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奈恩》-第三部分-第四章(1)
译者:瘟妹
校对:▇▇▇▇▇▇
校对:MatchTnT
统稿:斯派尔

欧尼斯在燃烧
只有我们和怪物
兄弟阋墙
在欧尼斯炮塔燃烧的墙壁下,福格瑞姆笑了。他的牙齿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白色长发随着夜风飘荡,如同上方巨大的火舌一般舞动。
“你太嫩了。”他说道。
他在墙顶瘫倒的帝国之拳身旁蹲下。
“太嫩了。太不懂事。”他轻声说道。
马迪乌斯在试图爬动。他的骨头和战甲同样支离破碎,头盔不见踪影,满脸鲜血淋漓,每个颤抖的动作都要竭尽全力,在自己的血泊中爬过的每一厘米都是意志的胜利。
“你是要逃跑吗?”福格瑞姆啧啧出声,“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做。你的父亲不喜欢。你应该站起来继续战斗。不过,你只是个新人。也许没人有时间告诉你规矩。”
紫凤环顾四周。他的子嗣正在萨图恩之墙宽阔的墙顶上屠杀城墙守军。还有更多子嗣正乘坐空降舱从虚空盾缺口进入,或是从城墙底部的部署装备中向上攀爬。浊音已经关闭。萨图恩之墙的火炮仍在开火,开始瓦解脆弱的巨塔,摧毁搭载其上的美妙器具。攻城引擎在如同旭日般照亮城墙的焚云中崩塌。令人惋惜,但这些运输工具和器具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第三军团已经进入,攻占了极限之墙的一处壁垒。
“我告诉你,”福格瑞姆柔声说道,“就算你能跑,当然你没办法用这双可怜的腿跑,我也不认为你能逃出生天。这里已经没有安身之处了。”他望向远方的宫殿。“很快,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安身之处了。”他加上一句。
他再次低头望向帝国之拳。马迪乌斯还在爬动,每一个拼命做出的微小动作都让他喘息、呻吟。
“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福格瑞姆说道,“乖,乖。”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噢,我明白了。”他说道,“你不是在试图逃跑。你是想去拿那个东西。”
他瞥了一眼摆在年轻连长面前一米左右的那把残缺不全的短剑。马迪乌斯血淋淋的手指正向它抓去。
福格瑞姆站起身。“不要拿那个。”他说道,“我有一把好得多的。”
他抽出修长的单锋剑,用双手握住。
“看见了吗?”他说道。
他举起双臂,准备挥剑。
有东西击中他。有东西撞上他,把他推得向后踉跄数步。有东西在砍他。有东西在伤害他。
福格瑞姆匆忙退开。西吉斯蒙德不断挥舞,动力剑在福格瑞姆华美的盔甲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和裂缝。
“滚!”福格瑞姆尖叫起来,“离我远点儿!”他的体型是圣殿武士的三倍。他一脚踢出,把西吉斯蒙德踹开,仿佛踢开一条气势汹汹的恶犬。西吉斯蒙德就势翻滚、起身,挥动双手巨剑砍进福格瑞姆的大腿。
紫凤尖叫起来,更多是出于愤恨而非痛楚。尖叫化为怪诞的音调,撼动了城墙的石块。他单手掐住西吉斯蒙德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那把剑从伤口拔出,仍然被铁链捆在西吉斯蒙德的手腕上。窒息的西吉斯蒙德抓住悬空的剑刃,不断向钳住他的巨人砍去。他削掉了紫凤一缕发丝,随即又割伤了他的嘴唇。
福格瑞姆再次尖叫,把西吉斯蒙德甩了出去。圣殿武士飞出五米,撞上欧尼斯之塔的墙壁,滑落到平台上。
“你竟敢!”福格瑞姆嘶声怒吼,向西吉斯蒙德大步走去。他一手压住裂开的嘴唇,一手挥舞长剑。
“西吉斯蒙德的能力有时会跟不上他的勇气。”
福格瑞姆停下脚步,转过身。他咧嘴微笑,露出被鲜血染成粉色的牙齿。
罗格·多恩对他怒目而视。他的手握住扬起的巨剑。
“但我不会。”多恩说道。
当圣吉列斯在他们头顶飞过时,那真是个奇迹。彼时,他们真心认为他已经弃他们而去。但他绽放双翼,犹如星辰般闪耀。
兰恩回想起那一刻,虽然就发生在几天前,却仿佛已经过去了数年,那一刻,大天使在他们面前降临至壁垒外围,驱退叛军引擎。那时,兰恩相信他就算再活上一万年也不会看见比这更伟大的事迹了。
越是简单,越是伟大。
这不是什么武力的炫耀,像是只手迎战一架气势汹汹的泰坦神机。只是,当他们都相信他已离去时,他却出现了,当他们都认为他已经飞走时,他却如雄鹰般翱翔于天际。
他们的心与他一同腾飞,疲惫的精神随之振奋。
“大天使与我们同在!”兰恩高喊,“大天使与我们同在!”
他们都在高喊。第四环墙上每个忠诚的战士都在高喊。
面对钢与铁,火与烟,大多数东西都无法屹立不倒。希望似已渺茫,抗争已被压倒。一个标志却把人们凝聚在一起反抗黑暗。它在战火之中庇佑希望,在钢铁面前守护抗争。一面旗帜,一幅高扬的旌旗,一束光、一道高举的条幅,一个带翼的身影正在飞升,与光同在。在伤痕累累、硝烟弥漫的戈尔贡壁垒,泰拉的子嗣知道他们不会死去,只因天使圣吉列斯在他们头顶飞翔,而他,正如他的父亲,永远、永远不会逝去。
战争的残暴韵律在瞬间变调。科拉达尔·富里奥一马当先,重新夺回被攻占的卡特里昂炮塔北部,并阻断了叛军兵锋。兰恩与哈伦和埃莫里率领各自的部队,冲进炮塔低层,不顾颤动的塔身翻滚落下的碎石,攻向敌人为了攻击城墙而建起的攻城塔坡道。他们从攻城塔的竖井和阶梯上打退钢铁战士,在地上垒起七层高的尸堆。他们冲出墙根下的战壕发起反击,挫败了第四军团的钢铁意志,摧折了他们的勇气,逼得他们向第三环墙的废墟四散撤退,抛下燃烧的攻城塔、残破的投掷机和翻倒的装甲板,残酷战争的工具在仓皇中被丢弃。
一场清剿已然开始,向第三环墙追击叛军集群。星火如秋叶般扫过敌军的尸体。
“法夫尼尔兄弟。”
圣吉列斯落在他面前,手中握着长矛。
“我们还以为您已经走了。”兰恩说道,他的战斧鲜血淋漓,“我们的伤口看起来深得几乎致我们于死地。”
“伤口会愈合的。”大天使说道,“我也受伤了。”
“大人?”
“我的心灵,”圣吉列斯说道,“被恐怖的景象包围,甚至让我屈膝。很抱歉。我无法抗争,也无法厘清它们,周围一片黑暗。”
他低头望向兰恩。
“不要害怕,尽管我们还要面对很多恐惧。”他说道,“恐怖如此真实,正盘桓在我们头上。最大的试炼在等着我们。我看见了恶行肆虐,法夫尼尔,暴戾恣睢……我的兄弟,安格隆,怒火的化身……纯粹的暴力。”他叹了口气。“安格隆的所作所为不应该被任何人目睹或谈论。就连历史也最好忘掉那些事。但在他肮脏黑暗的内心最深处,我看到了某些东西。我想这是我应该看见的。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生来便要忍受此等可憎的悖逆景象。只有这样我才能看见。”
“看见了什么,大人?”兰恩问道。
“希望。”圣吉列斯说道,“希望犹存。记住。告诉每个人。牢记在心里。”
“我会的。”兰恩说道,“但那些幻象——”
“已经消失了,兄弟。”圣吉列斯说道,“我希望它们一去不复返。谜团已经揭开,真相已经显现。不会再有面具、幻象和伪装。不会再有帷幕,不会再有谎言。只有我们和怪物,面对面。”
他拿起他的长矛。
“那么,”他说道,“欧尔莫·古达和博格丹·莫特尔?”
“战争铁匠里的关键人物,他们都是。”兰恩说道,“就是他们策划了妄图倾覆戈耳工壁垒的毁灭。”
“我把恩霍带去药剂师那里时,他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圣吉列斯说道,“他说你已经标记了他们。要想让壁垒多坚持一会儿,他们必然是敌人名单上的头号目标。”
“是的。”兰恩说道,“但他们已经逃到第三环墙后方重整队伍。我无法接近他们——”
“我可以。”圣吉列斯说道,“兰恩,我们去把第三环墙夺回来,你说呢?”
马迪乌斯见证了一切。他靠在破裂的柱子上,看着他的禁卫官宣泄怒火。
“你那漂亮的城墙已经粉碎了,罗格!”福格瑞姆叫嚣着挥剑劈向多恩的盾牌,砍出片片碎屑,“你那赫赫有名的要塞已经倾覆了!它——”
多恩的攻击堵住了接下来的话。福格瑞姆脚步趔趄,多恩的巨剑刺入他的肋骨。福格瑞姆挥剑反击,只击中了多恩的盾牌。
“你端坐在倾颓的高塔里!”福格瑞姆吐出鲜血,开口嘲讽,“你依然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对高塔正在你周围倾覆的事实视而不见!这会——”
又是一击。福格瑞姆踉跄退开,旋身、低头,长发飞扬,保持距离。多恩步步紧逼,挥动盾牌猛抽身躯和脸庞。福格瑞姆格开他,跳到一旁。
“真安静啊,罗格。”他柔声低吟,“不出言否定?不来恳求我痛改前非弃暗投明?你可以告诉我为时未晚。你可以向我保证宽宏大量——”
多恩挡在他面前,挥盾打破他的架势,巨剑深深插进福格瑞姆的肩膀,然后期身将他撞向平台另一边。
“行动就是我的言辞。”多恩说道。
福格瑞姆点点头,又吐出一口血。
“一如既往。”他舔舐牙齿上的鲜血,同意道,“你从来就不解风情,寡言少语,只会埋头苦干而且——”
多恩又用一击前冲打破他的架势,从福格瑞姆的身侧削下一大块护甲。福格瑞姆骤然暴起,接连发动九次猛攻,每一招都是精妙绝伦的杀招。但多恩格挡下每一击。剑锋飞舞,交相激荡,火花四溅。
福格瑞姆向后跃动,多恩疾步向前。
福格瑞姆用手背擦拭嘴唇,把鲜血抹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真的不想试试说服我?”福格瑞姆问道,“说我只是行差踏错?劝我回心转意,让我改过自新?”
多恩纵身突出,两记连招让福格瑞姆只能勉力挡下。
“不。”多恩说道。
他再出一招,躬身横斩,被福格瑞姆格开,旋即挺剑反切,撕开福格瑞姆的颈甲,破损的金甲鳞片四散纷飞。
“我只会宰了你。”
紫凤低声怒吼,前冲两步。多恩举盾挡下第一击,运剑格开第二击,招架第三击,在刺耳的钢铁摩擦中荡开第四击,火星四溅。
福格瑞姆后退,双臂大张,缓步绕行。
“现在,你能吗?”福格瑞姆说道,“大言不惭。虚张声势。看看周围吧。”
多恩目不斜视,紧盯福格瑞姆。他虚晃一步,卖出福格瑞姆无法拒绝的破绽,旋即挥盾猛击紫凤,又在二人拉开距离前用剑柄两次重击他的肋骨。
“我说看看周围!”福格瑞姆厉声嘶吼。伤口处血如泉涌,沿着伤痕累累的盔甲滚落,还沾染到头发上。他把剑在两手间抛来抛去,随即双手握住剑柄,向多恩迎面斩落。多恩举盾挡下,拨开剑刃,刺斜里一剑挥出,深深划开福格瑞姆的胸部。福格瑞姆跌跌撞撞地退开。
“看啊!看啊!”福格瑞姆尖叫道,“看看你周围正在发生什么,愚夫罗格!你的高塔正在倾覆!再也不能跑到老爹那里大喊‘看!看我造了什么!’你耗费多年造出了这些,而我在一夜之间就把它搅得翻天覆地,粉碎你的护盾,建立立足之——”
多恩大步前进,二人在眨眼间过了四招,金铁交击,声若洪钟。
“看?”多恩的目光紧锁福格瑞姆的脸庞,不曾偏移,“我不需要看。我知道一切。”
“一切什么?”福格瑞姆咆哮道。他挥剑攻击,被多恩荡开。
“我知道你的攻城机器在城墙脚下焚烧。”多恩说道,“我知道你的声波武器陷入沉默。我知道你的大军愚蠢地冲向一段只需要十分之一兵力就能守住的城墙。”
剑光闪烁,再次碰撞。多恩的盾牌被砍掉一大块,福格瑞姆的肩膀新添一道裂口。
“而且确实只用十分之一的兵力守住了。”多恩沉着地说道,“帝国之拳现在得到随我而来的两百名阿斯塔特军团老兵增援。这两百名老兵精通每一种战术,他们已经重整了守军和这段城墙,现在正在屠戮你轻率投入的先锋部队。他们还要感谢你带给他们如此丰富的性命可供收割。你没有立足之地。”
“我有!”福格瑞姆纵声咆哮,挥剑猛击多恩,发起连串狂乱攻击。多恩谨守方寸,只有一击洞穿防御,凿开他的护肩。
“不。”多恩开口,二人又开始绕行对峙,“你是个优秀的战士,却是个差劲的战略家。你把一切都投向一个可以被守住的缺口。你燃尽精锐却一无所获,把他们当成炮灰。九千人阵亡,数字还在不断攀升。我知道,福格瑞姆,我知道一切。”
“你什么都不知道!”福格瑞姆尖叫起来,冲上前,手中闪耀的剑锋划开多恩右眼上方的血肉。多恩用盾牌边缘洞穿他的肋骨,又用剑镡砸在他的脸上,最后飞起一脚把他踢开。
“你放任自己被用作佯攻。”多恩紧盯对手,无视脸上流淌的鲜血,“你放任自己的大军被毁灭,却一无所获。萨图恩的谋划已经失败了,顺带一提,我也知道这个谋划。佩图拉博一招不慎,损兵折将,而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卒子。是钢铁之主把你骗进来的?还是卢佩卡尔?或者阿巴顿?你一定心甘情愿。你厌倦了吗?矛尖已经折断。你打开的这道门不会有人进出了。你不过是个站在城墙上的蠢货。”
福格瑞姆的双眼微微睁大。
“失败了?”他轻声说道。
多恩步步紧逼,福格瑞姆向后倒退。多恩挥剑斩击,福格瑞姆跳跃避开。
“不是我被困在这里。”多恩说道,“今天不是我被围攻,是你。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宰了你。”
禁卫官挥出一剑,福格瑞姆招架住。多恩再出一剑,巨剑撕开福格瑞姆的脸颊。紫凤狂乱地刺击,粉碎盔甲,在多恩的身侧撕开口子。多恩骤然一击,斩断福格瑞姆的左腕,只剩下手掌悬垂在一截血肉上。
多恩挺剑贯穿福格瑞姆的腹部,直达剑镡。
一时间,他们站定不动,仿佛在互相拥抱,多恩的长剑从福格瑞姆的脊椎刺出,剑锋上热气蒸腾。
福格瑞姆把血淋淋的脸颊靠在多恩的肩上,叹了口气。多恩抽剑,退开一步。
“好吧。”福格瑞姆轻声说道,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溅,“真是一堆烂摊子。”他直起身,血污从撕裂的脸庞和残破的盔甲中涌出。“所以真的失败了?影月议会制订的计划?”他问道。
“对。他们都死了。”
“噢。”福格瑞姆在七零八落的脸上尽量挤出笑容。牙齿透过脸颊上的伤口清晰可见。“你干得不错。”他说道。
“我本想要个战利品。”多恩说道,“我想要他的脑袋,卢佩卡尔的。但来的却是你。一个原体叛徒。我只能将就一下。”
“你知道的真不少。”福格瑞姆说道,“真是精明强干,消息灵通。但还是有你不知道的事。”
“说一个。”罗格说道。
“一,”福格瑞姆说道,“我不会死。”
他盯着多恩,伤口闭合,皮肤重新编织,光洁如新。他垂下的手重新融合,盔甲自我修复,重获光彩。他的血风干,如同灰烬般随风而去。
“二,”他说道,“我受够了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其他人会想办法碾碎你,推倒你的要塞。我不会死,但我能感受痛楚,而我不会再承受更多了。”
他收剑入鞘。他的形体开始膨胀,体内迸发玄异的光华,逐渐拉长尺寸。他的双腿如同流动的蜂蜡般融合,从腰部以下化为一条巨大的怪蛇。粗大的下半身在石板上盘旋,鳞片如珠母般流光溢彩。他耸起身,半人半蛇【1】的躯体在禁卫官面前巍然挺立。他的双眼和脸颊周围环绕鳞片,舌头像蛇一般分叉。
多恩紧锁目光,寸步不退,但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用力握住剑柄。对这个亲眼所见的荒谬景象,他不言不语。
“三,”笑容从福格瑞姆的脸上褪去,“我希望我们的父亲终有一天被烈火吞噬。我希望卢佩卡尔把祂变成一具哀号的尸骸。但你看不到了,罗格。你才是会死在这里的人。”
紫凤转身,巨大的身形向护墙滑去。他冲出边缘,黑色玫瑰花瓣凭空盛放,把他吞噬进去,然后消失。
多恩缓缓转过身。
他们围成一圈包围了他。艾多隆、冯·卡尔达、莱库斯·弗迪翁、亚尔孔·达罗尔、奎因·米洛萨、努诺·德多纳和另外五十名光彩照人的帝皇之子精英卫队战士。
多恩抖擞肩膀,举起剑盾。
“来吧。”他说道。
他们冲向他。
【1】:此处原文为lammia-form,拉弥亚是古希腊神话人物,美貌出众,成为宙斯的情妇。天后赫拉发现此事后杀死拉弥亚所生的子女,又施咒将她变为半人半蛇的怪物,让她在丧子之痛中发疯,不断吞吃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