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每次看到外公,都会想他在想什么。外公话很少,少到人们总是忘记他。贵州的冬天很是湿冷,出门溜达对于80岁是老头也是奢望。他老是坐在一个破沙发上盯着电视机里的抗日剧, 或者点一支便宜的烟在鱼塘边坐一下午。 外公不喜欢过节,他总是害怕表达他的情绪。他的曾孙第一次到家,外公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对他来说表达喜悦是一件害羞的事。面对一个极其害羞的人,反而能唤起人们心里一些异样的情感。所以面对外公,我们也总是含蓄再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情感。生怕破坏了他原有的习惯。 他害怕和别人打招呼,他的表情我真的很难 形容。很生涩,晦涩,像在剥屋后那颗核桃树结的果。每次有陌生人来我家里,我都会感到一阵害怕,因为我不喜欢看到外公那种 表情,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他。 外公也有朋友,以前是街上打酒的老唐,老唐搬走了,酒铺转让给了一个女人,那女人 的酒卖得贵了,外公就不再去了。后来是开 饭店的陈咬金,陈咬金后来死了,儿子搬到城里去了,那片房子都被推平了,上面建了几个商店。这两个朋友没了之后,外公就很少去镇上了,也很少喝酒。他剩下来的时间 就坐在鱼塘边,抽几支烟。 外公越来越老之后,便开始盘弄点牲口,准时准点地喂养它们。外公对着他的牲口也不说话,只是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它们进食。在我的观念里面,人的话如果不对着人说,不对着天说,不对着地说,不对着狗说,不对着树说,就会变成固体从喉咙管到肚子里变成大便拉出来,所以我外公总是拉稀。 我有丰富的表达欲,可是我面对外公,却说不出来,但又觉得那些话在我们之间流淌。 我知道外公是个安静的人,所以我不会破坏他那份安静。 外公不说话的时候,我又总爱去想他在想什么。 后来我看不到外公的时候,我也会在想他在想什么了。 在外面游玩的时候,坐在漂亮的大餐馆吃 饭,我就会想如果外公坐在这会怎么想,他会害怕身上的灰落到椅子上吗。他的眉头他的皱纹,一下就会涌上我的脑海。他一辈子都是那样小心翼的。 我想得再多都不会知道外公在想什么。因为面对外公的羞涩与真诚,我永远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