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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剑(4)

2022-04-03 15:12 作者:前劳委  | 我要投稿

贰、风暴眼    承元十四年 八月六日 上京

京卫指挥使石钺再一次理好甲胄上的鳞片,他已经在都督府外站了半个时辰,八月的日火终于退到了房檐的阴影之外,给指挥使留下了一点等待的耐心。

日晷的刻痕一点点接近黄昏的影子,平日的左都督不会让召见的人在门外站太久,等待的时间已经长的像是略显恐怖的阴谋。亲兵点着了油灯,一点余光照亮了指挥使焦急的面容——难堪的忍耐正在催促他敲开最高军政长官的府门。

一声巨响让沉思的石指挥使下定了决心,那不似铳械的轰鸣,但依然与黄昏京城的宁静如同天壤之别。两个亲兵奋力拉开沉重的府门,石钺示意亲卫闪在门扉两侧,握着长剑的手已然发白。他十六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想象出遍地的斑驳血迹、一整队蜂拥而出的叛军或是迎面射来的铅弹,然而随着油灯的灯光漫过打开的门扉,平整砖石铺就的路上只有瘆人的静寂蔓延,整个都督府的黑暗与远处逐渐亮起的灯火显得极不相称。

接客的正堂一切如故,桌椅整齐地等待着宅邸的主人。石指挥使碰了碰桌上的茶壶,茶水尚温,左都督离开还未太久。几个亲兵匆匆地跑回指挥使身边——整座都督府除了房间内尚未探查,如同一具空壳。石钺看了一眼渐深的暮色,角楼的钟鼓已经敲响,夜班的守卫大概已经登上城楼,整座京城正在沉入梦境。

又一声巨响,伴随着搏斗的响声,就在指挥使的视线之处,那间厢房的纸窗里溅出一瞬火光。瞬时,摇晃的油灯就涌满了厢房门口,房内再没有搏斗的声响,而石指挥使急促的敲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石钺拔出佩剑,门随着两个亲卫的撞击正在发出可怖的断裂声,自从十四年前战争结束后他几乎没有亲自拔剑的机会,但他相信自己的身体还不会背叛自己,他的本能时刻准备着向屋中的黑暗挥出致命的一剑。

最后一次撞击,门在呻吟一般的声响中打开,又是一声巨响,率先扑进屋里的一个亲兵应声而倒。在摇曳的灯光中,石钺看清了刺杀者——身着守卫服饰,右手拿着指挥使辨别不出外形的武器。石钺抢上前去,剑光从刺杀者的右肩划下,他的右手随着凄厉的惨叫落在地上。石指挥使一脚踢开那奇形怪状的武器,跨过被亲兵摁住的杀手,从昏暗的灯光中看清了整个房间。一个守卫倒在血泊里早已咽气,而乾的左都督捂着胸口坐在窗口下,生命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缓缓流逝。石钺冲到奄奄一息的最高军政长官身前,努力阻止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即使他知道对这样的伤口几乎是徒劳罢了。

突然,杨都督仿佛找回了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石指挥使的双手,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对着不知所措的指挥使急促地讲出了最后的遗言,含糊不清的言语中,他逐渐窒息在自己涌入喉管的鲜血里,软倒在暮色的阴影中。石钺松开了压住胸口的手,震惊与焦急充斥在指挥使心中,左都督的死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他不敢保证这个国家不会遭到相同的厄运。

他听得很清楚,就像从军第一天听见上峰的军令。

“所有人……都必须离开京城……时间……不多……”

石指挥使看向地上的杀手——流血太多,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亲兵无奈地告诉指挥使,他们撬不开这人的口风。当然,石钺很明白,这样与自杀无异的行为必定是一场风暴的前奏,一个有备而来的杀手不会在意逼供的痛苦。但他现在指挥的仅有手下一队亲兵,京城卫戍部队需要诏令许可才能调动,那至少要等到下一个遥远的早晨。京城中还有另外两只能够帮助加强京师防卫的部队——禁军统领胡程洲的禁军,以及北峦指挥使邹薪统领的入京审查的北地藩军,至于官府衙役的乌合之众自然不作指望。

皇上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现在任何的决策都要在缝隙中节省时间,任何一次巨大的冲击对刚从战火中蹒跚走出的国家而言都如同大难临头,作为目前京城的防务长官不可能离开京城。

见鬼,久经沙场的都督怎么会让他离开京城?

日光已经彻底消逝在城墙的阴影之后,石钺借着油灯的光端详那件不知名的凶器,没有刀剑的金属光泽,没有装填火药的铳口却有着火药的刺激味道,他甚至找不到铳械所需的火绳。石指挥使把凶器细细收好,黑色的“铳口”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冷。今天头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东门守卫的灯光突然如星火闪烁,最坏情况下已经开始隔断京城内外的联系,如果动乱部队夺取东门,石指挥使甚至不能在紧急状况下与驻扎在东门卫城中的卫戍部队取得联系,态势将逐渐滑向不可控的深夜。

传令兵匆匆地上马通知驻扎的二位将军,亲兵已经作好披甲准备,石钺走出府门,他正站在风暴的中心,毁灭的浪潮正在他的视线边缘逐渐逼近,摇晃的油灯照不出街巷深处的前路。

时间正在流逝,空灵的钟声正逐渐走向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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