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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蒙蒙亮时，西姆家楼下便已是热闹非凡，人们在楼下仓库里进进出出，大把大把拿出农具奔赴农田，老人们围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西恩斯连连道谢，痛哭流涕。西姆站在仓库门口组织秩序，尽管从表情上看，他也是一头雾水。
我穿好衣服，离开房间，走到露西娅房间，轻轻敲门：“露西娅？”
并没有回应，但我还是推开了门。
露西娅坐在床上，呆呆地把目光投向下面的人群，也只是那么投去而已。她的神情呆滞，所想与所见想必毫无关联。
“露西娅。”
“潘……”她回过头，有点犹豫是否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先收拾下吧，我们该走了，等会在路上你再好好休息吧。”我挥挥手，地板上的一些脚印与泥巴瞬间消失，她在房间里留下的痕迹飞速淡去。
“现在吗，可是外面……”露西娅站起来，看着地板上的魔法。
“也没必要那么急，给你解释完的时间还是有的。”她起身后，被褥上的褶皱也消失了。我走到窗边再次确认了一遍，人群还是和刚才一样进进出出，没什么变化。
“昨天的那个商人，实际上来自地……远处的一个城镇，他们因为距离现有的人类聚落的地方太远，已经失去了作为现代社会的优势。为了能重新在我们的地方拥有一席之地，从很久以前就渗透进了这个村庄。在每年的感谢日通过魔法进行了微量潜移默化的影响。导致这个村子里的大家都慢慢变得偏执，厌恶使用器具。”
“可是，为什么？”
“就像我说的那样，为了拥有一席之地。出产低下的村庄很快就不会有什么旅行商人愿意经过了，这个时候再派出他们自己的商人在商季一同前来，就能得到价格低到难以想象的农产品，并且高价输入各种必需品。”
露西娅终于被我的陈述吸引了，抬起头看向了我。她一夜未眠，但并没有黑眼圈，取而代之的是哭到红肿的双眼。
“神父之所以没受到影响是因为他用来擦汗的毛巾上有着对应的免疫控制的魔法，而杰琳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吧，家里的衣物平时应该都是她在洗，所以也受到了一定的免疫影响。”
“所以现在潘把大家的影响都解除了吗？”
“很遗憾，并不是。他们们或许以前使用的是正儿八经的洗脑魔法，但现在所用的魔法洗脑部分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坚定信念的效用。只要前几代人被洗脑成功，后代自然也用不着什么洗脑了。所以我只是让他们今晚都一起做了个梦。”
一个农具压迫着他们的神明，然后被村长祖先率领众人用双手“压制”农具，拯救神明的梦。槽点颇多，漏洞百出，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故事足够合适了。再加上是全部参加了感谢日的老人都做的梦，就更有说服力了。从今往后，村民们应该会为了“压制邪恶的农具”而每天用它们在田间耕作吧。西恩斯也会变成多年来独自压制恶魔的大英雄，可喜可贺。
我拉起露西娅的手，一瞬间她有些抗拒，但随即又放弃了。我们走下二楼，从后门离开，到了马厩那里。西恩斯已经把我需要的都收拾好了，整齐地堆在简陋的马车上，接下来只要给马上鞍，接好马车就行。
“潘！”熟悉的声音呼唤着我。我没有回头，继续收拾着马车。
“潘！村民们都……这是你……”西姆手撑膝盖，气喘吁吁，完全没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股脑丢出心中的疑问，却又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西姆，这个给你了。”我丢出早已做好的弓，西姆一愣，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剑术和身体素质是离不开的，同时练练弓箭不是什么坏事，还能锻炼臂力，只不过坏了就只能你自己修了，弓可比剑容易坏的多。”
“潘……村子里的大家突然变得很奇怪，大家愿意用农具耕作了，还抱来好多小麦来磨粉，老人们都哭着感谢我们……”
“是吗，我不太清楚呢。”我牵着露西娅的手，轻扶着她坐上马车。“我在房间里留了一份我的手信，不久后要是有一个驾驶着奇怪器械的矮人经过这个村庄，就把我的手信交给他。他会便宜点卖出自己的货物。这个村庄之后应该也会遇到很多问题吧，到时候就要由你来保护了，明白吗西姆？”
“潘……我知道了！”西姆握紧弓，眼睛里涌出泪水。“我一定会保护好村子里的大家的！”
“对了，关于剑术，给你一个标准吧。”我也坐上马车前面的坐板，握住了缰绳，马察觉到了即将出行的意图，踢了踢蹄子，喷出几股鼻息。
“当你能用我给你的剑，削出一把自己的木剑时，你就算是一位剑术家了。”
我吆喝一声，缰绳轻拍马背，马儿迈开步伐，不紧不慢悠悠前行。露西娅被吓到了，前靠抓住了我的衣服。
“潘！谢谢你！”身后是西姆带着哭腔的告别。我没有回头，只是举手挥挥以示再见。
魔族吗。我之前并不知道有这样的种族存在，从身体结构上看也和人类区别不大，但他们依然配得上那份令人生厌的高傲。为了悄无声息地重新掌握地面，能用百年以上的时光去掌握无数小小的村庄。并且特地绕开了村庄领导者的洗脑，确保拥有权力的人能够让村庄继续痛苦地运行下去，源源不断地提供他们需要的物资。
高傲，却又心思缜密，行动力强大、隐忍有道。只能说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了。我也确实这么让那个比维奇回去转告了，不过多半是不会听我的。
“潘……”身后传来露西娅弱弱的声音。
“嗯。”
“你经常做这样的事吗？”
“你是指什么？”
“现在的……还有昨晚的……”
“也不是经常吧，很多年没有类似的经历了。”
“你……没什么感觉吗？”
“没什么感觉。”
身后的呼吸变得厚重，攥着我衣服的力道开始变大。
“你杀过人吗？”
“不记得了。”
车轮碾过略带晨露潮湿的黄土，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样……是不对的……”
她说得断断续续，我无言倾听。她接下来想说的我多半能猜到，但还是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无非就是什么“不要打人”之类的。
“可我还是相信你。”
我一怔，缰绳差点从手里滑下。
“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我知道你也是有温柔的一面的。之前打那个人，也是因为他伤害了你喜欢的这个村子。”
“是嘛。”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露西娅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上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你可以不要再杀人吗？还有……伤害别人……也……”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耸耸肩，结果话题还是回到这个上面了。
“我又不是什么无缘无故就揍人的恶魔，打他的理由也和你说过了……”
“不是！”露西娅使劲摇着低下的头，“不是这样的……你的表情……”
“啊？什么表情？”我回忆起昨夜的情景，该不会是我不经意间笑了一下，把她吓到了吧。
“你打他的时候……那个表情……我见过……爸爸他走之前……也是那样的……”
露西娅把脸埋进了我的后背，从后面传来的感触只有她的颤抖。
“是吗。”
你不也是吗。
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来着，这次旅行也就是为了这个。但除了能从她手里拿到的报酬之外，这和她没什么干系。
马匹无言前行，太阳已经升起，向两个求死之人投下温暖的阳光。车轮在黄土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辙，距离下个目的地的城镇还有一段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