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赞同他的话。”玄野川一边吃着一杯覆盆子冰淇淋一边说道，“稻森先生说的没错，你应该强硬点。”

玄野凛从他手里拿走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然后把勺子还给玄野川，坐回了办公桌后。

“即便我现在是玄野科技的总裁，但我的话语权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玄野凛回答，“尽管目前看来我依然占有最大比例的股份，但自从去年年末姑姑给她的儿子室谷见泉定向增发新股以做股权激励，她们的股权比例上涨，我的股权被相应稀释了。而叔父在父亲病重时曾代理总裁职务，现在公章依旧在他手中，不要回来的话我一直受制于他。”

“这好办，我去给你要回来。”玄野川说道。

玄野凛看向他：“小川，他是我们的叔父，你不能像对待井上先生那样去找叔父。”

“我明白，姐姐，我明白，我会礼貌点的。”玄野川回答。

“小川...”

“嗯？”

“听话。”

“当然，当然。我一直很听姐姐的话。”玄野川说道，“不过姑姑那个我没太明白，她为什么能稀释你的股份，你的股份不具有结构性防稀释的功能吗？”

“自从荒坂对玄野科技进行股权融资之后，除荒坂以外所有股东手中的都是普通股，只有荒坂的股权不会被稀释。”玄野凛回答，“之前一直没事儿是因为姑姑受制于父亲的压力，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么说来，不只你的，其实其他股东的股份也被稀释了。”

“没错。”

“那我们可以顺势拉拢其他股东站队。”

“我就是这么想的。”玄野凛坐直了身子，“你对稻森集团的调查结果怎么样？”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玄野川放下吃完的冰淇淋杯，“姐姐你对稻森集团了解多少？”

“稻森集团是一家主营制造业的公司，建筑具有明显的神道教风格，因承包了东京住房及基础设施建设的工程而迅速发展，去年买下了小笠原群岛的大片地产，具体在做什么还不知道。”玄野凛说道。

“你看，问题就在这儿。”玄野川把椅子拉近，“这也是我以及我问到的所有人知道的信息，就这么点儿。没有任何黑料，没有任何新闻，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小笠原群岛做什么。”

“你是怀疑稻森集团在谋划什么？”

“我不是怀疑，我肯定稻森宽在谋划什么。”玄野川说道，“稻森集团的制造业水平在市面上算不上拔尖的，他们能够达到现在的水平是因为抓住了住房需求的风口，但稻森集团缺乏能够持续发展下去的竞争力，他们就像个暴发户，急需一个能让他们稳定赚钱的东西。”

“应该就是小笠原群岛上的秘密吧。”

“我也这么认为，稻森集团投入了大笔资金在小笠原群岛上，就连原计划投资娱乐项目的钱都撤回去了。”

“给我一个结论，小川。”

“稻森集团很神秘，有企图，如果要合作的话留个心眼，最好是能够弄清楚他们在小笠原群岛做什么。”玄野川总结道，“从稻森宽在饭局上的表现来看，可以考虑拉拢他。”

“很好。”玄野凛说道，“稻森先生一会儿就会过来，我会和他谈谈应对其他股东的办法，你留在我身边。”

“是，姐姐。”玄野川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稻森宽抵达了玄野科技大楼。等候在正门门口的工作人员带领着他坐上电梯，来到了行政区所在楼层。稻森宽注意到电梯里并没有标注具体的楼层，而是仅仅标注了行政区字样。

“欢迎，稻森先生。”玄野凛在会议室里等他。

这是一个顶高极高的房间，上方完全隐于黑暗中，只有一根巨大的石柱探下来，由末端发出的人造灯光照亮会议室的大桌子。玄野凛独自一人站在桌旁，穿着一身日式的西装。

“晚上好，玄野小姐。”稻森宽微微鞠了一躬，在桌旁坐下。“我注意到这里似乎并没有任何楼层的标示。”

“是的，电梯只会通往不同的分区，在每个分区里再通过独立电梯或通道前往各个部门。”玄野凛回答，“父亲有意将这栋大楼建造的神秘莫测，就连我也不知道它具体的结构。”

“是啊，我看出来了。”稻森宽抬起头看向这特殊的建筑结构，突然，他的义眼扫描到上方的黑暗中，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不少人形，似乎正低头注视着下方的两人。

“您不用担心那些。”玄野凛似乎是猜到了稻森宽看到的东西，“我们来谈正事吧。”

稻森宽点点头，移开了目光。

“现在的局面我想您也知道了，我也很感谢在湖月屋时您对我的支持。”玄野凛说道，“我希望您能帮助我结束这场权力争夺。”

“这也是我所希望的，股东间的争斗会造成内耗，不利于公司经营。”稻森宽回答，“我的建议是采取强硬手段直接夺取室谷富子的股权。”

“她毕竟是我的姑姑，我不想撕破脸。”

“其他的途径都需要增加不必要的成本，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那我宁愿选择更高成本的办法。”玄野凛回答。

稻森宽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突然，一股微弱的震动感传来，似乎是源自他们脚下某个位置。几秒种后，稻森宽察觉到头顶有什么动静。他抬起头，看到会议室上方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跳了下来，稳稳落在了玄野凛身旁。那人瞥了一眼稻森宽，稻森宽这才认出来这人是玄野川。

“有一辆浮空车正在轰炸我们的外墙。”玄野川站直身子说道，“安保人员已经出动了。”

“不可能，怎么会有谁敢直接袭击你们？”稻森宽一脸惊讶。

“目前还不清楚袭击者的身份，只知道是一台蝎尾狮武装浮空车。”玄野川回答。

玄野凛点点头：“以蝎尾狮的火力是炸不开外墙的，暂时不用担心，等安保部队去处理就好。”

又一股震动传来，位置似乎近了很多，爆炸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但仍在他们脚下。

又有两个人从上方的黑暗中跳了下来，他们身穿安保人员的制服，向玄野凛鞠了一躬后汇报到：“战斗无人机已经派出，正在与敌方浮空车交火。一分钟前，一支攻击小队从正门闯入，此刻正在与我方安保部队交战。”

突然，玄野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说道：“有人降落在楼顶了。”

“请您放心，顶层楼内有安保部队把守，他们进不...”安保人员回答。

“等下，”另一个安保人员打断他，“收到实时汇报，降落在顶层的敌人持有重火力，驻守的安保部队即将抵挡不住了，而下层的部队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玄野川看向姐姐，玄野凛点了点头。玄野川抬起头喊道：“出发！”

瞬间，会议室上方的黑暗中站起数个人影，黑压压跳了下来，落在场地四周。他们全副武装，手持荒坂HJSH-18突击步枪，在玄野川的带领下冲出会议室，前往楼顶支援。

“十分抱歉，稻森先生，让你赶上这种事儿。”玄野凛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玄野小姐。”稻森宽回答，“我实在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来袭击玄野科技大楼。”

“夜之城的荒坂塔都被人袭击了两次呢，总会有一些胆子大的人。”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在当下的时间点上。”稻森宽说。

“您的意思是？”

“我不敢随意揣测，但我觉得目前的目前的进攻手法来看，不是普通街头佣兵能做到的。”

“进攻手法...”玄野凛似乎想到了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会议室外发生了爆炸。瞬间，隐藏在上方黑暗中的剩余安保人员全部跳了下来，他们端起枪冲出会议室。其中一人向玄野凛报告道：“敌人人员利用换气孔炸开了外侧墙壁，现在攻进了行政区，正朝会议室赶来，请您撤离避难。”

“好，带我们走！”玄野凛命令道。

五名安保人员立刻聚集在玄野凛和稻森宽身边，掩护他们冲出会议室，前往庇护室。

 

当玄野川带队冲到楼顶时，已经仅剩一片狼藉了，敌方部队已经离开。

随后猛的一记爆炸声响起，震得整个顶层有些晃动。一名安保人员冲到楼顶边缘喊道：“玄野先生，这里发现索降挂绳以及爆炸位置！”

玄野川冲过去，看到几道绳索固定在边缘，大楼一侧的换气孔被炸开一个豁口，数名武装人员正通过绳索荡进豁口内。

玄野川立刻抽出谦信开枪击断绳索，剩下几名还未来得及进入豁口的敌人尖叫着坠落。玄野川身后的士兵放出无人机，飞至爆炸位置进行侦查。

“外墙已损坏，爆炸穿透换气孔直接进入室内，里面似乎正是行政区！”士兵汇报道。

见鬼！他们是怎么知道行政区位置的，玄野川想道，这不可能啊，就连姐姐都不知道具体楼层的啊。

“一队迅速原路回防，二队索降通过爆炸豁口围攻！”玄野川大喊。安保部队迅速反应，按指令开始行动。

玄野川站上大楼边缘，看向下方几百米的高空，深吸一口气，然后迈步一跃而下。

呼啸的冷风划过他的耳边，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坠落。随着波动的光纹浮现在他身上，玄野川开启了光学迷彩，消隐于了空气中。

 

玄野科技的安保部队正在努力反击入侵的武装人员，随着楼外一声爆炸，玄野科技的无人机击落了敌方的浮空车，它们迅速集结，飞往地面去阻击由正门进攻的大批敌人。

由外墙豁口涌入的敌人持有重火力，给防守的部队造成了巨大压力。由玄野川指挥的两队士兵很快到场加入战斗，袭击者的攻势减弱，很快就人数骤减。这时，袭击者中一人发射了一枚手持榴弹，在安保部队的人群中炸响，轰的一声肢体与碎屑横飞，扬起一大片烟尘充斥着室内。敌方其中一支小队突破烟尘趁机迅速开火，一个全副武装、戴着面具的人在掩护下端着枪追向玄野凛等人。

“小心！”稻森宽突然大喊道，猛地推开玄野凛，却被飞来的子弹击中手臂。稻森宽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稻森先生！”玄野凛扶起他。周围的安保迅速火力压制，保护二人朝庇护室冲去。

 

电磁子弹从未知的地方发射过来，击碎了一名袭击者的头颅，这支小队迅速反击，却找不到对方的位置。又有几发子弹打来，击倒几人。那名戴着面具的人立刻反应过来，朝脚下扔了一发烟雾弹。浓稠的烟雾迅速扩散开，将整支队伍笼罩其中。这群人扳下头盔上的目镜，并启动了热成像装置。烟雾似乎没有阻挡对方的视线，又有几人被击毙，但他们同时也发现了那个开着光学迷彩的身影。

数把步枪一齐开火，子弹雨点般朝玄野川打来，他拼命躲闪，冲至掩体后。安保部队前来支援，他们似乎是已经解决了其他地方进攻的袭击者。袭击者小队立刻开枪压制，阻止增援靠近。安保部队一名队长从腰上扯下一枚人员切割手雷，甩手将它滚到背靠在掩体后的玄野川脚下，玄野川抓起手雷，拉开保险向后一抛。手雷打着旋滚落在袭击者小队的烟雾中，瞬间，几道鲜红滚烫的激光刺透烟雾，如绞肉机般旋转切割，在袭击者的惨叫声中将他们切碎。

枪声熄灭，烟雾也缓缓散去，地上只剩下数块残骸，以及几名一息尚存的袭击者。玄野川从掩体后站起，将没死的敌人一一击毙，留下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那人的持枪手被手雷射出的激光齐齐斩断，正躺在血泊和义体机油中喘着粗气。玄野川蹲下身，摘下了他的面具。

让玄野川很意外的是，面具下的这张脸他认识。这个一脸痛苦狠狠瞪着他的人，正是红梅俱乐部的负责人，冈五郎。

冈五郎似乎正是在等着玄野川看到他的脸，当玄野川开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冈五郎迅速一把推开他，然后突然启动了身上的义体，整个人眨眼间冲了出去。玄野川的反射增强件立刻发挥作用，他捕捉到了冈五郎闪电般的身影，抬枪朝他开火。安保人员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道黑影撞开他们，直朝外墙炸开的豁口冲去。玄野川的子弹击中了他，但冈五郎头也不回，纵身一跃朝大楼外跳了出去。玄野川和安保人员追到豁口处，只看到漆黑的夜空，不见了冈五郎的身影。

 

“报告，各处袭击者部队已全部击败。”一名安保人员跑来向玄野川汇报道，“目前留下了十五名活口，经审讯是雇佣来的街头佣兵和川崎组成员。”

“我姐姐呢？”

“玄野小姐正和稻森宽先生在庇护室内，他们很安全。”

“叫她们出来吧，我得和姐姐谈谈。”

“现在就让她们出来是否安全？可能会有第二次袭击。”

“不会的，以冈五郎这样的人来说，如果还有后续进攻，他不会在第一轮就把自己搭进来。”玄野川说道，“带他们回会议室，让精英安保回到监视岗位。”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护送玄野小姐。”安保人员回答道。

 

几分钟后，玄野凛等人离开庇护室回到了行政区的会议室，她惊讶地看着一地残骸。稻森宽的手臂被子弹击伤，现在已经经过了简单处理，并无大碍。

玄野川走到姐姐身边，说道：“是冈五郎。”

“谁？”玄野凛看向他。

“冈五郎，川崎组中层干部，现红梅俱乐部负责人。”

“红梅？是不是就是你前几天跟蓝月去的那个？”

“没错。两年前，室谷见泉曾经雇佣冈五郎盗取健立公司研发机密，一度成为玄野科技的丑闻事件。”

“原来是他。”玄野凛皱起了眉毛，“那这次袭击不会也是室谷见泉安排的吧。”

“据说冈五郎背后有公司势力，我怀疑很有可能就是室谷家。”玄野川回答，“这次的袭击者对于大楼结构表现出不合理的了解程度，我怀疑正是室谷富子透露的，她作为玄野家族的成员当然会对这栋大楼很熟悉。”

“恕我直言，玄野小姐。”稻森宽开口道，“对方发动了袭击，这件事的性质就已经变了，没有留给情面的余地了。”

“我同意稻森先生的话，姐姐。”玄野川说道，“就像井上先生一样，必须予以还击。”

玄野凛思考着，没有回答。

“井上，井上龙介？他做什么了？”稻森宽问道。

“前一阵儿井上龙介曾雇佣一名佣兵来暗杀姐姐，正好我那个时候刚刚回到东京，便和安保部门一起阻止了那次袭击。”玄野川回答。

“有意思。”稻森宽喃喃道。

“什么有意思？”

“前段时间室谷富子女士与井上龙介有过接触，室谷女士在井上先生的公司有过一场会面，具体他们谈了什么并不清楚。”稻森宽说道。

“您的消息很灵通啊。”玄野川话里有话地说道。

“我是个生意人，玄野先生，我也是有自己的情报部门的。”稻森宽回答，“不过话说回来，在湖月屋时他们二人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室谷女士似乎是想让井上先生支持她，但井上先生却在抗拒。”

“那估计是因为我。”玄野川把手插进兜里，“我去简单地拜访了一下井上先生，给了他一个小小的警告。”

“看来还是强硬手段最好，玄野小姐。”稻森宽看向玄野凛说道。

玄野凛似乎是才回过神来，她看向稻森宽，说道：“稻森先生，对于我之前对您的请求，您的回答是什么？”

“是指要我帮您结束这场内斗？”

玄野凛点点头。

“我很乐意。”稻森宽回答，“但恕我直言，无论这背后是谁，现在他们都已经有能力攻进这栋大楼了，而修缮工作还需要一些时日，您和公司的人员继续呆在这里也不安全，我可以为您提供庇护。”

“在东京吗？”

“严格来说它确实在东京”稻森宽微微笑了一下，“不过那是在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的小笠原群岛上，我在父岛有一大片地产，是绝对不会有人能攻进去的。不如我带您去那里？”

玄野凛想了想说道：“听上去还不错，多谢您，稻森先生。”

话音刚落，稻森宽的脸色突然变了。

“玄野小姐，你的脑部义体里好像有个东西。”稻森宽说道。

玄野川立刻一把抓住玄野凛。

“姐姐，别动。”玄野川表情严肃，义眼中亮起蓝光，似乎正在给玄野凛进行扫描，“嗯...这是什么？”

“怎么了，小川，你扫描出什么了？”玄野凛问道。

“你的脑部义体中有个奇怪的程序刚刚向外发送数据，很可能是病毒，我得连入个人链接扫一下。”玄野川说着从手腕中拉出一条数据线，插入玄野凛耳后的接口中。

“妈的，是个木马程序。”玄野川说道，“植入这个病毒的人可以劫持你的义眼，获取你见到听到的一切。”

“那你还不快给我清掉它。”

“嗯，已经清掉了。我查一下日志，是两天前傍晚植入的，你去湖月屋那天。”

玄野凛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来当时室谷哲夫刻意地靠近她，而自己也在他说话时感觉到有些轻微的头疼，不会是他干的吧。

“小川，你能查到是谁植入的吗？”玄野凛问道。

玄野川把手插进裤兜里说道：“不用查了，这程序我认识，是健立公司的技术。也就是，室谷见泉的父亲，室谷哲夫任职的公司。”

“现在已经有两条线索指向室谷家了。”稻森宽说道，“每一条都足以证明他们的威胁。”

“看来不能再对姑姑温柔下去了。”玄野凛望向远方的夜空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