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彈珠聲

       夜深人靜之時，總能聽見樓上傳來彈珠掉落的聲響……
　　這或許是所有人的共通經驗。每當夜深人靜，樓上總會忽然傳出彈珠掉落的聲響，讓人不禁懷疑究竟是誰半夜不睡覺在玩彈珠？若是樓上有住人也就罷了，但若樓上沒人，甚至是住在頂樓，往往便引發各種靈異猜想。
　　關於「樓上的彈珠聲」，網路上有許多靈異解釋。有人說，那是鬼的眼珠掉落的聲音；有人說，那是另一個世界的靈體經過所產生的聲音；還有人說，那是真的有「人」在樓上玩彈珠，只是那些「人」是看不見的靈體，可能是孩童年紀的孤魂野鬼、地基主、或者是家中神明廳祭拜的三太子爺。
　　除了靈異方面的說法，網路上也流傳許多「科學」的解釋。有人說，那是壁虎的叫聲；有人說，那是老鼠在樓上的跑動聲；還有人說，那的確是小孩子在玩彈珠，一九九○年代正流行「彈珠超人」，那時的小孩子半夜不睡覺玩玩具是有可能的。然而，壁虎的叫聲實際上和「樓上的彈珠聲」天差地遠；現代的水泥建築，天花板是用實心的水泥澆灌而成，也難有老鼠跑動的空間；至於小孩子玩彈珠這個說法，有許多人做過實驗，以正常的隔音效果來說，樓上彈珠落下的聲音，樓下是絕對聽不到的。
　　為了解釋這個現象，許多人提出更加「科學」的假說。目前最為人所知的幾種解釋，都與建築使用的「鋼筋混凝土」有關。其中一種解釋，是「鋼筋熱脹冷縮的彈動聲」：埋在混凝土裡的鋼筋，會因為熱脹冷縮而與混凝土產生錯動、磨擦，因而彈動，產生類似彈珠落地的聲音。然而，鋼筋和混凝土之所以能作為建築的複合材料，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因為它們有著相近的熱膨脹係數──即它們在相同溫度下膨脹的程度差不多，幾乎不會有錯動。這個解釋顯然並不合理。
　　另一種解釋，是「混凝土的龜裂聲」：鋼筋因水氣滲入生鏽而導致膨脹，混凝土被撐開，龜裂的聲響造成了「樓上的彈珠聲」。然而，「樓上的彈珠聲」通常不會只有一聲，而是像彈珠由高處落下反彈一樣，有一連串由大到小的聲響，有時甚至還有滾動聲。混凝土龜裂絕不可能產生這樣的聲音。
　　二○○五年七月，網路上出現了「黴菌侵蝕假說」。這個假說由網友sweater提出，是他叔父的實驗結論。文章將「樓上真的掉落彈珠」、「鋼筋熱脹冷縮的彈動聲」、「混凝土的龜裂聲」等等說法一一實驗，如同前面的分析，沒有一個能夠再現「樓上的彈珠聲」。直到後來，sweater的叔父調查真正出現「樓上彈珠聲」的住家，才提出黴菌侵蝕的說法。
　　根據「黴菌侵蝕假說」，有一種黴菌以水泥中的礦物質為食，會逐步侵蝕鋼筋與混凝土之間的空隙，使之形成一個中空的管道。而細鋼筋因為混凝土的澆灌，或地震、地基位移的關係產生應力，當某根含有應力的細鋼筋，周遭的混凝土被侵蝕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在中空的管道內來回彈動，產生類似彈珠掉落的聲響。為了證明這個假說，sweater的叔父刻意製作了有管道的混凝土，再將細鋼筋置於其中，當細鋼筋彈動，發出的聲音確實與彈珠落地的聲音相近，sweater因而聲稱，這便是「樓上的彈珠聲」的真相。
　　好一段時間，「黴菌侵蝕假說」都被當成「樓上的彈珠聲」的正解。然而，這個假說假設的情境實在太過理想。首先，即便混凝土真的會因為黴菌的侵蝕而產生中空的管道，鋼筋的應力也應該因為混凝土的崩毀而逐漸消散，不可能等到管道足夠大時才瞬間釋放。除此之外，黴菌侵蝕所導致的應力釋放只有一次，但「樓上的彈珠聲」幾乎是每天晚上都會出現，該有多大片區域的天花板都遭受黴菌侵蝕，才能持續產生這樣的聲響？
　　關於「樓上的彈珠聲」，各種看似科學的解釋與說法不一而足，明明是為了闢謠，到了最後，彷彿連這些解釋自身都成為了都市傳說。事實上，對於「樓上的彈珠聲」，國外早已提出更好的解釋──真正的問題不是出在鋼筋混凝土，而是管線。
　　這是一種叫作「水錘效應」的現象，通常發生在運輸管線當中。當水在管線中流動，下游的閥門忽然關閉，水流因慣性往前推擠，就會造成管線壓力驟升，導致管線產生震動及噪音。沖馬桶、洗澡、熱水器、洗衣機、洗碗機、自動灑水器等等，這些和水流管線運作有關的活動，都可能產生水錘效應。由於水錘效應會造成管線損壞，一般大樓都會安裝「水錘吸收器」或「無聲逆止閥」，但當管線老舊，吸收器或逆止閥損壞，失去了緩衝的效果，水錘效應就會再度現身。
　　一般裸露管線產生的水錘效應，恐怕很難和「樓上的彈珠聲」聯想在一起。然而在臺灣，為了室內美觀，通常會將管線埋藏在混凝土內。這種情況下產生的水錘效應，瞬間停止的水流在管線中來回彈動，聲音再經過混凝土的傳播放大，如此便很類似彈珠掉落的聲響。值得一提的是，由於管線的材質和周遭的環境會影響水錘效應的音色，這也解釋了為何網路上流傳的怪聲不只有「樓上的彈珠聲」，還有其他諸如重物拖動聲、和式拉門聲、木屐行走聲、奔跑聲、腳步聲、槌子敲擊聲等等聲響。
　　「樓上的彈珠聲」一直以來都是都市靈異的題材，不只是在臺灣，新加坡、法國、加拿大、美國等地都有類似的傳說。以臺灣來說，類似的靈異傳聞，目前最早能夠找到的，是BBS網友們於一九九六年六月的討論，但這樣的傳聞必定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出現。臺灣自一九七○年代開始大量興建混凝土建築，深埋當中的管線，肯定也是自那時開始，就不斷引發各種靈異傳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