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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血天使短篇《更好的天使》

2020-08-28 20:05 作者:红烧肉酱233  | 我要投稿

更好的天使

Ian St. Martin


    我并不知道我为何被选中,也不知是如何被选中的。我只知道,我被选中了。

    我的脚步安静地在走廊铺陈的马赛克式镶嵌地板上回荡。早前,刚完成肉体的转化升华时,我曾走得更慢:每一口充盈我转化肉体的空气,都会捎带来全新的体验与感受。那样很好,那会赐予我更多时间来体味环绕四周的壮伟瑰丽。

    墙壁上排列着油画、湿壁画与镶金画,均是杰作,每一幅都完美的衔接上下一幅,又比前者更令人惊叹。这整个场景,这所有细节,都足以让我布满伤疤的皮肤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这些作品中的任何一幅,都可以在这世界上任何地方——除了泰拉——骄傲地占据一席之地。

    下一个走廊依旧如此,令人赞叹的艺术杰作布满了每一个平面:墙壁、地板、还有头顶的天花板。若不是红泪号那永恒搏动的心跳,我大概会轻易地忘记自己的所在。

    终于,我的目的地出现在了眼前。前方是一扇高大的双开门,随性地用珍珠、宝石和黄金雕刻着天使般美丽的炫目图案。两个身着终结者铠甲*的军团精锐在门前护卫,如雕像般静立,直到我的到来,他们的电纤维肌肉束(fibre-bundle musculatures)*震颤着开始活动。

    没有响起任何拒绝的言语,但一对剑刃在面前交击,阻拦了我的道路。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厅堂中回荡。我放下了朴素的深红色长袍罩头,向他们展示我的脸——仍在褪去那些曾经身为人类最后的残余痕迹。守卫者们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我如今被强化了的听力觉察到了片刻的窸窣,他们在与门后房间内的孤独所有者交谈。

    伴随一声钢铁的尖锐刮擦声,终结者们垂下武器,在我面前分开通路。门缓缓开启。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站在入口处,仅仅是展现在我面前的这一切就让我心满意足。我期待过看到延伸出去的高高穹顶以及那之上精心绘制的天花板,我期待过大量举世无双的美丽杰作,雕刻在各式基座上、或是伴随轻微嗡鸣声轻轻悬浮于静滞立场中;但如今我所见不过是一个平坦、简单的工作室,与这正不断扩张的人类帝国中,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城市中能看到的那些都并无什么不同。但让我定定立在原地的,并非是这幅景象。

    那站在这工作室中央的,就是在我血管中涌动的卓越血液之源。这般的存在,他只应当被放在陈列满当世杰作的艺术馆当中;但即便如此,他也能轻易将身周一切都贬为苍白无力的赝品。他高贵的面容望向我时,我心中不由自主便浮现了忠诚乃至于崇敬;他的羽翼轻微抖动了一下,那羽毛如无暇的雪般洁白。

    在原体的面前,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遏制住身体上那压倒性的、沉身跪下的冲动,还有那仅仅是亲眼注视着他便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大天使。

    “你好,我的儿子,”圣吉列斯说道,“我很想看看你的作品。”

    此时我才注意到工作室里布满的设备。有工具和长椅,一个熔炉,一个烧窑;各式不同的沙子与压碎的矿物,它们组合之下便可以构筑出美好。

    就像其他的新兵,作为我军团训练的一部分,曾有海量的艺术道路展现在我眼前。我写过十四行诗,编过交响曲,绘制过描述巴尔历史的肖像与场景,也曾为古老的英雄们铸造泥塑与石刻雕像。但也如同所有血天使一样,有一种艺术形式尤为强烈地呼唤着我。对我来说,是玻璃。

    说实话,这种艺术形式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根植我心中。有关加入军团之前生活的回忆如今每天都在迅速消散,但一些碎片有时依然会翻涌上心头——有些画面永不褪色,有些情感永不磨灭。

    我还记得我的部族被成群变种人袭击、屠杀的那些日子。在原体到来前,它们始终是巴尔和她的卫星上萦绕不去的梦魇。我仍记得火焰灼烧土地,将砂砾转化为肮脏而又参差的玻璃。我就是靠着一片那样的玻璃活了下来,奋战着逃进无尽沙丘,逃进那满布辐射毒素的酸性废土——直到我最终的主人发现了我。

    “你有全部所需的材料了吗?”圣吉列斯问道,把我从思绪中惊醒。

    “是的,大人,”我快速点头,“这已远远超过所需了。”

    “那么继续吧,”圣吉列斯向熔炉和工具示意,“你可以自行制作,就当作我不存在。”

    “那不可能,大人。”

    原体轻柔地笑了。

    我前往火炉,挑选了一套各式砂砾以及玻璃碎片,将它们倒入。熔炉内的材料在极高温度下快速融化,在底座上熔成了一滩灼热的液体。

    我吸了一口气,拿起一根与我等高的中空铁管。我将铁管一端放进熔炉中,使它在我手中旋转,为它裹上一层融化的玻璃。这材质如同蜂蜜般黏稠,我迅速地为其塑型,并持续用手提的小型喷火器加热,避免它因温度过低而变得太硬。

    经过数小时的反复加热与冷却、切割和塑造,最终在窑炉中进行退火处理,我的作品终于完成了。当它的温度低到可以移动时,我将其取出,放置在我原体面前的基座上。整个创造过程中,他始终默默看着。我后退一步,低下头,拽下了手上已迅速失去其必要性的隔热保护手套。

    圣吉列斯垂下眼,他的面容映照在了他自己的脸庞上。我雕刻出了肖似原体的模样。我小心翼翼地打磨着细节,不断偷瞥着天使,以保证各个部分极致的相似——除了颜色。玻璃闪烁着森林般美妙的青葱翠绿,就如同绿宝石雕成一般。

    “这颜色,”圣吉列斯说道,留下悬而未决的疑问。

    “是来自巴尔的土壤,”我回答道,军团母星那富含铁的土壤,原本是著名的深深锈色,当它加入融化的玻璃时便转化成了碧绿。

    “您的到来为巴尔带来了重生,”我仔细阐述,“部落的联合,和平,还有帝皇,这些变化对我们来说恰似枯木逢春的新生,也是使我们的世界重返她原本模样的希望。”

    圣吉列斯在手中转动着雕像,用指尖描绘着它的形状,“这是一个集技巧、热情乃至于想象力为一体的最佳范例。但它在最关键的一点上失败了。”

    失败。我基因之父唇间吐出的词语刹时让我如坠冰窑,如同脊椎中刺入了一柄尖刀。“大人,我不明白。”

    “在你试图为,而非为自己内心创造什么东西的那一瞬间,”原体继续道,“你就失败了。你试图讨好别人,而非启发自身。艺术家在创作时,应当将自身看作承载作品的唯一灵魂,应当将自身自我寻觅并加以塑造。否则他就仅仅是一个工匠,与在市场上销售商品的买卖人别无二致。”

    我感到心逐渐下沉,手掌传来尖锐的刺痛。这种感觉一如在转化的考验中结束的第一次生命,我越过了某道永远无法回返的门槛,但这次我失败了。

    “你的下一件作品,”圣吉列斯说道,他将雕像放回基座并走开去,迅速将其抛之脑后。“我希望能看到,而非我自己。”

    我抬起眼,“我的下一件作品,大人?”

    “是的,亚豪尔(Jehoel),”原体微笑。“现在,重新开始吧。”

 


    流逝的时间带来了各式变化——帝国的,军团的,还有各阶各层的血天使们。大远征永恒的征战为帝皇开疆扩土,军团的剑刃便是其胜利的锋芒。红泪号上铭刻新疤,行走于她之上的子嗣们也是同样。

    我自己也同样承载了我的那部分创伤。战场为我改造后的躯体添加了纵横交错的各式疤痕,覆盖了药剂师留下的手术痕迹。战争便是我的一切存在目的,我心脏之搏动、呼吸之延续,皆是为此。但在我父亲的计划中,这并非我唯一的存在目的。

    工作室是个始终对我敞开大门的避难所。它是个静谧圣地,能让我从金戈交击与对毁灭艺术的无止境锤炼中抽身出来,重新将思维聚焦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功业。我的连队永不疲倦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一个又一个星系宣告征服,我也好多礼拜没能雕刻了。我为能有这再一次感受脸上熔炉温度的机会而感到由衷欣喜。

    但这个静谧圣地中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

    我把完成的作品从烧窑中取出时,我厌恶地啐了一口;这在高温下淬炼出的是个畸形的雕像。我最初选择的材料,用于塑造这件作品核心的材料就不对,它并不均衡。我锻造的角度并不得当,钳子在融化玻璃上的切割与拉动也显得如此笨拙与粗野。我塑造的比例也不均匀。看看这玩意,与其说它是一个花费多年磨炼其技艺的军团战士的创作,倒不如说是个业余外行、甚至是个小孩的草率之作。

    伴随愤怒的咆哮,我将这雕像砸在地上,将其摔成了一滩散落在地板上的不规则玻璃渣。愤怒的吐息从我鼻子和牙缝中溢出。我的双拳蜷握又放松,一只被熔炉中的烟雾熏黑结痂,另一只则是闪烁着干扰火花的黯黑钢铁。

    “怎么了,我的孩子?”

    我蓦地一震。我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怒火,甚至没有注意到原体到来带来的气息,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随之而来的、从他身上辐射向四周的超凡光辉。那光芒的恩惠通常会让在场的人感到无比鼓舞,但我立在原地,立在我毁掉的作品中央,只感到无比愧疚。

    “是我的手,父亲,”我回答道,为我无礼的过错感到羞愧,“在我们完成对亚德兰提斯(Adryantis*)的清洗后,在我失去了我的手臂而这个机器取代了它之后,我没法再塑造玻璃了。”我缓缓伸展手掌,金属的手指在弯曲时发出滋滋声,“就仿佛那种触感彻底抛弃了我。”

    原体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我。相反,他开始缓慢绕着工作室行走,他庞大的翅膀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在每一个我的作品前,他都短暂停下脚步,用片刻注意赞叹地欣赏每一个雕像、容器和图形。

    “告诉我,”圣吉列斯最终说,“你如何定义艺术,亚豪尔?这个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在回答前思索了片刻。“艺术是定义我们无法明确将其定义的心灵与思想的一种尝试。”我说道,“艺术是情感的表露。”

    “我不是在问这个词是什么含义,”原体轻笑道,“我是想问它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我的儿子。”

    我看向我的基因之父。

    “我们给予了你很多,”圣吉列斯继续说,“一如我们给予那些我军团之中获得转化的所有人。但我们也同样拿走了许多东西。成为阿斯塔特修士的一员所付出的代价十分高昂,那么多行走于我兄弟旗帜之下的战士们斩断了他们曾经的羁绊——甚至有些还对此感到解脱。但我们其实无需牺牲掉一切过往的痕迹。”

    他在我六年前创作的一个雕像前停下脚步,那是最抽象的作品之一,制作于一场对抗可憎绿皮异形战役胜利的最终时刻。

    “总有些尝试,”圣吉列斯说道,“能将你与你曾经归属于的种族紧密联系,并提醒你你的本心与我们所守护的那些美好之物。这就是为什么每一名第九军团的战士同胞都需要练习一种他们自己所选择的艺术——即便我们执掌毁灭的权责,也永远不要遗忘我们亦有创造的能力。”

    圣吉列斯在我放置材料的底座边停下,捧起一掌纯净的砂砾,让其从指缝间缓缓流逝。“总有一天,我们的远征会迎来终点,而这整片银河都将成为我父亲的疆域。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一个不再有缘由去毁灭的时代,再也无需喋血。到了那时,军团又该何去何从,亚豪尔?那时我们又会成为什么?”

    我无法给出答案,事实上我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一个那样的未来。我在军团中的整个人生都被教导着,新帝国的基石将由军团战士的生命构筑,这宏伟大厦的地基将会混合着我们奉献的鲜血。这便是荣耀之死,这便是我脑海中至今唯一思考过的可能性。

    “我们会被弃如敝履吗?”圣吉列斯继续说,继续绕着工作室踱步,“到了那时,我们不过是一个更野蛮时代的残余,一个为实现更伟大目的所驱使的必要之恶?还是说,我们能不仅于此?罗保特将他的儿子们塑造成政治家,而猩红马格努斯则培养了一支思考者、哲学家与医者的军团。而通过艺术,通过捕捉并提炼我们苍茫宏宇中的万千奇景,通过创作贯连我们与大千世界的作品并升华其美好,我的血天使们会向我的父亲证明,我们不仅仅只是杀戮机器;他的征战结束之时依然能有我们存在的一席之地。但是要想实现这点,需要灵魂层面的胜利。”

    “灵魂?”我问。的确,军团中残留着一些巴尔神话传说的痕迹,但我们一直紧紧跟随我们的原体,遵从着帝皇的帝国真理。“你相信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

    圣吉列斯犹豫了。“我相信我的父亲,”他最终说,“然而我也相信我自身思绪所示之物。”

    他所说言语背后还有更多潜藏的内容,但在我详加思索他的意思之前,他就指向了我新的手臂。

    “必须克服挑战以继续创作的人,你并非第一个。你也当然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整个军团中,有许多我的孩子为我父亲的事业背负上可怖的创伤。但他们每个人都依旧拿起了画刷与翎笔,操作着车床。为何,就连可敬模范(Venerable-Exemplar)*约斐尔(Jophial)在石棺中都仍无休止的雕琢他的大理石?”

    我对约斐尔最深的印象是他用攻城锤拆掉一扇城市大门。“那是真的吗?大人?”

    圣吉列斯露齿一笑。“你可以试试阻止他。你由血肉而来的感知,按你的认知而言,可比他的多多了。它从你心中而来,亚豪尔,想要将其引导出来,所需的不过是坚信它存在的信念。”

    我点点头,虽然被适当的批评,但对他的话语我依然十分感激。

    “所以,”圣吉列斯说,“你还坚持认为艺术来自于双手吗?”

    “不,父亲。”

    “很好,现在拿起工具,重新开始吧。”


 

    我走过巴尔之盟(Covenant of Baal)的走廊,随着每一下铿锵的脚步,伴随每个音节与每股气息,这艘军团的新旗舰都在宣告着她已成为纪念我们所有失去之物的碑石。

    这里并没有多少艺术之美。墙壁由赤裸裸的塑钢与带横纹的精金*构成,所有帝国舰船那残忍的功能性都被毫无遮掩的直接展示,毫无审美上的考虑。每隔一小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标志或者一块纪念碑,亦或是一小幅壁画,孤零零地装饰在十字路口的天花板上;但相较之下稀少的它们似乎更凸显了舰船灰色金属骨架的冰冷。我发现我的战斗兄弟亦是如此,刚刚结束的战斗,以及与其而来的启示,都将美从我们身上无情夺走了。

    我们是一支失落的军团,在这对我们方才知晓其意识存在且满怀恶意的亚空间旋涡与潮汐间漫无目的地漂流。背叛的概念从未从我们脑海中淡化。与欺骗背叛相比,那些拒绝顺服的世界不过源于无知。可现在,这个词犹如萦绕不去的幽魂,始终高悬在我们头顶。脚下坚实无比的土地,如今犹如流沙翻腾;眼前所见之物,曾经我们坚信不存在的现实,都已改变了我们这些幸存之人。

    我现在正在前往我登舰后新配置的工作室。那么多事物随风而逝,从那仅仅过去数周、如今却已再也无法追溯的一刻起,我们每个人都在紧紧攥住我们所能抓住的一切东西。我们挣扎着想寻回美,所见却只有地狱。

    现在我所拥有的工具更简单了,熔炉比我之前惯用的小不少,但它们都还能用,这也是我对它们全部的要求了。在工作时,我放任我的思维任意飘荡,逐渐从潜在的思绪中汲取创造力。那种温度,那些我滚动打磨之时玻璃硬化的声响,在出神的状态下显得如此柔和;而碎片逐渐成型。

    一如既往,圣吉列斯来到此处,在旁观看我制作——虽然自登上巴尔之盟号以来这也还是第一次。他行走的方式如今略有改变,即便他的腿早已痊愈。就如同他的儿子们一般,我的父亲亦背负了许多不可见的创痛。自从西格纳斯主星之后,有什么已深深铭刻在他的思绪中——他眼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是唯一的暗示。

    我将我的作品从熔炉中取出,本能地轻轻转动铁管。将其架在支架上,我一边持续转动着它,一边从材料中挑选出一个磨损陈旧的罐头。我将其打开拿起,不想吸入那里头的任何气息。如黑色大雪飘落,我轻轻将其中的灰烬洒下,风暴般铁灰的微粒融入冷却的玻璃,驱走了原本水晶般的纯净。

    “让我看看你所目睹的,”原体说,在我身侧停下,“你做出了什么?”

    我后退,以让他看清我的作品,而我自己也开始首次有意识地打量它。那是一个生物,一种离奇的、仿佛毒蛇与没有皮肤的犬类的混合体,从一捧枯萎的花丛中升起,它漆黑的齿间咬着一颗流血的心脏。我仔细端详这诞生自我之手的、精致而又复杂的图案,它斑驳的表皮上蚀刻着极端微小的形状,我认出了那燃烧的符文,那是每次我难得试图进入睡眠时都会前来拜访的画面。

    “不!”

    眨眼间,那吹制管就从我手中消失了。圣吉列斯像丢掷一根长矛一样将其插回了熔炉中,依然抓着那根空心铁管的另一端,将其在焦黑的内胆上砸成了碎片。那声响如同狭窄房间中回荡的空洞钟鸣,在我耳中似乎回响了比现实更久的时间。我看着最后一片碎粒从金属管上剥落,迅速地失去形状,然后消失在融化砂砾汇成的平坦表面上。

    “你不能从那里带回任何东西,”天使咆哮着绕我走动。我亲眼目睹过我父亲的怒火,许多次,在战斗的高潮;但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体会过,那怒火也从未针对过我。

    “任何东西都不行。

    “我们都从那里带回了一些东西,父亲,”我回答道,“无论是否出于我们自己的选择。”

    吹制管铛地掉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圣吉列斯近乎是踉跄地从我身边退开。我们都默默地站在那里,那一刻安静而又模糊地持续延伸,直到我再度开口。

    “当我们征服那些文明,陷无数世界于金戈剑锋,我在那些残骸中寻觅,将那轻轻一瞥间悲剧的美收集,并放进这里。”我指向熔炉,“我所创造的概念,总是来源于帝皇宏伟的梦想。但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呢?当一切只余灰烬与冰冷的鲜血,我们还能做出什么?”

    原体没有回答,他安静地听我说着,始终保持着沉默。

    “你让我为你展现我所见之物,试图寻找一丝能让我们团结起来并将人类领向和平的火花。但现在,”我用掌心摩挲着太阳穴,“无论何时,我一阖眼,迎接我的就只有畸形怪物。我听到祂们在我耳中刺耳尖叫——那些我们曾经否认其存在的东西、那些我们曾相信不过是神话与迷信的东西,然而祂们确实存在,祂们与我们一同呼吸,祂们正在眼前。你问我我在心中看到了什么,然而我看到的全部不过是疯狂、扭曲,正如癌症肿瘤般威胁着占据我们的全部躯体。我看到我的同胞在西格纳斯上做了什么,我看到做了什么,我们何等轻易地失去了理智。我再也看不到火花了,父亲,我只看到了它的湮灭。”

    我的身躯在意识到达之前就动了起来。我手臂一扫,打散了材料放置的盒子,矿物与沙子散落满地。伴随一阵炮鸣似的炸裂巨响,熔炉呻吟着被我拽到了地上。融化的玻璃如灼热的血液般溢出,如震雷般滚过我心头,如真实触碰一样滚烫。

    “他知道吗?”我在呼吸平复后问道,“亚空间,与其造物。战帅的叛乱。”我直直看向我父亲的眼睛,声音逐渐平静,“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原体回答道。我清晰地看到,提及战帅之事对他的伤害如同利刃切肉般显而易见,而那种痛苦也在我的心中回荡着。“也许他是在试图保护我们;也许他是想在这黑暗喷涌而出、腐化我们与我们的同胞前,找到某种途经将我们从中解救出来。”

    天使向前迈了一步,我感到一只手温柔地将我从那片蔓延的液态玻璃边拉了回来。他始终按着我的肩膀,垂下那高贵的面容看着我——依旧能轻而易举地赢得我永恒不变的忠爱。

    “无论他保守秘密的原因为何,都已不再重要。”他话语中包含的坚定力量我已太久没有听到过了,久到恍如隔世。“我们面前的道路无比清晰。人类如今正面对着一种彻底异于我们认知的敌人,但若是没有驱散阴影的光,阴影也就不会存在;我们将会对抗那灵魂之海中翻腾的任何东西,亦将毁灭投入它虚妄怀抱的任何人。”

    每一个音节词语都涌动着全新的决心,从我的基因之父身上放射开去。有那么一会儿,大天使又像是我曾经熟知的那个基因原体了,就仿佛他已经驱散了西格纳斯缠绕不去的黑暗幽魂。

    “如今我们清楚地知晓,若是我们失败将会面对的后果。如今我们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楚,我们创造与毁灭的艺术是何等重要——我们必须秉持其一,将代表了全部美好与现实的另一者坚定守护,直到生命最后一息。如今,我们比任何时刻都需要鼓起全部力量,我们所有人都能重新开始。”

 


    王座世界愈发接近。包围如此,荷鲁斯亦如此。在奥特拉玛与我们都发誓将否认其存在的第二帝国之后,我们的舰队刺穿毁灭风暴的同时,有一种冰冷的坚定在我的兄弟们间传递。那是一种预感,一场无可挽回的对决,我们已准备好回报那些曾视为亲族之人的背叛。

    无论他其余的错误*,第九军团都算是欠了基里曼一笔人情债,他的船坞技巧娴熟地将红泪号重新修整为了我们军团舰队上原本的那颗王冠明珠。而若是没有她,我们也永远不可能摆脱毁灭风暴、回到我们种族的摇篮,及时立于帝皇之侧保卫人类的未来。

    但行走在她的厅堂之中,感觉依然十分奇怪。当红泪坠向西格纳斯,她失去了那么多东西;不计其数的无价珍品毁于一旦,或是被邪恶玷污。我们竭尽全力想让她重返原样,想从这艘旗舰上驱逐走任何一点亚空间扭曲的痕迹,但它们依旧存在,对我们将其毁灭的意图顽固抗争。

    我也是其中一份子,我们被组为小队,一寸一寸检索着红泪号,焚烧掉任何我们能发现的腐败痕迹以净化她。当这份工作完成,我从我毁灭的天赋中抽身而出,努力通过创造来挽回泪水*。

    我到达工作室时,圣吉列斯已经在那了,一如既往按原本的轨迹在作品间行走——它们横跨了五十余年,从大远征的黄金时代到荷鲁斯的叛乱黑暗,如今再到泰拉近在眼前的最终之日。我准备开始创作,他一直看着我;在我在熔炉前忙碌时,他从底座间轻轻瞥向我。他还没有覆上那光辉灿烂的精工甲,还没有成为人类传说中死亡天使的最佳化身,但那一刻正随着我们的每一击心跳逐渐迫近。

    那块材料已经到了需要等待退火的阶段。我关上窑炉,将其封起,现在没有什么让我分心的事儿了。

    “为什么是我,父亲?”

    我的本意并非询问,但话还是这么说了出来。自我在这工作室沐浴熔炉温度的第一天起,以及从那以后的每一天,这都是我挥之不散的疑问。也许是因为笼罩在心间的一种隐约变化,一种对泰拉将发生恐怖暴行的不祥预感:如果我现在不问出这个问题,我可能永远没有机会问了。

    “什么?”原体说,从他看我工作的基座之间走了出来。

    我才意识到,这原因其实并不重要。但我已足够坚定,我最终还是向父亲提出了这个疑问。

    “为什么是我?在整个军团中,这么多年来,为何你一直将注意投注在这里?必然有很多比我更精锐的战士,更娴熟的艺术家,比我更好的天使。”

    圣吉列斯看着我,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早已料到我会这么提问。

    “因为你即是圣血天使,亚豪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你,你所行之路,所受之创,一如我的军团。你崛起,胜利;失败,又因其更加坚强。在整个军团中,很少有人如你一般,既体现它的力量,又背负它的罪恶、承载它的梦想。因为,比起几乎所有其他的儿子,我在你身上更多看到了我自己。”

    我……他在场时我经常如此,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应答。面对这样的话,我又能说些什么?我的血脉之祖是以如此尊重的眼光看待我,这已完全超乎我想象。

    “现在,让我们看看你做了什么。”

    “它还未完成,”我犹豫道,看向烧窑,“还有很多东西要做,还有很多待完善的细节。”

    “给我看看吧,”他重复道,鼓励着我。我将这件作品从它的磨砺之处取出,待其温度冷却,将其递给了他。

    这是泰拉,但并非咫尺之外等待的那个。也许除帝皇外,没有人知道它真实的模样,但我擅作主张地创造了一个我心目中曾经的泰拉——在人类将视线抬向星空、试探性地向群星迈出第一步之前的泰拉。那是一个无垠深蓝的球体,象征着我曾读到过、覆盖它几乎全部表面的浩瀚海洋。然后是大陆,翠绿与熔金的不规则形状间镶刻着高耸山脉——有一天,帝皇将在其上建造他的宫殿。

    圣吉列斯在手中转动这球体,沉浸于每一个细节。“要是第一天在我眼前工作时,你能看到这般的作品就好了。”原体露出微笑,“看看你的进步,亚豪尔。”

    “但是父亲,”我摇摇头,只看见了我所犯的错误,“这么多年来,无论我怎么磨炼技术,仍旧还有缺陷。我曾希望这一次,在我们到达泰拉前,我的作品能终臻完美。”

    “艺术本就不该完美,”圣吉列斯柔声道,“它也不曾完美。正是这般追求否定了我们的人性,否定了我们每时每天都进取成长的应诺。有人曾相信这样的完美尽可掌握,这样的境界终能抵达,看看这条路如今将他们领向何方。”

    “没有完美,”我意识到,“我们所能成就之物便没有极限,而我们的未来也永远在自身掌握之中。”

    “你理解了。”圣吉列斯将球体放回了窑内。

    “当这一切结束,”我说道,放下了工具,“当我们赢得围城胜利,荷鲁斯亦被击败,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不。”

    这个字眼将我冷冷钉在了原地。我转身看向天使,他站在通往工作室外的门洞边。我并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但他话语中的确凿有如钢铁铸就。

    “不,这一次你将学会自食其力,”圣吉列斯说道,他的声音半是温暖半是哀伤。

    “也许最终,我的儿子,未完成的作品才最美丽。”


向斯廷太太约的这一幕的插图!

 渣翻译者语:本篇来自原体短篇集《Scions Of The Emperor》,文化水准太低的作者渣翻,如有错漏请大佬们不吝指正_(:з」∠)_

*Terminator elite、fibre-bundle musculatures,以及adamantium:感谢帝拳机仆skywalker117大佬科普的相关知识和翻译名词!

*Adryantis:查了下HH6中有提到过,血天使清洗的一个拒绝加入帝国的星系,大致查了下,没有发现大佬约定俗成的翻译,所以就大致音译了下。

*Venerable-Exemplar Jophial:lex上也有简介的一位血天使无畏(以及也有一种无畏叫做Venerable Dreadnought?)也是没有看到有大佬翻译,所以斗胆大致译了一下,不知道有无更好的称号翻译

*For all his follies:此处并不十分确定为啥对蓝爷爷有这样的评价,就暂用过错直译了

*worked to restore the Tear through creation:此处应该同时指红泪号与隐喻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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