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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会试

2020-07-22 23:34 作者:听尽江南雨  | 我要投稿

    天机院会试的前夜,玄炎长老来到吟风别院。别院的大榕树遮住了澄明月色,院内院外宛如两个世界。

  漆黑的树影下,玄炎长老询问这六天来连海平在修练哪一种武技时,连海平回说三种皆已掌握。玄炎长老摇摇头,似是对眼前这位少年的轻狂不以为然,令连海平以『杏花疏影掌』击向自己。连海平犹豫了一下,便饱提劲力一掌击向玄炎。这掌劲打到玄炎之时,竟如泥牛入海般消弥于无形。还没来得及回味这打棉絮似的感受,那劲力便瞬间反弹到连海平掌心。回吐的力道,直直将连海平震出数丈,还在发懵中的连海平宛如一块石头般顺势飞起、重重地摔到吟风观的石阶上。

  『孺子可教,区区六天修练,便有这般力道,我就不替你的性命担忧了。』玄炎扶起连海平,『明日会试,如果估量着能胜过对手,不可大胜,要留有余地,并且让对方知晓你留了余地。』

  连海平躬身受教,玄炎颇为欣赏地拍拍他的肩头:『跟我来,我给你讲一讲九脉的后起之秀。』

  夜风如水、月华皎洁,吟风观二层之上,一老一少对坐而谈。

  次日天色初亮、宇昆山中雾气弥漫。而主峰之顶的竞技台上,天机院的授业长老已与九脉首座分南北落座,各脉弟子则簇拥着首座而立。连海平与赵伯,则站在西侧长老院一众长老后面。

  各脉弟子陆续呈上入试名册,然而『补天峰』、『秋雨峰』、『桂树峰』三脉首座缺席。替他们来递交名册的门下弟子或称首座抱恙、或称首座闭关,玄炎长老面色凝重,觉得事有蹊跷。

  卯时将至,天空飘起沥沥细雨。于是主峰侍从们为诸位授业长老撑起雨伞,而各脉弟子也持伞侍奉六位首座左右。西侧这里,连海平接过主峰侍从递来的雨伞,为赵伯撑起。卯时正点的钟声敲响,玄炎长老宣布会试开始。

  九脉各遣出七位弟子,计有六十三人。加上主峰的连海平,正是八八六十四之数。如是三轮竞技之后,将选拔出最终优胜的四人。

  虽说都是筑基不久的新人,修为尚浅。但竞技切磋却颇为精彩,毕竟他们都没什么内力修为,无法以气劲相搏,只能以武技取胜。抽签分组的各位对头们用尽全身解数施展宇昆武技,看得长老院诸长老们赞叹连连。

  首轮会试打完第三十一场时,已近午时。北侧天机院长老宣布道,首轮最后一场由主峰弟子连海平,对阵『凝云峰』弟子杜衡。

  连海平走向竞技台,与杜衡抱拳见礼时兴奋不已,这是他平生首次与人交战。而南侧各脉弟子也一阵骚动,大家都想一睹连海平是何风采,竟得执法长老如此垂青。

  见礼已毕,杜衡便抽剑而起。连海平施展『杏花疏影掌』相对,数个回合下来渐感支绌。本来连海平的『杏花疏影掌』已非常纯熟,应用也颇为得当,数次眼见将占上风,但『杏花疏影掌』的掌力在逼近杜衡的剑峰之时便如水波般荡开。虽震得雨花飞溅,却伤不得杜衡分毫。

  玄炎长老眉头一皱,向天机院的授业长老们道:『凝云峰首座好不要脸,竟将自己的配剑借予弟子参战。竞技台上的剑是不够用吗?』

  天机院的授业长老们却颔首而笑,有人安抚玄炎道:『毕竟是初会主峰弟子,凝云峰看来是底气不足,玄炎长老稍安勿躁,且看战况吧。』余者也随声附和,劝玄炎长老宽心。

  连海平见势不妙,便纵身一跃数十丈,落到竞技台南侧的剑架之上。取剑回身之时,杜衡已提剑劈来。连海平侧身旋飞闪过,并借旋体之势、凌空踢中杜衡后背。这如陀螺般旋身而起、凌空踢出的劲力何其刚猛,而杜衡飞身劈来的时机也太过巧合。尚在空中的杜衡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血迹在雨水中迅速洇开。摔在地上的杜衡,倒在自己的血水中,一身白衣被血迹染得狼藉可怖。

  连海平持剑相向,等待杜衡站起。杜衡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再度提剑刺来,连海平亦挥剑相迎。双剑交击的刹那,杜衡的剑竟如斩竹笋般利落地将连海平的剑切成两段。连海平不知对头手上的是柄宝剑,还以为杜衡用了什么了不得的功法,心下大骇。

  杜衡趁势连刺数十剑,连海平且闪且退,再度回到剑架旁。只是,此时的杜衡步步紧逼,连海平毫无取剑之机。焦灼万分的连海平一脚踹向剑架,十几柄剑被弹至半空。杜衡为之一惊、仰头看向天空,九脉弟子也为之一震,纷纷看向空中的飞剑。连海平趁这一刹之机,一式『杏花疏影掌』击中杜衡左肩。杜衡再度中招,向后连退数步。连海平趁势跃向半空,施展『寒竹噙雨指』以雨水为媒,控住半空十几枚飞剑,不使它们落地,而自己则捉出一把凌空刺向杜衡头顶。

  杜衡连忙提剑格挡,悬在半空的连海平只好以拍击取代双刃相会,避免手中长剑被再度切断。借此双剑拍击之力,连海平得以持续悬空而不至落地。此时的连海平一手擎天、以『寒竹噙雨指』借雨水为媒控住丈余高处的十几柄飞剑,一手持剑,绕着杜衡的头顶寻找他的破绽。每当手中长剑被杜衡的宝剑削到不可用时,便遣出一柄空中飞旋的剑补入。

  观此情形,天机院的长老们频频点头,玄炎长老也略微缓和了面色。九脉弟子中也有忍不住想为连海平喝彩者,不过看到自家首座脸色不大好,也只好按捺下来。

  竞技台上的杜衡虽全身血污,但仍立着挥剑应战,不给连海平丝毫攻破自己的机会,当真也是个硬点子。十几柄长剑被一寸寸地斩成碎片,撒在杜衡周遭。眼看连海平手中最后一柄长剑已被削得只有一尺左右,所有观战者都神情紧绷。当然,连海平自己也心急如焚。

  终于,一招不慎,连海平手中的剑被齐柄削断,无从借力的连海平重重摔在地上。余光瞥见杜衡再度刺来,连海平弹身而起,单脚支地、一足向前维持平衡,同时仰身面朝天空平躺、双手后划,正是『沐风莲愁剑』的一式『双瓣落君前』。这一式本是『手持双剑』的招法,但此危难之际,手无双剑的连海平还是本能地使将出来。此招一出,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石断裂之声、竟是杜衡手中的宝剑被斩为两段。

  杜衡一下子懵了,觉得脖颈中一凉,下意识地用手一模,看到手上竟沾着血迹。而此时的连海平已旋身欺近,一柄短剑直指杜衡眉心。

  连海平手中的剑,正是『吟风短剑』。倘若那『吟风短剑』再长个半寸,已然割断杜衡的喉咙,而再长个三寸的话,已然切下杜衡的头颅。

  『吟风短剑,不可轻易示人,』流霜道,『它已在世上匿迹三千年,若迫不得已被人识见,你只说于梦中被吟风观主所赠即可。此话,虽非全真,亦非全假,你不必介怀撒了谎。』

  危难之刻,连海平还是从袖中抽出了吟风短剑,只是他没有料到,吟风短剑竟如此锋利。

  杜衡丢弃手中的半截宝剑,抱拳认输。九脉弟子见此精彩战况,已然不顾首座们的感受,为连海平喝彩。首轮战毕,天机院长老当即下发第二轮的十六组对手名单。名单传到玄炎长老手中时,玄炎眉头再次皱起:连海平的二轮对头,竟是啼竹峰的余处幽——这位余处幽,是九脉新一届弟子中的最强者。而连海平刚刚战毕的杜衡,实是九脉弟子中修为仅次于余处幽的第二强者。结合天机院长老放任凝云峰首座借剑给杜衡参战来看,这说好的『抽签分组』,看来私底下也是大有文章。他料到会有人下绊子,但没料到竟能明火执杖到如此地步。

  细雨未歇,主峰侍从们持伞端上茶点供大家取用,而玄炎长老则抽身向祠堂走去。赵伯见玄炎离席,便拍拍连海平的肩头,将连海平带到峰顶的崖边。

  宇昆之顶山崖上放眼望去,只见烟雨迷蒙,视野里唯余白茫茫一片,难辨天地交接之所在。斜风撩起雨幕,潮湿的气息扑入连海平的鼻息,一阵入肺的清凉。

  赵伯向连海平索要他的紫铜长命锁,连海平便从怀中取出。

  只见赵伯拿到长命锁后,捏住双侧的鹊尾,长命锁便清脆地应声弹开——此处,竟有暗扣。

  赵伯从袖中取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石腊小饼,放入其中,又复捏合扣好。

  『若有一日你需离开宇昆门,这紫铜长命锁里石腊封裹住的的竹片,便是千英宗接纳你的信物。』

  『那是?』

  『玄炎长老从《千英玄心诀》上裁下来的,刘悠悠姑娘的朱砂印章。』赵伯说道,『会试要开始了,回去吧。』

  十六组对头轮番竞技,连海平与『啼竹峰』的余处幽又是排在最后一场。

  此时于西侧观战的连海平却心不在焉。赵伯的话,在连海平心中反复回荡。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离开『宇昆门』的一日。前十五场打完后,雨势变得更大了。

  未时三刻,听到天机院长老宣布宇昆主峰连海平与啼竹峰余处幽上场时,连海平收起纷乱的心绪。他昨夜已知道这啼竹峰的余处幽是九脉新一届弟子中的翘楚,这一仗,可能会很艰难。

  天色愈发阴暗,大雨已然顷盆而下。连海平心中暗自道好,因为『寒竹噙雨指』借大雨为媒,可谓占尽天机。只是他不清楚,对方是否也是此道高手。

  天地阴沉,宛如夜幕将至。不再过多客套,双方一跃而起,已然交起手来。几番试探之后,连海平果断施展『寒竹噙雨指』,操纵漫天雨水从四面八方攻向余处幽。一时间竟占尽先机,余处幽转瞬之间已挂彩数十处。连海平心下纳罕,难道对方不通晓此术?

  想到玄炎长老『不可大胜』的叮嘱,连海平便改用『杏花疏影掌』攻向余处幽。正在困顿的余处幽见对方改变武技,顿时明白连海平这是在照顾他,不让他输得太难看。然而余处幽也是少年心气,放弃使用其它克制『杏花疏影掌』的武技,同样以『杏花疏影掌』回击连海平。

  其实连海平不知,玄炎长老所赐的三本武技,并非如他所述的那般『初等』。尤其是这『寒竹噙雨指』——乃是人族『聚气境』第九层时才能驾驭的武技。只是他以『千英玄心诀』筑基,丹田气海通于幽冥异界,百脉所汇纳灵气,远远超过人族所能辨识的范围。

  说回连海平与余处幽的切磋,现在已然变成『杏花疏影掌』的交流赛。连海平收起内劲,余处幽也自觉得敛起内力,骄傲的双方都想以纯招术胜出。结果就是对阵的二人好似两只蝴蝶般翩翩游戏于漫天暴雨之中。

  不知多少个回合过去,转眼已是申时。起初,碍于大雨遮住了视野,观战者不知详情。但啼竹峰首座看了半天后,终于看出了些眉目,怒不可遏,厉喝道:『余处幽,你混蛋!』

  余处幽听到首座斥骂,心一横,在搭手之际忽吐劲力、『喀嚓』两声清脆的骨头交错声同时响起——连海平的双臂已然震到脱臼。

  余处幽并未停下,于当空拍了连海平一掌。所有人都看到,那一掌之后,连海平毫无反抗地直直摔向地面。

  扑通一声,观战的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也看得真真切切——连海平仰天平躺,口吐鲜血。雨水迅速地洇开血迹,在阴暗的暴雨中、那鲜血辨不出颜色,仿佛墨一样的深黑。

  余处幽落在他身边,急忙给他接好脱臼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连师弟,对不起。』余处幽擦着连海平嘴角的血迹,『对不起。』

  连海平也听到了啼竹峰首座的喝斥,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玄炎长老急忙冒雨走上前去,正要伸手扶住连海平,却听得前方一声长喝:『玄炎长老,娃子们的第二轮打完了,我们大人的帐也该清一清了!』

  玄炎长老向南方循声看去,喊话者乃是凝云峰首座戚乘风。

  『玄炎长老,十五年前我宇昆掌教玄风真人自被你抬出山门之后便再未返回。你抬回一顶空轿子,便谎称玄风真人闭关修练,但那「承宇宫」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些年我九脉手足容你让你,但你现在已然敢公开代掌门收徒,坏我宇昆一千两百多年的成规,今天,我要你好好交待交待。』

  『戚乘风,你用什么让我交待,用你那根被当众敲断成两截的脆麻花?趁还没有被水泡透,不妨回家去支个油㶽再炸一炸。』玄炎长老对他们这帮暗箱操作的家伙没有好气,出言反讽他戚乘风以自己的佩剑让弟子杜衡与连海平交手之事。

  『加上我啼竹峰齐沧海,不知够不够让玄炎长老交待交待,』啼竹峰首座齐沧海亦近前来,『余处幽、连海平,退下。』

  『你们要造反,』玄炎长老指向啼竹峰首座齐沧海,『有些事,你还不配知道。』

  『凝云峰、啼竹峰、凤鸣峰、香兰峰、融光峰、紫皇峰、补天峰、秋雨峰、桂树峰,』啼竹峰首座齐沧海摊开手,『九脉印信在此,祖师爷有训「掌教无道,金光罢黜」。今天,我九脉合印,请出祖师爷垂训,让你开开眼。』

  只见啼竹峰首座将最后一块印信嵌入已合好的另外八块印信之中,一颗圆球赫然拼齐。刹那间圆球飞入天空,射出九道细细的金光、指向宇昆九脉。未几,宇昆九脉金光齐发,射向云天。

  那金色的光幕之上,赫然闪烁着『九印合一如我亲临』。

  『宇昆门人听令,我代宇昆祖师天成真人,褫夺「玄炎」执法长老之位。』啼竹峰首座齐沧海朗声道,『四大护法何在,拿下玄炎!』

  玄炎长老已明白九脉是有备而来,势已如此,只好听之任之。

  『连海平,我已褫夺「玄炎」执法长老之位。他代掌门收你,无非是想未来能立你为傀儡,没安好心。二轮竞技、你败于「余处幽」,本无缘入「天机院」。但今天,我给你这个机会:九脉的人都在,你若自愿退出主峰,择一脉而入,我就让你破格进「天机院」。』

  『拜谢啼竹峰首座齐沧海师叔,听齐师叔之意,连海平眼下这主峰弟子的身份,是合门规的?』

  『门规只禁长老收徒,确实没有禁止主峰掌教真人收徒。你以主峰弟子参与会试,合乎门规,已是事实。但我能褫夺「玄炎」执法长老之位,也能褫夺你的主峰弟子身份。』

  『再次拜谢齐师叔,相比进入「天机院」,弟子更大的心愿是找到玄风真人,完成拜师之礼。』

  『你不要不识好歹,』啼竹峰首座齐沧海脸有愠色,『你若执意下山,我就收回你这身技业。』

  『齐沧海,以大欺小,好不要脸!』玄炎终于忍不住怒骂。

  啼竹峰首座齐沧海听到玄炎的喝骂,冷哼一声,颇为不屑。

  『连海平,本座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打得过余处幽,你就以主峰弟子的身份下山去。打不过,你就自废经脉下山去,与我宇昆门再无瓜葛。』

  连海平伏身朝四方跪拜,算是向生活了十五年的宇昆门告别。

  连海平看向余处幽:『余师兄,请赐教。』

  头顶金光如幕,周身暴雨未歇,两位少年于空中再度缠斗。这一次,双方都毫无保留地竭力而战。

  连海平借暴雨之势,施展『寒竹噙雨指』再度从四面八方攻来。余处幽情知无技可以应战,便饱提内力、护住身躯。奈何这『寒竹噙雨指』的力道如汹涌巨浪般越来越威猛,躲在内力法罩中的余处幽已然口吐鲜血。

  在余处幽的法罩破灭的刹那,连海平竟硬生生收住攻势。为了化解这凶残的力道,连海平竟跃入『寒竹噙雨指』驱动的水浪之中,于空中旋转数圈后,在竞技台上生生砸出了个两丈宽、三尺深的大圆坑。

  看着当空落下的余处幽眼看要掉到碎石遍布的大圆坑中,连海平再度跃起,一式『杏花疏影掌』斜着打向余处幽,将他推离到数十丈外。

  扑通一声,落在地面的余处幽,如一段木头般一动不动。啼竹峰首座齐沧海惊慌不已,急忙跑过去试探余处幽的鼻息。

  确认余处幽只是被打晕了之后,他瞥向连海平:『滚吧!』

  暴雨依然未停,刚刚从半空落下,俯身卸掉下坠力道的连海平,缓缓站起身,在九脉弟子们的注视中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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