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风与绿野之诗 风予思慕（其三）
你见过大海吗？我的梦 我指的并不是透过窗户随意向下眺望时见到的，毫无实体感的色彩 而是站在细沙构成的海岸上 细细感受那来自生命摇篮的脉动 海水会在我的足趾间流动 将它的柔和留存 海风会在我的鼻息间浮动 将它的温暖赠予 海浪会在我的耳边奏鸣 将它的欣喜传达 那么，我的眼中，大概会是蓝的，白的，以及金的所组成的画卷吧 大海，云彩，太阳，以及沙滩 这副画卷中，是否会有你的色彩呢 我的挚爱 我的梦 ——《伊利斯的来信•其二》 咸湿的海风吹拂风帆，将辽阔海洋上，仿若一片孤叶的船只送向远方。 烛火在船身与舱室中摇曳着，它的微光无法驱散黑暗，只能勉勉强强让黑夜不那么沉重。 早已习惯了工作环境的水手们在桅杆，甲板以及船舱间穿梭，他们身手矫健，嘴里哼唱着不着调的号子，骂着带着一点不太正经的脏话。 不知何处传来了婴儿的哭泣，迎来了水手们与乘客们一至的不满。 但鉴于在龙灾情况下，船长对婴儿所收取的船费其实与成人相等，所以在明面上，船员们没有太过刁难那位从自己的船舱中走出，向大家致歉的，衣衫破败的女子。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尤其在孩童与成年人的船价相同时。 只不过，新任母亲略显笨拙的护理技能显然对婴儿的哭泣毫无作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满的情绪开始在乘员间不断膨胀。 “还要哭多久啊！！” “把龙引过来，我们就都完了！” “再不停，就用布塞住算了！难不成为了这么一个人，我们全体都要死在这里吗？” 乘员们窃窃私语着，恐怖的龙灾已经让人的精神紧绷到了极限，只要往上稍微添加一点重量便可让它断裂。 而就在此时，灰白色的少女不知从何钻出，在昏暗的灯光下来到了那位女子的身前。 “有好戏看喽～” 乘员们偷笑着，毕竟光从衣着判断的话，能身着如此精美服饰的这位少女，身份都非富即贵。 而这种富贵下，往往会带有他们熟知的自私。 他们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数种恶毒富贵少女与卑微平民的粗暴对话。 但灰白色少女却在来到那位新任母亲身边后却细心的教导了制止婴啼的做法，这大大出乎了一众围观乘员们的意料。 “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看呢，散了散了。” 人群说着便失望地一哄而散返回了各自的船舱，而那位女子在谢过少女后也快速跑回了自己的舱室进行婴儿的护理工作。 听着逐渐安静得婴啼，少女轻叹一口气，经梯道来到了甲板上。 一缕微风捧起了少女的柔发，月光自天空洒下，珍珠般的光辉落于平静的海面，又因鱼跃与波澜而被揉碎。 一位年纪稍大的水手哼着调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船歌，在船尾望着海面将半瓶朗姆酒喝下了肚，他的脸颊因酒精而显出了醉红，他的嘴皮子也不受控制地想要找个合适的倒霉蛋倾吐一番过去。 昨天千梦已经听过这位醉醺醺的水手与她讲述那恶龙的故事，若今天他还和自己扯那玩意的话不如直接说自己对故事不感兴趣早点下线去看看丽芙的新机体适配怎样了。 毕竟昨天上船之后过了一阵子丽芙便因为完成了新机体调试的原因来到艺术协会，而艾拉也以别让自家可爱的队员久等为理由让千梦退出了模拟。 那时候千梦正百无聊耐地听着眼前这位年长水手含糊不清的话语而打瞌睡，于是她干干脆脆向水手道别后从模拟中退出。 令人在意的是，模拟与现实的时间应该会有更大的差距才对。 “额，昨天我说到哪里来着？”水手含糊不清的话语此刻传来。 “你昨天说了那条龙的事，今天有什么其它的故事吗？”千梦询问道。 “让我想想，”水手用厚重的酒瓶轻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倒是有一个，可能小姐你会感兴趣的故事。” “哦？”少女的眼中亮起了名为好奇的光芒。 “那是一次糟糕透顶的航行，龙毫无预兆地就出现在港口，船上一下子就挤满了人......” 水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而少女也慢慢梳理起了故事的经过。 突如其来的龙灾让原本还在卸货的帆船紧急起锚，停靠的港口几乎就在瞬间便被恶龙的火焰与房屋燃烧的浓烟所包围，但幸运的是，一阵风恰好在此刻从陆上吹来，这艘满载了龙灾难民的帆船便借助风势快速从港口驶离。 而恶龙也并未在之后赶来，不知它是因与随后赶来的军队陷入恶战而无暇顾及，还是因为港口才是它的主要目标而将这艘不太重要的小船所忽略。 但在这艘末日方舟按紧急逃离路线航行两天后，恶龙的火焰和利爪便已经不再是船上乘员们所需要担心的首要问题了。 一场大雾在夜间的海面上升起，劫后余生的人们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在对恶龙的恐惧中昏昏欲睡，丝毫没有发现船只已经从既定的航道上偏离。 航行来到了第五天，水手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正在一片未知的海域中航行，周围没有任何能够用来指示方向的陆地。 若是放在平时，船上的物资足够让水手们重新定位后航向正确的目的地，但因龙灾而激增的乘员与本就处于卸货状态的物资状态却会同一位溺水人类的肺部空气一般迅速消耗殆尽。 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们瞬间便同凛冬前的动物一般紧紧护住了各自的口粮，身边的任何动静都会让他们的神经瞬间紧绷。 也是在那时候，人们才发现船上有小孩，甚至是婴儿。 而需要让如此幼小的生命存在于此，又会需要人们付出多大的牺牲呢？ 光彩从经历如此选择与变故而遗留下的人的眼中消散，怀中这一随时可能逝去的生命便是他所存活此世最后希望。 但在如此环境之下，人们的耐心会与资源一样，有限且稀少，任何一点细微的哭喊与呜咽都将变成人们发泄愤恨与悲伤的窗口。 即使那些声响来自天真且尚不识世事的孩童。 不过，比起时不时哭闹的孩童，这艘末日帆船上，载着一位更加显眼的...... 旅行者。 水手说到这里时顿了顿。 “是一个和你，额...”水手定睛看了灰发少女一眼，闭眼用酒瓶敲了敲自己的头，继续道，“不对不对，肯定不和你同龄，小姐你比她更年轻，但她应该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嗯。”千梦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下去。 “到了第七天......” 所有人都开始计算起了返航的方位，时间，以及所需的，对于自身仅保证勉强存活下的极限配给。 所有人都在做精确而现实的计算，而水手口中的旅行者，却在尽可能地帮助他人，并... 散播着故事。 她柔声安慰着安慰着绝望的人们，在夜里向不断抽泣的孩子轻声讲述恶龙与勇者的故事。 一点点粟米能让人活三天，一小片肉，则可以让人存活五天，但故事，故事能让人活几天？ 诗歌与戏剧，那是衣食无忧的贵族才会去关心的东西。 在恶龙肆虐的时候，贵族们只会龟缩在他们高大的城墙后方，身披盔甲的卫兵们会将他的主子的城堡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而那些酒囊饭袋们便会欣赏着所谓的歌剧戏曲，百无聊耐地思考起自己的晚餐菜单。 而谁会在这艘末日方舟上呢？谁又会在那布满了硝烟与火焰的港口呢？ 是那些努力活着的平民百姓，以及他们的孩子。 当胃袋仿佛被灼烧一般疼痛，嘴唇仿佛久旱大地般干裂时，故事又会有什么用呢？ 夜里的人们在舱室中屏息，注意着声旁一丝一毫的响动，像是丛林里弱小的动物一般时刻绷紧神经，警惕每一个透过黑夜刺来的视线。 风透过门板的微响，某人半夜眠中的干咳，以及突然的呜咽与偶尔的一声叫骂，让人们的神经疲惫到了极点。 而那低声讲述着不切实际故事的柔美嗓音，却会让人们久违地感受到清泉般的甜美。 明明是那样幼稚，天真，虚伪且不切实际的故事，却好像拥着能让丛林法则暂时失效的魔法，横在躁动不安的人群与不合时宜的啼哭间。 ’太阳照常从地平线上升起，黑夜将繁星洒满苍穹......‘ 在故事维系的微妙平衡下，孩童的啼哭渐渐弱了下去，躁动的人们也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在迷迷糊糊间想着或许可以借此偷得些许安宁而度过这一夜。 故事得情节与词句钻入耳中，字字句句满载着希望，勇气，胜利。 可船上也不乏与故事中的勇者年龄相似，抑或是年长些许的人。 他们的眼中既没有闪烁着故事中的那般光彩，也未拥有踌躇满志踏上冒险之旅，见识魔法强大威力的经历。 更别说凭借自己的力量对抗魔物了。 恶龙接连摧毁村庄与城市，故事中的勇者又身在何方呢？ 骗子。 未眠的人们在心中默念着。 ’日夜更替，四季轮迭，巨龙已死，大陆恢复生机，人们过上了和平且安宁的生活。‘ 骗子。 故事最终迎来了圆满的结局，孩童的哭泣因此止息。 人们的感官在暂时的安宁环境下变得迟缓，疲惫感席卷了他们艰难运作的头脑，将他们带入了难得的沉眠当中。 梦中的未来也存在着恶龙，世界也依旧饱受着灾厄的肆虐。 未经风雨的孩子们听信了甜蜜的故事，眼睛里充满了闪亮的希望，在夜里安心睡去。 守夜的水手像驻守在边疆的战士一般驻守在昏暗的船灯下，船尾的舵手歌声低沉，平和地歌诵着远方的故乡，使得船上乘员的心灵不至于在海上迷失方向。 “听那位旅行者讲完故事的我，那天晚上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水手低头望向海面上模糊的倒影，除了月光，还有曾经不敢想象的现实。 然后，他的目光从海面上收起，落回了身旁的少女身上。 少女那双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晶石都要美丽的粉红色瞳孔中映照着天上的繁星。 “你也是一个旅行者，不是么？”船员问道。 “是，又不是，问这个干嘛？”千梦回答。 “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和那个旅行者一样。”水手将空了的酒瓶扔入回收桶中，“只不过颜色不一样，而且你的眼睛更像宝石一点吧。” “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千梦好奇地问道。 “紫色吧，”水手顿了顿，看向夜空，“没错，是紫色的。” 就像一汪映照着悠远天穹与璀璨星河的紫色清水一般美丽的双眼。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