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1984》的距离有多远? | 科幻经典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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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
作者 | 乔治·奥威尔
首版 | 1949
在1984年,世界被三个超级大国——大洋国(曾经的英美)、欧亚国(苏联及其占领的欧洲)和东亚国(中日韩等)所瓜分。
三个国家之间进行着无休止的战争,而国家内部则实行极度高压的集权统治,宣扬个人崇拜,肆意篡改历史,无孔不入地监控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
在这样的社会中,平民的生活极度困顿,只能靠彩票和酒精自我麻痹;人与人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告密;夫妻之间没有爱情,只有生育义务。
人性被极度扭曲,唯一的情感只剩下对假想敌的极度仇恨。

主人公温斯顿在大洋国“真理部”从事篡改历史的工作。他逐渐对其所处的社会和领袖“老大哥”产生怀疑,并与女孩朱莉亚秘密产生感情,因而成为思想犯。
他凭直觉相信地位更高的奥布莱恩其实也是老大哥的反对者,在与其接触后,二人希望跟随奥布莱恩,从内部颠覆老大哥的统治。然而,二人的一举一动早就尽收老大哥眼底。
短暂的相爱之后,他们被思想警察逮捕,并经历了残酷的思想改造。最终,温斯顿的人性被彻底摧毁——他背叛了朱莉亚,背叛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了一名“思想纯洁者”,并在那之后被老大哥处决。
解读
我们与《1984》的距离有多远?
无论以何种标准排名,《1984》都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小说之一。在今天,它已翻译成至少65种语言,全球销量超过三千万册;它身后是一长串受它影响或向它致敬的作品;哪怕抛开这些不谈,光是对它解读权的争夺,都堪称一座血肉横飞的战场。
斯坦福大学教授欧文·豪(Irving Howe)有言,有些作品,我们越抗拒、越不想回头再读,越能代表我们对此作品的敬佩之情——《1984》无疑是这样的作品。然而在当下,《1984》中想象的世界并没有降临——看上去也没有任何降临的迹象。这是否意味着在今天,它的地位有所减损?要回答这个问题,仍旧要回到小说及其作者乔治·奥威尔本身。
01
《1984》戳痛了谁?
奥威尔的人生只有短短46年,但却足够精彩。1903年,他生于英属印度孟加拉管辖区一个政府下级官员的家庭——一个“没有钱的中产阶级”。他在寄宿学校的童年时光里亲身体验过了鞭子教育、等级制、恃强凌弱、规范化、反智教育等这些极权社会所具备的特点(这些恐怕在百年之后仍未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1917年从伊顿公学毕业后,他曾经在英属缅甸做过殖民警察,在那里见识到了彻骨的暴力——审判、笞刑、监禁和绞死囚犯。在那之后一直到1950年因肺病去世的人生中,他曾周游欧洲,在饭馆打过工,开过杂货店,在二战期间做过BBC的记者……世界是个大学堂,奥威尔在其中饱读了污秽凄苦。
但对《1984》的创作最重要的经历,当属奥威尔在1936年作为一名国际志愿者,参加由西班牙共产党领导的共和军,支援反佛朗哥的西班牙内战。他在战场上被敌方狙击手打穿了喉咙,侥幸大难不死,只好回国修养。在这期间,他看到了国际纵队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清洗,也看到了斯大林命令下的恐怖统治。于是1937年,这部小说的雏形便理所当然地在他脑海中成型了。
无须讳言,书中的种种线索,几乎已经明示了创作蓝本就是斯大林时代的苏联——譬如,温斯顿被迫承认的“2+2=5”,事实上是苏共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口号;温斯顿体验过的种种酷刑(包括老鼠),都是当时克格勃们的发明……但事实上,奥威尔本人就是支持社会主义的,他所反对的只是斯大林式的极权主义而已。直接把《1984》拿来当成攻击社会主义之工具的,多半同样是别有用心。
在今天,我们在任何一个规模不必太大的书店都很容易买到各种版本的《1984》,有些腰封上还会印着:“多一个人读《1984》,自由就多一份保障。”简单来说,它看上去似乎不再那么“有害”了。难道《1984》是蝙蝠侠那样,只有依靠小丑的罪恶才具有存在意义的超级英雄?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在今天,《1984》究竟戳痛了谁?
02
老大哥的猫鼠游戏
我们回到小说本身。奥威尔在前半部集中刻画了“老大哥”政权的暴虐与疯狂,而他的做法是放缓情节的推进,只是跟随主人公温斯顿的视角,将它的暴行以景观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死气沉沉的城市,歇斯底里的民众,无处不在的电屏与思想警察。奥威尔的想象几乎已经为后世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敌托邦想象:无孔不入,排斥异己,泯灭人性。想象由阿特伍德的同名作品改编的美剧《使女的故事》——呈现的几乎是同样的景象。
不过,小说最精妙的情节发生在后半段。温斯顿凭直觉相信,核心党(可理解为老大哥政权的高层)成员奥布莱恩其实是他的同路人,正在密谋推翻“老大哥”。没过多久,温斯顿便和朱莉亚一起拜访了奥布莱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奥布莱恩本人是老大哥意志的坚定执行者——他之所以要设局欺骗温斯顿,无非是要在一个更戏剧性的时刻将其逮捕罢了。在温斯顿与朱莉亚最后一次做爱后,他们才发现墙上的风景画背后是监视电屏,而为他们的幽会提供房间的杂货店主同样也是思想警察。
请注意,再次相遇时,负责审判温斯顿的仍旧是奥布莱恩本人,用朝温斯顿脸上扔老鼠的方式击垮其最后一道心防的也是奥布莱恩。从这个情节中,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哪怕在没有所谓“内部敌人”的时候,老大哥的走狗们也总有办法制造出敌人;第二,他们乐于此道,而且显然对这种反复捉放的猫鼠游戏驾轻就熟了。
奥布莱恩对温斯顿的虐待,是小说中最为可信的细节。如果无处不在的电屏、需要没完没了增删修改的报纸和“仇恨会”尚且有一丝属于科幻的荒诞味道,那么对酷刑的刻画——无法冲水的马桶,形销骨立的身躯和101号房间——则因其逼真而显得过于令人恐惧。在这一过程中,意识形态的斗争已经不重要了,剩下的只有纯粹的施虐游戏。
这种以制造假想敌为基础的施虐游戏并非某种专利。克格勃如此,CIA如此,宗教裁判所同样如此。奥威尔并没有在书中指出这一点:它们是千百年来掌权者巩固自身统治的武器,本质上从未“新”到哪里去。无论时代再怎么进步,掌权者们都无法抛弃这些武器——或者说,合法的国家机器。至于这些机器的品牌究竟“姓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03
永不消失的老大哥
如果将《1984》解读为针对某一种政体或某一个国家,那么这部小说就失去了它真正的魅力,甚至滑向了它创作初衷的反面。“老大哥”曾经与斯大林时代的恐怖如出一辙,但历史已经证明了那个时代的短命。固然人们很难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但至少我们这代人可能不会看到老大哥从坟墓中爬出来。
但或许比这更糟糕——它旧日的身躯或许已经倾倒,甚至被分解,但它并不会真的消失,更从来没有消失过。借助形式上的死亡,它或许变得更加危险。所以,延续奥威尔的想象,无数科幻作家试图揪出“老大哥”的多重分身:这其中有菲利普·迪克的探心军团,石黒一雄的黑尔舍姆学校,村上春树的“小小人”以及韩松笔下的鬼魅医院。有些更温柔,有些更智能,但它们都同样危险。
甚至不需要借助科幻小说的想象,我们也能理解这一点。在小说的世界里,温斯顿要想篡改历史,需要召回之前刊发过的所有报纸,将需要抹除的新闻修改为“政治正确”的新版本并存档后全数销毁;而在今天,想篡改历史并没有那么复杂——保卫记忆的战争,也是对抗404的战争。或者,在小说的世界里,像温斯顿和朱莉亚这样的人要躲开无处不在的监视,需要跑到荒郊野岭,去寻找一个没有电屏的地方;而在今天,人们把电屏做得小而精致,可以轻松地揣在身上。它有另一个名字:智能手机。
奥威尔并不是预言家。《1984》并不能给我们任何方法论层面上的启示——在那个世界里,温斯顿永远是绝望的。但它的确和与之并列的《美丽新世界》《我们》等反乌托邦小说一样,让没有亲眼见过思想警察的我们意识到自由并不是天赐的吗那,更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堡垒。这或许就是它们永不褪色、永不过时的原因。
金句赏析
01
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
02
你不得不在这样一个假设下生活:你说的每一句话,发出的每一个声响都会被监听;只要有一点光线,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这便是生活,你身处其中,且无从选择。这种生活状态起先只是一个习惯,慢慢就变成了本能。
03
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无知就是力量
04
当今几乎所有小孩都是恶童。最糟的是诸如儿童特工队一类的组织,一步步把小孩塑造成无法驾驭的小野人,但却又不让他们产生任何反党倾向。
05
“有时候,”她说,“他们用什么东西来威胁你,这东西你无法忍受,而且想都不能想。于是你就说,‘别这样对我,对别人去,对某某人去。’后来你也许可以伪装这不过是一种计策,这么说是为了使他们停下来,真的意思并不是这样。但是这不对。当时你说的真是这个意思。你认为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因此你很愿意用这个办法来救自己。你真的愿意这事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受得了受不了,你根本不在乎。你关心的只是你自己。”
作者 | 钟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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