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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架空】【骑砍向】钦定库塞特源流考(2)

2023-06-10 18:44 作者:Schlachtkreuzern  | 我要投稿

阿绫最终还是要回去了。

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洛天依和阿绫都没睡着觉,她们背靠背坐在床上,抬头看窗外的星空。

洛天依问阿绫,你回去之后要做些什么呢,阿绫说吃吃喝喝、上山打猎。

就算是天真无邪如洛天依,也会从长辈嘴里听说库塞特诸部经常南下劫掠的事迹。她便问阿绫,骑射这么好,是不是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是不是有一天会来围攻这座城市。

阿绫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能跟洛天依说,库塞特打不进帝国北部的一串防线,就算打进来了也打不到你这。

“而且,真到了那一天,有我保护你啊”

她这样说着,说完却低下头去。

她从心底知道这会是段不会有结局的关系,就算有,也不会是好结局,可她就是贪恋这点稍纵即逝的温暖。

还好洛天依没见过真正的尸山血海,对战争的想象仅限于书里的连环画,被阿绫坑蒙拐骗了一阵,居然就放下心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过了一会,洛天依突然站起身,从格子里拿出一把团扇交到阿绫手上。

“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做女红,你是第一次做,刺绣的时候总是扎手,最后竟然气的不做了”

“是啊,一晃半年过去,但那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了”,阿绫叹了口气。

洛天依把扇子伸过去,阿绫没回头,只是向后伸手接。她不敢回头,不敢确定自己眼角的泪是否会被洛天依看见。

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柔软的丝绸,那团扇的扇面是红的,红得就像阿绫平日捆在发髻上的那条丝带。

“他们说你的名字写出来叫阿绫,我不知道这名字在你们那边是什么意思,在我们这边,这就是绫,我特意找了一块来做的”,洛天依说。

她又指上面的图案,那是一匹灰白色的狼和一只小羊,依偎在一起。洛天依说那只狼是阿绫,小羊是她自己。

“如果有事情,就像上次打猎的时候那样,你会保护我的”,洛天依笑着。

是啊,苍狼当然可以杀死野猪,保护小羊。

“可如果来的是狼群呢”,阿绫没敢说出来这话。

“我等着你,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嫁人了,我给你看我的孩子,给你看我的新家”,洛天依的眼里似乎有星星。

说着说着,洛天依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时,阿绫已经转过来面冲着她,伸着左手。

手心里放着的是她一直带着的扳指。

”这是虎骨做的,父亲当年射死一只老虎,给我和三个哥哥一人做了两个,大哥做了错事,已经...不在了,还剩下我们三个“,阿绫说着,”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只有这个了“

“哥哥能左右开弓,我练的不好,一般都还是只用右边”,她叫洛天依伸开右手,“左边的扳指带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送你吧”

阿绫把扳指套到洛天依的大拇指上。

”谢谢,阿绫真好!“洛天依露出一个笑容,把玩着新得到的宝物,阿绫只是想起十几年前得到第一把弓时的自己。

”这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你要是碰见我们这边来的人,他一定认识“

”嗯“

阿绫又背过身去坐着,盯着月光照亮的白墙。

过了很久,她才又吐出后面的话。

我真的不希望你还能碰见我们这边的人。

我真的不希望战争真的发生。

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如果我们真的再见面...

你可一定把这个给他们看,我一个旗主的名号,在降兵面前应该还是够...

阿绫忽然觉得有东西靠在她的背上。

“天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猛然回头看去,可洛天依已经睡着了,靠在阿绫的腿上。

阿绫一夜都没有睡。

天亮了,侍女进来叫洛天依起床,阿绫却挥挥手让她出去。

太阳升过了院墙,阿绫似乎已经听见大门外草原马的嘶鸣。

她该出发了。

她够来一个枕头垫在洛天依头下,抽身去穿衣服。

一会,阿绫又穿上了自己来时的衣服,正如她第一次见到洛天依的那天。

她收起那团扇,最后一次拉上洛天依的床帘,然后最后一次走出那扇木门。

阿绫走出门去,大门外是她的阿萨利格马。

她跨上马,向着洛家的大门看最后一眼。

别了,洛天依,我会一直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别了,洛天依,愿我们再也不见。

阿绫走了,回她的白山黑水去了。

那是1085年秋天的第一个星期,洛天依十六岁。

-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它该有的那样。

洛天依要嫁人了,父母给她安排的是本地一位官员的孩子。洛天依只是在家,或者做女红,或者做些别的事情。有时候,她会莫名地怀念郊外的山,怀念几年前的笑和闹。

每到那时,洛天依就会拿出那枚扳指,学着扳指上一位主人的样子,把它套在大拇指上,凹面朝上凸面朝下,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拉开想象中的弓。

1086年的冬天很奇怪,比奥尼拉更往南的地方都落下了雪,而奥尼拉城下的那条大江居然结了冰。

起初,这只是一个比往年更不寻常的冬天,洛天依只是按照母亲的指示多添了几件衣服。然后,地租减少的消息传进成立。某一天,奥尼拉城中出现了第一批逃荒而来的人。几个月后,洛天依那个总是外出跑商的哥哥传信回来,提到了瘟疫和饥荒。

某天,某个村庄里一批活不出来的人掀起一场纷乱,第二天便被几个衙役和一群家丁平息,并没有人在意,甚至在本地的县城里都没有人听说过。然后是某个县城被攻下,某个省城被围困。然后无数的消息传来,贵族们和官员们都说帝国军队已经平息了变乱,可他们说帝国军队平息变乱次数越来越多,帝国军队成功平叛的消息越来越多,这也就说明,这广袤帝国内部的混乱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帝国北方的那个都城突然陷落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南方的江畔,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南方的富人们继续着自己日常的挥霍,日常的勾心斗角,北方的平原很远,民不聊生的北方农民很远,莫名其妙地陷落的首都很远,自杀的皇帝也很远。

有天傍晚,那个总兵的女儿忽然推门进来,夕阳的辉光下,一头白色短发 竟被染成了温暖的淡黄,她找到坐在窗下绣花待嫁的洛天依,她告诉洛天依一个消息。

库塞特,南下了。

几年前,阿绫曾经开玩笑般地告诉她,在草原上,一旦猎物开始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狼群又怎么会干看着大好机会而不对此做点什么呢。这句话的本意是阿绫想趁着洛天依感冒的时候吞并她的点心,但此时此刻却有了别的意义。

兀尔浑乃特部的蒙楚格大汗纠合起库塞特诸部,先是一战击溃了那支曾经攻下了帝国首都的叛军,又闪电般将帝国北方大部分领土收入囊中。起初只是倾国而出的十六万大兵,后来加上不断收编而来的帝国军,规模扩大近四倍,人数早就多得连蒙楚格自己都数不清了。

那女孩告诉洛天依,蒙楚格把库塞特部队分成八个兵团,其中有位伯克,独自带领两个兵团,这支部队攻城甚少但精于野战,帝国军中不少游走在堡垒之间的机动兵力都败在他们手上,于是堡垒成为孤岛,然后被海一样的大军一个一个慢慢啃下来。

“呀,原来她把这个留给你了?”

她从架子上拿起洛天依的扳指把玩着

“是...”

女孩拿起扳指,举在阳光下,虎骨似乎也透着光。

“那她射死我几个叔叔的时候戴的一定是另一个了?”

洛天依没有答话。

那两个兵团和他们的伯克似乎是阿契特出身,但那个伯克却从没人听说过,就算是上了战场也会在头盔上带一副铁面。他们是草原弯刀上最利的刀尖,将深山老林里养成的一套山地野战的战术玩得炉火纯青,聚集起来是大兵团攻势汹涌,散开来则是一个又一个小部队,深入敌境百里却从不溃散,每每四处穿插,打得数倍于己的帝国军千疮百孔。

就在几天前,这几万身穿红色或者白边红色布面铁甲的阿契特步兵硬是用几场伏击打散了帝国军在江北的最后一个机动兵团,这场战斗过后,隔开帝国南北的大江已经向阿契特部兵团后面庞大的主力部队敞开大门,渡江南侵已是旦夕之间了。

“洛天依,你能想得到吧,这都是谁的手笔”

女孩把扳指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扳指在木地板上弹了几下,然后滚到了桌子下面。

洛天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

-

1087年初春,库塞特大军渡江。

奥尼拉处在江畔,奥尼拉和渡江点之间只有一座城市,名字叫潘德拉克。

阿绫手下整红、镶红两支兵团收编了十几支倒戈的帝国军,人数已经从出发时的不足五万扩大到十三万。那年四月,库塞特大军在潘德拉克附近又一次大败帝国军。

又是阿绫的手笔。

正红、镶红旗主伫立在城外的高坡上,她的部队刚又一次将试图突围的帝国守军打了回去,此刻,占到部队总数三分之二的帝国仆从军正在潘德拉克堡的城墙上砍杀昔日的战友,从阿契特带出来的亲卫部队全数列阵在她身后。

攻城这种绞肉的活,把这么优秀的野战部队送上去,岂不是浪费了。

自己手下有七八万帝国降兵组成的仆从军,有的是从北方带来的帝国降兵,有的是随便收编的帝国流民,有的甚至是从前那只巨型帝国叛军的余部。帝国军官克扣粮饷,不拿他们当人,帝国贵族只会收税,不拿他们当人,帝国的富商只会享乐,也不拿他们当人。

比来比去,唯一拿他们当人的居然是这群骑马冲来的库塞特人。

赢了有分红,死了有抚恤,砍的脑袋够多还能抬旗,谁不会死命冲锋呢。

阿绫曾经跟着洛天依溜进过她家的库房,架子上都是阿绫在自己家都没见过的瓷器,箱子里则堆满了金黄的第纳尔。如果给每个兵都发几个第纳尔,帝国军队可能早就踏平库塞特了,这是阿绫的第一想法。

城头平定了,喊杀声稍减,鹰旗被随意抛下,绣着金龙的红旗升起。

库塞特又克一城,自此以后,奥尼拉门户大开。

阿绫策马入城,仆从军的士兵正在四处劫掠。

从前还在北方的时候,库赛特人每次打进帝国的时候总会清空一个有一个村子,帝国军队进剿草原时也会在攻下的每一个寨子里抢掠。后来他们真的打进了帝国腹地,无法无天的帝国降兵甚至比库塞特人本尊劫掠得更狠。

这是战争的一部分,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库塞特部队也会抢,不过整红、镶红两个兵团如今是唯一一个破城以后不抢劫的部队。以前在大江北边攻下第一个大城市的时候,在城里大户的家里发现的财宝多到无法想象,而不管是帝国降军还是阿契特军队的军纪也差到无法想象,阿绫被逼急了,派出自己平时作精锐亲卫的两个护军营四处站岗,砍了一百多个脑袋才把自己从阿契特带来的部队稳定下来。但仆从军人数实在太多,根本管不了,自己人又嫌分赃不均,差一点闹出兵变。最后,阿绫带着几个甲喇章京和仆从军的土皇帝们约法三章,重建城里的秩序之前,阿契特部队不会参与抢劫,也不会干涉抢劫,但仆从军抢到的东西,最后要分给库赛特人一半。

阿绫已经在努力制止抢劫和杀人了,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处于稳定,她想得远,她不止想打下城市,还想坐稳城市,而且想用最少的混乱坐稳城市。

但是,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是来自王廷的命令,就连阿绫都无法阻止。

就拿潘德拉克来说,蒙楚格大汗原来的安排是让颜赛力特部的镶蓝旗主攻潘德拉克,阿绫的正红、镶红旗其实应该是在潘德拉克攻克后配合主力部队直取奥尼拉。可颜赛力特第一次攻城时遭遇的抵抗实在太过强烈,战斗血腥到仆从军宁愿被库塞特的“自己人”拉去军法从事也不愿登城作战。王廷这才把阿契特的战场救火队找来做攻击潘德拉克堡的第二批部队。

攻城时损失太大,大到军人们生了怒火,而本地民兵的抵抗太过激烈,新招降的部队和本地人口一样无法信任。为了确保库塞特主力离开之后,这块领土依然得以控制,就只剩下一种方法了。

于是,阿绫接到的命令是,三天抢劫结束之后,潘德拉克堡内所有的帝国居民,包括已经投降但没有选择加入仆从军的帝国降兵,甚至包括城中的牲畜,都不会留下。而这里的人口会由库塞特的其他部队从别处拉人作为”补充“。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奥尼拉会面临和潘德拉克同样的命运。

十天后,阿绫接到命令,继续执行原定计划,她的下一个目标是:奥尼拉。

那是1087年四月十日,洛天依快要十八岁了。

1087年四月十四日,洛天依第一次听到了库塞特大军攻城的消息。帝国的总督米乔德从潘德拉克只身逃回,跑到了奥尼拉。奥尼拉城池是帝国几百年积累的结果,即使是库塞特大军中做尖兵的阿契特军团也攻了十天都没有攻下。洛天依听说,攻城到第五天的时候,仆从军终于用人海战术冲出一个缺口,阿契特主力涌入,可是被帝国军队的火铳和弩箭射了回去。洛天依家在城西,那一带的守将是哈劳斯,哈劳斯命令士兵分散到民居中,洛家也住进了二十多人。

四月二十日早上,阿契特的那位旗主派出了自己一直珍藏着的攻坚部队——三个整建制投降的帝国炮兵营,如今连帝国自己的军队里也找不到这样的单位了。大炮一口气轰了五天,城头残肢遍地,垛口几乎全被铲平。人人皆知库赛特军处理抵抗强烈的城池的习惯,人心惶惶之下,米乔德被逼得放出话来,说就算死也只死他一个,与百姓无关。

那天午后,街上传来流言,帝国援兵终于到了,可一时又传出流言,西城墙失守,库赛特人已经攻进来了。第二条流言旋即被洛家门前大街上蜂拥而至的逃兵证实了。逃兵中有几十个骑马的一路向南疾驰,其中一人便是总督米乔德。人群散尽,片刻又来一骑,马上的人穿着将领的甲胄,他没说话,只是仰面哀嚎。

忽然,西城墙上传来喊声,然后一面金龙红旗便出现在城垛的缺口处。城上的士兵四处逃窜,甚至有人直接从十数米高的城墙上跳下来。等洛天依回过神来看的时候,城墙上居然已经没有帝国兵将了。

米乔德之前受不住库塞特的炮兵,便叫人在城墙上安大木板,一边连着城墙,一边搭在墙下民居的房上,然后在木板上安置火炮。可工程还没完成,想争巴图鲁名号的库塞特士兵就攻了上来,登城后一阵砍杀,帝国民兵纷纷溃退,不少人跑到那些木板上,然后踩断木板,掉到下面的院子里。

洛天依此时正和全家人一起躲在宅子里靠着后街的一座房子里。

第一波逃兵都跑光了,这时天上下了雨,由远至近传来脚步声。有人仗着胆子直起身来扒着窗户看去,先过来的是穿着布面甲的库塞特士兵,最先过来的是白色铠甲,后面有的甲胄是红色,有的是镶边的红色,队伍步武严整,就算走在雨中也没有杂乱。这时洛天依的父亲从小门溜回来,说邻人相邀,大家一起开大门欢迎王师。

可洛天依不知道,也没人能知道,先进城的白甲兵是两个护军营里的白巴牙喇,那是压箱底的精锐亲卫,然后的士兵是正红、镶红旗的普通战兵。而等这些军队过完了,后面的就该是收编的帝国仆从军了。

库赛特人过完了,帝国仆从军来了,有人觉得他们一定不会跟库塞特人一样野蛮,便带着大家出去摆香案。

一家老小正恭迎王师,洛天依躲在长辈后面,忽一队骑兵走过,为首的一个停下来,拔出刀来指向面如土色的洛天依。

”给我把那个蓝衣服的抓过来!“

于是刀光剑影,世界皆成红色。

洛天依拼了命,跟着两个兄弟不知怎地找了个空隙钻出人堆里,向大街边的巷子里疯跑过去。三人找了个屋檐下暂避,到那时,洛天依才意识到,她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了。

当晚,他们三人躲在另一个亲戚家,雨更大了,而乱兵杀人的声音依旧可以从门外听见。深夜里,雨停了,可城中火起,红光照亮了夜空,建筑坍塌的暴响和人们的哀嚎响如雷电。昔日繁华的城市再也没有彻夜亮着的灯笼,洛天依躲藏的地方附近一片黑暗,只有被火光染红的天际线。

第二天,三兄妹又换了个地方躲,忽见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而两个持刀的兵丁也跟着从墙头过来,众人逃窜,逃了一条街之后才发现,剩下的人只剩下洛天依和哥哥,她的弟弟已经不知道在哪了。有些狡猾的兵卒说有安民符节,叫藏起来的百姓都出来,已经出去了几十个人,于是哥哥对洛天依说,我们只有两个人,如果被乱兵遇到,一定不会好。那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乱的,更不知道怎样求生,于是只有一起出去。

洛天依知道女人落在这样的境地里会发生什么,就藏在小巷里,没有出去。

带领难民队伍的是三个魁梧的库塞特兵,他们搜遍人们身上的金银首饰。洛天依忽然听到女人叫喊的声音,原来是她哥哥平日的几个妾,她们都披头散发,衣服凌乱,也没有穿鞋,光脚走在小腿深的泥泞里,其中一妾还抱着一个孩子,一个兵用鞭子打她,逼她把孩子丢下,一个兵牵着绳子在前头领着队伍,第三个兵横着一把长柄刀,在队伍最后驱赶。三个人就这样赶着几十个人,像赶羊一样,要是有人稍微走的慢了,要么鞭打,要么就会杀死。被抓的女人们也都被绳子拴起来,库塞特兵在前面牵着。

遍地都是被扔掉的婴儿,或是被人踩过,或是被马踩过,遍地血腥,四处都是哀嚎。池塘里死人叠在一起,手足甚至都被挤得从水里冒出来,池中的清水已被染成五颜六色。

入夜,洛天依躲进一个宅子里,看了残存的牌匾才发现是原来帝国总督的宅子。她从后门溜进去,发现深邃的宅子里,每个屋里都有尸体。她被吓得跑回街上,然后又躲进了一个商人曾经的宅子。洛天依躲进后厅,发现前厅已经被三个兵卒占据了。另一个兵卒抱着如山的彩缎从正门进来,那三个兵都大笑不止。一会又从侧边的屋子里赶出来一个女人,女人是城里的歌女,浓妆艳抹,鲜衣华服,每每从三个兵卒的巢穴里翻出什么好东西,就谄媚求取。一个穿蓝甲的库塞特兵从厨房走出来,被那女人逗乐了,便对着其他几个帝国降兵说,我们库吉特部以前跟着阿契特部的四公主攻打阿塞莱,抓到的女人何止几千几万,可一个愿意受辱的都没有,你们以前那个帝国,怎么无耻成这样?他抽了那女人一鞭子,然后走出正门去。剩下的三个兵完全不受影响,他们把难民堆里的女人聚集起来,脱掉衣服,抱着喝酒。

街上忽然枪声大作,众人皆惊骇,然后又传来库塞特军队集合士兵用的海螺号声,院里的几个兵都提刀跑出去,剩下的众人四散奔逃。洛天依趁机溜到中庭,想趁机从院子里逃出去,西边的房子里有人,不能躲避,可中庭里都是马,走不通,她只能趴着,从马的腹下匍匐而出。可到了前门边上的角门,却发现角门已经被兵卒钉死了,这时后面传来库赛特语的喊声,洛天依看见左边有个厨房,却发现厨房里有几个被抓来做饭的人,怕被牵连,不让她躲避。洛天依只得再去砸被顶死的门,她从别处捡了一个铜盆,死命砸门,砸到指甲开裂,鲜血一直流到手肘上。总算砸开,她翻出门去,发现附近大街上都是骑兵,左邻右舍又都藏着人,她只能跑到大街附近一个房子里躲着,她藏在一个床铺下面,只希望乱兵不会发现。

忽然,她听见外面传来自己哥哥的哀嚎,“我家地窖里有金子,放了我,我去取来给你!”,然后却是举刀砍杀的声音,砍了三下,然后一片寂静。洛天依觉得自己应该哭出来,却又哭不出来,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过了几天,连日阴天,即没有雨,也没有太阳。街上走过的军队稍微减少,只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哭声。洛天依想到自己,哥哥已经被杀,剩下全家人生死未卜。她想去至少看一下哥哥被杀的地方,便蹑手蹑脚溜到街上,发现街上已经遍地都是死尸,天太黑,无法分出谁是谁。这时南方大街上忽然出现火把亮光,洛天依赶紧逃走,她顺着城墙走去,城墙下也积累了几层尸体,只能手脚并用爬去,如果被巡城士兵注意到,只能趴下装死。过了一会,洛天依终于沿着熟悉的方向到了自己家,她轻轻敲门,开门的是她的嫂子。

洛天依问嫂子其他人的状况,嫂子说,当时被乱军追赶,她和众人被抓,可是城里似乎还有帝国守军的小部队在抵抗,看守他们的仆从军士兵被一个骑马的白甲库塞特兵叫走了,众人趁机逃走,她曾溜出城里观察情况,发现郊外树林里只全部是哭声,有父亲寻找孩子,也有妻子寻找丈夫,而水田里则堆满了尸体,她想着要死也要死在家里,就又潜回了家,回家才发现,之前逃走的人也都陆续回来。可洛天依的父母、兄弟和几个子侄至今未归,也不知道陈尸何处。洛天依终于在连日的人间地狱里得到了一丝放松,她和几个幸存的女眷抱在一起痛哭,似乎要将这几日的记忆和泪水一起排出去,直到东方天亮。

四月二十八日,洛天依出去找吃的,遇到一支穿红甲的库塞特巡逻队,领头的竟是一个白甲兵。洛天依见路边有个破柜子,就躲了进去,忽然有人用东西捅她的脚,吓得洛天依跳了出来,这才发现十几个库塞特人都围在柜子边,而拿着竹竿的则是一个给军队当向导的本地人,洛天依曾经见过这个人,可已经不记得名字了。洛天依向他求饶,给了他身上仅有的首饰,几个库塞特兵见到洛天依,坏笑着摩拳擦掌。那个向导一脸谄媚,告诉库塞特人这是洛家的女儿。几个兵上来就要抓她,可带队的白甲兵站出来,拔刀喝退了众人。白甲兵俯身靠在洛天依耳边,说着并不熟练的帝国语

“我听我们旗主说过你,好好活着”

说罢,他一脚把洛天依踹到路肩下面的泥坑里,然后招呼众人继续前进,那个向导还不死心,结果被打了一顿鞭子。

洛天依不敢走大路,只敢走在大路下面的草丛里慢慢回家,路上,她看见大路上一个红甲兵拉着两个妇人,是一对母女,母亲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哭着要吃饭,库塞特人怒打一拳,小孩没了声音,他把小孩抢过丢下,依旧牵着两个人走了。

可还没跑出多远,她又被另外三个库塞特士兵抓了去,那三个兵并没有穿带颜色的布面甲,而只是在衣服外面罩了一件皮袍子,挎着的弓也不是阿契特人的样式,而是类似帝国弓箭的短弓,唯一证明身份的只是手臂上缠的红带子,他们是草原上的喀拉库吉特部的游牧民,是正红旗下喀拉库吉特牛录的轻骑兵。

三人刚要兽性大发,只听门外两声枪响,两个库塞特人应声倒地,第三个拔刀冲向枪声的方向,门外却伸来三支长矛将那人刺在地上。洛天依抬眼看去,原来城里残存帝国守军的传闻是真的。他们的队伍里有四五个帝国军里的火枪手,余下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拿着各色刀盾长矛,有人穿着半副盔甲,有人只带了个头盔。带头的指挥官是帝国火枪手里的伍长,他说自己是守城军队的余部,他们还有一百多人,外加四五百临时武装的老百姓,有一个帝国军队的游击将军带着,正在城里四处活动,能救多少人就是多少人。他塞给洛天依一把轻弩,让她和他们一起走,先去抵抗军位于城西的落脚点暂避,然后从长计议。

路上,抵抗军的斥候忽然来报,大路上正走来一支巡逻队,说是帝国降军的部队。伍长的眼里似乎也能射出子弹,他指挥队伍躲到房子里,说要伏击这群走狗,为所有人报仇。

他把洛天依安排在自己的队伍里,叫洛天依和几个老人一起负责打起来之后装填火枪和弩的工作。洛天依躲在墙下,抱紧自己的火药罐,她听着墙后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也看着伍长一次又一次探头出去观察情况。忽然,她从那帝国军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特别的情绪,那不是害怕或者恐惧,而是一种茫然。

洛天依耐不住好奇,也探出头去,只见那是一支完全由白甲兵组成的队伍,队伍正前方打着两面大旗,一面红旗,另一面是白边红旗,都绣着金龙。大旗下有一人骑马。那人带着有铁面的头盔,盔枪上系着八条鲜红缎带,盔体上布满宝石,护耳上则有金钉和铁碟。身上的铠甲是石青色,上身布满山字纹样的铁片,下摆上则是明晃晃的札甲铁片。

虽然下着大雨,红旗边上的铜铃依旧响得盖过雨声。

“大哥,我们到底碰上什么人了?”,伍长身边的火枪手声音颤抖着。

“快告诉前面的兄弟,快撤,不能打”

洛天依不知道有什么不能打的,“我们有三十多人,他们也就四十个人,为什么打不过呢?”

“孩子,你不知道,这是白巴牙喇,他们的护军,我们平时对阵,一百人里能见到五个就不错,这里一口气集中这么多,这是他们的旗主来了,打这样的队伍没有两百人拿不下来,而且我们还有这么多人不是当兵的”,说到这里,这位帝国伍长看了一下躲在自己后面的一众被救下的百姓,”就算我们真的拼了一把,打伤打死他们的旗主,报复之下,这座城可能就不会有活人了“

”十六,快去,告诉前面放枪的兄弟,快...“

可已经来不及了,躲在前面的火枪手看到敌人进入射程,紧张之下就开了枪。库塞特的队伍并没有乱,两个士兵被击倒,旁边的人看都没看,拉弓搭箭就向着烟火的方向射了过去,一楼的窗户里喷出血液,而二楼的窗户则掉出人来。旗帜下的大将下了马,指挥一部分人保护旗帜,自己带领另一部朝着洛天依那面矮墙的伏击阵地扑了过来。

更多的帝国民兵拿着各种武器从躲藏处叫喊着冲出来,一部分人在踏上街面的刹那就被飞箭射穿了头,有人侥幸冲到敌人面前,可那大将从别处接过一柄马叉,一个枪花骗过刀盾的一招,另又一朔便铲掉了那个帝国民兵的手臂。

随着距离接近,他又换上一柄顺刀,砍杀了几个跑太慢的溃兵。大将距离矮墙只有几步了,洛天依的心跳已经快到自己无法计算,她想自己反正是活不出去了,不如拼死一搏,她抓着轻弩跳出墙去,弩箭射出,铛的一声从镶满宝石的盔上弹开,那人拉开大弓,梅针箭的平头对准面门。

浑身淋湿的洛天依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临死前的放空中,她和那张沾满血污和雨水的铁面对上眼神。

雨水冲洗着盔沿上的血,瀑布般的水柱流向地面,铁面具的眼缝中,洛天依看到一双和鲜血同样颜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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