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除夕

2022-01-30 11:18 作者:伏鬼狗  | 我要投稿

注:本文出自虚构,与任何现实人物、地区、事件无关。

 

 

小年夜里我和一个许久未能见面的朋友散步在街上。他是本地人,无需赶回老家过年。他问我道:“你呢?为什么没走。”

“我的亲戚都死光了。”

我家中还有父亲,家父染上了尿毒症,朋友对此是清楚的。

“真遗憾啊。”朋友是拘泥于礼数的人,我或许刺激到了他。

“他们只是去地下团聚了。”

朋友点起一支香烟,只是默然向前走。雪尚未融化,四周静极了,能听见泉水流动。

俏皮话无效。我尝试讲些更愉快的故事:

“前几年的时候,”我指着街边一处拉下卷帘门的商铺“在那卖报纸的男人,是父亲的朋友,会来我家过年,我们仨会打牌到天亮。”

只不过我说完就后悔了:他不也是鳏夫么?

啊,仿佛更加悲凉了。

朋友是个同理心过剩的人,我倒是认为这也是“富贵病”的一个分支。只有养尊处优,压根体会不到拼命活着是什么滋味的人,才会操心别人的家事。

卖报男人的故事也失败了,可我想将它讲完。

“可那男人死了。”

朋友露出觉得惊诧的表情。

“他患了肺炎。病毒像一阵风,将他掳走了。”

今夜是怎么回事啊?我只将事实如实叙述,朋友居然小声啜泣起来,果然是个软弱的家伙。

我送他到了街口,他从大衣内兜抽出一个牛皮纸包。

“今天突然约你出门真不好意思,请收下吧,这是我和家人的心意,过个好年。”

我向他道谢,站在霓虹灯照不到的暗处,朝载他离去的出租车挥手。

 

除夕,父亲死了。

他没来得及去做血液透析,我收到钱的当晚便留出了买菜的钱,剩下的尽数交给了他。出于某些原因,医院停摆了。

我煮了蔬菜和鸡肉,为父亲盛上一碗,我不知道今天他是否依然一口也吃不下。

卧床的父亲已断气。我将碗摆到床头的小桌上,抚摸着他浮肿的脸。父亲长我四十岁,记忆里我没见他哭过,所以我一直觉得他的眼袋能储藏许多泪水,如今更是足有一颗硬币大小,挂在他眼底下。

掀开被子,一股恶臭升上来,父亲在临终前失禁了。我经常服侍父亲,对于这味道是熟悉的,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蚀骨的厌恶。

从橱柜里找出干净的蓝色床单,是社区服务站配发的,质量差到无法使用,抑或是专为今天的情况而准备的吧?为他换下衣服和被褥,我才发觉他四肢虽浮肿,却极瘦弱。

替他蒙上床单,我回到厨房,一处不足四平米的砖头砌成的小屋,没有房门。我漫不经心地往锅子里撒了两匙盐,眼看着热气蒸腾而上,肉煮出的浮沫爬上锅壁,所谓的除夕夜,究竟在哪里呢?

“好咸。”

潦草吃过年夜饭,开始思考父亲的后事。父亲刚确诊尿毒症的时候曾经嘱托过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他一位做白事的朋友。我翻了翻他随身携带的编织袋,找到了我交给他的钱。

“喂?”

电话另一端男人的声音明显带了醉意,环境颇为嘈杂:筷子敲击陶瓷的清脆声音,推杯换盏的喧哗声音,更多的是,女人和孩子欢闹的声音。

我讲明了意图,他的话音清醒了些许,说道:

“现在?但是他们都回家了,您也没有预约……好吧。”

“喂!小霞在哪儿呢?有客人了!上门的!抓紧穿衣服吧!”

 

两小时后,一名少女推门进了我的院子,时间已近零点。

她和我年纪相仿,一进屋就把手放到电暖气上取暖。我为她倒上一杯茶,她一句话也不说,偷偷抬眼看躺在床上的父亲。她穿一件及膝的羽绒服,里面却只是单薄的连衣裙,显然没有合式的冬装。

我带她进了里屋,我的卧室。我们对坐在床上,我问她:

“你为什么没有回家?”

“我是被拐卖的。”

少女平静地说。

“你瞧,我的家人都已团聚,可我却孤身一人,未免让她们担心了。如果你已经没有家人了,请抱住我,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允许我靠在你的肩头,我,我需要休息。无论如何,钱我会照付。”

少女居然噗嗤一声笑了。远方传来了沉闷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我闭上了眼睛,我在等待。


除夕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