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丞《枷锁》
——小引——
“我只要一个恩恩。”
“殿下,这不合规矩……”
“你值得。”
“殿下,奴以后做你的眼睛。”
十一皇子豪&小太监丞
(be向)
不喜勿喷
——正文——
深宫叠叠,朱红墙壁构成的宫中,七岁的穆祉丞跪在地上,听着老太监的吩咐。
他马上要去伺候一岁多的十一皇子,张峻豪。
护着他,让他在这个深宫之中活下去。
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之地。
皇帝十个孩子。
活到成年的不过五个。
而皇后,两子一女只剩下了一个二皇子。
九死一生,才怀上并生下了张峻豪。
张峻豪当时还差点因为皇后难产和太后染病被而送出宫去。
“好好照顾十一皇子吧……坤宁宫……哎……万事小心啊。”
老太监的声音苍老的厉害。
“奴谨听教诲。”
————
坤宁宫中。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坐在贵妃塌上,晃着两条小短腿,肉肉的脸颊,熠熠发光的眸子看着圆圆脸的穆祉丞。
“小穆,顺顺……就交给你了。”
皇后不过三十多岁,两鬓苍白,面色已经有了衰老之意。
在这宫中,她是皇后,要服侍太后,要伺候皇帝,要打压妃子,要扶持实力,要照顾皇子。
她累了。
她本来也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
她也曾敢爱敢恨,肆意潇洒。
她也曾梦想过一双刀剑,一匹快马,闯荡江湖。
她也曾梦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却因为入了宫。
满身的功夫变成了宫规礼仪。
手上的刀剑则变成了琴棋书画,变成了女工。
曾经的梦想也因着勾心斗角消散。
朱红的宫墙禁锢了她的梦想。
皇宫的枷锁本只是禁锢了肉体,可她的灵魂却因着肉体被禁锢而同样被禁锢在枷锁中。
稳坐中宫,为自己儿子抢帝位才是她的现状。
自从大儿子死后,她就一心一意扑在了二儿子身上了。
而对于照顾张峻豪,她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所以她选择托付给了穆祉丞。
“奴定不负娘娘所托。”
“我信你。”
————
事后证明穆祉丞没有辜负皇后的托付。
在十五年间,不管坤宁宫外皇后和贵妃斗成什么样子;不管朝廷内外腥风血雨,勾心斗角;不管世人如何评论这位足不出户的十一皇子。
张峻豪的寝宫中永远风平浪静。
穆祉丞把张峻豪照顾得很好。
————
十六年后。
明日便是张峻豪十六岁的生辰。
他张开了,英朗的五官仿佛上天赐给他的一般,挑不出一丝错处,看上去清冷无比。
偏生两颊的婴儿肥还没褪下去,整个人又带着些许呆萌可爱。
更何况他的嘴角上还粘着芙蓉糕的碎屑 。
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子,却像山野养大的孩子,浑然带着一丝灵动。
穆祉丞也不逊色。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明明可可爱爱一个人,面色却平静如一汪怎么也激不起波澜的水。
他面上有男子不曾有的温柔,也有女子没有的英俊。
“明日我便十六了,”张峻豪又吞下去一块芙蓉糕来,穆祉丞拿着帕子擦着他的嘴角,“恩恩,你说,我能向父皇要到什么生辰礼?”
“殿下……殿下不要再唤奴的小名了,这不合规矩……”
他本名穆瑞恩。
穆家犯下错处满门抄斩,他当时年纪尚小,被送入宫中当了太监。
从此改名穆祉丞。
而他的小名叫恩仔。
张峻豪喜欢唤他恩恩。
虽说他也喜欢。
但在宫中,不会有人允许一个皇子叫一个太监小名。
还叫得如此亲昵。
这是枷锁,是落在世俗上每一个人逃避不掉的。
————
张峻豪生辰到了。
瓷杯中斟满酒,白玉瓷杯碰出清脆的声响,宫婢端上来无数的山珍海味,露出不堪一握的纤纤柳腰的妖艳舞姬,娇艳似朵玫瑰的脸上,秋水眸子抛出媚眼。
不过张峻豪倒是无心宫宴。
反正也没他什么事情。
说是为他庆祝十六岁的生辰,其实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皇后当了那么久的一宫之主,老谋深算这个词,形容她毫不过分。
他二哥二十二结婚,他现在才十六,皇后却要他结婚,打得能是什么好算盘?
————
宫宴结束后,张峻豪被皇帝招去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多谢父皇。”
看着张峻豪,皇上心中百感交集。
他已三十有九,膝下十个儿女死得七七八八。
剩下的五个,长公主和亲远嫁,二皇子是皇后所出,性格多疑;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早慧;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四公主飞扬跋扈。
还有一个七皇子因为命格与太后相撞,自小养在宫外。
唯有这个十一皇子,深得他的喜爱。
“顺顺今日生辰,想要什么?”
“父皇,儿臣想要一桩赐婚。”
“哦,”皇帝尾音上扬,“不知是哪位姑娘入了顺顺的眼?”
“不是。”
“那是会谁?”
“求父皇,赐婚与我和穆祉丞。”
“穆祉丞?”皇帝声音压了下去,“那个太监?”
一旁的陈公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宫里谁人不知十一皇子身边那个他很喜欢的贴身小太监穆祉丞。
本以为两个人只有兄弟情分。
谁能想到,十一殿下为了他,竟然敢向皇帝求赐婚。
张峻豪跪了下来,垂下头去。
他是被养出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但他不傻。
他知道皇家不会允许他娶一个男人,娶一个太监当王妃。
他知道,如果皇上没有同意这件事,那他们会面对什么。
皇后的斥责,官员的否认,世人的讥讽。
他尚可忍受,但他的恩恩呢?
可他却放手一搏。
为了他的恩恩,他的幸福。
枷锁是人束缚上去的,也是人破的!
“朕……考虑考虑。”
“父皇……”
“朕乏了!”
“是。儿臣告退。”
————
张峻豪向皇上求娶穆祉丞这件事,很快传到了皇后耳中。
“好,好,好。”皇后面色狰狞,细长的柳眉倒竖,凤眼闪过狠辣,“这个穆祉丞,我还是看错他了!跟他那个贱人娘一样,就凭这一张狐媚子脸,到处勾引人!”
穆祉丞的母亲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
有人评价这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杏眼柳眉,桃花腮上一对酒窝,小巧的鼻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总是弯如月牙。
容貌本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可也是这副绝色容貌给她与她的家人带来了灭门之灾。
皇后生辰上,她被人发现与皇帝躺在一张床上,全身赤裸。
勾引天子,其罪当诛。
太后盛怒之下,把穆家赐了满门抄斩。
穆祉丞虽然因为年纪小躲过一劫,却入宫做了太监。
皇后因为此事一直很狠穆祉丞的母亲。
但她没有害死穆祉丞。
因为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但这一层观点被打破,穆祉丞的结局基本注定。
十五年的信任转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当年的信任有多少,现在就有多恨穆祉丞。
不过一个太监,竟然去勾搭皇子,妄想成为王妃?
“夏娘!”
大丫鬟夏娘匆匆忙忙跑来:“婢子在。”
“把穆祉丞这个贱人给本宫叫来!”
“是。”
————
穆祉丞刚进坤宁宫,混着滚烫茶水的瓷杯直冲他门面来。
穆祉丞躲开茶杯。
茶杯摔在地上裂成几瓣。
“跪下!”
穆祉丞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坤宁宫地板冰凉地厉害。
“大胆奴才,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奴不知,还请娘娘告知。”
穆祉丞的态度彻底激起了皇后的怒火。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穆祉丞这张脸。
穆祉丞的长相七分随母。
如果不是皇后的身份摆在这儿,她恨不得冲上去,把他这张狐媚子的脸刮花。
“身为一个太监,不知羞耻,以下犯上,狐颜媚主,勾引主子!”
“你难道不知,你的主子,我的儿子,张峻豪。”
“他为了你,去向皇上求与你赐婚?”
穆祉丞的下唇被咬出血来。
昨天晚上张峻豪从御书房回来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能看出是他提出的生辰礼被皇帝拒绝了。
但不知道张峻豪求的是跟自己结婚。
“娘娘……”
“你不过一个太监,说得好听点是宦官,说得难听点不过一个低等奴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去勾引主子!真的和你这个贱人娘亲一样!贱人!”
“不许你这么骂我娘!”
穆祉丞彻底被点起了一团火。
他可以被扣上勾引主子的帽子,可以被世人看不起。
但他不允许有人骂他的娘亲!
“恩仔,乖。”
“恩仔,娘带你去买芙蓉糕吃。”
“恩仔过来,娘带你放纸鸢!”
三岁,他不过三岁的年纪,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他正是需要母亲的年纪,却永远失去了她。
不仅如此。
爱他娘入骨的爹爹,宠他如命的祖母,温温柔柔的大姐,前程似锦的大哥……
护着他的外祖父母,性子活泼的表哥……
还有很多很多他叫不上名字却爱着他的亲戚和族人。
就在一夜间,穆府上下二百多口人被斩于北门。
一朝之间,京城一场大火将他的外租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忘不了那一天。
他被送到外租家去,后来起了大火。
他被舅舅抱在怀里。
房梁被火烧下来,打在舅舅手臂上,烫出一块疤痕。
他被送到后院中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
“恩仔,躲在这里,等舅舅来接你。”
“没有舅舅来,你就不要出去,知道吗?”
他不记得他的回答了。
只记得舅舅温柔地捏捏他的脸后就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他刻骨铭心的一段回忆。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舅舅离开时那个沧桑的背影。
怒火让他忘记了尊卑。
“放肆!”皇后一拍桌子,“竟然这么和本宫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夏娘!”
“奴婢在。”
“拿我的九节鞭来,打死这个不听话的贱人。”
九节鞭!
皇后从小就用的武器。
作为贴身宫婢,夏娘自然知道这九节鞭的威力。
她亲眼看到死在皇后九节鞭上的人咽喉口上的巨大的窟窿。
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自从当上皇后,坤宁宫抬出的尸体一日比一日多。
枷锁的恐怖超乎想象。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
九节鞭取来了。
两个粗使婆子压着穆祉丞的双臂。
“打!”
九节鞭混着盐水,打在穆祉丞单薄的背上。
夏天单薄的长袍撕裂开来,狰狞的口子控制不住血的涌动。
穆祉丞的嘴角冒出一丝血,瘦小的身躯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去。
夏娘停了手,有一点于心不忍。
她还有良知。
“夏娘,继续打!打到他不敢再去勾引十一皇子为止!”
又是一鞭下去,穆祉丞哽在喉咙里的一口血吐了出来,染在坤宁宫的地上。
衣襟上的血色如梅花般。
背上的伤口翻出血来,九节鞭上的倒刺勾烂皮肉,露出森森一节白骨。
盐水沾上血,化开的脓水留在地上汇成一条条血河。
嘴角细细的血丝挂在锁骨上。
蜿蜒曲折。
眼前似乎迷了眼。
张峻豪淡淡的笑意在脑中挥之不去。
“顺……顺顺……”
“大胆!竟直呼皇子乳名!”
白玉瓷杯打在额头上,烫出一块疤痕。
细密的血丝落下。
滚烫的开水灼伤肌肤,茶叶落在脸上。
茶水混着血流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
“娘娘,好像……没气了……”
夏娘小声说道。
“扔去柴房!”皇后甩甩手,“这个贱人会脏了坤宁宫的地。”
“是。”
————
张峻豪在寝宫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穆祉丞。
后来问了几个下等宫女,才知道他被皇后叫去了坤宁宫。
他来不及多想就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坤宁宫。
“娘娘,您真的不见十一皇子吗?”
“不见!”毛笔在朱砂上沾满颜色,“顺顺要不是是被这个人勾去了魂魄,怎么可能会跑到坤宁宫来!”
得到皇后的命令,坤宁宫大门紧闭,张峻豪怎么求,夏娘就是不让他进去。
“十一殿下,您快回去吧,娘娘乏了,真的不想见你……”
张峻豪可以回去。
如果回去,他就还是那个千宠万宠集于一身的十一皇子。
等到十八岁时候封了亲王后,自然会有许多美人前仆后继。
长的倾国倾城的,风情万种的,妩媚动人的,自然是他勾勾手指就能叫过来的。一个个的,巴不得扒了衣服来任由他宠幸。
可是,那他就没有恩恩了。
世俗的枷锁缚在身上,转身或是动手都会被枷锁所缚。
他求不得自己的爱,求不到自己爱的人。
只能遥遥望着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护着自己,为自己承担所有的苦。
本来应该是他这个深宫中的皇子,像三皇子那样自小早慧。
可是因为有了穆祉丞。
他变得不像一个皇子,却像一个从小养在山野间的自带灵气的少年,天真且不谙世事。
他带着这份宫中独一份的少年感。
但是他却知道,他要去追求自己的爱,追求自己的爱人,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这种行为没有错,错的是缚在身上的这层枷锁。
“不行!”张峻豪的声线颤抖,带着哭腔,眼眶染上血色,梅花般刺痛人心。
“我要见母后!”
“殿下,你莫要为难奴婢,娘娘说了不见你。”
————
正午时分。
张峻豪是没有办法进坤宁宫。
可他选择了跪在坤宁宫门口。
太阳毒辣,坤宁宫的四周似乎灼着热流,一切都在燃烧。
细细密密的汗珠映在额头处,薄薄的衣衫因汗粘在身上,隐隐露出身体结实的曲线,引得路过的小宫女纷纷侧目。
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甚至还更有大胆的朝他抛媚眼。
几个时辰过去了,双腿有些许的发软,头晕眼花。
而在宫中,皇后在里面放了冰块,吃着宫女喂到嘴边的冰粉,两个宫女打着团扇为她扇风。
她正在看着嬷嬷送来的各家女子的资料。
外面太阳毒辣似火,里面却是舒适到了极点。
夏娘快步走来:“娘娘,十一皇子已经在门口跪了三个时辰了。”
“他竟然想跪,那他就跪着好了!”
皇后面无表情,仿佛外面的并不是她亲生儿子,这是一个外面捡来的养子。
“娘娘,外面的太阳太大……”
“如果不是那个贱人,顺顺也不会这样!”
“娘娘……”
“夏娘,你看一下这个太平候府的嫡四女怎么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身份也配得上我们家顺顺。”
“娘娘!”
这太平侯的嫡四女谁人不知,在她三岁那一年时一场高烧把她脑子烧坏了,智力维持在三岁。
而是太平侯偏偏手里握着京城四分之三的兵权。
皇后必然是要着兵权以便为二皇子夺得帝位。
“这是他欠本宫的,他用他的婚事来偿还本宫,不算过分。”
皇后摸索着毛笔杆,眼神愤恨。
她当初有多爱张峻豪,现在就有多恨张峻豪。
而张峻豪有多爱穆祉丞,她就多想把穆祉丞给整死。
最是无情帝王家。
即使你是他们的亲生子女,但在利益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抛弃。
枷锁把他们束缚到丧心病狂。
“传我的旨意,把这太平侯的嫡四女赐给十一皇子当王妃。”
————
夜晚,阴云密布。
小雨落下之后,大雨随之而下。
张峻豪身上的月白长袍被雨水浸透了。
发梢贴着脖子,滴下的雨水划到了袍子里。
狂风吹着骤雨,树上的枝叶被吹得滑落,飘飘然落在水里,成那一叶轻舟漂走了。
雷声轰鸣,修长的闪电刺破乌云,挑拨乌黑的云际,趴在坤宁宫光鲜亮丽的屋顶上。
张峻豪孤身一人跪在坤宁宫外的地上。
他的双腿早已麻木,两只手把袍子抓出一条条折痕来。
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了一起。
他想他的恩恩了。
他还记得他三岁的时候。
当时也是这样一个狂风暴雨的天气。
三岁的小孩子懂什么,雷声轰鸣,闪电霹雳。他只知道他要母亲。
可他的母亲不会来。
当时他的母亲与贵妃斗得厉害,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死不休。
为了他的安全,皇后从来不会去他的寝宫看他。
任何时候都不会。
那一个晚上是穆祉丞护着他一夜,是穆祉丞哼着民间的童谣让他睡觉,是穆祉丞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安慰哭泣的他。
那一夜后,他发誓他将来要保护好穆祉丞,不要他被任何人欺负。
可他终究爽了约。
就因为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不能怀孕,不能生子,不能传宗接祖,他就不可以和他的恩恩长相厮守;老祖宗留下来的千百条的规矩,看似合情合理,却让本应相爱的两人不能在一起。
枷锁,枷锁!
他和恩恩被束缚在沉重的枷锁之下,明明头顶是令人向往的天空,可却因为枷锁而无法飞向这片天空。
“母后……你把恩恩还给儿臣吧……儿臣不要富贵,不要权利,儿臣只要一个恩恩……”
“母后……儿……儿臣求你了……”
张峻豪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地上的雨水中。
黑暗之中,他的哭喊无人理会。
纵使他哭到肝肠寸断又怎样?
皇后也不会把穆祉丞还给他,他只会让他去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度过他的后半生。
只是为了能让他的二哥能登上皇位。
枷锁把人折磨到丧心病狂,可最不公平的是,明明祸害的只是这个丧心病狂之人,却祸害了他身边所有的亲人。
————
柴房中。
穆祉丞是被活活疼醒的。
背上的伤口被就浸了盐水,柴房环境又差,伤口很快流出一股股脓水来。
穆祉丞轻轻笑了一下,只不过笑中尽是嘲讽。
皇后为了逼死他,倒是把事情做绝了。
他不过一颗浮萍,死就死了。
可是张峻豪呢?
他又会怎么样?
他唤自己恩恩时的笑容,在枯黄的灯光下写字,在阳光下奔跑……
一幕幕他们生活的场景如电影剪辑般涌上穆祉丞的心。
他心动了吗?
也许是吧。
毕竟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
他的温柔,他的可爱,他的宠自己如命。
是个人都会心动吧!
可他不过太监,不过一个下等奴才;
他是高高在上的十一皇子。
他们根本走不到一起。
死吧,死了也好啊。
皇后不会再害张峻豪了。
眼帘垂下,眼前一片漆黑。
————
穆祉丞再次醒来时,他明显察觉到换了个地方。
因为屋中的摆设他太熟悉了。
这是张峻豪的顺恩殿。
背上没有了那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
他的手被张峻豪紧紧攥着。
张峻豪本是睡着了,可听到他的动静马上醒了过来:“恩恩,你醒了!太医给你看过了,药也上过了,很快就会好的。”
张峻豪的眼眶里勾勒着一根根蜘蛛网状的血丝。
“奴……奴怎么回来的?”
“父皇救的你,”张峻豪起开身,“父皇以前……算了不说了,这是父皇的秘密。”
他再次坐回到榻前,手上端着一碗药。
“恩恩,把药喝了,好得快。”
碗中浓浓的苦味让穆祉丞下意识地皱了眉头。
张峻豪勾唇冷笑,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动作轻柔的揽上了穆祉丞的腰,扳过他的头,吻上他的唇。
“唔……”
穆祉丞脸色通红,手像猫一样敲着他结实的胸膛。
两个人的舌头贴在一起,苦味凝于舌间。
张峻豪贪恋穆祉丞唇上的芳泽,贪恋他身体的柔软,贪恋他的一切,他的所有,他的全部。
这是他的恩恩,他的,他一个人的!
他冲出了枷锁,拥抱了自己的心上人。
知道穆祉丞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张峻豪才松嘴。
“恩恩,你……你哭什么?”
“殿下……”穆祉丞笑容苦涩,摇了摇头,“奴不过一太监,不值得殿下如此珍惜。”
“可是……恩恩……”
“殿下不要再唤奴恩恩了,宫中规矩不可乱。”
“还有,奴累了,想歇会儿,还请殿下离开。”
这是下逐客令了。
“好吧,你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
顺恩殿。
这是张峻豪在离开皇宫之前住的地方,也是他和穆祉丞一起长大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角落他都太熟悉了。
穆祉丞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皇子吗?
可是,就算他贵为皇子,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却也给不了他的心上人一个安全的能让他俩在一起的世外桃源。
“好好护着他吧……”
皇帝苍老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曾几何时,皇帝也爱上了一个太监。
只是,四皇子逼宫,这个太监为了保护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扮成皇帝的样子死于乱箭之下。
皇帝懊悔了许久。
可又怎么样?斯人已逝,回不来了。
“如果当年我不是太子,阿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果他不是太子……
如果……
茫茫大海中遇难的小船遇上了搜救船,拼了命地握住这个希望。
张峻豪下定决心。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
寒光阵阵,刀背映出他的脸。
这匕首是他十岁生辰时穆祉丞送的他的,他一直贴身携带在身上。
一看到,就可以想到当时穆祉丞红扑扑的,圆圆脸上的笑脸和亮晶晶的眸子。
他的眸子很美,里面好像装着万千星辰。
也许,他就是这一刻喜欢上穆祉丞的。
用刀在脸上比划了几下,他一把将匕首刺进左眼眶中。
“嘶——”再抽出来时,剧烈的痛感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再是一刀刺进了右眼眶中,再抽了出来。
“哐当——”
匕首上沾着血,摔在了地上。
张峻豪脸上满是血,顺着脸颊滚落。
“殿下,芙蓉糕好……”推开门的小厮看到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张峻豪,手里的瓷盘在地上转了几下后裂成几块。
“不……不好啦!十一殿下出事了!”
————
张峻豪瞎了。
他用匕首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顺恩殿中,穆祉丞眼泪汪汪地给张峻豪上药。
“殿下,你何必如此……”
“瞎了一双眼,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啊。
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能每天生活在黑暗中。
他又不是不怕黑。
也许是童年,他自小就怕黑。
可只要穆祉丞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瞎了眼又如何?
只要有恩恩他这一辈子瞎也可以。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奴真的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你值得。”张峻豪眼上蒙着白布,“也只有你值得。”
穆祉丞的心房彻底破了。
他自卑,他知道自己作为男儿身这一点就不能嫁给张峻豪。
更何况他是罪臣之后,宫中低人一等的太监。
可张峻豪不嫌弃。
他是真的一心一意爱着自己。
“殿下……奴……奴以后……做你的眼睛……”
大颗大颗的眼泪留下,炽热真挚。
张峻豪胡乱把穆祉丞揽入怀中,像他小时候安慰自己一样安慰他:“恩恩,不哭……不哭好不好……”
“砰——”
门被撞开,皇后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她气得声音都在抖,脸色扭曲:“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抓起来!”
众人蜂拥而上,强行将两人分开,张峻豪还在病中,自是挣不开粗使婆子;穆祉丞更不用说,身上的口子渗出血来。
“十一皇子闭门一月。闭门结束后与周四小姐大婚!”
周四小姐就是太平侯府上那个痴傻小姐。
“母后!不可!”
张峻豪脸上的白布透出红黑的血。
“至于这个贱人,杖……算了,先押去坤宁宫吧。”
“母后!”
不顾张峻豪声嘶力竭的叫喊,皇后带着穆祉丞离开了顺恩殿。
————
坤宁宫私牢。
宫中不允许有私牢这一东西存在,但皇后在贵妃塌下面有一条密道,下面连着的,便是坤宁宫的私牢。
穆祉丞就被关在这里。
他的脸上有几道指甲印记,身上血迹肆意。
“娘娘,他不开口。”
穆祉丞眼睛里带着嘲讽向皇后看去。
他偷偷在拷打前吃了哑药,自然开不了口。
通过一系列的刑法,他已经知道皇后的目的了。
她要张峻豪死。
真是薄情。
张峻豪好歹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几个月大的时候,还是捧在手心里疼爱。
现在竟是想利用张峻豪来做文章。
“继续用刑,”接受到他憎恨的目光,皇后皮笑肉不笑,“等他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停。”
说完,就飘飘然走了。
她为了二皇子丧心病狂。
————
而此时的御书房。
皇帝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桌。
七皇子苏新皓跪在地上,身旁跪着另外一位男子。
苏新皓就是皇帝自小就养在宫外的皇子。
如今他已经过了十六岁生日,按照祖宗规矩,是要回宫的。
“小七……”
“父皇,儿子真的喜欢朱志鑫,还请您下一封圣旨,为我俩赐婚。”
“殿下,奴也是真的很喜欢七皇子。”
朱志鑫一袭红衣,声音微微有些妩媚感。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扶额。
“知道到了,你们下去吧!”
“是。”
————
坤宁宫。
皇后听着手下人的禀报,轻轻一笑,把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
起身走到窗前。
“娘娘,要奴说,这七皇子胆子太大了。”这手下人转转眼,轻声说道,“这么大喇喇地告诉皇帝自己要娶一个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小倌。”
皇后勾唇冷笑。
娶一个男人,还是个小倌根本不要紧。
她的好儿子,张峻豪。
还想娶一个太监呢!
好在。
今日之后,张峻豪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太监了。
“住嘴。宫中之事,岂有你一个奴才议论?传出去,那是杖毙之罪。”
“是是是,奴不懂规矩。”
“退下吧。”
“是。”
太监走后,皇后嫣然一笑。
不知这个七皇子……活得过三天吗?
————
北门。
穆祉丞被绑在行刑台上。
他脸上挂着血,十根手指早已被刑具折磨得变了形。
“这就是那个以下犯上的太监?”
“果真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
“据说那十一皇子被他迷的是神魂颠倒。”
众人围在行刑台边,各种鄙夷的目光,粗俗的言语不绝于耳。
穆祉丞的脸上划过一滴嘲讽的眼泪。
十九年前,他的家人全死在这里
勾引天子,以下犯上。
如今,他也将斩首于北门。
勾引皇子,以下犯上。
真真可笑。
都不是勾引之罪。竟罪其当诛。
就算当年穆家犯下这个罪状,受到的惩罚也不过是贬官外放。
而太后,这个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却下令斩首穆家。
而十九年前,朱家明明什么是也没犯,却被那一场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他不过小小一名太监,勾引皇子应当杖毙。
而太后和皇后偏偏选择了斩首示众。
说到底,还是顾及着他会让穆家东山再起,去向皇室复仇。
十九年前鼎盛时期的穆家,皇帝不过他们手中的傀儡。
到底还是功高震主。
太后选择斩草除根,连成为太监的他也没有放过。
他死了就死了。
他临死前的血书在朱志鑫那儿。
他算无了牵挂。
可是张峻豪呢?
“时辰到,行刑!”
令牌飞出,手起刀落,思绪就在这一瞬间被斩断。
鲜红的血喷状般涌出。
又是一个被枷锁折磨致死的人。
————
一行人匆匆赶往顺恩殿。
顺恩殿清清冷冷,大朵大朵的紫色的勿忘我热烈地盛开。
“十一殿下,娘娘命杂家送你点东西。”
李公公的声音尖利。
身后的一名太监把东西扔在地上。
“不,我不要!”
胸口莫名一阵阵疼痛让张峻豪下意识想拒绝这份礼物。
“按住他!”
李公公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几个打手上前强行按住张峻豪的手就往地上的东西摸去。
手指触到一片黏糊糊的液体。
细细摸去,微微刺痛。
张峻豪只觉大脑的一片空白。
他怎么可能不熟悉这种触感。
“恩恩……恩恩……”张峻豪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响起,现在的他,犹如一只发了狂的狮子,“你们把恩恩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看来殿下这里消息不太灵通,”李公公不屑道。
“半个时辰前,穆祉丞被斩首于北门。”
“以下犯上,勾引皇子。”
一字一顿让张峻豪被雷击一样。
“不,不,他没有……”
“他没有以下犯上,是我心甘情愿爱他……”
“十一殿下,你说,你这自剜双目有什么用?”
似乎是唯恐张峻豪受到的打击不够,李公公继续说道,“反正不管你剜不剜双目,他都得死。”
“而且你半个月后还要和周四小姐大婚。”
张峻豪的手被血染成红色一片。
他想哭,可是泪早已流干了。
他的恩恩再也回不来了。
他还要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当他的王妃。
他怎么会不懂?
皇后,他的好母亲,这位一国之母,心中装着的只有皇位,只有二皇子。
而他,不过他二哥登上皇位的一块垫脚石,有用就用,没有用就扔掉。
他不过想和他的恩恩好好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他好恨!
恨皇后,恨他二哥,恨自己没有能力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更恨身上这个束缚世人的枷锁。
自剜双目又如何?圣旨已下,穆祉丞已经被斩首于北门。
明明只是为了一个恩恩,身上的枷锁束缚的他的幸福,世俗夺取了他心上人的性命。
他什么都没有了。
见张峻豪的手指在地上抓出血痕来,李公公笑笑。
“十一殿下,明日七皇子回宫,皇帝举办家宴,记得来。”
说完,就丢下在地上崩溃的张峻豪,带着一群人走了。
————
第二天。
昨夜京城下了雨。
绵绵小雨洗去京城的尘埃,洗去了北门穆祉丞的血迹。
那个斩首之人恐怕在世人记忆中已是忘得七七八八了。
宫宴上。
张峻豪双目失明,看不到这宫宴上的繁华,干脆的酒杯声碰撞在一起,御酒斟满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峻豪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众人皆是顺流,唯有他是逆流。
“十一皇弟。”
温温柔柔的嗓音带着一丝风尘女子特有的妩媚感,却又娇娇糯糯的有一丝奶音。
“我是你七皇兄,苏新皓。”
“七皇兄。”
他简简单单应了一声。
“奴见过十一皇子。”
声音妩媚,磁性的音调让张峻豪心抖了一下却很快归于平静。
他早已对这世间万物失了兴趣。
他也本是一个有棱有角的鲜活的生命,却被被枷锁磨平了棱角。
“十一,这是朱志鑫。”
朱志鑫。
他记得,这个朱志鑫是红云阁头牌,虽为男儿身却妩媚不输女子。
这个一身红衣,妩媚多姿的男子,是惊艳了京城,惊艳了他的七皇兄。
他十三岁那年有幸见到了朱志鑫的舞蹈。
一身红衣,面如冠玉,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他妩媚动人却又不流于世俗。
“殿下,这是奴的表哥!”
穆祉丞的嗓音透彻。
“你表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家。”
穆祉丞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
“啊———”
凄厉的尖叫传来。
此时,主位上的皇帝一口黑血吐出,昏倒在地。
宴会上惊慌一片,皇后的叫声却很清晰:“公公快……快传太医呀!”
张峻豪平静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七皇子……你……你的脸……”
不知是哪个美人的叫喊传来。
“果然是天生克父的命,你一回宫,倒是害了皇上!”
贵妃声音无比狰狞。
张峻豪似乎猜出了些什么。
八成又是皇后对七皇子的算计。
看来,为了让二皇子登上皇位,她倒是煞费苦心,皇帝都算进去了。
“我没有!”
“他不可能,唔……”
兵荒马乱之际,张峻豪却被内侍强行带回来顺恩殿。
看了这个黑锅,又得他背了。
————
“殿下,七皇子死了。”
死了?
张峻豪跪坐在地上,手中捏着勿忘我被折断了枝。
又折了一只。
倒是看不见勿忘我开的有多艳了。
“昨日宫宴皇帝吐血后,七皇子面上陡然生出来的血痕来!”
“贵妃娘娘说了,七皇子命里克父。如还留在宫中,会冲撞皇上。应该马上送出宫去。”
“但皇后不同意。”
又是皇后。
谁成为二皇子登上皇位的绊脚石她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
哪怕这个绊脚石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就是枷锁的危险。
“皇后说七皇子只要一死,皇帝就能彻底好起来,还不如直接一杯毒酒赐死。”
“各位娘娘都同意了。”
“所以,七皇子昨日在牢中被赐毒酒一杯。”
太监叹了口气:“只是可怜那朱志鑫。苏新皓一死,他不就了无依靠了吗?”
那个一身红衣,面容精致如女子,妩媚风流的少年。
翩翩红衣入他七哥的心。
“七哥和朱志鑫也是是个可怜人儿。”
可惜了这宫中谁不是个可怜
“十一殿下,朱志鑫求见。”
一个娇俏婢女报道。
“殿下,朱志鑫,这个时候来肯定不怀好意。”
张峻豪只是笑笑:“没事,让他进来吧。”
“你们先退下吧。”
“是。”
“十一殿下,奴今日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东西?”
“穆祉丞……”
三个字一出口,宛如石头掉进小湖中激起的波澜般掀起,张峻豪本身轻笑的唇角往下,手中的勿忘我枝掉在地上。
几秒之后,他从地上站起来,凭着感觉跌跌撞撞的冲上去,一把跪在朱志鑫面前:“恩恩,恩恩呢?他没有死对不对,对不对!”
他急需要旁人的一个认可。
张峻豪声音沙哑,朱志鑫急忙扶起他:“十一殿下,穆祉丞早就死了。”
“恩恩……”
张峻豪的精神近乎崩溃。
自从他瞎了后,只有穆祉丞这个名字能激起他的心中一方了无波澜的死水。
“但他死前留了东西给你。”
朱志鑫把一方绢帕塞进张峻豪手中:“他说,希望殿下快快乐乐的活下去,他在信里可以扳倒到皇后的证据。”
私牢中,穆祉丞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十指扭曲,清秀脸上狰狞的指甲倒滑。
他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食指上的牙印,流出的细小的血丝,绢帕上连在一起的血迹斑斑的字迹。
朱志鑫苦笑。
他是想过无数与穆祉丞见面的场景,却没有想到是在私牢。
如果没有苏新皓之前为了探寻宫中的情况而伪装成宫女进入了坤宁宫。他都不知道坤宁宫中还有一个私牢,私牢中还关着他的表弟。
他什么事都会先想到他的表弟,吃芙蓉糕的时候,放纸鸢的时候,出游的时候。
而现在,他的表弟,他的恩仔,他曾经捧在心尖的表弟,竟然被皇后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的。
当年那场大火毁了他的家,烧死了他的亲人,却侥幸的活了一个他。
只不过后来因为长的太好看,被有心人买去了红云阁,当了里面的小倌。
世俗就算再多磨,枷锁就算再沉重,它也束不住两个人之间深深浅浅的缘分。
“恩恩,恩恩……”张峻豪喃喃自语,“你等着,我会为你报仇……”
“殿下,还请您帮奴一个忙,”朱志鑫的嗓音中带了些许哽咽,“还请你帮奴为阿皓报仇,他真的不是天生克父,他是被人陷害……”
“好。”
张峻豪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多谢。”
朱志鑫的嗓音无比清冽。
“殿下,现在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十九年前朱家和穆家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
听完这段十九年前这段惨不忍睹的回应,张峻豪只觉得太后好狠。
功高震主。
别的皇帝打压,只不过是剥削他的权利,太后打压,却是直接杀了他的全家。
任何东西都没有放过。
当年的太后只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的美人。
如果不是因为生下了七皇子,她根本不可能走上宫中这个勾心斗角的舞台。
还斗赢了所有人,当上了太后。
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宫之际,却是大义灭亲,亲手下了杀死四皇子的圣旨。
现在呢?
她稳坐慈宁宫,收尽天下赞扬。
却用了这种不干净的手段铲除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是没法彻底扳倒皇后和太后,唯一能帮到他们的只有皇帝。”
“没有必要彻底扳倒他们,只要你去做了,你就问心无愧。”
“恩恩……会谢谢你的。”
提到穆祉丞,张峻豪觉得心上有一块疤痕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疼痛无比。
“我会尽力的。”
“谢谢。”
第二日,朱志新自杀的消息在宫中传开。
张峻豪听到后,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裂成几瓣。
他恐怕……早就想好赴死了
————
五天之后。
十一皇子与太平侯府周四小姐大婚。
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进了宫中准备开始拜天地。
主位旁边,皇后吐着大红寇丹的指甲,宫装烈烈手上的首饰满满当当,风一吹,满头首饰便叮叮当当地响着。
十一皇子大婚前几日,北门的斩首,七皇子被赐死,宫中的上吊自尽。
她早已让人放出话去,这些厄运都是十一皇子带来。
而这个周四小姐……
皇后微微眯起眼来。
三天后的过门便是其死期。
反正她就是一个痴傻小姐。
“一拜天地!”
周四小姐在婢女的搀扶下跪了下去,张峻豪却梗着脖子死也不跪。
“父皇,我有事要说,说完之后,再拜堂也不迟。”
皇后直觉不妙,她的左眼皮突突直跳,急忙开口道:“顺顺,今日是你大婚之时,先拜堂吧,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与你父皇说,也来得及,对吧?”
“不行,”张峻豪言辞拒绝,“此事不说,我心里不安。”
他一身大红喜服穿出了满满的肃杀之意。
“顺顺,不过一件事,何谈心中安不安?先拜堂吧。”
皇后虽是和颜悦色,语气却听出了一丝威胁。
太平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顺顺……”
皇后还想开口,却被皇帝一个摆手打住了。
她只得咬牙不说话。
“父皇,这个东西,还请您认真过目。”
他脸上蒙着白布,看不清神色,却能想到,若是有双目,这个人会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皇帝从身边的侍卫手中接过绢帕后打开,越看,脸色越难看。
绢帕被摔在地上,皇帝拍起龙椅就站了起来。
“皇后,你胆子不小。”
“皇上何出此言?”
皇后抚了一下鬓角,嫣然一笑:“倒是皇帝,看这封绢帕,怕是就这么信任了顺顺的一面之词吗?”
“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还有顺顺,你这是何来的绢帕?”
“穆祉丞。”
穆祉丞。
仿佛是记忆的封印被解开,大臣们窃窃私语起来。
几天前,被斩首于北门的太监,勾引皇子,以下犯上的太监,谁人不知。
“顺顺……”
“儿臣在十六岁生辰那天发过誓,这辈子非穆祉丞不娶。”
堂堂十一皇子竟然是爱上了一个太监。
太平侯的脸色成了青紫。
张峻豪无惧周围那些流言蜚语。
他到底在怕些什么?
这群跳梁小丑夺去了恩恩的性命,枷锁给男男之间的感情锢上了不可能。
他没有救下恩恩,但他会给他的恩恩报仇。
即使没有成功,把群恶人依旧高高在上,他依然会去做。
只为问心无愧。
“顺……”
“住嘴!”
天子之怒。
“婚礼取消,把周四小姐送回太平侯府!”
龙袍一甩,皇帝当场离开。
张峻豪脸上蒙着白布,看不出喜怒。
红衣的肃杀气息消失在了着金銮殿中。
皇后的脸色扭曲了,可她却走不得。
明日她就是全京城的笑柄。
周四小姐不过一个三岁小孩的智力,见殿中气氛突变,她嚎啕大哭起来。
“今日就散了吧,本宫有些乏了。”
诸位大臣都是人精,怎能不懂皇后语言中的深意?
纷纷找理由离开了。
“娘娘!”
皇后软瘫在地:“夏娘,夏娘,他这是要本宫的命啊!”
————
顺恩殿中。
张峻豪大红喜服闯进了当年穆祉丞的厢房。
手指摸索着墙壁,一股干燥的味道扑面而来。
“恩恩,我想吃芙蓉糕。”
“恩恩,那个花灯!好美!”
“恩恩,我怕……”
“殿下,芙蓉糕好了。”
“殿下,奴带你出宫玩。”
“殿下,奴护你一辈子。”
“恩恩……恩恩……”张峻豪哭不出泪来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唤我殿下呢?为什么?就因为这宫中的规矩吗?”
“我想听你叫我一声阿顺就叫一次,一次……”
“你说好的护我一辈子呢?”
他的精神近乎崩溃。
但是他就不能垮。
他的仇还没有报。
枷锁出现了裂痕。
————
御书房中,皇帝瘫坐在椅子上。
张峻豪被他带进御书房已经半天了。
穆祉丞一事,苏新皓一事。
还有十九年前朱家和穆家的覆灭。
不仅有皇后的手脚,还有太后的推波助澜。
就让他如何让锦衣卫去查?
查了半天了,的确是皇后所为,贵妃也出了不少力。
而太后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那是不得而知。
可他又不能把这三个人废掉,他又没有借口。
只有张峻豪的一面之词,那肯定是不够的。
锦衣卫找到的,不过是旁证,他需要能一针见血的证据。
“父皇,儿臣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
张峻豪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去。
“儿臣……告退。”
他怎么不知道他是为父亲的心思呢?
锦衣卫的搜查不仅牵连到十九年前朱家和穆家的覆灭。
甚至还有当年阿璟的事。
太后出的力不得而知。
甚至她的目的,张峻豪都略知一二。
她不过是想颠了这江山。
可惜……
太后究竟想如何颠了着江山,张峻豪怕是没有希望看到了。
————
张峻豪平平静静的坐在顺恩殿中。
在他面前,李公公手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毒酒。
“十一殿下,皇后说了,既然你想穆祉丞,那她就送你和他在阴曹地府团聚。”
张峻豪笑了,一抹血划过脸颊。
皇后是不可能倒的,更何况她背后有太后撑腰。
太后呢?
皇帝是她允许登记的,皇后是她同意皇帝娶的,就连那个四皇子,都是当年她亲手下令斩杀的。
杀伐果断。
而为什么会娶皇后,到底还是因为她那张脸。
昨日,张峻豪在坤宁宫看到的皇后。
皇后因为被查出当年的事情而被皇帝幽禁在坤宁宫。
几日之后,等待她的将是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绫。
她眼圈发红,头发凌乱,早已看不出当年的稳坐中宫与绝代风华。
“如果我这张脸不是和当年那个贱人有个七八分像,我是不是就不会入宫?”
“是不是就不会爱上皇上?”
“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她爱上了皇帝。
爱到癫疯,爱到痴狂。
她无法忍受枕边人心中装着别人。
而且还是个太监。
所以她借逼宫害死了阿璟。
张峻豪她也没法忍受。
所以她又害死了穆祉丞。
而现在。
她疯了。
药石无灵。
“十一殿下,该上路了。”
李公公催促道。
张峻豪接过毒酒,一饮而尽。
“恩恩……”
“下辈子,我要娶你为妻。”
“地府太黑了,我来陪你了。”
几丝黑血从嘴角溢出。
夏日,骄阳似火,清水酝酿出的荷花娇美可人,可口的芙蓉糕盛在小几上。
张峻豪死在了这样一个下午。
五天前,朱志鑫死在了晴空万里的深宫中。
六天前,苏新皓死在了阴冷的冷宫中。
十五天前,穆祉丞在晴天下的北门口被斩首。
十九年前,穆家上下被杀,朱家被一把大火烧去了所有。
二十年前,阿璟死在了残红的黄昏下。
多少人,多少事皆成了一杯黄土,一捧白骨。
可张峻豪感觉到了解脱。
他在生前没有从枷锁中解脱自己的肉体,却在死后从枷锁中救赎了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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