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二卷 猫仙爷07
第十七回 入歧途万鹏欲采花 受惊骇淫贼终落网
黄昏时分,红颜堂内院。
晚饭后,万鹏用木盆将杯碟碗筷送到井边,摇动轱辘,拽上一桶水来,“哗啦”一声倒入盆中,初春时节,哪怕是常年恒温的井水,伸手触之,依旧是刺骨的寒冷,万鹏被冻得接连倒抽几口冷气,天天如此,他还是不能习惯。
万维粱是他叔叔,可这位叔叔眼睛里只有钱,数月前,万鹏被亲爹领到这里当学徒,本指望学点养家糊口的手艺,未曾想,万维粱当时虽然满口答应,却半点不念亲情,他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除了干杂活就是干杂活,对方丝毫没有传艺的意思。
“徒儿,忙着呢?”
随着最后一只碗被洗干净,万鹏甩了甩手,正要站起身来,双肩却被人按住,熟悉的声音随即传入耳朵,他微微一怔后,原本如同死灰般的脸上,霎时间显现出一丝裹挟着恶意的邪笑:“您终于来了。”
“来了。”
来人低声应道,随即闪步来到万鹏面前,将对方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轻轻捧起,随即呵了几口气,虽然无济于事,却让他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暖意:“多谢尊师。”
“既然你认我做师父,那我得管你。”
闻听此言,那人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笑意,随即便轻轻抓住万鹏的左腕,将他拽到一间无人的闲房内,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套新衣:“换好后跟我走,带你吃点好的。”
“是……。”
万鹏并未多想,那衣服用料极为讲究,针线做得也是极好,显然价格不菲,别说穿,在来京城之前,都没见过,哪怕知道自己师父行事特殊,置办这身行头的钱,多半也不是常人所认为的正途,可他已然不会在意。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万鹏长得不赖,只是平日没能力打扮自己,换上这一身衣服之后,除了面有菜色,略显憔悴外,他与那些富家公子并无区别,收拾好以后,他便跟着师父离开后院,再没有半点的犹豫。
“敞开吃,随便点。”
如果要论饭庄和酒楼的档次,三味居算是高的,其中食客自然非富即贵,整座三味居共有四层,光是进门就得先付一两银子,若要去楼上吃饭,还得加钱,一般的黎民百姓,别说来此吃饭,就算看一眼,都会打个哆嗦,可他的授业恩师却没有丝毫吝啬。
看着烫金的菜单,还有各种附庸风雅的名字,万鹏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他本就是平常百姓出生,也曾读过两年私塾,只是家里贫困,无法支撑,这才出来学一门手艺,眼下,也只是认得字而已,却不明白其中意思。
“怎么,看不明白?”
那人见万鹏盯着菜单半晌不出声,不由得讪笑道,“怨不得你,我刚来时跟你一样,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不懂就拉倒吧!”说罢,便向着三味居的小二招了招手,等对方走到跟前,他从怀里摸出一颗金豆:“你看着弄,酒就不要了,弄壶好茶来。”
“好勒,烦请二位稍等片刻!”
那小二见了金豆,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虽然此处食客大多非富即贵,可人家手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有些人讲究排场,出手也很阔绰,可上来就给金子,终归是少数,当即双手接过,连连点头哈腰,倒退着走了好几步,方才转身去安排。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万鹏看着那小二极为谄媚的样子,想到从前打此经过,只是向里面瞥了一眼,就被人家骂得跟孙子一样,心里就直犯恶心,如果不是师父,他要到哪辈子才能有这种待遇,如果不是师父,他何时才能“醒悟”?
“二位爷,菜上齐了,请慢用。”
正当万鹏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自己与恩师相遇的情景时,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望去,却见十余名侍者捧着漆盘,漆盘上面摆着菜,冷热荤素全都有,全都用精美的瓷器盛放,这些瓷器皆为百里挑一的上品,价值不菲。
“别愣着了,吃吧!”
平日只见过咸菜和窝头,逢年过节才沾点荤腥的万鹏,哪里看过这些,登时愣住了,那人对此却是司空见惯,见万鹏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出言催促道,后者方才如梦初醒,拈起筷子夹菜。
“要么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呢!”
吃了几口后,万鹏不禁在心中感叹,贵有贵的道理,这里的菜肴,无论是食材选择还是刀工和火候的掌控,皆为顶级,真正应了孔子的那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在这里吃上一顿饭,真可谓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位师父,是万鹏年后认识的,彼时的他,刚给一家富户送过脂粉,连门都没给进,在寒风中生生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丫鬟从里面出来,他双手奉上装有脂粉的盒子,对方昂着脸,抬手拿过后,连句客气话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去。
随后,“咣当”一声,大门被关上,万鹏呆立在那里,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冲动,他想把门踹开,他想追上去,给那个丫鬟两个大耳刮子,他从不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可这并不意味他允许别人肆意轻慢自己。
“王法和礼教,只是用来约束凡夫俗子,我能觉察出你内心的躁动,拜我为师吧!”
驻足良久,直到刺骨寒风把万鹏的脸刮得生疼,他胸中的愤怒才渐渐消除,转过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一声略显轻浮的口哨,随即就看到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立于数丈外,脸上带着几分放荡不羁的笑意,见万鹏看向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有病。”
万鹏闻听此言,不假思索的啐道,对方却不以为忤,继续“劝解”道:“你可以将此话视作疯人疯语,充耳不闻,或者……你心里有什么期待的话,今夜子时,还是这个地方,我会让你看到与众不同的东西。”
“疯子……。”
听到对方的话后,万鹏虽然又骂了一句,可声音却没有那么坚决,虽然只是一瞬,可他在与那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内心却受到了莫大的冲击,那是狼一样的眼睛,透着令人脊背发寒的恶意。
“此人绝非善类。”
回到红颜堂,万鹏一边替叔叔万维粱打扫内院,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他虽然不通晓看相之道,却能清楚的感觉出来,在那张俊秀的面庞下,必有另一张面孔,那具略显清瘦的身体内,也包藏着蔑视律法与礼教的祸心。
夜已深,万维粱房间的灯光早已熄灭,可万鹏才刚刚忙活完,重重倒在旧门板铺成的简床上,手里捏着半块窝头,那是他今夜唯一的晚饭,又冷又硬,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显然是难以下咽,连红颜堂的看门狗都比他吃得好。
在这夜深人静时,如果没有睡着,很容易就会胡思乱想,回忆起过往种种,一滴眼泪悄然留下,万鹏并非娇生惯养,他也不是不能吃苦,可他就是憎恨这种被人轻慢的感觉,前途似乎也是一片昏暗。
思忖良久,好似乱麻一般的思绪中,他忽然扯出一根线,而这根线的尽头,就是那个让自己拜师的“疯子”,万鹏敏锐的感觉出来,对方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可在生活变得暗无天日时,这样的家伙,反而成为他内心唯一的“光”。
这样的思绪,在心底变成了漩涡,慢慢吞噬了万鹏的良知,他的脑子里,开始不断迸现出可怕的想法,但最后保留的那一点理智,将他牢牢“锁”在床上,彻夜没有挪动,直到次日天明,双眼布满血丝的万鹏,才从床上爬起来,行动略显僵硬的离开了房间。
“他大概会了放弃吧……。”
万鹏这样想着,他彻夜未眠,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院里,先从井里打了桶水,将脸整个浸了进去,抬起头来,寒风骤然袭过,万鹏顿时清醒许多,随即将水倒进盆里,端到前面,逐一卸下门板,正要往外洒水,却瞥见那人立在不远处。
“还没吃吧,给你带的,趁热。”
见万鹏注意到自己,那人随即抬起右手,他手里提着一只油纸包,冲其微微一笑道,“富瑞斋的包子,肉的。”
万鹏在老家,常年吃糠咽菜,到了京城也没改善,论辈分,万维粱是他亲叔叔,可这位叔叔却是如此的冷酷无情,住得是废弃猪圈,睡得是旧门板,盖着破棉袄,平日吃食,更是狗都不如,哪里听得了这个,俩眼登时直勾勾的盯住那只油纸包,连着咽了好几下口水。
“不……不用了,我不饿。”
哪怕腹中馋虫鼓噪,仅存的理智却在不断告诫万鹏“天下没有白吃的包子”,莫要贪小便宜吃大亏,他将盆里的冷水猛地往路上一泼,像是要把自己的满腹欲求一并给泼掉,可他泼完后,对方却不为所动,反倒将那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包子。
无需多言,拿起一个就咬,哪怕隔着好几丈远,都能闻到肉香,几口下去,羊油顺着嘴角流下,那人对此却是浑然不觉,甭提吃得有多香了,片刻之后,只剩下最后一个,抬头冲天打了个饱嗝,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吃不下了。”
说罢,扬手一抛,将仅剩的那个包子,丢向了万鹏,二人相距不远,但他要是不动,包子肯定要落在地上,一是为了不浪费,二是早已眼馋多时,眼瞅着那个包子朝满是烂泥的地上落去,万鹏心头一颤,随即抢步上前,在它落地前俯身接住。
“凉了,羊油都有点凝固了。”
等万鹏抬起头来,那人早已是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条脏兮兮的黄狗,盯着他手里的羊肉包子,踌躇片刻后,仿佛是为了向那条狗宣誓“所有权”,他恶狠狠咬了一大口,这包子在外头晾了半天,早就凉透了,羊油直接糊在他的嘴上,话虽如此,却没留下一星半点。
此后,那人隔三差五就来找万鹏,无非是有违王法和礼教的老一套,但随着对方送来的吃食越来越丰盛,万鹏心底的坚冰,也在一点一点融化,比起万维粱的无情剥削,这个不知姓名和身份的奇怪家伙,反倒显得异常亲切。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几天下来,万鹏虽然清楚对方并非良善之辈,却也心向往之,只是还差一个契机。
似乎是感觉到了万鹏在态度上的变化,那人来得越发勤了,直到数日前,他再次向万鹏发出“邀请”,让他在当天夜里子时,到之前那个富户家的后门等着自己。
这次,万鹏没有拒绝,而在这天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白天依旧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伙计,可到了晚上,他便跟着师父四处“劫富济贫”,顺便采采花,虽然只有短短的数日,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这辈子的委屈全都烟消云散。
直到今天,辛千铸寻上门来,虽然知道对方只是请自己叔叔到现场闻一闻味道,可他终究不是“师父”那样的惯犯,没有刀口舔血的经历,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反倒露出了马脚,他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辛千铸走后,便设法联系了“师父”。
对方听完万鹏的陈词后,淡然劝慰,表示那些风影卫都是酒囊饭袋,看着吓人,却没有几个顶用的,随即又告诉万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等自己出去探探风口,若不来找,他便蛰伏不出。
“今晚……能动手吗?”
自觉吃得差不多了,万鹏便压低声音问道,作恶,是会让人上瘾的,一旦行差踏错,便很难回头,只能是越陷越深,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主动询问,万鹏已坠深渊,对此却是浑然不觉。
对方说是他师父,虽然隔三差五给他带些好嚼头,对万鹏也很“宽容”,却没教过什么真本事,每次都是安排妥了,才让万鹏进去行事。
“当然能。”
那人并未应答,而是抬手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在其细嚼慢咽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应道,看着万鹏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知道,又一个“替身”,成了。
“这次是哪一家?”
万鹏急不可耐地问道,对方却不急于回答,反倒从怀里掏出一个灰布包,抬手递到自己徒弟面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段时间,为了让你知道做个法外之人的好处,为师都是提前替你料理好了一切,但今晚不行,你得自食其力。”
“您让我自己动手,这倒没什么,只是……。”
闻听此言,原本心痒难耐的万鹏好似被人兜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虽已拜师,却不曾学到半点本事,自己师父既然是法外之人,必然不会遵循寻常的师道,说是让他“自食其力”,却与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徒儿无需忧虑,咱们由浅入深,一步一步来,外围那些看家护院的人,全都由为师替你料理,你仅需用灰布包里铜鹤,将断魂香置入闺房内,将里面的人熏倒,把事办了,便算成功,这,应该不难吧?”
那人见万鹏面露难色,当即“宽慰”道,后者听罢,登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随即便伸手取过那灰布包,小心翼翼收好,眼下虽已天黑,却没到办“正事”的时候,那人见万鹏应允,当即压低声音,告知他今晚行事的地点。
二人又吃了片刻菜,眼瞅着时候不早,便唤来小二结账,别看俩人没吃多少东西,花销却是不菲,足够普通人家足吃足喝一个多月的了。
师徒二人在三味居门口挥手而别,万鹏心里盘算着今晚的行动,哪里还有脑子去想别的东西,更没注意到,不远处,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
看着万鹏渐渐远去的背影,李喵喵心中暗喜,黄昏时分,她被辛千铸用一条烤羊腿给支出来监视对方,后者承诺,只要“万花丛中过”落网,他就领着李喵喵可着京城的各大馆子敞开了吃,吃吐了算。
眼见万鹏和陌生人接触,又在三味居这样平民不敢涉足的地方海吃胡塞一通,要说里面没问题,鬼都不信,然而,古语有云:拿贼要拿脏,捉奸要在床,光是这样,也不足以指正万鹏,或者接触的那个陌生人就是传说中的“万花丛中过”。
念及此处,李喵喵当即放弃了告诉辛千铸,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自己,眼瞅着万鹏越走越远,连忙从角落里闪出身,紧走几步跟了上去,不曾想,七拐八绕后,对方竟回到了红颜堂,在后门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这才推门而入。
李喵喵见万鹏回去,便也不再上前,找了棵歪脖子老树,手脚并用,数息间,便已爬了上去,正好能看到后院的情况。
万鹏回去之后,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此后许久都没出来,李喵喵知道,这路人行动都是在深夜,见他没什么动作,想来是为了“养精蓄锐”了,便从树上滑了下来,回去找辛千铸复命,顺便再从他那里“敲诈”一点好嚼头。
时至午夜,万鹏从床上爬起来,换上师父给自己准备的夜行衣,缓步走出房间后,抬头望了望自己叔叔的寝室,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浅笑,随即来到了厨房,从架子上取下斩骨刀。
万维粱平日里最爱吃骨头汤,又怕卖肉的做手脚,都是买回整根骨头自己剁,这把斩骨刀最近才找人给磨过,不说吹毛立断,但剁起骨头,也算得心应手,万鹏右手提着刀,蹑足前行,随着他渐渐靠近,脸上表情显得愈加狰狞。
红颜堂是个临街的二层小楼,一楼是铺面,铺子后面是一片空地,绕着这块地,有那么几间房子,都是万维粱辛苦经营多年以后盘下来的,其中有两间是上了锁的,其一被用来制作胭脂水粉,另一个则用来存放制好的香粉。
万维粱就住在二楼,上面有两处房间,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寝室,万鹏顺着楼梯缓步走上去之后,径直越过书房,直接来到寝室门前,他从怀里掏出师父给自己的灰布包,先将火折子吹亮了,随后摸出指甲盖大小的断魂香。
先点燃断魂香,又将其塞进铜仙鹤的肚子里,用鹤嘴刺破窗户纸后,一手握住翅膀,一手轻轻推动鹤腿,只听“嗤”的一声,一股子烟雾应声喷入寝室,喷了几下后,万鹏将断魂香取出,掐灭,又将铜鹤收好,等了片刻,方才用刀挑开门闩,走了进去。
由于提前在鼻孔前面抹了解药,所以房内断魂香对万鹏没有效果,可万维粱和他媳妇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万鹏走到床前,伸手将被褥掀开,望着万维粱那张透着刻薄的老脸,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间,将一颗人头生生斩下。
随后又如法炮制,将自己婶婶也给斩首,血腥之气,霎时在屋内扩散开来,万鹏却没有丝毫的不适,他用从被褥上扯下一块布,将斩骨刀裹好后收入怀中,随即吹亮火折子,将桌上油灯给点着了,而后将其推到地上。
“好无聊啊……他怎么还没出来。”
红颜堂后院外,李喵喵坐在那棵歪脖子老树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她从辛千铸那里敲诈来的几包零嘴早已吃完,只能干瞪着眼,然而她来得不巧,万鹏早已动身,只是没被她看到,正在思考要不要下树找点吃的,忽然瞥见红颜堂的二楼一片火光。
“快来人,走水了,走水了——!”
李喵喵见状心头一紧,随即惊呼道,此时正是深夜,周围邻居都睡了,要不是因为在此监视万鹏,恐怕没人会发现危险,喊了几声后,看到有人出来救火,李喵喵这才安心,赶忙从树上下来,红颜堂出了这个状况,万鹏肯定会趁乱逃走。
尽管失去了目标,但在短暂分析之后,李喵喵还是想到了其中可能,她按照之前探查的信息,来到豪门富户宅邸相对集中之处,在附近寻了一座谯楼,爬到半腰后,借助朦胧月光向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端倪。
万鹏没有轻功,不可能像自己师父那样高来高走,而后者也没打算真教他什么,反正他花销所用钱银都不是正路来的,用得再多也不心疼,但是“培养”出一个替身,能帮自己躲过官府追查,却是“物超所值”的。
正因为如此,万鹏每次进别人宅邸,都需要师父先在里面料理干净,然后替他开门,这样才得以进去,李喵喵在谯楼张望时,正好瞥见这一幕,看定了位置之后,直接松手,顺着谯楼的木梯滑下去。
“徒儿,开始吧……。”
虽然闻到万鹏身上的血腥味,也猜到他干了什么,但“师父”并未多言,他跟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说的,等万鹏往屋里喷断魂香时,他寻了一个借口离开,今晚来此,采花只是说辞,既然官府已经盯上了自己,那这京城,自是不能再待下去。
万鹏不是他第一个“替身”,显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有丝毫的迟疑,“师父”直接逃出了这座宅邸,因为他知道,再过不久,之前被迷晕的人就要醒来了,届时,万鹏必然会被当作“万花丛中过”,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却能逃出生天。
说来也是巧得很,此人前脚刚走,李喵喵后脚就到,由于后门已开,她便直接进入了这座宅邸,望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家奴院工,她心头一紧,脚下登时加快了步伐。
闺房外,万鹏用右手的食指沾了点口水,随即将窗户纸点破,跟着便如法炮制,将铜鹤嘴伸进去,喷出迷魂香,过了片刻,自觉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便推门而入,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抬手撩开床帐,低头看了一眼,却险些把他吓死。
但见床上躺着一具真人大小的木偶,穿着白无常的行头,一条血红长舌从嘴里吐出,挂在胸口,这木偶做得惟妙惟肖,虽然仰面朝天,双眼却微微向窗外斜视,乍一看,仿佛是在盯着欲图不轨的采花淫贼,双手在腹部捧着一块令牌,用朱砂写了“奉命拿你”四个字。
万鹏方才一直惦记着采花的事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跌了一跤,接下来,这双腿就不是他自己的了,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连路也不能走,只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离了闺房。
“有……鬼……。”
恰好李喵喵赶到此处,万鹏与之迎头大撞,白天他看到李喵喵和辛千铸在一起,知道对方跟官府有点瓜葛,按理是水火不相容,眼下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对方脚踝,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了两个字。
次日天明,一桶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下,万鹏瞬间醒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人绑在木桌上,不由得大惊,挣扎了几下,就听耳旁有人阴恻恻的说道:“你阳寿已尽,还不速速随我到枉死城销账。”
“莫要胡闹!”
正当万鹏以为昨晚见到的勾魂无常寻上自己时,忽然听到一声怒雷般的训斥,随即就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别这么严肃嘛,采花淫贼‘万花丛中过’既已落网,辛大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短短一瞬,万鹏脑子就已转过弯来,眼下他知道两点信息,第一,他没死,第二,他已落入了官府手里,此外,他还有一点疑惑,采花之事,他的确干了,却并非什么“万花丛中过”,听这意思,对方显然是把他作为另外一个人给抓了。
“大人,我不是啊——!”
念及此处,万鹏当即惊呼道,话音刚落,就被人给扇了一耳光:“什么不是,你深更半夜身上穿着夜行衣,怀里揣着采花淫贼的作案工具,又在小姐闺房外面被人给抓到,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说话那人是这座宅邸的管家,先前京中出了“万花丛中过”这个淫贼,虽然受其所害的各家并未声张,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受害者一多,自然而然就传出来了,他家小姐今年二八芳龄,样貌倒也出众,不得不防。
针对采花贼的行事手段,管家请妙手匠人做了个木偶,双眼特地选用了水晶和萤石,使之如人眼一样“灵动”,又披上白无常的行头,入夜后就摆在小姐床上,而小姐则和自己母亲挤在一起,那淫贼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势必要将对方的包天色胆给吓破。
“你说你不是,那谁是?”
辛千铸却没有被管家的话给牵着鼻子走,昨晚,万鹏被李喵喵“抓住”后,他特地上手检查过对方身体,没有半点武功底子,甚至可以说有些孱弱,除非有同伙或内应,否则,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采花淫贼。
“师父,我师父就是‘万花丛中过’,肯定是他。”
此时,万鹏已经彻底回过味来,采花虽然是重罪,可前几次又没被人逮住,这次又是采花未遂,只要他咬死没参与,最多也就是发配,多少还能留得命在,随即也不管辛千铸乐不乐意,直接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略经删改后,“和盘托出”。
“那么……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辛千铸耐着性子听完后,抛出了一个致命问题,万鹏听完,好似五雷轰顶一般,沉默了良久,方才颤声应道:“他……他从未告诉过我,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段时间,那个人对他的关照,可谓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却从未提及自己名姓,万鹏也没想到这一层,直到眼下落在官府手里,他才发现端倪。
“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就拜师,你未免也太心大了一点。”
辛千铸嗤笑道,但他并未结束审讯,而是继续抛出下一个问题:“就算名字不知道,样貌总能说得上来,那人什么年纪,身高多少,是何种脸型,有无特点,从实招来!”
“是是是,那家伙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大概有五尺多高,长着张甲字脸,他的左耳朵不似常人,只有小小一团……。”
听到辛千铸所言,万鹏感觉自己还有活路,当即将自己师父的外貌告知对方,连称谓都跟着变了,辛千铸当即让管家找来纸笔进行记录,写完之后,他将那张纸吹干收好后,随即冷笑道:“采花之事,姑且算你初犯,可杀人放火却是你的一行不赦之罪!”
“冤枉啊大人,在下一向本分,如今受歹人蛊惑,误入歧途,将来是死是活,都是我罪有应得,却不该蒙受这不白之冤。”
万鹏闻听此言,暗叫不好,他昨夜杀叔弑婶,又推倒油灯,将那红颜堂给点了,虽确有其事,却还想挣扎一下,话音刚落,就听见辛千铸怒喝道:“无耻恶贼,竟然还敢狡辩,你怀里那把染血的斩骨刀从何而来,红颜堂又是怎么被烧成一片白地的,还不从实招来。”
“反正我昨晚被吓昏过去,只要愿意,你想搜出什么都不意外,红颜堂昨夜着火,也可能是掌柜的万维粱夜间用火不慎所引起,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采花未遂尚有活路,杀人放火必死无疑,哪怕对方手握证据,万鹏也要无理搅三分,尽可能把自己给摘出去。
辛千铸听完,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对此却无可奈何,万鹏虽在胡诌,却也有几分歪理,为了避免被人从中窥得漏洞,抓住把柄,在自己掌握更多证据前,确实不能就此给对方定罪,只得作罢。
由于这些案子并不在辛千铸手里,很快就有六扇门的人前来提走罪犯,他让管家把万鹏之前所言,一字不落的写下,一并交给了对方,又气不过万鹏这番狡辩,便暗中叮嘱,对这家伙要“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