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庄诗话》宋 何汶 （十三）

柳子厚 《韶州裴使君二十韵》 《诗眼》说“子厚的诗因为写得尤其深远而让人难以明白，前辈士子也不看中。自从苏东坡发现子厚诗中的妙处后极力推荐，才让学者渐渐了解子厚的诗。我曾经问他人‘柳子厚的诗好在哪里？’对方回答说‘大体上不错。’我又问‘您喜欢哪首？’对方答说‘都喜欢’我一听就知道他根本不懂柳子厚的诗。懂文章的人，就如禅家的悟。虽然法门有百千种差别，但必须由一转念而悟入。就如古人写的文章，你必须先了解他其中的一篇，然后才能理清他写的其他文章中的妙意。” 《韶州裴使君二十韵》 金马尝齐入，铜鱼亦共颁；疑山看积翠，浈水想澄湾；标榜同惊俗，清明两照奸；乘轺参孔仅，按节服侯狦；贾傅辞宁切，虞童发未（）；秉心方的的，腾口任（）（）；圣理高悬象，爰书降罚锾；德风流海外，和气满人寰；御魅恩犹贷，思贤泪自潸；存亡均寂寞，零落间惸鳏；夙志随忧尽，残肌触瘴（）；月光摇浅濑，风韵碎枯菅；海俗衣犹卉，山夷髻不鬟；泥沙潜虺蜮，榛莽斗豺獌；循省诚知惧，安排只自憪；食贫甘莽卤，被褐谢斓斒；远物裁青罽，时珍馔白鹇；长捐楚客佩，未赐大夫环；异政徒云仰，高踪不可攀；空劳慰憔悴，妍唱剧妖娴。 注：（）指缺字 《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诗眼》说“读子厚的诗《晨诣超师院读禅经》，跃入眼前的是一段至诚清净如冰洁的意趣。比如‘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是借用真妄之说来解说佛理，说明人要在一言一行中薫染修行佛法，此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修行的路。‘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这句远远胜过‘竹迳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还有这句‘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我家原本有颗大松树，偶然能看见被露水清洗过的松树披着不浓不淡的雾，那是真的如洗沐未干，一片翠色在眼前，见过这情景的人才能体会这句诗语所要传达的那种自然造化之妙。‘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是讲因为顺着指月的手指见到明月，因为通过佛陀所遗下的经典而证得道果，诗到这结束。这诗从头到结束的立意遣词，可以说是曲尽其妙，没有丝毫的遗憾啊。” 《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南涧中题》 苏东坡说“《南涧》诗描述忧愁中有快乐，快乐中有忧愁，真的是绝妙古今。”《笔墨间录》说“《南涧》这首诗淡然得有如自然天工。” 《南涧中题》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羁禽向幽谷，寒藻舞沦漪；去国魂已远，怀人泪空垂；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索寞竞何事，徘徊只自知；谁谓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巽公院五咏》 《笔墨间录》说“《巽公院五咏》取韵精切，不是放纵肆意随便写的作品，随着题目来看，可见它们的工整之处。” 《净土堂》 结习自无始，沦溺穷苦源；流形及兹世，始悟三空门；华堂开净域，图像焕且繁；清冷焚众香，微妙歌法言；䅲首愧导师，超遥谢尘昏。 《曲讲堂》 寂灭本非断，文字安可离；曲堂何为设，高士方在斯；圣默寄言宣，分别乃无知；趣中即空假，名相与谁期；愿言绝闻得，忘意聊思惟。 《禅室》 发地结菁茅，团团抱虚白；山花落幽户，中有忘机客；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徒析；万籁俱缘生，窅然喧中寂；心境本同如，飞鸟无遗迹。 《芙蓉亭》 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清香晨风远，溽彩寒露浓；潇洒出人世，低昂多异容；尝闻色空喻，造物谁为工；留连秋月晏，迢递来山钟。 《苦竹桥》 危桥属幽径，缭绕穿疏林；迸箨分苦节，轻筠抱虚心；俯瞰涓涓流，仰聆萧萧吟；差池下烟日，嘲哳鸟山禽；谅无要津日，栖息有余音。 《田家》 《笔墨间录》说“《田家》这首诗，有‘鸡鸣村巷白’等等，又有‘里胥夜经过’等等，有渊明的那种趣味。” 《田家》 蓐食徇所务，驱牛向东阡；鸡鸣村巷白，夜色归暮田；札札耒耜声，飞飞来鸟鸢；竭兹筋力事，持用穷岁年；尽输助徭役，聊就空自眠；子孙日已长，世世还复然；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夕；庭际秋虫鸣，疏麻方寂历；蚕丝尽输税，机杼空倚壁；里胥夜经过，鸡黍事筵席；各言官长峻，文字多督责；东乡后租期，车毂陷泥泽；公家少推恕，鞭扑恣狼籍；努力慎经营，肌肤真可惜；迎新在此岁，惟恐踵前迹。 《梅雨》 《笔墨间录》说“这首诗不比老杜差。” 《梅雨》 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 《杨白花》 《许彦周诗话》说“子厚的乐府《杨白花》，言词婉转而情深，是古今绝唱。” 《杨白花》 杨白花，风吹度江水；坐令宫树无颜色，摇荡春光千万里；茫茫晓日下长秋，哀歌未断城鸦起。 《渔翁》 《冷斋夜话》说“苏东坡说‘诗是以奇趣为宗旨，利用反常来契合道成为乐趣。’读熟这首诗的人会发现奇趣之处。”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渌；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饮酒》 《笔墨间录》说“《饮酒》这诗非常像渊明的诗” 《饮酒》 今旦少愉乐，起坐开清樽；举觞酹先酒，为我驱忧烦；须臾心自殊，顿觉天地暄；连山变幽晦，渌水涵晏温；蔼蔼南郭门，树木一何繁；清明可自庇，竟夕闻嘉言；尽醉无复辞，偃卧有芳荪；彼哉晋楚富，此道未必存。 《江雪》 《洪驹父诗话》说“苏东坡说郑谷的诗‘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说这是村塾学究所写的诗。然后讲子厚怎么怎好等等，我信他说的这些。子厚这诗是天人所赋，凡人不可及啊。”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迳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哭品衡州》 《诗眼》说“《哭品衡州》这首诗，足以发现明了吕温的杰出。《哭凌员外》，将员外的一生写尽。《投役夫张进骸》，写了役夫的一些事迹，又所覆申明自己的意志，这一篇诗的笔力规模，与庄周 左丘明不相上下。” 《哭吕衡州》 衡岳新催天柱峰，士林憔悴泣相逢；只今文字传青简，不使功名上景钟；三亩空留悬馨室，九原犹寄若堂封；遥想荊州人物论，几回中夜惜元龙。 《哭连州凌员外司马》 废逐人所弃，遂为鬼神欺；才难不其然，卒与大患期；凌人古受氏，吴氏夸雄姿；寂寞富春水，英气方在斯；六学诚一贯，精义穷发挥；著书逾十年，幽赜靡不推；天庭掞高文，万字若波驰；记室征西府，宏谋耀其奇；輶轩下东越，列郡苏疲羸；宛宛凌江羽，来栖翰林枝；孝文留弓剑，中外方危疑；抗声促遗诏，定命由陈辞；徒隶肃曹官，征赋参有司；出守乌江浒，左迁湟水湄；高堂倾故国，葬际限囚羁；仲叔继幽论，狂叫惟童儿；一门既无主，焉用徒生为；举声但呼天，孰知神者谁；泣尽目无见，肾伤足不持；溘死委烂荒，臧获守灵帷；平生负国谴，骸骨非敢私；盖棺未塞责，孤旐凝寒飔；念昔始相遇，腑脏为君知；进身齐选择，失路同瑕疵；本朝济仁义，今为众所嗤；灭名竟不试，世义安可知；恬死百忧尽，苟生万虑滋；顾余九逝魂，与子各何之；我歌诚自恸。非独为君悲。 《掩役夫张进骸》 生死悠悠尔，一气聚散之；偶来纷喜怒，奄忽已复辟；为役孰贱辱，为贵非神奇；一朝纩息定，枯朽无妍媸；生平勤皂枥，剉秣不告疲；既死给轊椟，葬之东山基；奈何值崩湍，当析临路陲；髐然暴百骸，散乱不复支；从者幸告余，眷之涓然悲；猫虎获迎祭，犬马有盖帷；伫立唁尔魂，岂复识此为；畚插载埋瘗，沟渎护其危；我心得所安，不谓尔有知；掩骼著春令，兹焉适其时；及物非吾辈，聊且顾尔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