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与和解
离开了老板，我们的日子再次回到贫穷之中，而这次更糟糕，如果未曾见过阳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没有遇到老板，我本可以忍受那种穷苦的时光，可经历了那段美好的日子以后，我却发现那只是毒药，我已经不堪这种饥饿和痛苦的日子，弟弟更是如此。
而且更糟糕的是自从把老爸留给弟弟的琴卖掉以后，我和弟弟的关系出现了裂隙。
他不再笑，虽然本没有什么可以开心的，也不再和我分享或是荒诞或是奇妙的想法，虽然我拿到了钱，可以改善我们的生活，但终究不是权宜之计，如果没有稳定的赚钱来源，一切都没有意义。
在我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弟弟却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喜欢吃这个。”
他放下面包，直直地看向我。
我明白，他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什么，他不喜欢的只是我，他渴求发泄，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发泄什么，但是这个糟糕的生活，得而复失的亲人，消失的回忆，这一切的一切都值得他愤怒和难过。
“那我明天再给你弄点别的。”
我无心和他争吵，我只希望他好好的，我也知道他心里有股气，卖掉他的琴确实是我的独断，所以如果他想要什么我也想尽可能满足他。
“那如果我也不喜欢呢？”
他话里的刺已经完全向我挑明，我只能压着火叹气。
“那就忍着，现在已经不能肆意妄为了。”
“可我们不是有好多钱吗？”
“可我们不能一次性用掉啊！”我有些生气，他长了几岁，为什么还是这么幼稚“我们得攒着！我们得为以后做规划！我们这样坐吃山空以后怎么办！”
“才不是这样！”亚历克斯尖叫着瞪着我“明明就是你自己在外面偷偷吃别的了！”
“啪”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的巴掌已经不由分说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懂什么！你就只需要吃，只需要玩，只需要弹你那没有用的破琴！我还要到处找钱！找的钱还要拿来给你这个完全没有任何能力的累赘！”在我的心中也压抑着说不清的愤怒，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不就是卖掉了你的破琴吗！那你把琴拿回来然后饿死好啊！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找钱，不是你！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亚历克斯被我打在地上蜷缩着，他抱着身体发抖。
“他妈的，老板的死怪我吗？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把琴卖掉怪我吗？出生在这个世界难道也怪我吗！你能不能懂点事啊亚历克斯！”我怒吼着看向哭泣的弟弟，只想发泄更多怒吼“妈的，我什么都做不了，钱一点点用完我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已经快到我当年的岁数了为什么还是这幅样子！哭哭哭！就晓得哭！别哭了！妈的看着烦！”
“……呜……”
亚历克斯还是发着抖，蜷缩着身子。
我把面包丢在他身边，转身出去。
“放在这里，爱吃不吃，不喜欢我回来都吃了。”
出去找了一圈工作，基本上还是没什么用，算了，这里的人可能认得我们的脸了，还是到别的领地看看吧，只是亚历克斯那小子估计走不了多远，不知道这钱够用多久……啧……
当我回来的时候，亚历克斯小小的身躯正在打扫地板，他很少干活，所以他扫面包屑的样子很笨拙，我觉得他这样很可爱，但，另一个想法也在我的脑子里升起。
废物。
累赘。
如果没有他，我一天就可以到达隔壁领地，赚的少但是我一个人用，也可以维持，而且这钱我一个人用也会省很多。
“哥哥……你回来了……”
他胆怯地看着我，虽然天气不冷，但是还在发抖，看来我真的吓到他了，但是没办法，我也很生气。
“别扫了，我们明天就走。”
我舒了口气，躺在稻草上揉着额头。
“远吗？”
“你不乐意？”
“没有！”他吓着一样摇了摇头“我可以的。”
“哟呵，走远门不闹脾气了？真少见。”
我侧着身子调侃他，而他眼睛湿润着，却尽力地压制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我什么活都可以干，什么事都可以做。”
“呵呵，你啊？算了吧，你能干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学！”他握着扫帚发抖“只要……别丢下我，怎么样都好……”
“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因为哥哥刚才觉得我没用。”
“那是我的气话。”
“不是你走以前。”他把头偏到一边去“是你进门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
我愣住了。
亚历克斯没有才学，没有力量，但是却似乎能看穿人心，这算……他的天赋吗？
问题是这种时候，这个天赋对我来说太麻烦了。
“你想多了吧？”
“……只要我可以对哥哥有用，做什么我都可以。”
“那现在好好睡觉，明天赶路吧。”
“好。”
亚历克斯这次没有说什么，直接把扫帚丢到了一边躺在了稻草上，没有悄悄话，没有苦恼，没有发脾气，直接倒了下去。
我感到有些悲哀，母亲对我……也是这种感情吗？累赘，无用，却舍不得丢弃。
我不会让亚历克斯变成过去的我，我……要尽可能让他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样想着，我便睡在了亚历克斯的身后，抱住了他。
而他也惊了一下，似乎想了想最后决定回过身来。
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真神奇，我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又在自己的倒映中看到了对方，无限重复。
弟弟把头靠了过来，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唇，而我并没有拒绝，随后他把头埋在了我的怀里。
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接吻会有什么含义，可能只是想轻吻，可能只是觉得喜悦，也有可能没有任何意思，但是却隐隐地宣示了我们在之后的人生中将会酝酿的对彼此的感情。
一路上亚历克斯没有发什么牢骚，乖巧地跟我走到了隔壁领地，这次我找到了酒馆服务员的活，只是这次的老板和以前不同，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地痞流氓，我并没有任何不满，如果之前的老板随处可见，我和亚历克斯也不会落得这份境地了。
但是钱很少，老板会想尽办法克扣我的工资，我们的存款还是在一点点减少，慢慢捉襟见肘。
直到有一天，一对狼人夫妇走到酒馆里看向我。
“你有魔力吗？”
“魔……什么？”
“算了。”那位女士一个水晶的碎片扎在了我的肩膀，不顾我的叫声，看着发光的碎片她欣慰地点了点头“有魔力。”
随后他又用碎片扎了一下亚历克斯，他叫地比我大声多了。
水晶碎片没有任何反应，女士摇了摇头。
“没有魔力。”
“小鬼，你也不希望继续过这种生活，对吧？”先生严肃地看向我“我想领养你，跟我走，你就可以离开这种生活了，我是这片领地的魔爵，所以只要跟着我，做我们的儿子，你不用再担心日常生活问题。”
魔爵夫妇中的女士曾经受过伤，导致终身不孕，而魔族的势力以家族为单位，所以无法受孕的他们要么选择离异，要么选择领养，所以找上了我。
“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
魔爵看向老板，拿出一袋钱丢到他的脸上，而老板打开钱以后满脸的笑意和点头哈腰就让我确信那是真家伙。
“你，马上滚蛋。”
“是是是！”
先生看向我，双手交叉。
“你在这里工作，是吧？你们的生活依赖这里的工作。”
“是，那又如何？”
“现在我是这里的老板了，如果不和我走，那我就关停这里，没有工作你也活不下去，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好，那他呢？”
“你没听懂吗？”先生叹了口气，好像对我有些失望“我说了，是带你走，明白吗？”
“他呢？”
“自生自灭，与我无关。”先生冷漠地看着我“我愿意救济你已是大发慈悲，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明白吗？”
“可是……可是他也会做很多事情……他会扫地，会……会弹琴……”
“臭小鬼，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讨价还价了。”女士看起来有些愤怒“首先，我收养你是因为你看起来懂事一点，而且作为龙族魔力应该也不差，同时年龄不大，好养熟，其次继承人只需要一位就够了，我对晚年的孩子间的夺权游戏没有一丝丝兴趣，再者他作为龙族没有任何魔力，在魔族没有用武之地，而收养名声不太好的龙族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所以我不会做无效的投资，明白吗？哪怕你，如果不能让我们满意，我们同样可以让你马上滚蛋，操心其他人对你没有意义。”
“他不是其他人，是我的弟弟！”
“现在不是了。”
先生看着我。
“一句话，跟不跟我们走，记住一点，你只是我们大量待选项的一个，你这个这个领地还有多少等待收养的孩子吗？如果我跟他们说我要收养他们，你猜有多少会和你一样犹豫？机会只留给聪明人，而我是善人，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低下头，看向身后的亚历克斯。
荣华富贵，吃喝不愁，我向往这种生活，或者说，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我并不想做这些没意义的工作，不想拉扯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我……我受够了……我也想回到曾经那种温暖的生活，我……我也想……重新变回一个普通的小孩……
我接住了那只手，而那个先生也笑了笑。
“很好，聪明人，我对你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哥哥？”亚历克斯拉了拉我的衣服，看起来还没有明白，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便又重新转过去，不愿再看。
“你……你自己保重。”
那天，魔爵夫妇就这样把我带了出去，我穿着豪华的衣服，吃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味食物，甚至当地还有贵族学校，专门为这些魔族的大家族设立，比起学习，更像是年轻人的社交所，因为早年的打拼经验和魔爵夫妇的训练，我装得举止得体，温和谦逊，同时我的魔力也在这个时候被慢慢发掘，没有让人失望，我的魔力也在逐步增长。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父母对我既严格又骄傲，我能遇到同龄人，他们都敬重我，围在我的身边，我的长辈为我骄傲，对，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的愿望……就是这样……
吗？
夜幕来临，我偷偷地拿出一些食物和牛奶，悄悄跑到后院去，我咳了咳，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各种各样的树林和草丛。
我又咳了咳，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着急了，放下食物正准备离开，突然从树上，一个身影落在了我的身旁，一把将我扑倒在地。
是亚历克斯，他的衣服是我穿过的，所以有些破旧了，不过他看起来却很开心。
“哥哥！今天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随便拿了些。”我把篮子拿出来，亚历克斯则拿着食物开始吃。
“那个……你赶紧走吧，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你的。”
“可是我想再和哥哥待一会呀，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跟哥哥在一起。”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叹了口气，是的，我做不到真的抛弃他，他不知道怎么的跟我跟到了魔爵家，于是晚上的时候他偷偷找我，我也只能偷偷拿东西给他吃，一来二去的别的没学会，翻墙和爬树他倒是擅长了。
“可是我的生活不能没有哥哥啊。”
“一年了，你怎么还在依赖我？”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有些开心，比同学的夸奖还开心。
或许，我讨厌过他，厌恶过他，嫌弃过他，但是我终究不能放下他。
我破例送他出去，但是却被魔爵夫妇截胡。
他们严肃地看着我。
“我们不在意少一点食物，少一点衣服，但是我们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跟野孩子站在一起，你是贵族，明白吗？”
“……”
“当然，你是孩子，犯错是自然的，所以我们会给你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女生笑着伸出手“来，到我这里来，然后跟我保证，你不会再跟野孩子厮混在一起了。”
野孩子……
但是我突然感觉背后被推了一下。
我回过头去，亚历克斯纠结了一下，然后咽了口唾沫。
“哥哥……你走吧，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我不能再依赖你了。”
“亚历克斯……对不起……”
我没有接过那只手，而是一把抱住了亚历克斯。
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愿望，我真正想要的什么。
啊……原来我想要的……从来没有改变，也从来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亚当！”
“他不是野孩子！”我护在亚历克斯身前，一年了，我第一次说出我的心声“他是我的弟弟！他是我的一切！”
“啪”
这个声音，一年前我曾经是听过的，只不过是在亚历克斯的脸上。
魔爵夫妇已经走远了，我的少爷时光持续了一小会儿，也溜走了，但是我并不惋惜。
“对不起，哥哥……”
亚历克斯有些难过，但是我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我这一年来第一次开怀大笑。
我开心地紧紧地抱住了亚历克斯。
“太好了，亚历克斯，我差点就让最重要的东西溜走了。”
“哥哥……”
“亚历克斯，这一次，我会牢牢抓紧你，不让你溜走了，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你是我的一切，所以……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