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物

    两个人坐在早餐摊前等着吃肠粉，单下了，但是还没轮到，便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朝街上张望。

    不久，两个穿着笔挺西装教师，一个从东边走来，一个从西边走来。他们两个碰见了。

    还没等另一个人开口，东边那个就先打起了招呼：

    “おはよう。”

    另一个从西边来的教师很不高兴，但想了一会，就说道：

    “Bonjour.”

    两个人很快地攀谈起来，一会用西班牙语，一会用印地语，说的天花乱坠就是听不懂半句。

    “他们俩准是外国人吧。”

    肠粉摊上的一个年轻的，剃寸头的小伙对他的同伴说道。

    “不，他们是我侄子的补习老师，从外国留学回来的。”

    那个前额光秃，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对这个年轻人说。

    不久两个穿西装的教师便分别了，一个坐着共享单车，却戴着国外买的头盔；一个步行，穿着高档的意大利皮鞋，却穿着义乌产的长袜。

    “可见他们确实不是外国人。”

    又过了一会，一个穿着大褂和解放鞋的高鼻子卷头发的外国人来了。他遇见了几个青年学生，并用流利的中文和他们问好。青年们也很高兴，就问他对中国的看法。

    “中国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强大的国家，及世界上所有国家之力尚不能及他一根汗毛。我爱中国，我是不出生在中国的中国人。”

    青年们很高兴，便给了他许多糖果。又问他喜不喜欢喝凉茶、吃陈皮，那外国人楞了一下，又急忙装作听不清楚的模样说喜欢。旁边的一个青年便请他喝一杯凉茶。

    外国人连忙谢过，便走了。

    “可见哪位才是真正的中国友人吧。”

    肠粉摊上的年轻人得意洋洋的说道。

    “不见得，你再看看。”

    过了一会，他们便看见了那个外国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摄影师。

    再过了一会，外国人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面，紧接着，他们听见了洒水的声音。

    “莫非这街上就没有一处没有伪饰，没有一处没有谎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欺骗，为什么有蒙蔽，为什么有大的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葛？我只知道，人需凭借一颗真心，爱便是爱，恨便是恨，容不得其他虚假的修辞和裱糊。只有把自己的真心暴露在大众面前，干干净净，才称得上顶天立地的人。”

    那老年听了不置一词，只是静静地抽着水烟，时不时还会吐出成团的云雾。

    过了一会，一碟肠粉上来了，老年淋好酱油，递给了青年。

    “不，我不要。”

    “你先吃。”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

    老年楞了一下，直到点好的烟草团已经燃尽，才缓缓说道：

    “你别管它淋的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什么酱油，也别管它裹得是肉是蛋是海鲜是腊肠。它终归只是一碟肠粉，你吃它也是，不吃它也是，终归是在这里的。吃进自己肚子里才是头等的大事。而所谓的气节，不过只是你自己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明白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道理，也明白牧斋先生随例北迁的难处。但我仍是要说，我仍是要坚持。本来世界上是无所谓气节，无所谓真心，无所谓定准的，但总有一些人愿意振臂疾呼，愿意流血，愿意做筑路的基石。我想这真心也可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但就如这尚未濡湿的死火，有一粒火星，便有一份希望。”

    须臾，这青年的肠粉便端上来了。这肠粉白的纯粹，白的透亮，没有一丝玷污，在太阳下闪烁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