯的稻草很快就让小小的火苗变成了熊熊烈火，希娅旋即继续用风刃破坏了窗户一面的墙壁，枯木和土墙瞬间倒塌，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大量的尘土，瞬间吸引了佣兵们的目光。
“该死。”雷里克咒骂了一声，若是那两个亚人跑了，那才是真的人财两空了。
不过很快，雷里克就没时间考虑得失了，火灾造成的恐慌，连马匹都不得安宁。四散而逃的马匹将帐篷和堆放的物资破坏殆尽，加上人手的短缺，雷里克根本无暇顾及那两个亚人是死是活，他只能勉强派两个人去检查一下那间囚房。
不过那两个倒霉蛋很快就被早已准备好在半路埋伏的周给撂倒了，顺便披上了几件对方的衣服，在脸上涂上泥灰，周自信在这混乱之中，就算雷里克在自己面前走过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不是佣兵团的人。
剩下的…周环顾四周，烈火扬起的烟尘已经将整个驻地覆盖，滚滚浓烟中的可视范围甚至不到眼前的3米。不过凭借着之前观察下来的整体地形，周还是很快就向两人被关押的西北地方跑去。
从东南方向开始纵火，一方面是因为马厩在东南方，引燃马厩能最大限度制造混乱；另一方面是由于天气已经入春，天气以东南风为主，火势蔓延到是希娅她们被关押的西北方破房最遥远，周有足够的时间去营救她们。
而雷里克也如周预料的那般，他最先考虑的还是马匹。对于这些习惯于奔波厮杀的佣兵来说，马匹的价值要远大于两个亚人，亚人随时可以再抓，马匹在战争年代可是贵重物资，损失不得。
很快，周顺利的在营地外的一个小土堆附近发现了希娅和利尔，胆小的利尔此时还有些浑身发软，因此两人的逃跑速度异常的慢。
在发现周到来后，异常惊喜的希娅竟不由自主地上前抱紧了周，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希娅……”对于这突然的美人入怀，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双手都不知道该抱紧希娅还是放在一边，脸上有些窘迫。尤其是一旁还有个扮演着大电灯泡的利尔，正用好奇的眼光不停地打量着两人，更让周局促地左顾右盼了起来。
“啊！”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和情况的希娅，有些慌张地松开了双手，脸上满是红润。
周正欲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突然他脸色一变，立马推着希娅两人厉声道：“快去西边，那边有间破屋，雷里克追出来了，我来断后。”
“可是……”希娅正欲反驳，就看到了周决绝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了周的用意，拉起利尔转身狂奔而去。
望着希娅两人离去的身影，周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厉色，想让豺狼退散，自己也必须拿出相应的觉悟呢。一边想着，周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短匕，狠狠地刺向了自己。
一会儿功夫后，雷里克带了两名心腹循着大致的脚印而来。尽管周已经大致打扫过了脚印痕迹，但是老练的佣兵依旧发现了部分踪迹。
雷里克只见一名未曾谋面的人，手臂和腹部正汩汩的冒着鲜血，正一边哀嚎一边试图用身上残破的布条去包扎，可惜那拙劣的手法只会让伤口愈加恶劣吧。
“喂！”雷里克低喝了一声，将正在低头忙着包扎的周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在见到了凶神恶煞的雷里克后，立马噗通一声跪下叫道：“佣兵大爷，请你为我做主啊！”
完全无视周的态度，雷里克厉声喝道：“有没有看到两个亚人杂种从这附近逃走的？”
“有有有！”周忙不迭地回答道，脸上满是不忿：“我刚才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亚人从烟雾升起的地方跑来，我就觉得他们有问题，本想抓住他们去邀赏，但是突然又窜出来一个男人，连捅了我两下，然后就往北跑了，呜呜，佣兵大爷，帮我报仇啊。”
“男人？什么样的男人？”雷里克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吩咐后面两个心腹先行追赶，然后追问道。
“一个身着……”周将另一位印象中的角色模糊化后再说出，给雷里克一种虚虚实实的感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去让他相信这件事。
“是他……”雷里克沉吟片刻。虽然对方也不好相与，但是从动机和行为逻辑来说确实有可能，只是之前在镇上来往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啊。
雷里克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瘫坐在地上的周，本身这家伙出现在这附近就很可疑，加上他在被攻击后还能说出对方的特征，这就说明他的心理素质已经比常人高了不少，这样的家伙，绝对可疑。
然而在雷里克的目光扫视下，这人依然脸上挂着愤怒带些乞求的表情，自然地完全不像是拙劣的演技，甚至对方在向自己乞讨要伤药和拜托报仇的样子也和一般的平民无异，莫非真是多心了？
营地失火显然是人为的，路上的脚印断断续续也说明帮助两个亚人的人并非等闲之辈，对方有不弱的反侦查意识，显然是经历过一部分战争的，那么……
雷里克想到此处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人，亚人逃跑的时间还不长，自己全力追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追上。可惜现在人手不够，不能把这家伙抓回营地多问点消息。
不过雷里克也并完全没有相信周的话，对方说是往北，那自己偏要往另一边去寻找看看。
雷里克一拉缰绳，在一阵高昂的马鸣声中直奔南而去。
“快滚吧渣滓，今天算你运气好。”
听着雷里克远远的嘲讽声，周脸上再无愤怒与乞求，只有满脸的嘲弄：“我今天确实运气很好。”
……
火苗，看似缥缈转瞬即逝，又坚强着燃烧着的火苗，在大风中摇曳，在浪潮中闪躲，成为了渺小而又亮眼的存在。
火苗能成为黑暗中指引迷途之人前进的曙光，也会成为然后习惯于黑暗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火焰逐渐在逆境中壮大，足以照亮漫漫长夜之时，便成为了生存与毁灭共同的方向。
“在想什么呢？”
“嗯？”周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将视线从火堆上移开。燃烧着的木柴在篝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黑夜中更显响亮，周的瞳孔中倒映着火焰，他的语气却变得有些低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感觉有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仿佛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怎么了？”
周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希娅靠到了自己身上。周有些诧异，希娅从未在公共场合下对自己如此亲密，毕竟双方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未曾明说又暧昧不清的状态。面对着周围人频频投来的目光，饶是周这样的厚脸皮都有些挂不住。
“没什么。”希娅的手偷偷的覆在了周的手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很是受用。抬头看向了周，那双曾经充满了坚毅和决然的眸子，此时却有些迷茫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了。”
“嗯……”受到希娅的影响，周也叹息道：“我们不是统治者，左右不了战争，我们能做的，仅仅是活下去，和带着他们活下去。”
“我知道……只是，这种没有希望的感觉，实在容易压垮一个人。”
感受到了希娅话语中的痛苦，周不由得低头看向她，正好撞上了希娅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目光，幽幽的话语也适时的传来：“作为亚人们的领袖，我曾经以为我足够坚强，死亡早就不足以让我觉得害怕了。但是上次遇上桑多佣兵团的时候，我居然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我现在会觉得失去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我们的理想还很遥远，而我能走的路，可能并不足以支持我去见证那么多。周！我……”
“如果。”周反手握紧了希娅的手打断道：“如果你倒下了，我会替你走下去，薇，利尔，每一个人都会替你走下去。但是你要知道，举起火把带着我们前进的人是你，火把可以被其他人捡起来继续走，但是失去的人，会成为永远的伤疤。”
话锋一转，周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如果那时候不是你在沙漠中救了我，我也不会在这。你是我前进的方向，无论如何，为了我和大家，都拜托你继续成为指引着我们迈进的那个人。”
“好。”希娅靠在了周的身上，脸上渐渐洋溢起了温暖的笑容，显然对于周的话语很是受用。
看着希娅在篝火映衬下可爱的面容，周不由自主地低头吻上了希娅的额头。
“！”希娅有些讶然，相处这么久，周第一次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从未明说说，但是她能感受到周的心意。闭上了双眼，她感受着这份朴实的感情。无论以后的路有多艰辛，至少这一刻，她是最幸福的。
若是以后能活到和平年代，无论暗症最终能否被治愈，我都愿意一直陪着她。周在心里默默许下心愿，在火光下，成为了他记住了一生的话语。
这两年的相处，让两个人日渐依赖彼此。若再无战争，他们或许就会成为一段绝唱。
可惜……
“砰！”
两人不远处的空地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声，在黑夜中更显响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来。只是当所有人借着火光看清那砸下来的东西时，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
“那……那是！”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脖间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显然此人刚死不久。
周的脸色骤然一变，那是今天负责哨卡警戒的李，而他的首级出现在这，显然……
“所有人！准备战斗！”
来不及多做解释，周只能厉声喝道提醒所有人。只不过事发突然，对于如此血腥的一幕，很多人甚至大脑都没转过弯来，还傻愣愣的顿在原地。周还没来得及喝醒他们，便听闻了越来越响的马蹄声在越发靠近，敌人可不会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该死。”周咒骂了一声，立刻转身站起，从腰侧拿出了随身用的短刀护身。同时，周也一脚踢开了篝火堆，用散乱的火堆制造出混乱提醒大家，并且也可以减少敌人的视线范围。
散乱的柴火唤回了一些人的神智，也将不少原本在帐篷休息着的人惊醒，可惜也仅此而已。一群服饰各异，骑着马匹的人已经冲杀了过来，凭借高超的视线，周甚至能看到为首的几人刀上还留着鲜血，显然是刚才的杰作。
“这些家伙！”周怒吼一声，直接捡起了一根地上地柴火扔出去点燃了一个无人的帐篷用以阻碍一下骑兵们的进攻。对方这全副武装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若处理不当，整个营地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一旁的希娅也反应及时，只见她抬手之间便甩出两道锋利的风刃，直接切断了冲在最前方的两匹马的马腿，马失前蹄之下，上面的两个人直接重重的摔了个狗啃泥，甚至有一个倒霉蛋直接被马压在了下面，发出痛苦的悲鸣。
“希娅……”周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希娅，暗症带来的超能力虽然好用，却会不停地加速希娅被感染的速度，周很担心这场大战后，希娅的身体又会增加多少负担。
“没时间犹豫了。”希娅冷峻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沉声道：“希望不能在这里熄灭，我必须要保护大家继续向前进。”
周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儿女情长的时间了，希娅是带领大家的领袖，她明白该做什么。
两个倒在地上的人的哀嚎打断了周的思维，这两人还在向其他人求救，但下一刻就便被后续的马蹄践踏成了肉泥。这一幕，连之前久经沙场的周都视之变色，简直如同恶魔在世般。
希娅也脸色不停地变幻，不过她毕竟也经常去打扫战场，心理承受能力也非常人，很快便调整过来，手中风刃飞舞，次次都直奔马蹄。
必须削减骑兵带来的第一波冲击力，不然整个营地就会被践踏殆尽。这是周和希娅的共识。没有超能力，周只能趁着希娅阻挡住对方的这些时间，飞快地跑去另一边拿取武器，同时大声呼喊着其他人。
陆陆续续有人反应过来，拿着各种武器出来助阵。可惜亚人营地的战斗人员实在太少，即便拿着武器，众人也各个手脚发软，神色紧张。几个有生力量还还之前的偷袭中死亡，情况简直不能更糟了。
“所有人，拿上弓箭，到我这来。”周的军旅生涯此刻成为了他的底牌，对方虽说是全副武装的战士，但借着希娅的能力，周可以让其他人在远程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弓箭不准没关系，能造成远程威胁就行。
凭借自己累积下来的威望，其他人都回应了周的话语，杂乱无序的拿着各种武器来到了周的身边。凭借地形上的优势，加上希娅的竭力阻挠，周成功组织起了其他人，成为了准备战斗的战士。
“张弓搭箭！”周俨然成为了一名指挥官，其他人靠着长期劳作的生活，至少也能做到简单的张弓搭箭的动作，不至于闹出笑话。
“射！”一声大喊下，利箭飞散而下。
虽然准头有些感人，但是依旧有几个倒霉蛋中箭落马，然后步了先前两人的后尘，成了肉泥的一员。
然而箭雨只持续了一轮，骑兵毕竟有速度优势，即便百般阻扰，依旧冲到了跟前，没有时间再去射一轮了。
“退下，保护好自己，各自为战。”留下一句话，周就火速奔向了前方。
“渣滓们，上次被你们跑掉真是一大耻辱，这次老子就把你们一网打尽。”视线内的敌人越来越近，其中一人冲到了最前方，嘲弄的声音也随即传来，令跑来的周为之一怔。
“雷里克？！”两个月前希娅被抓那次事件，是周无法忘记的重要之事。相应的，对于抓走希娅的雷里克，周同样印象深刻，周猜到以这家伙的性格，报复迟早会到来，没想到会是现在。
雷里克一马当先直扑希娅而去，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能力已经让希娅气喘吁吁，无力做出更多闪躲动作，而雷里克已经冲到跟前，手中的砍刀已然准备挥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眼神一凛，抬手就将自己的贴身短刀飞掷而去。
“该死！”雷里克神色一变，瞬间勒紧缰绳。胯下战马因吃痛而立起，却成为了雷里克的挡箭牌，短刀直直地插进了战马的脖子处，成了替死鬼。
雷里克翻身而下，掏出长剑大步冲向希娅。一剑挥下，却被身侧的另一把长剑死死架住，周的身影自阴影中出现，眼神死死地盯着雷里克，低吼道：“雷里克，有事冲我来。”
“你这家伙！”
在追丢了希娅后，雷里克一方面怀疑自己内部有内鬼，另一方面也想到了那个给自己指路的人类大概率有问题，自然将周的特征记了下来。此时周再次出现，显然证实了猜测。
“没想到亚人集体里会有个人类，之前是我失策了。不过！”话锋一转，雷里克的眼中杀气凛然，手中的力道又大了三分：“这次不管是你还是这群渣滓，都要死在这里！”
剑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强，周有些力不从心。长期的难民生活让周实在无法和雷里克这种长期在刀口舔血的佣兵相比，不过一想到身后的希娅，周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死死地抵住了剑刃。
然而这时，身后两把朴刀从周的身侧一上一下的袭来，切断了周的躲避空间，周瞋目裂眦，却丝毫没有办法，雷里克死死地压制住自己完全没有卸力的机会，那脸上狰狞的笑容更像是在嘲弄周的螳臂当车。
希娅同样心急如焚，勉强凝聚出了小道小型风刃扔去，但另一边的刀刃已经近在咫尺。周怒吼着，却并不能改变他被压制的局面。
“住手！”一把细剑横穿而来，直接从侧面将偷袭之人扎了个透心凉。同时另一侧之人的手臂则被希娅的风刃硬生生斩断，化解了周的危机。
“啊啊啊啊！”周气势为之一振，在怒吼声中硬生生架开了雷里克的长剑，在卸力的同时，周一边向后退，一边扶起了已经脱力的希娅。拉开了安全的距离后，周手持利剑紧盯着雷里克，防备着对方的下一次来袭。
周边的火势越来越大，整个营地已经渐渐变成了一片火海。其他佣兵看到雷里克，识趣的没有来抢他的猎物，而且其他亚人在这些佣兵眼里，都是行走的金币。
那个被斩断手臂的佣兵咬着牙用衣服简单包扎了一下，他本能的想要上去报仇，但是在看到了雷里克那势在必得的眼神后，他也只能恨恨地看了周和希娅一眼，灰溜溜地跑向另一边。
“薇，去组织和保护好其他人。”
“可是……”
“交给我！”
薇张了张嘴，在看到了周那毅然决然的眼神后，薇明白了周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只能去选择相信。
“看来烦人的苍蝇都走了。”雷里克瞥了一眼薇，对着周狞笑着说道：“正合我意，亲手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绝对是我今天最快乐的事。”
周并没有陪他说垃圾话的心思，希娅现在的状态很糟糕，连续使用能力已经让她精疲力尽，若不是周用力扶着希娅的肩，她已经瘫倒在地上了。看似是二打一，然而实际周这边完全的劣势。
“别担心，我很快就送你们上路，和你那个杂种朋友一起。”
“奇斯？你居然！”
“你觉得背叛我的杂种，还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周默然，奇斯是为那次救出希娅提供信息的关键内应，那家伙曾是和周在同一部队服役的人，后来当了逃兵。他是个不靠谱酒鬼和财奴，不过在关键时候还是有一些义气所在，害他被杀，也令周有些悲哀。
“让你知道了这么多真是我的仁慈，现在，你们该上路了。”话音未落，雷里克已经欺身而上，森森寒光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只冲周的脖颈而来。
周将希娅推向一旁，自己立刻拔剑格挡住雷里克的攻击，但是力量依旧被狠狠地压制住了，雷里克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仿佛在嘲笑着周的不自量力：“想当护花使者，也要掂量下自己的分量啊，杂种。”
“你话太多了！”
周将雷里克的力量卸向侧面，转身一记鞭腿踢出，却被雷里克单手接住，反手一剑刺出。周的脸色一变再变，在极限的距离架住了长剑，同时腰身用力，赶忙抽身而出，可惜因为重心失衡，只能在踉跄中向后退去。而雷里克已经又扑了上来直劈而下，周在险而又险的境地下一个侧身躲开了必杀一击，同时横砍反击。然而下一刻，一记抽拳已经后发先至，从胸口处打的周节节后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这家伙好强！周在内心不由得感叹道，作为臭名昭著的佣兵团首领，这家伙手里若是没点能耐自然无法在战争和无法信任的伙伴中称霸，周这种逃兵完全无法和雷里克相比。
但是无论实力差距，周也不可能退让，这次必须……
另一边，希娅瘫坐在地上望着周和雷里克的死战，她的内心也心急如焚。只可惜此时的她体力耗尽，完全就是个累赘，哪怕是凝聚一个掌心大小的风刃都变得力不从心，这样的她完全只能做个看客，看着干着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其他佣兵都没有注意到希娅的情况，她目前还是很安全的。只是其他亚人的哀嚎声和咆哮声不绝于耳，身为领袖，希娅心里不想有所作为是不可能的。
看到周也渐渐露出疲态，薇带领着的亚人们也数次遭险，希娅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她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落星湖边的交心仍在脑海，篝火旁的对话还在耳畔，他们许下了对彼此的承诺，互相扶持，成为对方的盔甲，也成了对方的软肋。每一次的来往，都让希娅愿意去相信未来跨越种族的生活，每一次对话，都让两人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
能力让她拥有超绝的战斗力，也在快速的缩短着她的寿命。
她以前愿意奋不顾身，如今却逐渐变得舍不得这一切。
若是能够和你一起走下去，哪怕是地狱还是深渊我都愿意，但是……对不起了，我最爱的人。
愿你的未来，一切安好，愿你忘记我，继续往前，愿你勿要忘我，最爱之人。
限制……解除吧。
奋力架开了雷里克的一击，周大口地喘着粗气，握住长剑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坑坑洼洼的剑刃诉说着战斗的艰苦，这把长剑也随着主人变得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
无视雷里克嘲弄的表情，周不停地思索着对策，然而对方的力量体力技巧均远胜自己，单纯的战斗完全是一面倒的状况，若不是凭借几次极限反应，他早已身首异处。
莫非真要死在这里？周完全无法抑制绝望的念头，眼神也有些退缩了起来。
雷里克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如同玩弄猎物的猛兽，此刻的周在雷里克看来就是掌上玩物，下一刻便能拿下他的首级。看了眼远处的战斗，雷里克突然觉得有些厌烦，是时候将这些杂种全部屠戮殆尽了。
雷里克举起长剑冲向了周，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一剑，此时在周的眼里却已经无法躲避，他的双腿在颤抖，即便他试图咬破嘴唇保持镇定都阻止不了。
希娅，再会了。周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然后……
风……周感受到了不同于平时的风，那是不同于平时或和煦或狂暴的风，这是一种很温暖，又很冰冷的风，是周从未有过的感觉。
周不由得睁开了一眼，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雷里克的长剑离自己仅有咫尺距离，他的脸上还写着志在必得的狂妄，但是一条鲜艳的红痕在他的脖颈处显得那么违和，也让他的动作停在了最后一步。
噗通，雷里克的身体轰然倒下，带着最后的那抹狂妄，雷里克的生命定格在了此时。
伴随着长剑落地的“咣当”声，周紧张的心态一放松，就感觉大脑一阵头晕，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那是……希娅？”周下意识地去寻找风的来源，就看到了那如同天灾般的一幕。
无尽的黑暗如同铠甲一般包裹着其中有些娇小的身影，那深邃的黑暗仿佛多望一眼便会被吞噬的深渊。伴随着那幽暗呈现着深邃的黑色之风，吹起了她风衣长长的后摆，宛如天神下凡一般，逐渐笼罩住了整片天地。
在这冰冷中又带着些许温暖的风中，周看清了希娅模糊的脸庞，对方的脸上写满了冷峻，仿佛万年不化的冰雕，仿佛神祇俯瞰人类的蔑视。在这一刻，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威严。
只见希娅抬手间，两道长长的暗影自希娅的影子中窜出，在瞬息之间便抵达了数十米之远，远处两个正准备挥下屠刀的佣兵，他们脚下的影子突然被吞噬，两道一闪而过的黑光在他们的脖间闪过，书写着最后的审判。
如同他们的团长一般，在还带着狰狞的笑容中，生命已然逝去。
周的脸色狂变。暗症带来的超能力是以自身感染速度为代价的，周从未见过希娅用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不过作为以寿命为代价，越强大的力量就伴随着越惨痛的牺牲，那此刻的希娅……
“希娅！别做傻事啊！”周痛苦地大喊道。他试图站起来，却陷入了更深的无力，双腿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不得已，他只能俯下身子试图爬向希娅。
希娅并没有回应周，此刻的她就是个无情的杀戮天使，每一次挥手，影子锋刃便带走了几名佣兵的性命，在仅仅半分钟后，便有接近半数的佣兵倒在了地上。
“魔鬼！”剩下的佣兵也注意到了希娅此刻的状态，团长的阵亡加上对方此刻恐怖的力量，瞬间击溃了佣兵们的心理防线。伴随着第一个转身逃去的佣兵带头，一个接一个的佣兵在死亡的恐惧中转身逃去，局势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可惜，他们的行为终究是徒劳的，希娅的手接连挥下，影子不断地跳跃起舞，在火光的映照下，无限拉长了的影子在须臾之间便成为了索命的无常，不过一分钟左右，所有佣兵就都成为了风下亡魂。
周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希娅，脸上满是痛苦，他还在试图爬着去抓希娅。而下一秒，他便看到那深邃的黑暗消失了，面前的希娅脱力一般坐到了地上。她带着虚弱无比的笑容扭头看向了周，那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对……不起……我……爱……你……”
“希娅！”周的脸色狂变，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飞扑过去接住了希娅缓缓倒下的身体。他刚准备舒一口气，手中逐渐变冷的躯体却提醒了他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
“希娅……希娅！！”
伴随着逐渐变冷的躯体，希娅原本仅仅存在于手臂，脖颈等部分地方的暗细胞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占着希娅剩余的皮肤，甚至连已经露出皮肤的暗细胞也很快硬化，如同金属一般。
“不……不……”周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不停地试图用手去抠出那些暗细胞，即便手指已经鲜血淋漓，周也没有停下动作，仿佛机械一般。
“周……”薇此刻从一旁捂着手臂走来，看到了面前的一幕，她叹了口气，本想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面对这一幕，营地里的任何人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尤其是将希娅视为自己挚爱的周。
暗细胞占据了全身，希娅的娇躯也逐渐变成了一座“石雕”，仿佛沉睡的石中美人。
可惜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希娅……
希娅！！！！！！！！！！！！
焚烧着营地的火焰，仿佛地狱中的业火，然而活着的人此刻却比地狱更难熬。风逐渐散去，只是那被照亮的天空，终究归于了黑暗。
那句说不出口的感情却成为了永远的遗憾，伴随着怀中佳人成为了暗症的牺牲品，定格在了那随风而逝的火苗之间。
鲸落（下）
“希娅！”
大梦初醒的紧张和忐忑，以及梦中那挥之不去的身影，成为了如今周无法闭上眼睛的梦魇，她和他的每一幕过往总是如走马灯花一般在他的梦中重现。斯人已逝，却令今人无法放下这一切，勿忘我和忘了我，终究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只是那天许下的承诺，令他不得不负重前行，即便失去了一切，也要为了她的梦想去努力。
“你醒了？”听到周的声音，薇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在看到了周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薇不必多问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营地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不去想她，而最痛苦的莫过于眼前人，只是作为新的领袖，责任的重担让他无法去放肆心中的情绪。
周揉了揉鼻梁，稍稍舒缓了一下眼睛的酸涩，顺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嗯，营地外来了个亚人小女孩，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亚人女孩？”周有些奇怪。这附近荒无人烟，连个动物都看不见，怎么会有亚人女孩经过这里？哪怕是逃难，也不会有人选择往这个方向来吧。
“嗯。另外，这个女孩有些不一样，你最好自己来看一下。”
“不一样？”对于薇那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感到很奇怪。作为长期负责接收和营救各路亚人的集团，薇应该算是见多识广了吧，为何一个流浪而来的亚人女孩会让薇变成这副模样。
周沉吟了片刻，回道：“行，带我去看看吧。”
跟随着薇来到了营地外，几名负责放哨亚人都有些好奇地围在了一起，隔着一段距离，周只能在亚人们之间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以及那标志性的动物耳朵。
“都回自己岗位去！”周有些恼怒地低吼了一句。好好的工作时间却让这帮人聚集在一起看猴，若是希娅在这里，怕是下一秒就要暴走扔过去一道影子之刃了。
大家悻悻地看了一眼周，一哄而散。在希娅死后的这段时间，周的易怒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过大家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和想要逼自己去做事的思维方式，所以也并没有人去直接和他作对。
特别是在看到周脖间挂着的那颗黑色小石头的时候。
伴随着几人的离去，周也看清了那个小女孩的容貌。一身沾满了风沙的黑灰色长袍，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身体，她的面容隐藏在了斗篷之下，只能看到那紧抿着的嘴唇显示出了主人的不安。细长的棕色耳朵微微颤动着，下半身的麻布长裤和草鞋已经有了程度不低的破损，显然已经流浪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孩子是今天早上我和凯希在东边的沙丘那发现的。”薇随着周的步伐到来，手中还拿着一块白色的布。如果周决定要接收这个小女孩，这块白色的布上就会记下她的名字来历，这就是亚人们的身份证明。
周点了点头，半蹲着身子对小女孩柔声道：“小妹妹，你是从哪来的啊？”
小女孩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面对着面前这个明显是人类的“哥哥”，她本能的有些畏惧。
周默默叹了口气，人类对于亚人的迫害已经深入人心，哪怕是营地中的大家，也对自己终究有些防备。要改变这种固定印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事，对于两人期待的那个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周微微思索片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木制玩具，那是一只可爱的兔子形状，从精细的程度就能看出雕刻人下了不少功夫去将其制作出来。
“这是以前一个亚人姐姐做的。小妹妹，这个送你了，怎么样？”
周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当拐卖少女的怪蜀黍的潜质，尤其是拿着希娅的东西去哄这种小女孩，简直堪称变态中的楷模。
“唔…”小女孩看着周手中那小巧的玩具，有些眼馋地咽了咽口水。她看了看那木雕，又看了看周，还是有些畏惧地不敢伸手。
周有些傻眼，莫非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可怕？没办法，周只能向身旁的薇投去求助的眼光。这一举动倒是让薇看乐了，堂堂营地领袖，带着这数十上百人的亚人在战争夹缝中求人的人，居然拿一个小女孩没办法。
“小妹妹，你看看我。”好笑归好笑，薇始终没忘了正事。她蹲下身子，在看到对方的目光递来后，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狐狸耳朵，表明自己亚人的身份，随后接着说道：“这个大哥哥和其他的人类不一样，他是我们亚人的一份子，不会伤害你的。”
小女孩看了看薇，又看了看周，脸上十分纠结。对人类的畏惧、对亚人同胞的认可、以及对小玩具的渴望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看到此情此景，周咬了咬牙，只能祭出最后的杀器了。
从口袋中一翻手，一个其貌不扬的蓝色小包装出现在了周的手中：“小妹妹，这是我最后的糖果了，就给你了，怎么样？”
“等会儿，你哪来的糖果？”
“希娅以前给我的。你也想吃？”
“……免了。”
薇有些无语，没想到周这家伙还藏了这么一个对小女孩的大杀器。看着小女孩那艰难地咽着唾沫，脸上写满了渴望的样子，薇内心不由得腹诽道，周这家伙不会是个专挑小女孩下手的怪蜀黍吧？
最终，对玩具和糖果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对人类的恐惧，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我叫箬児，原来和爸爸妈妈生活在村子，但是那天那天……”
语气渐渐哽咽了起来，周和薇对视了一眼，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发展，暗症的突然感染、劣化，致使普通人感到恐惧，然后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被打为异端，杀死或者放逐。这就是这个年代亚人的常规剧本，可谓是悲哀到了极点。
结果也正如两人所想，父亲被杀，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逃命，却终究倒在了中途，只剩一个小孩子在漫无目的的流浪了几天后，来到了营地附近，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将手中的糖果和玩具递给了箬児，周叹了口气道：“薇，把她留下吧。”
保护一切能够保护到的亚人，救助一切能够救助到亚人，建立一个能让亚人和普通人类共存的社会。这就是希娅终生的目标，如今也成为了她的夙愿，作为生者，周必须要将这个梦想继续背负下去。
周这么想着，视线也顺着思维看向了小女孩，下一刻，周的眼睛就瞬间瞪大了，神情瞬间变得呆滞，口中不由得喃喃道：“这……这不可能！”
由于摆弄玩具的动作比较大，小女孩戴着的兜帽在不经意间已经脱落，露出了她的真容。虽然历经流浪，脸上有些脏兮兮的，但是依旧看出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而且最重要的是，箬児的容貌和已经逝去的希娅，足有七八分相似！
再加上那一颤一颤，说是兔子又像驴的长耳朵，周恍惚间回忆起了第一次周与希娅在荒漠中相见的情景，想到那次因为驴耳朵还是兔耳朵而产生的争执，周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而现在，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希娅重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无论这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还是自己的转运，这都是他的特殊收获。
“薇，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一样吗？”
“没错。”
周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了开心的情绪，在希娅离去的这么多天后，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笑了出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哪怕只是一种替代，也足以成为他高举火把的动力。
“就将她，交给我吧。”
薇看着周眼神中那重新燃起的神色，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在那块白布上写下了箬児以及周的名字。这一刻，或许超越了生与死的界限，他重新和她在一起了。
“拜托你了。”
……
战争结束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以帝国皇帝和王国国王各自利益而发动的战争，最后受伤的却是人民。当有识之士意识到这一点时，人民与王/帝权的矛盾彻底爆发了。最终帝权覆灭，王权旁落，饱受战争创伤的人民携起手来，在书写了停战协议后，帝国与王国之间那持续了数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无数的人民在欢呼中舔舐着伤口，那些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战争从来没有赢家和正义，只有输家和血泪。只可惜人们总是真正感觉到痛了才知道这点道理。
伴随着战争的结束，无数有识之士也开始走上台面，以百家争鸣的方式诉说着各自的理论和诉求。而其中，以给予亚人应有的尊重和合适的生存条件，以及寻找治疗暗症的方式，成为了其中最鹤立鸡群的诉求。人们往往想着如何阻止战争，如何减少权力带来的绝对性，却忽略了那最可悲的群体。而且最特别的是，提出这一切亚人诉求的，是个人类男性。
在战争后的开放时代，这个男人凭借自己不屈不挠的性格和极富感染力的演讲能力渐渐收获了一大批追随者，也得以让亚人们的诉求位居主流。然而即便如此，战争年代人们对于亚人的负面影响依旧成为了许多人根深蒂固的印象，同时，也有许多人对于暗症的传染性感到担忧，这让亚人们想要获得实际上的权益依旧呈现任重道远的趋势。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那个男人不辞劳苦和以身作则的努力下，他凭借在民间超凡的影响力成功跻身政坛，在多年的努力中一步步推行着他的理想。他那百折不挠的梦想与追逐，也成为了人民津津乐道的饭后话题。
多年后，原帝国，帝都。
一名少女正在大街上飞快的奔跑着，她脸上洋溢着的那欣喜若狂的笑容，即便是路人都能感受到。少女的头上那随着奔跑不停抖动着的兔耳朵，也成为了其独特的标识。
时至今日，亚人们已经可以挺起胸膛活在阳光下了，虽然暗症依旧无法治愈，但是在大众的认知里，亚人们已经不是“恶魔”的代名词了，他们也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权力。
少女飞快地越过了人群和街道，窜入了一栋有些破败的独立小楼，在少女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推搡下，那破旧的木门发出了一声不堪的咿呀声，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箬児！别毁了我家的大门！”
“知道了知道了！”对于房东大妈的教训，少女都毫不在意，她一边快速的跑上阁楼，一边嘴里不停的喊着“大哥哥”，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手中的好消息给那位“大哥哥”了。
跑上楼梯，少女一把推开面前的木门，口中的一声欢快的“大哥哥”，却因眼前的一幕，最后一个“哥”字已经变得细不可闻。
一间破败不堪的阁楼，家具只有简单的书桌和柜子，还有一张简易的木床，而床上躺着一个……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物质的男人。通过崎岖不平的矿石表面，少女依稀能看到男子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幸福。
少女依旧在笑着，即便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她也依旧在笑着，连手中的报纸掉在了地上都毫无察觉。她一步步地走向了床边，跪下了身子，双手轻轻地覆在了已经冰冷了的左手上，那里有一根简单的石头吊坠。
那是他从来不理身边的重要之物，那也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这样吗。你终于忍不住要去见她了吗。”少女流着眼泪笑着说道：“已经够了，你做到了呢。你终于完成了对她的承诺，亚人们能够活在阳光下，治愈暗症的进度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这十几年来，真的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
眼泪落在了暗物质上，她的温度也渗入其中。
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了床前，少女就这样静静地握着那只石化的手，一只蝴蝶悄悄地来到了窗沿，绽放出美丽的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