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温热》
地下城，四方黑帮的聚集地。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无尽黑暗及惨白月光；
这里没有光鲜亮丽的彩色，只有独属于钢骨水泥的阴沉底色。
这里的和平很短暂，因为下一秒会掀起争战。
“呜啊！”男子被揍而发出的哀号，划破这条暗巷的幽静，他捂着腹部，满脸痛苦，继而向后趔趄几步，靠着墙面倒在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惹事！”一群流氓围着伤痕累累的男子，个个面露狠戾。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很对不起…”
“爬！”一声令下，男子随即手脚并用，如一只被野狼欺负的小狗，狼狈地逃之夭夭。
“真麻烦，每次都有人干扰我们…”一头金色短发的流氓挠挠头，似乎对这种现象感到困扰
“那个只是小咖，最近大家伙都没出现呢。”袖子两边带黑线的黄色夹克，透过微光映出冰冷的色泽，宛如少年的语气，此时的他脱去从前的天真青涩，反而有种不像这个岁数该有的成熟气息。
他叫西片，15岁的他，竟当上了这条东区街道的黑帮老大。
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过程很艰辛。
父母双亡，使他年幼时被迫沦为孤儿。
当时大雪天，他一个人蜷缩在街边，饥寒交迫。在那个时候，这条街的前任老大，发现了他，并让他加入帮派。
一个小孩加入黑帮，很难不被成员霸凌。但他尽管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也不像其他屁孩哭哭啼啼，而是强忍住每个成员的拳打脚踢。
经过前任老大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察觉到西片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潜力，深深觉得他是个可以栽培的幼苗。
就在前任老大的带领下，西片慢慢地，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鸡，变成凶神恶煞的恶霸。
看着西片惊人的成长速度，前任老大也颇为放心地，将新任老大的位置转让给他。
成为新任老大第一天，自然引起许多人不满及眼红。却因为出色的领导能力及创下的佳绩，抗议的人数日益减少。
实力，得以让人屈服。
得不到幸福的他，自然也不会让仇人有好日子过，所以他办事一向心狠手辣。
惹毛他的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自己能走到今天，一切都多亏他自己。哪怕老天要把他弄死，自己也能够屹立不倒，顽强对抗这命运的不公。
他生活在打打杀杀的环境，却乐在其中。
只是唯一遗憾，不知道当年唯一童年玩伴，现在过得如何。
“应该是被其他地方的干掉了，哈哈！”来自白毛的嘲讽。
“闭嘴吧你！给别人占便宜，那我们怎么办？”那个金毛一掌拍过白毛的头，谴责他说话不经大脑。
面对这个话题，西片始终保持沉默。
就算西片混迹黑道多年，也算不上真正的胆大包天，对于其他地方的帮派，西片不太敢去招惹。
“附近一带的都收保护费了吧？”西片转移话题。
“收了，你看。”红色头发的流氓在西片面前打开手上的袋子，“可惜啊，那个阿姨到现在还不肯交保护费，说什么孩子的学费啊生活费都不能碰，你瞧瞧这借口能接受吗？”
闻言的西片，像是被人踩到地雷一般，眼神凶狠地瞪着红毛，语气满是阴冷：“我不是说过，不要伤害妇女和小孩吗？”
纵使混迹黑道，西片也始终秉持着“妇孺不可杀”的信条。
“咦！对不起…”红毛瞬间被西片的威压吓得脸青唇白。
西片叹了口气，“算了吧，下次别再这样。”
话音一落，西片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扬起阴险的弧度。
“对了，听说来自西区的大姐头要来这里，我们要不要出面来吓吓他们呀？”他饶有兴致地，向自己的跟班们如此提议。
“可是，那里的大姐头…不好惹啊…”其中一个流氓怯怯说道。
“哼，放屁，有什么是我西片惹不起的？”西片嗤之以鼻。
多年来，他遇过的许多对手，几乎都在自己的三两下功夫轻松摆平。这也逐渐造就了他今时今日不可一世的性格。
眼看自己说服不了老大的这股犟劲，流氓们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落到西片身上的所有视线，都流露出万般无奈。
在这个月黑风高夜，西片带着那班小弟，来到了大街上。
不久后，远处出现的并不是来势汹汹的帮派，而是一个人影。
乍看之下，是一个女生。
换做其他人，一见到这种场面，肯定会吓得往后跑，不然就是绕路。
然而，让他们十分吃惊的是，那个女生貌似无所畏惧，往这边走来。
等女生来到他们跟前，他们的目光，很不老实地打量起女生。
乌黑的紧身衣，完美衬出她傲人的身姿，下半身仅仅是一条类似jk制服的格子裙。她的长发及腰在冷月寒星下，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
“你就是这里的老大？”女生开口问起了西片，可爱又狡黠的语气仿佛增添了神秘感。
“是又怎样？”西片觉得眼前的女生不简单，便眉头紧锁，下意识提高警惕。
“嗯哼，口气真不小嘛，以为只是小喽啰。”
面对这个来历不明却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西片及小弟们有种想上去给她教训的冲动。
“哎呀，你们这群男生，打算对我一个柔弱女子干嘛？”女生佯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女生这样子，让西片头一次动了心，他愣了一愣，甚至差一点摔倒。
“啊哈哈，美人计你就不行啦？这条街的老大也不怎么样嘛~”
目视女生对自己挑衅，西片心里特别来气。他咬牙切齿，对她狠狠放话：“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兄弟们上！”
西片的跟班们一拥而上，场面一度混乱。
……
场面很快恢复平静。
西片的跟班，全都倒在大街上痛苦哀号。连西片自己也不例外。
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女生，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西片眼巴巴看着，女生来到他面前，低头看着自己，大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输了。”她的语气充满了得意。
“唔…”处于下风的西片心有不甘地别过头。
下一秒，女生因为西片的这个反应感到些许诧异，好一会儿，方缓缓回神，随后急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西片。”西片还在气头上，根本没发现女生神情的怪异。
“啊…”女生貌似失去了言语能力，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而这次西片终于注意到了：“怎么了？”
“终于…找到你了。”女生在惊诧之中，缓缓道出这句话，而棕色的双瞳貌似潜藏着希望的光芒。
西片先是对她的话感到一头雾水，而后从她身上特征来看，他仿佛，从脑海中翻出了深藏已久的，童年唯一的美好回忆。
栗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宽大的额头…
眼前的女生，逐渐与记忆中的青梅竹马重叠。
西片凝视着她，重新涌流的回忆，使他情不自禁地呼唤出心底里，被他一直惦记的名字——
“高木…？”
不不不！印象中的她清纯可人，眼前这女生只是外表和她相似，并不能相提并论！
西片连忙摇头，舍弃了方才仅存的一丝天真，重新看着她时，眼里已经充斥着愤恨。
“看在初次见面的份上，我今天就放过你，下次最好给我小心点！”
落下这句话，西片便带着他的跟班狼狈地离开这里，而女生只是站在那里好一阵子，才缓缓离开。
——
东区的一家老酒馆一如往常，在这个漆黑夜晚喧闹不断。
“去你的！竟然败给一个女人，叫老子以后面子往哪搁！”金毛将手中的啤酒杯砸到桌上，开始宣泄他的愤怒。
“下次见到她，一定把她给教训一顿！”红毛也气愤难平地跟着附和。
“对！”“没错！”其他流氓也跟着起哄，酒馆吵得甚至能掀起天花板。
“老大！你就不生气吗？”同样愤怒的白毛来到西片跟前，因为偏激情绪而有些出言不逊，“那女人甚至藐视你，只差把你踩在头上了！”
看着乱作一团的跟班们，西片似乎没被强烈的氛围影响，反而安静地坐着，低头仿佛若有所思。
那个女生…感觉好熟悉。
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只是这种感觉，却比朋友还更强烈。
哪怕判若两人，他也能从那个女生身上，找到当初那份美好。
难不成，她真的是…
嘭——
一声响亮的踹门，阻止了酒馆内的群魔乱舞，亦打断了西片的沉思。众人齐刷刷往大门一望，一群面色不善的家伙正站在大门口。
是南区的黑帮。
“大家伙来了。”西片喃喃自语。
这次登门拜访，究竟有何贵干？
“你们的老大是谁？”带头的那位问道，语气听起来颇有老大的架势。
西片的手下不约而同把视线落到西片身上。
“什么嘛，原来是个毛头小子。”他看了一眼，随即露出轻蔑的神情。
“你说啥！”金毛听了火冒三丈，正想上前给他教训，却被他们从身后掏出的武器给吓得后退几步，甚至看得出金毛瑟瑟发抖。
有刀有棍，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听好了，我们老大看中了这个地方，打算连东区的也管了！”跟在旁边的瘦子流氓向众人大肆放话。“识相的话，叫一声老大来听听！”
西片的手下目睹如此情景，士气都被挫去一大半，他们甚至感到惧怕，不敢上前和那帮人硬碰硬。
换做以前，西片肯定也像他们一样，吓得屁滚尿流。但如今，西片由始至终都保持着不动如山的淡定，像这种大场面他见过了无数次，几乎已经厌倦。
不过，当他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时，心中有股坏心思旋即涌上心头。
西片偷偷叫来离自己最近的白毛，然后指向门口那边的一个区域，对白毛下令：“到那边去，挑衅他。”
“什么！挑…挑衅他？老大你说真的？”就算是平日自诩嘴炮有多强的他，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更何况要面对这么可怕的对手。
“别怕，不会有事的。”西片说着，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明显的坏笑。
白毛虽然显得忐忑不安，但也只能照做，他来到西片指定的位置。西片手下一见他扎马步，就知道这家伙要用最拿手的“嘲讽技能”了。
“喂！虚张声势的家伙，来啊来啊~”白毛一边叫嚣，一边双手叉腰，胯部还跟着主人的调皮冲南区那些人前后摇摆。
“这家伙…”瞧那帮人吹胡子瞪眼的，显然激将法见效了，对面老大悻悻地朝白毛逼近，其散发出来的气场震慑住西片手下的脚步，连自己人都有些畏惧三分。
白毛表面上持续挑衅，其实内心也跟着慌得一批，要是这个大块头继续接近，自己恐怕是真会命丧黄泉。
然而，这一切尽在西片掌握之中。
西片是这家酒馆的常客，据他多日观察，这家破酒馆的木质地板有一块木板因长期失修而松脱，如果是熟客都会警觉性地避开那个“地雷”，只可惜难为了新客人。
而南区来的这帮人，兴许是新客人，自己让白毛到距离“地雷”一米的地方，是为了让自己人能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而他们，似乎毫不知情。
当对面老大再次迈出一步时，正好不偏不倚踩到那块木板一端，“咻——啪！”长长的木板一个挺身，直击他的面门。
“啊——”对面老大捂着口鼻，痛得嗷嗷叫。
白毛也因为这一下猝不及防给吓得跌坐在地。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跟在旁边的手下顿时惊慌失措，紧忙围到老大跟前关心道。
“趁现在，上！”
西片借此机会下令，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小的们听令后立即朝那帮人蜂拥而上，纷杂而剧烈的纠缠，使整个酒馆开始震动，酒瓶随着倒挂的白炽灯微微晃，橘黄色的光映在每个嚣张跋扈的脸庞，血汗交织于空中挥洒，谱出一首狂暴的摇滚乐，激战突兀，这一面倒的战局将会是哪一方胜出？
果不其然，经过一番酣战，西片他们三两下就把那帮人制服了。有的被束缚在擒拿手无法动弹，有的几乎脱力倒在地上。
“老大，这个要怎么处置？”金毛揪着对面老大的衣领，把他的上半身举起来。
西片瞥了一眼，便叹了口气，“放了他吧。”
“啊？这…”金毛对西片这般决定感到不解。
西片无视金毛，径自对着南区黑帮的老大如是说道：“身为黑帮，也要懂得维护治安啊。南区都管不好的话，就别多管闲事了。”
这位老大听了西片的话，只是不满地冷哼一声，随即挣脱了金毛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不等自己人恢复体力就步履蹒跚地离开这里了。
西片手下显然对自家老大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就是无法擅自定夺。
过不久，他们听到外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乎很急。随后一个女生从门口的右侧窜出来，她一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啊，是这个女人！”一人意识到是前不久放倒所有人的栗发女生，突然大叫。
“臭丫头你又来干嘛，揍扁你哦！”西片的手下上前正想一雪前耻。
“别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警方搜到这儿来了，你们快逃！”刚缓过来的女生完全没被吓到，而是匆忙催促他们。
“警方？！”一听这个闻风丧胆的字眼，他们倒抽一口凉气，之后互相交换眼神，才决定和这位来路不明的女生离开酒馆。
“这些人呢？”
“别理他们了！”
——
都说夜色迷人，可能是因为存在于日落之后至日出之前的黑暗中，有星辰和月亮的光辉点缀其间。但这个城市只有漫漫长夜，几乎和阳光普照完全隔绝，他们眼中的明亮，只有昏暗的灯火以及刀刃擦出的火花，但如今，穿梭在大街小巷的警灯貌似更加耀眼。
红蓝交织的光彩映着他们仓皇的嘴脸，西片和他的手下就这样连夜被警车追着跑，还是三四辆追上来——这不是第一次他们被警方追捕，但之前都侥幸逃脱，只是这次就不走运。
有些体力不好的很快就被警方夹住胳膊并锁上手铐；有些则是被一个机警，挡住了逃跑的去路；有些就算体力好，也还是被警方以枪击吓得身体失去重心，摔在地上——于是警方不一会儿就把所有西片的手下抓走了。
幸存者只有西片和女生，好在西片对这条街特别熟悉，过不久就找到了最佳藏身之地。这个犄角旮旯鲜少有人经过，除了少数同伴，就只有自己知道这里。
然而他们还是小看警方的办事能力，就算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有不少警队的人四处巡视，两人见状也只能将身子往里挪了挪。
和西片的略显紧张比起来，女生比较镇定自若，她心生一计，对西片小声提议：“我们装成幽会的情侣！”
“什么？”闻言的西片差点忍不住喊出来，却还是禁不住自己的惊诧。
“我刚才注意到警方似乎对夜晚出来幽会的情侣视若无睹，所以应该能蒙混过关。”
“可是…”哪怕成熟如他，面对这种男女之事，也免不了一丝羞臊。
“没时间犹豫了，快！”
不等西片反应过来，女生赶紧翻过他的身子呈四目相对的状态，然后不管不顾地，双手搂住他的腰，西片因为过于难为情而别过头，女生却对他的不合作感到不满。
“喂，看着我！”
“怎么可能看啊…”
“不然你稍微低着头，装作我们在接吻就好了。”
“哦哦…”逼于无奈，西片唯有忍住羞涩，小心翼翼将头转到面向女生的下方。
“记得发出声音哦。”女生提醒完，还不忘嘟嘴发出声音做出示范。
“哈啊？！”西片大吃一惊，还真是做戏做全套啊？
“这样子才有接吻的刺激感嘛~”女生的语气明显透露出图穷匕见的调皮意味。
女生那看似贪得无厌的要求，西片当下有种马上挣脱她怀抱的念头，可警方成群结队的脚步声接近这里了，他不得不照做，只能配合她的吮吸声一起噘嘴嘴。
其实不只是他感觉到害羞，她也一样，然而彼此都强忍着。女生为了让效果显得更加逼真，甚至面向西片，加上两人平高，头抵着头很方便。西片完全闭上眼无所察觉，高木也跟着闭上眼，享受刺激又忐忑的感觉。
“mmmu——”充满暧昧的声音响彻这条逼仄又僻静的陋巷。
警方终于赶到这儿来，刺眼的手电筒经过一阵扫射，便落到这个方向。西片被这束光吓得一激灵，却识相地持续自己的演技。高木更是不得了，即兴表演出一堆恶心的哼哼唧唧，害他冷汗直冒得以为是真要来一发。
警方望见又是一对腻腻歪歪的情侣，便啧了一声，不屑一顾地离开。
“——ua~”至此，没有唇瓣相接的接吻算告一段落。侥幸逃过一劫的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还赶紧拉开距离。
都说了，这个市区本来灯火昏暗，所以未被灯光照耀之处根本是伸手不见五指。因此两人的脸红都不被彼此察觉。
西片在经过长时间的心理平复后，讪讪道出这么一句：“谢谢你…”
女生也好不容易缓过来，却是面带歆然，“你其实本性不坏嘛。”
“哪有？我到处跟人家收保护费，很坏的。”
“但你收的其实并不多，还把这些钱捐给附近的慈善机构对吧？”
西片露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诧异神情后，便是一阵哑口无言。
女生说的没错，西片每个月定期让手下挨家挨户去索取他们能够支付的费用，如果碰上入不敷出的情况倒是能给出宽限期。对于此事甚至遭到手下反对，觉得西片有些优柔寡断。
而收到的保护费，除了三分之一是帮派费用，其余的一毛不剩都捐给附近的慈善机构——当然，是以西片个人名义，毕竟他们是黑帮不是慈善家。
就算是黑帮老大，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那又怎样？反正我和那些兄弟也不需要花那么大笔钱…”沉默许久，西片才开声狡辩。
“你的作风，我很喜欢哦。”
“啊？！”西片深感吃惊，紧接着意识到女生正一步步靠近自己，才下意识往后退。脸更是从一开始的微红慢慢红到耳根子，看来西片心智还未完全成熟嘛。
“等，别靠这么近…”他不停往后退，没注意到身后一摞木条，结果哗啦啦全散了一地。没走远的警方就这样顺着声音一窝蜂涌进来，完全堵住了两人去路。
于是乎，他们俩也跟着警方，和西片的手下们一同前往偏远的监狱。
——
“哈哈，东区老大也被抓进来啦！”
“哎呦，还跟着一个漂亮小妞嘛~”
“东区老大也不怎么样嘛！”
这边是大声叫嚷的南区黑帮。
“那女的好像是西区的大姐头来着…”
“对啊怎么跟东区的一块儿呢？不会是…”
那边是小声议论的北区黑帮。
“喂！吵什么吵，安静点！”狱警握着黑棍，用力敲了困住南区黑帮牢房的铁栅栏。
跟着狱警去到属于自己牢房的西片和女生一路保持沉默，面对周边人的冷嘲热讽及流言蜚语，哪怕西片心有不甘地偷偷攥紧拳头也得忍住。
这里四面铜墙铁壁，看来牢房的防御性很高，没有丰富的越狱经验根本无法逃出去。经过的每个牢房几乎都是从各地来的黑帮，同样带着凶神恶煞的面目注视他们俩。
唯有关押在比较里面的黑帮，落在自己的视线兴许五味杂陈，像是不甘、像是失望——那些是西片的手下。
开了房门，西片被狱警无情地推进牢房里。而那个女生却被狱警有礼地请了进去。好巧不巧，西片的牢房竟在女生隔壁，两人的距离只隔一道铁栅栏。
牢房不算大，但还是能走动，也有运动空间，与昏暗得可怕的四周不同的是，西片和女生的牢房各有一道从天窗投射下来的光柱。尽管细微，却不知怎的能够感受其中温暖，仿佛和这个阴暗的城市格格不入。
西片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没往这边看，便又低下头持续片刻的沉默。
“那个…对不起。”要不是他搞出那么大动静，警方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对此西片惭愧了很久。
“没事的。”女生闻声，投向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怪责，而是充满宠溺。
“你…不怪我吗？”西片错愕的神色溢于言表。
“我怎么可能怪你呢？好不容易找到西片，连高兴都来不及了。”
西片始终对女生的话带有半点疑虑，再说了一直呼唤自己的名字，总让人不舒服啊。
“我说西片，”女生一眼看出西片眼里的怀疑，再次开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棕色深邃的眸子，仿佛盈满了思念。
“那颗被你说成甜的梅子。”
西片被她这一句话，唤醒了那一段既甜蜜，又苦涩的从前。
众所周知，美好的开始不是发生在艳阳高照下，就是在春光明媚的季节。
当时正处于万物复苏，两只燕子在枝头上悄声细语，讨论着不远处娇美的海棠花，与奔放的樱花相比哪个更美。风一吹，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还是一碧万顷的田野，各种香气杂糅在一起，带来了凉意，流入了鼻息，这春天多是一件至臻景致。
西片出生在这个村庄，玩伴却少得可怜，那个留着栗色头发的女生正是唯一一人。
回到初遇的时候。为了让孩子顺利在市内小学入读，父母坚持把6岁的西片关在家里，并买了一些书提前让他增长见识。天生好动的西片对书籍的文字毫无兴趣——哪怕图文并茂，不一会儿便趴在房间书桌上呼呼大睡。
与此同时，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孩蹦蹦跳跳经过西片房间的窗户，窗户是开敞的, 加上书桌靠窗, 西片的睡相就这样被她看个一清二楚, 女孩好奇心作祟, 便主动凑过去，他脸蛋枕在臂弯中同样可爱，嘴巴微张透出的呼噜声在这春和景明的恬静下格外清晰, 看得她不禁入迷.
调皮的风儿也过来凑热闹，发丝瘙痒弄得西片稍稍清醒，眼睑徐缓分离，露出惺忪睡眼，等视线恢复正常，才看清女孩明亮光滑的脸蛋，栗色头发迎风飘扬，随透彻的眸子一同闪着微光，春意仿佛又浓了一层。
但更多的是惊吓。
“哇啊！”意识到眼前人的西片，立马被吓得身子往后仰，结果自己坐着的椅子失去重心，使他连人带椅往后倒，惹得她愣神片刻方开怀大笑，恰似檐下摇曳的风铃动听。
居然在女生面前出这么大的糗…被笑的西片内心不爽地咬牙切齿，却还是艰难地站起来。
等等。西片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劲，这女的是谁？
“读书很累人对吧？”不等西片开口，女孩主动开启话题。
西片对女孩猜出自己心思这事感到吃惊，后来也只能点头默认。“嗯…”
“出来走走吧。”女孩对西片如此提议道。
西片一听，喜悦的心情写在脸上，但下意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得无奈。“不行啦，我爸妈不给出门。”
“那我可以进来吗？”女孩眨眨眼，歪歪头对西片进行可爱的询问。
“诶？！可、可是…”西片以为自己听错了，对女孩的请求感到手足无措。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女孩情不自禁笑出声，眉眼弯弯看起来更惹人怜爱。
“什么嘛…”虽然这女孩一见面就捉弄人让他既疑惑又可气，但也没有产生讨厌的心理。
“对了，我叫高木，你呢？”
西片一愣，进而回答：“西片。”
“那么以后请多指教啦。”
“嗯，请多指教。”
羞涩的男孩遇上开朗的女孩，展开了一段美好的青梅竹马之恋。
＊＊＊
父母难得大发慈悲让自己出门玩一整天，这时的男孩西片，兴致勃勃地和女孩高木，结伴到村庄附近闲逛。
正值夏天，阳光普照，四处可见绿意盎然，土壤经过阳光的垂青再次萌芽。这边的闲花野草有蝴蝶围着转，那边的参天大树有鸟儿在翱翔，感觉飞禽的追逐战貌似不间断。紫外线在严刑逼供着大地，热得蝉鸣赶不走炎热，烘得猫咪催起了倦意。天气在升温，正如两人的感情与日俱增。
西片自己也没想到，和她抵达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在一棵树下。
这棵树果实累累，有些分散开来，有些结成一簇簇，掩映在枝叶中。夏天的风簌簌的吹，树冠里的一切随风摇动，阴翳中跳跃的光斑更适合炎暑，就像从天而降的光精灵专门为这个夏天载歌载舞。
“这是…”看着树上绿油油的果实，西片有些愕然。
“青梅树哦，听大人说，青梅酿出来的酒越喝越年轻，所以我想亲自体验看看呢。”
“不对，我们不是不能喝酒吗…”
“又没让你喝，嘻嘻。”高木笑着说道，然后踮起脚尖，两手摘下了离自己最近的果实。
“听说很酸的，要不要尝一口？”高木将手中的果实递给他，不忘提醒道。
“青梅不应该是甜的吗？”西片说出自己的认知。
“试试不就知道了。”高木不置可否。
西片品尝了一口，顿觉酸味充满了口腔，他强忍住逼出来的泪水，硬是把果肉吞进了肚。
“呜哇，好酸！”等到能够开口说话了，才下意识爆发出这般感受。
“哈哈，不是所有的果子都是甜的。”高木可算是有些使坏，非要等到西片尝出味道了才说出真相。
之后的事不消说，是普通中掺点甜的日常，逞强的西片硬要多吃几颗，结果发酸的糗样被她尽收眼底，想试着去劝他，但就是止不住自己的花枝乱颤，两人从未有过如此热情奔放的时刻，摆脱父母的管制，享受两人的自由，夏天就应该这样痛快过一回。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并坐一张长椅歇息。
这时阳光淡了些许，因为白云叆叇。
“我说，西片。”
西片应声看过来，高木的神情不若方才的活泼开朗，而是略带愀然。
“如果失去了阳光，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西片不明白高木这么问的用意，反正他收回视线，经过了短暂思索，才索性放弃地回答：“不知道…”
仿佛对西片模棱两可的回答不依不饶，高木侧过头对他扔出另一道问题：“如果是那样的话，西片你会保护我吗？”
“哈啊？！”西片觉得她的话语藏有无理取闹的成分，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亟待答案的眼神不容许西片严词拒绝，压迫感与身处审讯室别无二致。
“这…这个…”
目光闪躲但又找不到定点，正如乱飞的鸟儿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处。稚嫩的脸蛋泛起红晕，汗水透光好似为西红柿上蜡，结巴的语气完美显现出他的局促不安，可越是紧张，她眼里聚敛的期望就越大，再继续吊胃口，西片是真的会受不了。
“大概…会吧？”顽固的嘴巴再经过一阵勇气的酝酿后，终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确切回答。他感觉像是跑了十万八千里，长舒了那么大一口气。
与此同时，高木收到了西片如此暖心的回复，嘴角更是在回神之后漾出笑意。“那我就放心啦，奖励你个梅子！”说着还把青梅塞进他手里。
“不要啦，酸死了！”西片一脸嫌弃。
“诶~是谁一开始很有自信说想吃完满树青梅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一阵短短的插曲，阳光又出来会客了。
可阳光，一旦消逝，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
众所周知，悲剧通常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我们看。最怕天意弄人，两人终究难逃“好景不长”的厄运。
秋风一如既往带着萧索，吹落了梧桐几片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轻轻蹁跹，好似为大地献出生命中最后一场舞，落地无声，与同伴们准备接受天寒地冻的洗礼。
这里的一片片，都是生命消逝；那里的一个个，也是生命消逝。
放眼望去，昔日的村庄成了如今的断垣残壁，温暖的袅袅炊烟成了难闻的炸药烟煴，无辜的牺牲者一个挨着一个，倒在了残破枝叶与汩汩血液之间，而罪魁祸首早在一番殴斗后畏罪潜逃。
吞噬一砖一瓦的火舌映着西片怅惘的脸孔，在尸首之中，有他的父母。因私心而躲过父母视线再次出门的西片，没来得及道别，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父母就这样惨遭黑帮毒手。
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顿悟了之前父母让自己读的诗书中，所描绘的秋天悲凉意境。什么秋高气爽？只有欲说还休的伤感，以及由暖乍寒的冷清。
对了…高木呢？
尚存一线希望的他立马张望四周，茫茫尸首唯独见不到熟悉的一抹栗色，心底冀望她还活着。
像是老天回应他的渴求，那个女孩从不远处的石墙走出来，映入西片的眼帘。
见到的一刹那，西片由衷感到欣慰，他谨慎越过脚下尸首，慢慢来到她面前。
同时也压抑不住，悲从中来。
高木见到自己，脸上同样写满惊喜，只是注意到西片眼角溢出泪水时，笑容瞬间僵硬。
“高木…你还活着…”等到在她面前站定，西片才哽咽地说道。
“嗯，西片也是，太好了。”高木浅笑回应。
“一点都不好！”
高木如同触电一般，被西片激动的反应吓着，只见他低垂眼睑。
“爸爸妈妈…都被那些家伙…”他一面说着，一面握紧拳头，让悔恨在心中蔓延全身。
“我知道，真的…太残忍了。”一想到牺牲自己只为把她护在身下的母亲，高木同样也是眼泪夺眶而出。
“我以后该怎么办…”无助的西片仿佛全身被抽空，索性扑进高木怀里，任由泪水不停往下流，肩头随着鼻子抽动耸了耸。情绪一旦崩溃，就如洪水那般一发不可收拾。
看他那样难受，她的心也很痛，但也只能佯装坚强，用手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四周冷寂，虫子或鸟儿再也唱不起欢快的歌，萦绕在耳畔的，除了靠在身前的阵阵呜咽，还有秋风掠过龟裂石墙，为大地捎来凌冽的幽幽声响。
许久，一直到他哭够了，高木才轻轻撑起他的身子，开口给予鼓励：“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感性氛围倏忽有所转折。
高木察觉到一连串脚步声用力蹬着枯枝败叶逼近这里，便是柳眉一皱，急忙提醒西片：“有人来了。”
“嗯…啊？”西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高木牵着手往一角躲去。
“你说这个破村子有宝？逗我呢！”
“我刚才有看到，就是不懂在哪了！”
几个一脸横肉的壮汉边走边四处张望，一看不是善茬，想必那些人是黑帮分子。
本想着不出声就能逃过一劫，哪成想西片这小子太颟顸，不慎踢到木桶，清洁工生前收集好的一桶落叶应声撒出来，引得那些壮汉闻声而至，得，事情变得更糟了。
“哎哟，总算是捡到宝了！”
“比那个还价值连城呢！”
壮汉一见高木，嘴皮子是管不住。他们两眼发光，宛如见到猎物就在眼前的大野狼。雄性最原始的欲望，完全掩盖住西片的存在感。
“西片你快跑，我护着你。”高木警惕地凝视前方，对身后的西片说道。
“可是高木…”西片显得十分担心。
“快！”高木回头，语气是罕见的认真，莫名给了西片一种既严肃又暖心的感觉。
西片从高木眼中看清了坚决的光芒，于是不再多想，拔腿就跑。
“啊，那小子跑了！”跟在身后的瘦子瞅到西片身影，急忙喊道。
“别理他，反正有这小妞就够了~”美色在前，壮汉们色眯眯的眼神只定睛一人。
面对这些壮汉，高木却是临危不乱。
来到西片这边，他只顾着逃跑，却不知该跑到哪儿去，就像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
他痛恨自己，紧要关头无法保护好身边人，如此自私的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活着？
累了，唯有放缓脚步，却是沉甸甸的，像无声耷拉着头的芦苇，他们被风压的挺不起腰板，好比在恶势力面前无法抵抗。美好的也就只有潺潺流水，想起了夏天闲着没事干，和高木一同放的纸船。
时光不回来，阳光也正要消逝。
喘了几声粗气，他抬眼望向远方的田野，庄稼迎来了残阳最后一丝夕照，那是这一天最耀眼的光辉。
日月之间，此消彼长。
＊＊＊
寒潮来袭，它劈头盖脑得让人躲也躲不了，还裹挟纷纷扬扬的大雪，把眼前的世界覆盖成惨兮兮的白色。冷风刺耳的呼啸恰好能表述他心中怨艾，但已经无人能倾听他积攒已久的满肚子苦水。
西片躲在一间木屋里面，说不上防寒，却好过在外头被冻死。也不是没领略过暴风雪的威力，残破的木门被外头攻势震落了几片木皮，碎屑随同雪花飘忽其中，寒风没有减缓反而加急，透过木屋罅隙侵占这一隅之地，被趁虚而入的他只觉得后颈凉嗖嗖，打喷嚏的声音霎时回响在空旷的木屋内。
身子直发抖，怕自己无法撑太久，而外头风霜雨雪依旧如此凌厉。眼看这木门要堪堪倒下，西片的心底再也泛不起一丝希望的波澜。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失去的亲人，还有自己的青梅竹马，悲与恨就这样交融在眼里。
好起来？说什么屁话呢？
非但好不起来，还更落魄了。
西片蹲了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老天还给大地一片白皑皑的沉寂。花如琼玉，雪如柳絮，随风飘摇不知捎到哪儿去。屋檐缀着冰锥，那是隆冬冷凝起了秋雨的愁思，长短不一，就像一桩桩心事有轻重之分。
拉开木门，伴随吱呀声，厚厚一叠的积雪从门板上方摔落，他踏过脚下这摊雪，留下鞋印，证明他来过这个不算庇护所的地方。
地面厚雪被他压实，这个银白世界除了一抹移动的身影，还有紧跟其后的印记。张望四周，一棵棵裹着素装的树木让他有些执着，他想到一个地方，可就是不懂在哪个方向。
等到又一阵风拂过，他又一阵哆嗦，才看清被挑逗的枝干在抖落几片白羽后，露出结霜的青梅果子。
原来熟悉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然而果子失去阳光的滋养，暗沉了不少，先不说味道有没有变化，当时陪自己一块吃的女孩如今不在，他完全没了吃果子的兴致。
他只想靠在离青梅树最近的围墙，缓缓蹲下来。望着天空，灰蒙蒙的，已经见不着和煦的太阳光彩。
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索性一屁股贴在雪地，冷冷的触感让他龇牙咧嘴，又再次蜷缩身子，把头埋进大腿间。
半晌，跫音闯入耳畔，伴着踏雪，由远及近，却没抬头，而是任由来者靠近。
是谁？在这冰天雪地来到他面前。
他忍不住偷偷瞄一眼，黑色的装束，壮实的身材，高大的身形…这个男子，感觉像是黑帮的！
意识到的西片神色顿时被胆怯占据，但下一秒他一咬牙，抱着必死的决心，闭上眼大声说道：“不是要杀了我吗？来啊！”
男子沉默片刻，似乎对西片的反应感到无所适从，但也试图呼唤他，还把手伸过去，“喂，小弟弟…”
“别碰我！”西片毫不留情拍开男子的大手，盯着他的眼神充斥怨恨，“杀我父母的家伙，恨死你们。”
西片知道，这样做只会引来杀机。然而自己觉得无所谓了。
没能力报这个仇，就只能任人宰割，这或许是生命的渺小。
“唉…又一个自暴自弃的家伙吗？”只见男子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男子蹲下来，与西片平视。
“听好，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几乎是一字一顿，且认真地对西片说道：“唯有投靠黑暗，才能战胜黑暗。”
这个年纪的西片显然对他深奥的话语感到一知半解，但就是很奇妙，这一句话给了他振奋人心的力量，也成了他今后生存的意义。
直到西片随男子站起身来，便是夜幕降临之时。
以上是西片的陈年往事，那她呢？
“当时被那帮人抓走，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那里的老大看上了我的资质，结果我就被那里的人养大。”
女生诉说着当年的秋天，回溯的目光伴随微妙的神情，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的美。
“为了生存，我不得不踏上强者的道路，经过那些年的锻炼，终于让我当上了那里的大姐头，然后那里的老大为了让我真正独当一面，只派我一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神游物外的西片一经清醒，便凝视她昳丽的面容，与记忆中的女孩别无二致后，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真的是高木…”
从思绪脱离的女生，转头看向西片，两人四目相对，恰似回到了昔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春天相遇，夏天相伴；
秋天别离，冬天转运。
两人本该有多姿多彩的人生，然而命运多舛造成他们只能长期活在黑暗中。
不过，也就只有活在黑暗的人，才能够看清光明的存在吧？
女生…不，高木伸手指向那道微弱的光柱，问起了西片：“知道那道光柱是什么吗？”
西片跟着看去，却完全没有头绪。
“是外面世界的阳光哦。”
西片闻言，露出惊讶的神色。难怪方才接触这道光时，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长年活在此地，西片甚至都忘了阳光到底是什么样的温度。
西片的内心因而黯淡无光，完全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期待。捐献保护费给慈善机构，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然而，当他再次望着那道微弱的光柱，以及侧过头蓦然注意到她眸中对光明的渴求，
西片心中，顿时燃起了“想久违地感受阳光”的梦想。
而心中这一份梦，是温热的，仿佛太阳的温度。
“我们，还能够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高木如是问道。
此时此刻的西片，根本给不出一个确切答案，明明以前就算难以启齿都好，也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心中知道她是期盼着的。
所以到底该怎么回答…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对面的小伙子突然感慨，打断了西片沉思。
他想了老半天才意识到小伙子说的对象正是自己和高木，于是红着脸赶紧反驳：“我、我和她才不是这种关系…”
“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反正三天后我们都是死路一条…”小伙子说完，还叹了一口气，仿佛接受了这个可悲的命运。
“等等，三天后？”这下轮到高木愕然。
“不知道吗？最近上任的新警长对我们这些流氓恨之入骨，所以决定在第三天把我们枪毙”小伙子道出可怕的事实。
“怎么办…”西片听后不忍觳觫。
“除了越狱，就没其他办法了。”就算镇定如高木，也只能给出这个答复。
“可是这里戒备森严，被抓到后果严重啊。”又有一人插嘴。
西片神情紧绷，脸上布满汗水，只有三天的时间，如此紧迫的时限已容不得他方才那样多愁善感了，得赶紧想办法逃离这里…
“西片，先睡一觉吧。”看着西片如此紧张，高木试图让他放松。
“哈啊？这个时候…”西片对高木没意识到紧急事态感到错愕不已。
“一整天下来你也累了吧？天色也不早了，先睡一觉，第二天再想想办法吧。”
反正，穷紧张也不是办法。
冷静下来的西片，最后还是听了高木的话，决定明天再制定越狱计划。
——
迷迷糊糊的睡眠中，西片被一阵电闪雷鸣惊醒，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虽然这里看不见窗户，但能听见外头的雨声
打雷声又传入耳畔，看不见如白昼的光芒，却让他脑子清晰。
他意识到除了高木有床铺，自己和其他人就只能睡在硬邦邦的地板。
什么鬼待遇？
奇怪，记得刚开始这里的人也这样。
西片沉思半晌，却因为敌不过倦意，又来了个回笼觉。
——
人们口中的“明天太阳照样升起”在这里根本不管用，但只要突破这一关，迎接自己的必然是璀璨。
“什么？警报器又故障了！”
“不知道，可能是被昨晚那场雷雨劈坏了…”
“天杀的都叫你别买那种品牌！”传来用手拍头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找人维修…”
西片又被吵醒，这次是被一阵嘈杂及脚步匆忙的声响，不耐烦地睁开朦胧的双眼，才要发起床气呢，就从逐渐清晰的视线中不见狱警。
而且…好像收到什么不得了的情报。
不久，新的狱警送早餐来了，通过小窗把托盘推进来，目光游离的西片接过了餐点，托盘才被狱警收走。
还是先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越狱。
这次的早餐除了两面包夹有些烧糊的鸡蛋，还有一罐牛奶纸盒。
等等，纸盒…
迅速吃完早餐，西片将纸盒撕开来。
盯着纸盒的铝箔表面，西片心生一计。
——
“原来您是西区的大姐头啊，失礼了…”与西片反方向的高木牢房隔壁的金毛，面带歉意向她鞠了躬。
“没什么，和你们切磋我也很尽兴。”高木不仅不介意，还带着和善的微笑。
金毛听后有些无言。与其说切磋，不如说单方面碾压…
“所以，您决定和我们老大越狱吗？”和金毛同个牢房的白毛也跟着好奇。
“嗯。”高木不假思索地点头，看得出她很期待这次的越狱大冒险。
“那你们要保重。”白毛随后冲着西片说出不经大脑的话：“老大！到外面去了记得好好照顾嫂子哦！”
抠着纸盒塑料薄膜的西片，闻言后停下手中的忙碌，脸色通红地朝自己兄弟大声驳斥：“什么嫂子，别胡说！”
“别说那么大声。”金毛一如既往拍了白毛脑袋一下，再就是冲着西片大声说：“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你不也是…唔！”可怜的白毛还没说完，就被金毛捂住嘴巴。
“…”西片沉默一会，“嗯，你们也是。”
“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红毛的牢房离得比较远，却把声音清晰地传来西片耳内。
“喂，那边的吵什么！”于是传来狱警厉声呵斥。
“…”西片又陷入一段沉默，“对不起。”
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同伴，对于抛弃他们，西片感到无比歉疚。
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薄膜终于完好无损地抠出来了，接下来的越狱计划，确保要做到万无一失。
——
“检查时间到！给我安分点！”狱警去到最后一间牢房，打算逐个检查是否有危险物品。
这个时间点进房检查，正好在西片预料之内
狱警离这里有很大距离，他的小动作应该不会被察觉，西片趁这个节骨眼用抠好的塑料薄膜贴在密码锁上。避免被看穿，西片尽可能抚平薄膜，确保四周被贴紧才缩手。
西片观察周围，有的人面色紧张，似乎做了亏心事一样；有的人镇定自若，感觉是别样的光明磊落。
经过一段时间，狱警终于进到西片牢房。
“咦？怎么脏脏的，算了。”狱警皱眉嘀咕一会，随后摁了密码锁。他听到四个按键声。
好在没发现，西片偷偷松口气。
进了房间，狱警开始对他搜身，随后对周围进行一阵搜查。西片注意到，地上残留的不规则四边形镜片和铁丝他们好像不以为意，看来身上的防具使他们有自信。
检查完毕，等狱警离开房间，西片再悄悄取回薄膜，用光照观察狱警留下的指纹
从四个按键声来看，密码是四位数，而薄膜有四个指印，说明四个数字或许都是不重复的，共有24种组合
——“还有啊，这里的狱警每隔几小时会换班，差不多有十分钟无人看管的。”
他想起之前打听过的情报，所以他必须要在狱警换班的那段时间解锁密码才行
“那个…警长。”西片叫住经过眼前的狱警，对方闻声回望。
“现在几点了？”西片询问时间。
狱警捋起袖子，低头瞥了一眼手表，随后抬头回答：“9点25分。”
没记错的话，再多5分钟就会换班
果然，在西片心里默数之下，狱警开始换班。因为密码锁背对自己，西片只好透过镜片反射来映出来，而对着指纹准确点按密码，相当考验他的耐性
一个个组合在试过之后，很快就打开了牢门，西片喜出望外，却不小心割伤手指，痛得他松开镜片。鲜血冲破伤口流了出来，与紧张而生的汗水掺兑一块。
西片忍痛想走出牢门，哪成想这个时候，新的狱警来了。他赶紧回到牢房，用一根比较长的铁丝绑住了门和框之间的两根栏杆，装成门被关紧的样子
本以为今天的逃狱计划貌似要告吹而愁眉苦脸的他，突然发现到眼前这个值班的狱警，好像是“线人”描述过的特别人物。
西片一阵思索，登时恍然大悟——是那个四眼仔狱警！进牢房不关门的冒失鬼！如有神助的西片心中一喜，便利用他们对女生的差别待遇这个特点，让高木助他一臂之力。
高木见西片向自己使眼色，登时意会，于是向外面的狱警呼唤着：“警长先生~”
不知为何，光听到高木这样叫唤其他男生，西片心底越发不满。
“怎么了？”狱警亮出明晃晃的大门牙，走到高木面前问道。
“我床似乎出了点问题，可以帮我看看嘛？”高木柳眉一颦，做出一副困扰的扮相。
“刚才那个人检查房间的时候怎么不问呢？”狱警边说，边把高木的牢门打开。
“我忘了嘛。”高木小拳拳捶自己脑袋，装可爱地吐了吐舌。
狱警只顾着帮高木检查床铺，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与此同时西片趁狱警不注意偷溜出牢房，高木见状也很识趣地帮他拖延时间。
“这里害我睡不好觉，警长你看看。”
西片来到狱警放置东西的桌子前，拿到了电击枪。经过短暂思考，还偷拿了一张纸条和铅笔。
他悄悄来到狱警身后。
“没什么问题呀，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确实是搞错了，不过…”
高木慢悠悠地躲过狱警视线，正当狱警转身之际，西片迅速用电击枪直冲他侧腹！
“噗嗞嗞嗞——”“唔呃呃呃~~”
狱警被电得扭出千奇百怪的姿态后，晕了过去，确认他已经不省人事，西片本想着带高木逃离这里，后来良心发现，立即掏出适才偷到的纸笔，写下号码，并塞给了金毛。
金毛是离自己最近的兄弟。如果交给白毛，生怕他会凭着一贯的脑子少根筋，坏了大伙们逃出生天的事儿。红毛不仅远，还有其他区域的帮派在，想到其他人图谋不轨，自己深深觉得这不是明智之举。
为了兄弟，只能对金毛寄予厚望了。
离开时，西片对着小弟们挥手道别，多亏他们在过程中的积极配合。
老实说，遇到这班肝胆相照，又讲义气的兄弟，他真的很感激。
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金毛低头俯视手上西片交给自己的纸条。万万没想到，老大到最后居然相信自己。
“二哥！这是…”白毛见了立马凑过去，想看看他手上藏着什么大宝贝。
“看来老大想让我们逃走。”
“太好了，那我们——”
“等等，先别冲动，我总觉得老大他们有危险…”
打断了兴致冲冲的白毛，金毛一改平时的鲁莽冲动，他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笑得诡异的大块头，下意识提高警惕。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找机会带着兄弟们离开。他不会辜负老大对自己的期望，却唯有心底祈愿他们俩能平安。
——
昨晚下的雷雨，不仅劈坏了警报器还让整个监狱停电，因此他们顺利避开监控器，逃过警方的视线，来到建筑外的停车场。
西片从裤兜里掏出一串，从晕过去的狱警那里缴获的车钥匙。
揿下开锁键，他们听到车传来的声音，为了确认其位置还摁了上锁键。经过一阵找寻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车，西片摁两下开锁键，以解锁四个车门。
西片坐在驾驶座，高木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他熟练地启动车子，退出停车位，并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高木看着轻车熟路的西片，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你会开车？”
“之前开过几次，都是在交警休息的时候。”西片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盯着挡风玻璃映着的道路说着。
多亏前任老大卸任前有教过他开车技术，自己才能深谙。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想到自己和他终于逃出生天，想就此长舒一口气时，透过一盏盏路灯，赫然发现西片的手指还淌着血。
“西片，你手指流血了！”
被高木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得一激灵的西片，瞥了眼受伤的地方便逞强回应道：“没事，这点小伤…”
“什么小伤？发炎了可不好。”高木明显对西片的漠视感到愠怒，于是很快从警车内找到了药箱，打开一看，药物蛮充足的。
高木取出消毒水，命令西片：“手指伸过来。”
“不用啦，我真的没事…”不耐烦的西片正要拒绝，转头却撞见她凝重得不容拒绝的神情，西片扭回头，咽了口唾沫，只好腾出那只受伤的手，任由她处理。
哪怕这条路崎岖不平，高木也能够在汽车颠簸中顺利做好消毒，并朝他手指裹上创可贴。
“这样就好了。”看着自己的成果，高木喜上眉梢地说道。
西片不自觉被她的温柔弄得脸红，却也小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脸红了哦？”
“才没有！”
调皮的笑容迎着别扭的嘴硬，宛如以前稀松的平常，如果背景可以更换，或许换成晴空万里会更合适，就像两口子开车到外头兜风似的，好不惬意。
再随着后视镜一道无比耀眼的阳光…
光？
这不像是阳光，从身后传来，和温暖形成对比的是…
两人同时回头，后面迎来的，夹杂着不祥的红蓝色…
警车居然追到这儿来了！
反应过来的他们，一时惶恐不安，西片更是踩油门，车子立刻驶得远远的
警车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下子又再次逼近西片和高木，跟在后面的左右两辆车还超过带头的，看似要把逃犯包围
然而西片完全没有停车的打算，加上这个时候高速公路只有自己和后面那班“跟屁虫”，车子能驾多快就驾多快
“前面的，快点停车！”带头的把扩音器伸出车窗，朝西片那辆车大声喊话。
然而他们充耳不闻。
“我再警告一次，快停车！”
车子依旧奔驰着，像桀骜不驯的脱缰野马。
目视他们那么目无法纪，他气得牙齿打架。可是警长吩咐过没他允许不能擅自开枪——绝不是因为担心伤到犯人，而是想透过其他刑罚让对方饱受折磨，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警长可怖的行事作风。
本来想通过夹击或冲撞来逼停前方那辆车，只是担心投鼠忌器，伤到了那个女生。他唯有用手机拨通了交通部的电话，让他们启动路障模式。
西片正对后头紧跟其后的警车突然没动静觉得好奇，哪成想前面支棱在减速带的尖刺，直接吓得他倒抽一口气。
路障不都是一个交通锥还是水马来阻挡去路吗？怎么这次玩这么大？
察觉到身侧的高木一脸担忧，无计可施的西片，只能一转方向盘，把车停靠在路边。
“终于肯停车了吗？”用扩音器喊话的警察嗤笑，随后跟着同伙下车。
一群警察聚在高木和西片眼前，他逼于无奈和高木一块下车。凭着路灯以及警方手电相互映照的光芒，西片注意到他们身上除了手枪，并无携带任何警用装备。
而且，他们分别流露出两种神情——一种是对自己的如临大敌，一种是对高木的迟疑不决。他不晓得这种细节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八成是他们又对女生软了心肠吧？
“双手举高！”警察用扩音器继续下令。西片照做，将两手缓慢举在空中。
“哟，小子！”一个男子穿过警队，来到西片面前。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还有不可一世的架势，西片大惊：“是你？”
“恶有恶报啊小子，这是你上一回欠我的！”男子…不，南区黑帮老大瞪着他，眼带凶光，连语气都充满怨愤。
不用说西片也能猜出来，是这家伙打小报告，为了报复酒馆那件事居然做出这种“以直报怨”的行动，真够狠的。
面对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家伙，西片很想与他单挑，无奈这里有警方在场，不敢造次。
“喂，回来。”能对这家伙大呼小叫的，也只有警方了，后者闻言一脸不爽地走回去。
眼看是真的无路可逃，西片捏了把冷汗，可又不想拖累高木…
“高木你先走。”西片对高木悄声说道。
“那你呢？”高木担忧地看着他，并觉得这个情形似曾相识。
“我来对付他们。”西片目光坚决，他知道这帮警察不会贸然对高木开枪。
而高木听了西片这般回答，不敢置信的神色霎时跃然脸上，眸光微颤。
“反正…你也保护过我吧？这次…由我来保护你…”尽管这句话于他而言很肉麻，但也勉强说出口。况且，羞涩的话语，隐藏着的是无可替代的真心。
当初夏天的誓言，他可从未忘记。
那次凄惨的秋天，他也记在心底。
他不想悲剧再次上演，他不想再对她有所亏欠。
如今的他，要为了心爱之人，变得强大。
闻言的高木只觉得脸色潮红，却没被专注于那帮警察的西片发现
就算心中万分不愿意孤身一人逃跑，但为了不让他白费心机，自己一定要配合
“啊，女的逃走了！”其中一名警察发现了高木逃跑的身影，急着回头吩咐同伴：“你们分几个去追，注意别伤到她！”
正要追上去的时候，西片一个箭步，挡住了他们去路。
“你们的对手是我。”西片做了个挑战的手势，冷峻之情溢于言表。
“找死吗你，上！”
起初几个人扑向西片，却被他轻松躲开，还顺带在现场表演几个过肩摔。
不善武术的还好，会耍拳头功夫的就比较棘手。人家一下左勾拳一下右勾拳，像小屁孩反抗大人，非得让自己活动一下筋骨，不是歪歪头就是扭扭腰。等逮住机会了，才一个侧身勒住对方脖子，使用冲膝让他动弹不得。
又一批人朝西片猛冲，西片见他们就像凶猛的野牛，可惜没有红布，不然还可以玩一会。西片无所畏惧，并不慌不忙地左腿向前一蹬，右腿冲他们扫出。标准的“扫堂腿”横扫千军，他们摔成了人体多米诺骨牌。
真是的，身为警察却没有随时随地重装上阵，明明只要一个电击枪或布袋弹就完事了。西片不禁怀疑地下城的警察是过于贫穷买不起装备，还是纯粹有和犯人肉搏的癖好？
还有一人。西片不敢轻举妄动，等对方出击，熟料对方下一秒做出了标准的应战状态。看来眼前的对手对格斗术有一定认识，西片神色凝重，对方的气场甚至比那些人大相径庭，对付他时不能掉以轻心。
不等西片准备好，对方一个飞身，冲到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扫踢，他惊险躲过，内心却禁不住犯怵。
【好险！刚刚那下是怎么回事？】
转瞬间对方低头抵住西片额头，予以一抹阴笑，便是一记上勾拳直击下巴，疼得西片身子一仰，失去重心跌坐。
揉了揉刺痛的下巴，西片没时间喘口气，就要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前蹬攻势。艰难地爬起身子，西片稍微打量，对方表面上的严肃还带点得意，他挥动架在身前的拳头，俨然一副擂台上的专业拳击手。
和那些三脚猫功夫不同，这家伙是真的不容小觑。
西片啐了口牙龈渗出的血，跟着有样学样地准备迎战。然而没过多久，对方又冲上来，疯狂使出全方位勾拳让西片无法还手。
不若方才那些人的蹩脚，这次攻击相当凶狠凌厉。西片一边使劲躲闪一边找机会偷袭，而对方眼中闪烁的阴鸷，时不时闯入他的视线，使他本能感觉到惧怕
就在眨眼的功夫，人影消失不见，西片心急，陡然转身，便被对方以肘击回敬。
西片吐了口唾沫，捂着腹部后退几步，竟见对方不肯善罢甘休，又一套拳击组合直往西片身上挥出。西片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处于防守状态，便索性抓住对方不安分的双手
等到对方因为吃惊而松懈肌肉之时，西片松手并往后退一步，紧接着抬起左脚呈现L字形，右腿弯曲，再接着右腿发力，左脚踢向对方腹部，右脚在左脚收回之际，奋力冲向对方下巴。而对方在西片一连串动作中反应不及，被标准的“二起脚”放倒
没料到西片反击的对方心有不甘地再次冲过来，西片从刚才单方面的蹂躏中察觉到，这家伙的攻击杂乱无章，按理说在格斗比赛，讲究的除了攻击就是策略，而他仅仅单靠蛮力，和街头形式没什么两样
掌握了对方的攻击方式，西片先是闪开他进攻的方向，而后以一记右勾拳，瞬间把他打趴
对方过不久又起身，貌似吞不下这口气，他双手做出爪状朝西片扑来，像是要将其撕碎。西片立即做出反应，双方的手合在一起，相持不下
“挺有两下子嘛，小伙子。”对方说出了欣赏的话语。
“过奖了。”西片感觉到对方的手在颤抖，就知道他快撑不下去，然而自己同样也快到极限，僵持下去对两者没好处。
“不过，我就看你有多大能耐！”话音刚落，对方就侧头看向一旁
西片也跟着望过去，下一秒就被眼前情景所惊愕。“什么…！”
刚刚那些倒下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都恢复了体力，如今他们气势汹汹朝西片前来
“你完了。”对方回头，予以西片狡狯的笑容。
等他一松手，全员犹如饿坏的野兽冲西片飞扑，西片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同伴能趁着这个空隙束缚自己的行动。
寡不敌众的西片，自然是一瞬间处于劣势，他们冲西片拳打脚踢，可怜的他除了狼狈地做着防守姿势就别无他法。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西片感觉到自己吐出来的液体，不是普通的口水，而是鲜血。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除了黑帮老大这个身份，几乎一无所有。】
再无任何疼痛感，身体好像失去知觉了。
濒死之际，他发自内心的嘴角噙笑。
【至少，有保护好高木，就够了…】
仿佛听见了有谁被打倒的声音
话说，自己还有意识吗？
西片徐缓睁开眼，并没有迎来天堂迸射出来的耀眼光芒，而是同样的情景
这些都还好，更让西片诧异的是，那个本应逃离这里的女生，居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头熟悉过头的栗色长发，突然微风阵阵吹过她倩影——是高木！
西片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不是让你逃跑吗？”
“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高木回头，坚定的眼神送给了他：“我来帮你吧！”
“可是…”
“之前把你打倒的对手，是~谁呢？”高木用问题打断了西片，连带着调皮的语气。
虽然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确实如此。西片不满地撇撇嘴，看来又要欠她了。
但，确切来说，谁都没有亏欠谁。
毕竟彼此都是甘心乐意的，正如感情需要双向奔赴，两情相悦才能维持。
不愧是西片不愿承认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西片在高木的解围下，一下子就把全员再次打倒，而最后的那位，显然是对女生有所顾忌。高木就不一样了，不管男女，只要冒犯到自己就等着被收拾。
西片领教过高木战斗的样子，她身轻如燕，拥有闪电般的速度及过人的反应能力，出手也是相当不简单。只见她以一声“嘿”挥出右拳，再以一声“嘿”使出侧踢，立马就打倒了和西片长时间胶着的对手。
这对高木来说，堪比游戏里的简单程度，西片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受到颇大的羞辱。
远处观战的警察见自己队友这么弱，再也忍无可忍，直接掏出腰间的枪支，对准了西片。
“等等，警长说过别乱对犯人开枪！”一旁的同伙见了立刻抓紧他执枪的手
“别管我，走开！”意气用事之人是无法短时间被劝止的，他甩开同伴的手，让子弹上膛
觉得被捉弄的西片很有意思的高木，还想再揶揄他一会，却眼尖注意到不远处有警方把枪口对准这里，一见大事不妙，她不管不顾朝西片扑上去。
西片还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忽然一把枪声传来，瞳孔一缩，他看着高木扑上来的地方，冲来一颗子弹
高木，就这样以身体为盾，替他挡子弹。
西片傻愣愣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陨落。
“高木！”直到完全清醒过来，西片急忙上前，扶起了她的身体。
警察见目标安然无恙，想再次开枪，却被同伴及时制止了。
“笨蛋！怎么能对她开枪？”同伴对开枪的警察没有怜香惜玉而感到嗔怒。
“是她自己冲过来的！”
西片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手搂着她的腰肢，手心却有一股湿热的触感，西片的脸上写满担忧，她的侧腹中弹了，血流到他身上，非常痛心。
“西片…”高木气若游丝，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痛楚，然而她脸上依旧挂着温暖人心的笑容，只因西片没有受伤。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高木…”心急如焚的西片立即做出反应，“你挺住，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西片想抱起她回到车上，怎知因为脚麻而突然站不起来，被迫跌坐在地上
“没事的…”高木看西片这幅样子，不禁感到心疼，“不是心脏就好…”
什么没事？这可比他手指割伤还严重好吧。
西片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悔，慢慢松开她，眼睛却不自觉热泪盈眶。
为什么？明明说好要保护她的…
为什么？接受悲惨命运的不是自己就是她？
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软弱…
悲愤欲绝的西片一拳打在冰冷的柏油路，想宣泄什么却无语凝噎。
目视如此感性的画面，警长神情凝重。
“我只有…一个心愿。”
良久，高木微弱的声音，打断了西片的抽泣。他屏息凝神，想好好听她说话。
“那就是…想和西片一起…”
“再看一次…青梅树…”
说罢，她半睁的眼睛缓缓闭上，悄无声息。
西片见状登时内心凉了半截。
他用手指去靠近她的鼻孔，尚有气息。
西片姑且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只是让人安心的眼眸，这张可爱脸庞中透露出来的俏皮，暂时看不到了。
抬头望天，照在身上的依旧是白得单调的月色，可比起以往的渗人，这次反而留有一丝暖意。
西片用手肘擦干眼泪，艰难的起身，在一阵趔趄中勉强站定身子
他怒视那些人，深吸一口气，道出了肺腑之言:“你们除了将我们赶尽杀绝，还会什么?”
见他们沉默，看他们落在自己的目光始终不友善，西片进而振振有词。
“就算是黑帮，也有权利活着的吧？谁说黑帮就一定要杀人放火？”
警方在西片进行一番言论之时，悄悄使唤一批人马准备行动。
“你们根本没想过，现在的黑帮老大，曾经还是一个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孩子。”
西片说着，头渐渐往下垂，他们知道这是大好良机，便趁他不注意蜂拥而上。
“我们都是为了生存，每天努力着啊！”
等到接近西片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用盛怒的目光震慑住他们。他们吓得往后退一步，还以为西片会做出攻击，结果没有。
“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真的有错吗？”
只见西片攥紧了双拳，语气略带一丝哭腔。
“我很想，很想到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太阳的温度。”
“很想，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和她一起看青梅树，吃着酸酸的果子…”
“还有…那个村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再次低头，全然不顾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目前的自己，是哭得涕泪俱下，还是羸弱得看似不堪一击。
西片猛然抬头，凶恶但无杀意的眼神，让近在眼前的警队不忍一个哆嗦。
“所以…不要阻止我…”
再次抱起高木，转身正要离开这里。
同样伤痕累累的他，带着受重伤的她，确实有些吃力。不过在一瘸一拐的滑稽步履中，还是顺利把她带到副驾驶座。自己也跟着缓慢地上了车。
“发什么呆？追啊！”警队里其中一人回过神来叫嚣，下一秒却被警长制止了。“不用了！”
那些警队瞬间感到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看着西片关紧车门，在一阵开车的轰鸣声下扬长而去。
“警长！为什么放走他们？”队员想不明白，平时冷血无情的他居然在这一刻软心。
“我想到了，过世的妻子。”
只见警长低垂眼睑，声音沉重，冷峻的脸此刻也染上了一丝忧伤的神色。
当时乌云密布，她也像那个女孩一样，奄奄一息地倒在自己的怀里，殷红的血液不住地流，和绵绵细雨洇湿并杂糅，宛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
昔日的家园，被黑帮毁于一旦。心中顿时产生了对黑帮势不两立的念头。
失去了一切，美好已不复存在。为了报复，他决定用自己的双手，予以恶棍最为残酷的审判。
可他见到西片眼中的坚毅，对未来微弱的期待，自己则是于心不忍。
不忍心抹灭，他们微乎其微的希望。
高木和西片，宛如自己和她的影子。
相爱，却一路坎坷。
自己知道，那个女孩还能救活，而他，或许真的纯粹想救活她。
然后回到本属于两人，青涩而美好的生活。
踏出黑暗，走向光明。
成全别人的幸福，内心是否会温热？
“只有心怀善良的人，才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警长抬起头，挤出了不太好看的微笑。
南区黑帮老大听了心中一喜。“那…那我也喜欢外面的世界，警长大人可不可以…”
“不行。”警长回得斩钉截铁。
“诶——”
——
行驶在漆黑的道路，路灯在不分昼夜的每一天，照亮着前方的路。
西片面无表情地开车，身侧的女孩虽然危在旦夕，但也睡得安稳。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隧道，两边排着的一盏盏照明灯正散出橘光，映在车内两个年轻的脸庞。
眼前景致在倒退，他的思绪也在回溯。
从光明坠入黑暗，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而简单的愿望，却迎来一生的艰辛。
真是讽刺，明明一开始对黑帮恨之入骨，却到最后自己弃明投暗。
活在黑暗中，真的可以看清光明吗？
他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赶去医院，是否来得及。
不过，他真心希望高木能活下去。
西片看了一眼高木，眼里深情款款。
如果可以，他想在青梅树下，
向她道出，他由衷的心声。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前方传来，不再冰冷，而是久违的暖和…
~《完》
用这首诗，作为不算结局的结尾：
海棠花发燕来初，梅子青青小似珠。
劫后重逢于孤月，你我心肠两不殊。
蜩螗沸羹伴年少，心扉亟待日光照。
冰心与贫流争激，霜情与晚节弥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