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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月囚》(6)章节六 科幻 长篇小说

2021-05-13 09:04 作者:灵鹘马尾鸢  | 我要投稿

Ⅵ. The Explorer Who dreams

 上次惨痛的教训已然告诉了暮光,光靠蒸汽解决问题是远远不够的。当暮光恋恋不舍地从望远镜旁挪开时,那只小马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则更为令人痛心。

 

这世上,竟然还有蒸汽锅炉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只需想想,便像是液氮灌进她的血液中般难受,更是对她雪上加霜。但不管怎么说,她对现代科学的信心与她对莫尔妮公主的忠诚一样,是不可动摇、海枯石烂的。她坚信的是,只要太阳有一天还东升西落,科学便一定会永无止境的。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很显然她对头脑中科学的定义恐怕有些谬误。

 

她正坐在地下室中——萍琪派在这关头进尽了仁慈,把会议开在了她自己的卧室中——一杯新鲜的外国咖啡正摆在她面前。用蹄子都能想明白的是,咖啡机是不能当做“激光”的能源的。

 

她们这次的会议便旨在找到其他快捷而高效能源。萍琪派似乎很上心。

 

“我想啊,你要是讨厌镭的话,钋*也是可以的,而且它还比镭要活泼的多的多……”

 

译者注:钋和镭都是由居里夫妇发现的放射性元素,并且值得注意的是,钋不但放射性更强,它的毒性要比氰化物高出1000亿倍,也就是说,0.1克钋可以杀死1000亿人,是一种毒性极强但非常稀少的元素。

 

“这下我必须得发话阻止你了。那么强的放射性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萍琪派的笑容十分富有感染力,但又很疯狂,“上次我才只得到了一克,就加热到了五百摄氏度,我的模具都被熔穿啦!”

 

“我的天,一克就五百摄氏度!?”暮光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要是有了整整一千克的话……不行,绝对不行,不但会危及我们的生命安全,还会让我们的头发全掉光的!你真的想做个秃子吗?”

 

萍琪派思考着,“其实假发也挺适合我的……”

 

“要建核反应堆绝对不行。我的房子可不是隔离带。再者光是文件啊、申请啊的我连想都不敢想。”

 

萍琪派不禁感到遗憾,“哎。”

 

暮光坚定而慎重地点了点头,“那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译者注:此处为双关,原文为 So, what else do we have on the table?,又意为 我们的桌子上还有什么别的吗?

 

“这个嘛,有你的外国咖啡,和我的蹄子,还有一只白色的鸽子。”萍琪派咯咯地笑了起来。

 

暮光朝桌子看去。确实有一只粉色的蹄子,和她满装着咖啡的青花瓷马克杯,还有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特别显眼的鸽子。它咕咕叫的样子真好笑。

 

“戳它几下,我的好助手,”暮光催促着她,仔细地在一旁看着。

 

那粉色的蹄子从桌上慢慢抬了起来,嗖的一声朝鸽子伸去,却扑了个空。

 

“讨厌,我根本戳不到嘛。暮暮,你为什么要让我把它吓走呢?”

 

“要是我们一会儿有时间去公园喂它的话,它会回来的。”她温柔地笑着,轻轻地抚摸着萍琪派的后腿。萍琪派又开始露出她那疯狂的笑容。

 

“好吧我认了,蒸汽确实不行。核能也不可取。风力发电也不够,我又没有水电站来充电。就算我们周围确实有大大小小的水电站,我也不能腆着脸去借啊。”

 

“是啊,我们又不能把家搬到水库旁,得需要多少辆马车啊!你看如果我要是去向教授——”

 

再一次 ,暮光打断了她的话,“就算他有一堆为他卖力的天马,我们也绝不见他——下一个?”

 

“这个嘛……我们可以把好多好多小猫绑在好多好多的气球上,然后用它们产生出的静态功*来发电,怎么样?或者嘛……或者我们可以用铀*。”

 

*译者注:静态功为设备工作运转时所消耗的功,这里不具有实际科学性。

铀是原子序数为92的元素,是自然界中能够找到的最重元素,拥有长达数亿年到数十亿年的半衰期;早期用于瓷器的着色,在核裂变现象被发现后用作为核燃料。

 

“我真是个贱皮子。”暮光叹了口气。

 

……

 

暮光此时正万般无奈地站在丰收工业园区的大门外,这里正是光火闪闪的工业发明中心。出于面子关系,她特意雇了一辆四轮马车,免得被当成是爬的过来。

 

暮光所不知晓的是,这里蕴藏的乃是整个时代最为令人叹为观止的科技发明,特别是在光火闪闪所擅长的电力这一方面。所谓的“火电厂*”可以制造出十分充沛的电力;而像胡佛大坝*之类的水电站则也不容小觑,其他的发电方式还有像煤炭、石油、天然气这类自然燃料的燃烧生电等。但暮光此行却是为着另外一个脱颖而出的宝贵能源。它既环保,又可以被重复使用,不需进行维修或者升级,并且甚至在帝国中有着首屈一指、举足轻重的位置。

 

*译者注:

火力发电厂简称火电厂,是利用可燃物(例如煤)作为燃料生产电能的工厂

这里的胡佛大坝改编自胡佛水坝(Hoover Dam),是美国综合开发科罗拉多河水资源的一项关键性工程,位于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交界之处的黑峡,具有防洪、灌溉、发电、航运、供水等综合效益,在1931年4月开始动工兴建,1936年3月建成,1936年10月第一台机组正式发电。

 

要知道,那些掌管天气的天马们制造出的骇人的雷雨云中,单单一道闪电便可比上燃烧整整五百磅煤炭所制造出来的电力。而一匹经验丰富的天马在一小时内又可以毫不费力地制造出数个甚至数十朵雷云。如果暮光要是用上一些下三滥的招数,窃来一撮上文所述的优秀天马和机器图纸的话,五天内十道闪电便唾手可得了。

 

暮光特意把头发修成了完美的马尾辫形,又穿上了她最体面的灰色长裙,领口处别上了一朵红玫瑰,胸前干净利索,只从腰部开始才分成了两股透明而昂贵的丝织裙摆,像两条华裾鹤氅的瀑布似地顺势垂下来。穿上它,她便能毫不费力地融入这充斥着尔虞我诈的官僚、伪善而又不失高雅的社会大潮中。

 

它前前后后费劲了暮光的心思,同时极好地避免了她与光火闪闪的冲突,使他完全不能在马群中一眼认出她来;即使不巧碰上了那只丧德之马,她百分之二百的迷人也足能够化解这场矛盾了。

 

即使她钟爱于自己的马甲、工作服和粗花呢夹克衫,但是它们却如此可怖的男性化,既不适合她这次的侦查任务,也不能让她得到应得的尊重。暮光决心要让自己的行为举止透露出一位有教养的女士的高雅风范,但诚然,有教养的女士们是通常不会牵扯进这些危险而有失体面的工业间谍活动的,也恰恰是她们缺乏野心的懦弱表现。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街上向这座庞大的建筑走去。

 

这建筑对于帝国中如星火燎原般的新兴工业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像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上出现的霉斑似令人厌恶。一块块红砖,被一同烘干之后,又契合着最为低劣的水泥。黑烟从十层之上的烟囱中翻滚而出。不时有几道闪电划破了长空。

 

双开门的低劣木质门板被漆成了令人不住作呕、了无生趣的绿色,极可恶地挡在这位皇家大学士面前。事实上,这些吹弹可破的门本会把她吓得比现在更狼狈。她犹豫不决地把蹄子放在了门把手上,深深地吞了口口水,想要把这股莫名的恐惧压到她那针别儿大小的嗓子眼下,又压下了把手,把大门推开了。

 

头顶一盏落满了尘土的、十分黯淡的日光灯从接待处的天花板死死地垂下来,在它那被磨损腐蚀了的吊绳上前后慵懒地摇摆着。在一方中间只摆着一盏可笑的铃的、青铜色的大理石柜台后,一位看上去相当无精打采的接待员坐在一个低劣的木质折叠椅上。硌人的长椅蹲伏在门的两侧,两端各置着一瓶半死不活的植株。

 

光火闪闪虽从萍琪派那里偷去了极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但却偷不走她那充满欢乐的心。

 

暮光走到桌前;那只独角兽接待员的卷鬃很脏,用头绳绑了一个结,身上穿着一套雷云般灰黑色的服装,与暮光身上的一点点黄色成了反衬。

 

“您好,”她冗长了调子,“您有什么事吗?”

 

暮光这辈子从未听过如此违心而可憎的语气。

 

“我想联系电力生产部的一只天马。”暮光坚定地说道。她没理由,也没必要让这阻碍在细枝末节之处干扰她。接待员翻了翻自己的眼皮,明显对她很厌烦,弄得暮光不知如何是好。老天,我是不是哪里冒犯到她了?她为什么要非得这么粗鲁呢?“经理最好。”

 

“如果你对自己的薪水有疑问,”接待员叹了口气,活像个话筒似的,发出机器般冷漠的声音,“请寄信至会计部——”

 

“等等!”暮光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等等,我……我是从大学来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一位可以帮我在课堂上做气象学展示的小马,并且我听说你们的单位只雇佣最好的天气管理员!”

 

接待员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条从斑马殖民地新进口的口香糖,大嚼特嚼起来。“好吧,走进我身后的这些门之后向左走,然后再向左,就到了电梯——电梯是铁制的,你要是看到木制的的话说明你走过头了——然后按着漆好的蓝色路线走就行了。”

 

“哦。那条线是去哪儿的?”

 

接待员笑了笑,“是去云宝黛西的办公室的,她就是你要找的马了。”

 

“太好啦,真是太谢谢您了。您对我的帮助让我感激至极。”暮光毫不费力地撒了个谎。

 

就在她推开通向建筑内部的一扇扇门时,她听到后面传来了接待员嘲弄的笑声。

 

祝她不得好死。

 

从接待处到云宝黛西的办公室的这一段路程中,她了解到了一点其他的信息。她发现,要是按着地上的绿线走,就会走到灯泡研究和发展中心实验室。而按黄线走的话,则会到达制造部和发电厂的主楼,在主楼外面有许多进进出出的、热心的天马可以帮她解答问题。

 

想着想着,她突然注意到了面前蓝线终止的地方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了一条条的藤蔓,开着朵朵的黄花,让暮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暮光朝门走去。令她十分庆幸的是,这些藤蔓并没有向她的腿伸来,把她活活勒死,也没把她拖向未知而可怖的地下实验室之类的地方,只是在工厂的地面上懒懒地躺着。出乎暮光意料的是,它们出奇地茂盛健壮,通身都是扎眼的绿色,即使与周围的环境大大不符,上面遍布着的、晃眼的朵朵丛林花的香气也十分沁人心脾。

 

想来,这样一座红砖绿瓦的大工厂中为什么会有一片如此狂野的丛林呢?真是疯狂。暮光顿时提高了警惕。

 

她敲了敲门。

 

没反应!真是太好了,只要这儿没马,她就大可直接离开,不用背上懦夫的头衔啦。真是皆大欢喜。

 

她又敲了敲门,证明自己没有那么胆小怕事。

 

门在她接触的瞬间自动嘎吱地打开了,这对一间大公司而言也太邪门了吧。

 

“有马吗?”暮光尽力平息着自己因羞赧而不住结巴、颤抖的声音。“有马在吗?”

 

真是太愚蠢了。这里全都是植物。理性和逻辑本该在她的脑中坚持住阵地,而可笑的恐惧则压根不应该扎根。

 

“扎根……”暮光在严惩了自己不合时宜的玩笑话的同时,又为自己鼓足了勇气,把门彻底打了开来。她小心翼翼迈了进来。

 

整个房间是一片十分巨大的丛林。攀援而上的藤蔓从天花板懒散地吊下,满墙的绿色植物掩盖了原本不知是什么的材料;蹄下阵阵作响的丛林地面则是用草根和叶子堆积而成的;空气既炎热又潮湿,像笼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油脂,根本不像一个工厂该有的样子,倒像是有米诺陶斯*隐居着的原始森林腹地那雾蒙蒙的热带空气。

 

*译者注:米诺陶斯又作米诺陶洛斯,是克里特岛引上的半人半牛怪,拥有人的身体和牛的头,生活在克里特岛上的迷宫中。

 

屋中的桌子是一个发着光芒的金色祭坛——其中没有半点的文学色彩,确实是一个金色的祭坛——上面盖满了笔纸,桌子的一角有着一个收发信箱;收信箱满装着文件,顶危险地来回摇晃着,而发信箱里却只有一小沓纸。

 

暮光小心地向前走去。她发现了一张收发信箱的账目单,又扬起眉毛看着堆积如山的“收件”们,不禁心生怀疑。

 

这时,一把刀逼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一动也不敢动,希望这样会从那动脉下的锋利的刀刃获得某种保障。她的眼睛在眼眶中来回滚动着,寻找着刀的主人。

 

“啊哈!猎头者!”一个十分粗糙而男性化的声音像是得了胜似的喊了起来。“总算抓到了一个,好诶!真是匹好猎物,家里的伙计们会乐翻天的,大功一件,呦呵!”

 

暮光连咽口唾沫的胆量也没了,可她又急着想咽,“我不是猎头者!我......”等等,要是说间谍的话也没好到哪儿去,“......是个落难女子?”

 

刀锋猛然撤走了,她赶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回过头去看着身后一只身着探险服的、浑身天蓝色的小马;她生着一头纷乱的彩虹色头发,色调和比例近乎完美,从一顶紧贴着头颅的太阳帽中垂下来。她上下打量着暮光。

 

“作为一个合格的探险家,扶贫济弱是必须的!这可是我的行为守则!”她大声地自夸道。这时暮光看到刚才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其实本是一把锋利的金质开信刀,像献祭用的刀那般居心叵测地弯曲着刀沿,末端绑着一只可笑的板球拍。

 

她注意到暮光正看着它。“我可不是干文书工作的料子!我是个英勇的骑士!”说着,她在祭坛旁来回飞了几圈,坐在了一个底座上,看上去是她的座椅。“我的剑就是我的笔,我的盾牌就是我的记事本!但是,当然了,光火先生是不喜欢让我用这些东西的,他总是跟我说让我用真正的笔和本——他多有意思啊,我说的对不对?哈!哈!哈!哈!”

 

“——您就是云宝黛西吗?”暮光壮着胆子问道,“我是想找这里的经理——”

 

“我就是!”云宝清了清嗓子,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给您赔不是了,您瞧,我刚才恐怕又变成了海盗黛西了!那都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儿啦!现在我得变成冒险家黛西,嗯嗯,错不了!”

 

“这个办公室额……蛮独特的,”暮光发自内心地说道,四下环顾着。若是忽略掉那扇那刚刚走进的门,这里确实别有一番丛林的气息。头顶上一盏和暮光的脑袋等大的电灯泡从屋子中央垂吊下来,活像正午的太阳般不间断地发出热量。

 

“谢谢夸奖,我的好小姐!”云宝笑着,跨过桌子和暮光握了握蹄。“这里的湿气是直接由造云工房里剩余的蒸汽提供的哩!而且我的小太阳要不是每三天就要用上一朵雷云,哪能让房间像丛林里一般炎热呢?!植物嘛,倒不用我亲自管理。但每周末我都要用我的大砍刀在我的办公室里进行一次冒险!”她飞去祭坛又把刀拿了过来。

 

暮光本以为她用的至多是一把切面包用的刀,或者黄油刀之类的,但她嘴中叼着的却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反曲刀*。

*译者注:反曲刀是是一种轻型军用武器,特点是劈砍能力强。欧洲,特别是古希腊时期反曲刀盛行。经过近代力学发展发现,反曲刀完全符合刀的砍击功能,可将砍击的力发挥到极致。

 

那把天煞的开信刀就够她提心吊胆了,现在又来了这杀马不眨眼的东西……

 

她猛地一甩头,一条藤蔓便被砍倒在了地上,从切口处冒出一股恶心的白色液体。刀也被她扔回了桌子上。“千万别告诉光火先生!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好吗?!”她恳求道,朝暮光露出了微笑。“我到底能帮您做些什么?!”

 

以公主之名,她怕是比萍琪派还要狂上几分的!

 

暮光拿出了自己的怀表。托萍琪的镭的福,怀表的指针在暗影昏昏的丛林中闪着星点的光芒,在云宝的眼中也反射出了几点光辉。

 

“你看,天色有些晚了,黛西小姐,我是极不情愿叨扰您——”

 

“哇!这指针还会发光!”

 

“是啊,因为镭——”

 

“你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您叫——哎,您瞧我多愚笨,我竟连您的姓名也忘了问!不知您能否赏脸留下来和我喝上几杯路易波士*茶和热可可作赔礼呢?”

译者注:路易波士茶是产于南非的饮品,是由豆科灌木、针叶状的抗酸性植物制作而成。

 

她一个劲儿地用她的反曲刀在林子里砍啊砍,砍去了许多让马发毛的可怖植物,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电加热炉,开始煮起茶水来。

 

和这样一匹马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喝这样的不明茶水,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但暮光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茶闻起来十分甘甜可口。

 

“我名叫暮光闪闪——我此行其实是想征求您的同意,为我的科学研究借用一只天马。”

 

“科学研究?!这么说你是个大科学家不成!”她喊道,从桌子里拿出了一个大水壶。看来云宝的来客并不多;否则水壶上面也不会爬上了几条藤蔓。

 

暮光难为情道,“其实我不是个科学家……”

 

“当然是了!”她扯着嗓门,从祭坛周围走了回来,直接走到了暮光的身旁,紧紧着握住暮光的一条前腿,弄得暮光很不舒服。“你看,你的腿是不会撒谎的,科学家都有这样的蹄子!”

 

“我的腿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暮光向后退了一步,发觉她反倒笑着贴了上来。

 

“你看,你虽穿的像个贵妇,可蹄子不还是科学家的蹄子嘛!你蹄子的四周沾上了润滑油,正好到工装袖子的领口,而且里面的煤尘是无论如何用香皂也洗刷不掉的……这裙子配你这样吃苦耐劳的劳动阶级,恐怕不合适吧?所以我猜你八九不离十是个修补匠!”

 

暮光现在的感觉像是在一个满是人的大厅里,有人告诉自己裤子的拉锁忘了拉上。“您……真厉害,”她的语气不无一丝淡淡的哀伤。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她。也许她就是个警察呢。

 

“那是当然!一个优秀的探险家就要懂得如何观察,要不然该怎么防御凶猛的土著发起的突袭呢!来袭的还有可能是老虎,或者尼米亚猛狮*呢!要是哪天倒了霉,来了一个骑着狮子的土著,还带着一只宠物老虎,都是常有的事儿嘛!”

译者注:尼米亚猛狮是希腊神话中的巨狮。据说它的皮坚逾金铁,作恶多端,但最终被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作为十二项挑战的第一件杀死。

 

“我想,一个优秀的探险家是不会成天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堂·吉诃德的吧,”暮光感到有些好笑,但是绝大部分是气恼。

 

黛西的翅膀倏地垂了下来。正巧在这时水壶响了起来,她佯装着为暮光倒茶,掩盖过了自己眼中一丝不易觉察的绝望。“是吗?我怎么不是了?”

 

“一个真正的探险家不会把自己的办公室装修成丛林,而是把丛林当成自己的办公室。真正的探险家从来不说自己要做什么,而是自己做过什么。你既没有累累的伤痕,连武器也是胡乱拼凑来的,你去看看,祭坛上面还有商家制造的标签呢。最令我气愤的是,你却完全无视的自己的工作,让这些你讨厌的公文自生自灭。”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黛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想做一位真正的探险家啊!我得在这儿攒到足够的钱,才能去探险啊。”黛西又叹了口气,把那杯又甜又浓郁的奶茶递给了暮光。她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不喝白不喝。“我哪情愿做个经理呢。”

 

暮光看了一眼那个收件箱,微微露出一股坏笑。“是嘛,我怎么看不出来……”

 

黛西也笑了,“但确实,我的确是个管理天气的好手。”她高挺着胸膛,好像自己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小马。“我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哪有其他小马能做出来像我这样‘危险’的闪电呢!”

 

暮光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抽了抽耳朵,极势利地笑了起来。

 

“是吗?”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装出一股极慵懒、极厌倦的模样。“我可不信。”

 

云宝眯了眯眼,声音也低了几分。“躲在我的祭坛下面,可别吓掉了蹄中的杯子。”

 

暮光听到她的话,赶紧使劲握住了杯子,生怕打翻了珍贵的外国奶茶。云宝则戴上了帽中自带的护目镜,鼓起了翅膀,弯着腿,时刻准备着起飞。

 

只见一道彩虹色的身影一闪,云宝便飞速蹿到了屋子中央,开始转起一个呼啦圈大小的圈;屋内的湿气被不可阻挡的吸力汇聚到了圆圈的中心,形成了一朵愤怒的黑云——这时,在短短的几秒中内,云宝突然猛地飞出了圆圈,缠在了层层叠叠的藤蔓上,让她停了下来。

 

云宝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骄傲的嘲笑,用尽全力伸出一条后腿踢向云朵;云朵瞬间爆出一阵轰鸣,朝祭坛发出了一道大闪电。当她踢第二下时,它却噗的一声消失在空中了,原先闷热的湿气再次充斥着房间。

 

“在管理学中有这么一条原则,”暮光走回到屋子中央,朝云宝微笑着,“小马们之所以被雇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云宝一下子发起怒来,盯着暮光的茶,好像要把它抢回来似的。

 

“我的意思是,管理小马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工作,但你之所以还在做,是因为你十分擅长这门工作,而不是你适合这份工作。”暮光看着黛西的收件箱里将倾的公文大厦,连刚才的雷云也没能动它一根毫毛,仍然坚定如山地耸立在暮光面前。

 

黛西朝暮光看着的收件箱看去,不禁吞了口唾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用蹄子白白地敲打着一株十分巨大的藤蔓,“但是我现在的工资起码能让我生活下去,而在以前我连一张三等舱的船票也买不起,更别提我的探险了!”她忽然感到十分沮丧,加大了力气拍打着藤蔓。“就算是我一匹马干十匹马的活儿,也连饭都吃不起!”

 

“这样吧,你看,如果你能干起你以前的行当为我卖力,我保证让你的薪水只增不减!”

 

“增多少呢……?”云宝坏笑起来。

 

“别贪多,”暮光警告说,“我也可以雇上十匹小马来做你的工作的。”

 

“哈!有种试试!”云宝讽刺地笑了起来,但之后又定定地凝注目光,伸出舌头舔起嘴唇来。暮光认为这大概是云宝“思考”时的模样。等到她清醒过来,便是一番痛苦地哀求:“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甚至没打算隐藏自己声音中的绝望,“这份工我干了。”

 

“你先是偷走了我的贴身助手,”从身后的走廊中传来了一个十分高贵而博学的声音,有着那只有从十分昂贵的私人家教培训中才能练成的、十分清晰而近乎完美的语调,“……现在又偷走了我的确承认十分不称职的天气管理员?我先前的确知道你涉猎广泛,饱读诗书……”他故意做了一个停顿,准备说出下面不敢恭维的话,“……但我可从来没想过你会当上一名猎头者。”

 

“她才不是猎头者呢——就是有点太矫情罢了!”云宝为暮光辩护道。他慢慢走进了屋子,身上黑色的燕尾服拖在泥泞的藤蔓上,高戴在头顶的圆礼帽弹开了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植物,被发着光的魔法光环牢牢地套在头顶。

 

光火闪闪满滑稽地翻了翻眼珠,惹得暮光忍不住发笑。“‘坠机’小姐,所谓的猎头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而是从其他公司中窃取优秀的员工化为己用的阴险小人;这么想来,在现代社会中像你们这些低级的渣滓该怎么获得优秀的员工呢?恐怕只有偷一条路。”他冷冰冰地看着暮光身旁这位未来的探险家,“诚然,我倒情愿把她送走,让她成为其他人的麻烦,怎么样?你被解雇了。”

 

黛西的翅膀的每一根羽毛都倒立了起来,她怒睁着瞳孔,几乎要开始在这片丛林里动手了。“不是你解雇我,是我辞职!”

 

“好像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有什么实际用途似的。我们的雷云生产发电机可是一个保管非常严密的商业机密;对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姐来说要想复制,恐怕是难于登天的事情吧。”这番谴责虽让人十分难以接受,但却是事实。

 

但还有一种办法。

 

暮光从黛西的收件箱中成堆的文件的中间快速地甩出一沓文件,在桌子上大声地拍打着。她开始写起字来,却觉察到光火闪闪的目光愈发咄咄逼人。光火闪闪真的想要和她撕破脸皮吗?她本是打算不顾一切地避免矛盾激化的,但是如果真到了不可避免的关头,她则要尽可能激怒他,让他气愤。

 

他的钱包和自尊才是他自己最在意的事物。

 

“其实,光火先生,”暮光曾经保证过再也不用他的头衔来称呼他,这下让他难堪了不少,“我适才发现在你起初招聘我的这位同僚时,有一些起码的司法准则是您未能遵守的。”

 

她现在只是在套话,但对于文书,她却了解得像自己的大锅炉一样。劳工法她都能完完整整地背下来。

 

“就其本身而论,在未预先通知其后果的情况下,单方面断然终止雇佣关系,应遵照相关法律支付一笔相当可观的解雇补偿费,其中同时包括累积的私假的带薪赔偿。”这真是太险了;光火闪闪眼中的怒火都要点燃了屋子。“由于我的同事打算将休假存起一次用光,因此她并没有申请任何的私假,这笔私假赔偿确实占据很大一笔额外补偿。”虽然这只是个假设,但黛西脸上的笑容也的确证实了她的说法。

 

光火闪闪咆哮着,肩膀不住地发颤,随时就要朝暮光飞扑过来。暮光则立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十分严肃地挑起一只眉毛。但随后,面前这位大企业家,兼大发明家,兼大学者,也是一位令人无法忍受的混蛋,又变得沉着起来,露出一抹让人惊悚、恶心的微笑。

 

暮光仍高高地挑着眉毛,想让他开口。

 

“那,她刚才说自己是主动辞职,不反成了一件很对您来说不幸的事物了吗?”

 

“我没说。”

 

光火闪闪奇怪地看着她,“你说了。我可都听到了哦,坠机小姐。你说不是我开除了你,而是你自己主动辞职。”

 

“让我的律师来替我摆平就好啦,”黛西亲切地把一只胳膊绕在暮光的肩膀上,“只要你证明不了,就意味着我根本没说。”

 

暮光又拿起了一张纸细心阅读起来,这是一张关于所有云宝闯的祸的表格。她在这里还真惹了不小的麻烦。

 

这沓纸被暮光放下之后,另一沓又引起了暮光的注意。暮光匆忙地扫视几下,不禁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这份文件对她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并且纸的背面是空白的。暮光把它从文件堆中抽了出来,又拿起一支笔,翻到背面在上面涂写着。“我任暮光闪闪担任我的律师。甲方:         乙方:           ”

 

她把纸塞到黛西面前;云宝看了几眼便拿过笔来签上了字。不知为什么,她在签名后还画上了一道闪电,但暮光却没产生任何奇怪。

 

“我的委托人,云宝黛西,说她并没有说出以上之话。作为她的法律顾问,我的证词是必须对她有利的。你并没有任何书面证据来证明是她自愿离职,而我却有你开除她的确凿证据。”暮光的魔法突然从光火闪闪的口袋中拽出了一张粉色的小纸片。是一封解雇信。

 

黛西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反正你都是要开除我!”

 

“是的,”光火闪闪了无生趣地嘀咕着,“你的确十分、十分不称职。你知道吗,你的这位新的……律师想要挖走你其实是另有原因的;我们在早些时候在一件小事上有了过节。”

 

黛西朝暮光看去,但暮光只耸了耸肩。看来她想要借此机会报复这个衣冠禽兽也不无道理;而且出于某种原因,她对这只通身天蓝色的母马总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好感。办公室中的这些事物足以证明她满腔的热忱,并且这种对梦想极大热情正是暮光所欣赏崇敬的。在她眼中,黛西就像是一只被囚在笼中的鸟儿,每日歌唱着自己终有一天能在天空中展翅翱翔。但同时,暮光也不得不承认云宝在这里造成的破坏实在太过惊人。

 

“你从我蹄中抢走了一只病得十分严重的小马,闪闪小姐。你不仅仅把她从我蹄中抢走,还同时夺走了她的亲人,她的家,她的工作和事业……并且,你要知道的是,她十分危险……”

 

“她一点也不——”

 

“她的确十分危险,”光火闪闪重复道,严厉地瞪着暮光,向屋内又走了一步。“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到底什么样,所以她才极其危险;连她涂鸦出的那些东西都是像是面包机和吹风机*的各种极其危险的发明,万一她真制造出来了某种致命武器,甚至可以把城市夷为平地,你懂吗?”

 

萍琪派确实对“放射性物质”和“做事不计后果”有着不可抗的热情。这点暮光也拿她没辙。

 

滴答。

 

暮光刚要张口和他争辩,就被光火闪闪抢过了话头。“你知道在京城里小马们都用什么办法对待精神病患者吗?”

 

滴答;又响了。“小马们把他们扔到精神病院里,给那些有钱无脑的小朋友们当做乐子来找。”

 

滴答。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小马们像马戏团动物似的对待他们,还算仁慈的呢!他们把棍子卖给观众们,好让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地使劲戳这些可怜的东西!”

 

滴答。是从她的口袋里传出来的。裙子的口袋。

 

云宝黛西现在看起来十分迟疑,看着暮光,几乎背叛了她;她竟然听信了他的话。

 

“你怎么敢为了泄恨就抢走我最信任的工人!”云宝的背叛又变成了疑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光火闪闪,听着他说的话,开始怀疑他了。“我之所以把这些发明都归到我自己身上,不是因为我心肠歹毒,而是因为世界需要它们!人民需要它们,你明白吗?!”

 

他现在几乎是在喊叫了,但是暮光一点也没被吓到。她太专注了。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更加仔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精神病们从来不去专利局申请自己的专利!也不会被别人重视!只有——”

 

滴答。暮光找到了。

 

暮光摇了摇头,用魔法闭上了光火闪闪的嘴。这时,云宝睁大了眼睛,但暮光却没察觉到,她正看着那块萍琪派给她的表,在她紫色的魔法光环中安详地漂浮着。

 

“不,光火闪闪,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你已经说完了你的话——现在到我说话的时候了吧。”

 

“这块表是萍琪出于善意送给我的——你口中的那个被我无情地夺去的萍琪。”

 

滴答。滴答。滴答。这滴答滴答的声音,由于萍琪派的设计,六百年都不会减弱一丝一毫。

 

“其他的随你怎么说,但是这个是我不能忍受的,光火先生。”暮光学着他一遍遍重复着自己名字的可憎模样,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怒火。

 

“我可以忍受你以保护她安全的名义、厚颜无耻地剥削压榨那个可怜的姑娘,并且我也相信她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十分危险。我同样也可以忍受你打着安慰、照顾她的名号,把本该属于她的钱通通归为己有!”

 

暮光按下按钮,打开了蹄中的表;她既不是要看时间,也不是要为了展示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的指针,而是为了让这个混蛋好好看看表盘上刻着的制造者的名字。

 

“我不能忍受的是,你竟然连她的名字都要夺去……”

 

这时,光火闪闪像是被在脸上重重地打了个耳光,可暮光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还不够,这仅仅是她心中之恨的一丁点儿星火罢了,因为他的表情揭示了他其实是理解她的意思的。她是对的。

 

但是她又多么不忍心承认可怜的萍琪派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史。

 

“你让她用她在大学的头衔当做发明者的名字,这样,即使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姓!”

 

她把表上的标记——“特斯拉”——猛地放在光火闪闪的眼前,云宝则从空中将表抢了过来,看上去十分犹豫不决。

 

“上面只有你自己的名字,和一个你为她取的头衔。我绝对绝对不能忍受的是,你竟然企图把她从历史上抹去,而且是为了你自己的名誉和利益!这种利益,是现在在世的任何小马所不能想到的——是你自己在后人心中永恒的光辉!这种名誉是永恒的!我看,你认为最危险的事物,不是萍琪派本身,而是你要和一位疯子并列为历史上的大科学家吧!不是吗?!”

 

她放开了他的舌头,给了他充足的机会让他为自己狡辩。

 

云宝黛西把表还给了她,点着头。

 

光火闪闪用一只蹄子护住自己的下巴,“我——”

 

这时,云宝猛然朝他踢去,抓住他的后腿,在空中使劲地把他像陀螺似的转着圈,帽子远远地飞到了屋子的角落中。暮光顿时惊呆了,但同时又不无一种病态的满足感。云宝抓着暮光身上灰色的裙子,想要她拽出屋子。

 

“我的律师说,如果没有证人的话,就代表什么也没发生过!”云宝狂躁地用蹄子跨过她的肩膀,让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暮光在她们两个顺着蓝线走向建筑的出口时,小声对她说道,但云宝一路上都在大声地狂笑,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

 

“我是在劫富济贫啊!”她十分自豪地说道,“再说是那欠揍的家伙自找的!”云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窃取别人的名号最可耻了!最可耻!就像是刚刚做好了记号,然后被别人偷偷擦下去似的!”

 

“你能这么说我真高兴!”暮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心脏突突地狂跳着,弄得她感到十分晕眩。“你不怕我这个科学家阻止你吗?”

 

“说什么呢?!”她们走过接待处的时候,黛西直接打碎了门板,暮光不得不挡住飞来的碎片,防止它们飞进自己的眼睛。“我最喜欢科学家了!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探险家会从谁的蹄中获取新奇的装备呢?所以,你要是让我做什么的话,我一定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她们在距离建筑半条街区的地方停了下来,像金鱼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微笑。

 

暮光把黛西刚刚签过字的那张“合同”拿了出来。想必光火闪闪是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份从云宝的收件箱里遗失的雷云制造机的设计图了。

 

“哦,”暮光翻看着这些文件,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是要你来为我的月球死光充能。”

 

云宝慢慢咧开了嘴,“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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