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我们都是正常人，会怎么样……？》第一章 泥土落在雨上
……统历80年。
“你说，如果我们都是正常人，会怎么样……？”
他静静地，靠在，沾满血的墙上，脸色惨白。
我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好了……别……磨磨唧唧……的了，让我解脱的人……是你，也算是……我的……救赎了……”
“……”
俯下身，右手被我吃力地抬起……
“砰——”
很快，南边，属于我们的，又多了一束“鲜花”……
……
统历78年，合众国首都国家审判庭。
“姓名？”
“……”
“年龄？”
“……”
“送改理由？”
“……”
眼前的少年表情木讷，眼神空洞，一直盯着天花板，暗灰色，和他的眼睛一样，毫无光彩。
“鉴于此案严重的社会影响，送改，004号改城。”
飞机起飞，穿过了厚厚的云层，机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现在是……嗯……是统历77年……还是78……已经不重要了……要是可以来陪你就好了……小雪……〕
……
伴随着嗡嗡的响声，飞机平稳落地。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着装华贵且浑身杀气的男子，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一个沉重的金属柜子，一人高。地面上的等候者迎了上去。
“真是稀客啊，应诉大人，什么人值得您这样亲自押送？”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柜外传来。
“如果不是念在你的职务，下一个关进去的就是你！”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却有些不符合稳重的郁怒。“人带到了，有令，还是不得杀，议会的意思，我希望你的脑子记住。”
“大人，您这局内话我可不懂。”
“你的小手段议会看的一清二楚，我们只想警告你，别因为你的贪欲而毁了我们的计划。”
“什么！怎么可能！我明明——”声音尖锐充满不可置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回答的只有飞机舱门重重砸上的声音。
“……”
飞机再度起飞，尾翼划出两道白线。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柜外再度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这段时间给我小心一点！要是出了事情，你们的家人全都要为你们陪葬”
众手下颤颤巍巍地拱手“不敢懈怠！”
那人一甩衣袖，径自离开。
“大人，这个人怎么办？”手下慌慌张张地问道。
他顿时发怒：“你们是死了是吗？这种事情还要我说？！”
手下面面相觑，“总之，给他拿去招标吧。”其中一个人提议。
……4月27日。
004号改城，即整改犯所聚集的城市，像这样的监狱，整个合众国在百年内陆陆续续地修建了许多，在过去战时，它们被用来折磨敌犯，如今，成为了所谓“极端分子”的整改之地。
合众国在过去并不叫这个名字，在那样的一个时代，大地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着流血与哀嚎，有闲心给大地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只有那些高高在上又手握兵权的贵族才会这么做。对于普通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经历了整整半世纪的战乱，一个新的合众国拔地而起，很显然，连续半个世纪的炮火，鲜血，刀剑，尸体，早就让这片悲伤的土地贫瘠的不成样子。
为了维持那些贵族所谓的正常生活，这个新生的国家和这片大地上同样饱受风霜其他国家一起，不得不放低姿态，向远在大洋的另一端发起求救。
得益于大洋另一端联合国家的援助，这片大地30年来不说完全恢复，多多少少带上了点生命的色彩，当然，所谓的福分，自然不可能给到“杂种”身上。
如今，大洋另一端的一些人来到了这片大地上，为了确保这些贵族续命草的安全，也为了营造这片大地上国家与人民的伟大形象以方便博取同情，那些嗜血如命的老贵族们非常狡猾而又默契地达成一致：对于所谓的死刑犯，冠以国家的仁慈，放逐他们前往整改城市，进行所谓的悔过。直到今天，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那些魔鬼的老谋深算，既然塑造了国家的仁慈，又可以让那些人跑到偏远地区做免费的开发贡献，一举两得。至于是否真的宽容，呵，对于平时脚踏鲜血的那些人来说，死亡也不过是不关自己的一个数字罢了。
30年的开发，就算是整改城市，也焕发出生机。为了最大限度地美化合众国的形象，这个城市的基础设施也是应有尽有。而收容杀人犯中年纪尚小的青少年的，就是整改学校。
今天004一如既往的阴沉着天气。
从中心城区向南，一群矮矮的丘陵环抱着一座老成气派的宅邸。溪流缓缓穿过宅邸的东边，折而向北。大院子里种了三棵树，海棠，樱花，另一棵也是樱花。
房间里充斥着煮米的气味，空茶杯整齐的摆放在桌台上，修长的手轻轻地擦拭着掉漆的餐盘，沙沙的电视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样的话：
“亲爱的合众国国民们，今天是统历78年4月27日，在伟大议会的领导下，我们的国家已经迅速地从战争的破败转向新生，基于吾等议会的治国有方，远洋的国家决定对我国的复兴提供更多的支持，国民们，为了合众国的未来，今天也接着努力奋斗吧！”
“滴——”电视突然被闭掉，男孩一脸不屑地把遥控甩向一旁，遥控器不偏不倚地落入卡座。“啧——为了合众国的未来，今天也亲自努力奋斗吧～愚蠢的蝼蚁们。”
“百里乡～用早饭的时候不要光顾着看电视就停下手咯。”桔梗慢悠悠地催促着，手里的抹布不曾停歇。
“啧——啰嗦。”
女孩放下抹布，眯起眼睛微笑道：“啊～不尊敬大姐姐的话可是会被刀子隔开脸哦～不过那样的百里乡应该会很好看吧，好期待呢～”
男孩又嫌弃地把脸瞥向别处：“啧……其他人呢？被你这样的疯婆娘看着吃饭，实在是恶心。”
“啊～看来你的脸蛋是不割不行了～”她假装拿起一把水果刀，闪着银光。
很显然，这种事情已经稀松平常了，他漫不经心地道：“别让我重复问第二遍。”
“呜～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女孩放下刀，装作伤感的模样，可显然男孩不吃这一套。“莎莎酱早就吃好饭去采花喽～难得的休假，还没有让人厌恶到想杀掉的‘蚊子’们，只有你这种蠕虫才会懒在床上～”
“啧——岸彼大哥呢？”
“啊～他今天去捡破烂了～”女孩又拿起抹布擦拭着桌台。
似乎男孩对这个更感兴趣：“又有新的破烂来到这个鬼地方了吗？”
“据说这个破烂很厉害哟～一个人屠杀了一整间教室的学生呢～”
他不以为然地用筷子敲着碗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欺负手无寸铁的学生有什么本事，他如果站在我面前，我轻而易举就能割破他的喉咙，让他的鲜血爬满地上。”
“啊啦啦～小百里乡原来这么可怕啊～”
“你，好烦……”
炊烟袅袅......
统历78年4月27日，004号改城，阴。
中心城区最高耸的建筑的一间会议室里，众席上坐着几个形形色色的人，相同点是，每个人都充满危险的味道：有全身隐藏在大袍子里的神秘，也有一身血腥味的白褂，甚至一个机器人也人性化地翘着二郎腿。
沉默，没有人说话
突然，阴柔的女声打破表面的祥和：“所以，今天这垃圾你们谁要？”她缓缓地接过手下递上的红酒，微微抿了一口。
“这么重要的招标你还想和我们私下买卖，该不会嫌命长啊？”机器人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女子忽然笑了：“有趣～既然是重要的招标，为何你还只让机器人来，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回答毫不客气。
机器人不得不避开风口浪尖：“哼，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变成机器人，在我脚下谦卑地倒酒。”
“啊啦啦～我很期待哦～”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站边。
“咔嚓——”会议室的门打开，方前机场的一众人推着金属柜子进入。为首的喽啰丝毫不敢怠慢，慌急忙慌地跳下展台，小跑到他们面前弯下腰：
“各位大人，那个……家主今天心情不佳，叫我们几个主持一下招标……”
女子又“咯咯咯”地笑起来，“还说我呢，原来畑贤淄先生——”
“放肆！”机器人打断了女子的话。
那个喽啰左看看右看看，乱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不要吵了！看看货吧。”另一个声音响起，沉稳。
众人对说话人似乎有些忌惮，两人安静下来，喽啰一挥手，那些手下打开了金属柜——
……
里面坐着一个，一个学生？年纪轻轻，头发修长银白？眼神空洞，隐隐约约闪着血红的光。面容清瘦而卓越，但没有任何表情。手指骨节分明又满是疤痕，十来岁的样子却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
喽啰走到少年跟前：“喂！向大人们介绍一下，你这个垃圾！”
“……”双眼依旧空洞。
“喂！”其中一个人看到他如此冰凉，急得棍棒砸出，少年直接被锤飞到地上，苍白的脸终于有了血色，但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不懂得站起来，保持着被打倒的姿态。
“……”
“哈哈～原来是一个痴呆，报告里说他屠杀了一整个教室的孩子还杀了数个警察和贵族，名不副实啊～这样一个垃圾，给我拿去做实验，都是浪费资源。东道主都不在场，这场闹剧我没兴趣，你们谁要这个垃圾谁自己拿走好了。”女子嘲讽一番，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站住！如此放肆，你置大人于何处？”机器人再度发怒。
女子不为所动：“似乎您还没机会说我吧～那么，小女子告辞了～”
“……”机器人将金属关节死死的捏紧。手下都不敢说话。
“这种废物你们专门拿过来就是玩我们吗，杀了就好了哪来的那么多事！”机器人迈着大步子也离去。
群龙无首，会议室里其他几位也借口告辞，只剩下刚刚那位开口的大袍子。
畑贤淄的手下尴尬地询问：“凌霄大人……规定垃圾是一定要被领走的，我们随随便便杀了被查到也不好做，要不您看……”
“哼——”
就一个字，众人都害怕得跪下，那位少年依旧面色苍白躺在地上。
他嘬了一口烟，鼻子长长地呼出，“敢情是让我真的来收破烂是吗！”
“不敢不敢！”那些人头磕在地上，有两个甚至都磕出血来了。
那人站起身，对身后的一个人说：“罢了，看在你们效忠畑贤淄先生的份上，岸彼，既然还是个娃娃仔，你来做剩下的事吧。”
身后的人应声回答：“明白了，大人。”声音稚嫩而沉稳。
凌霄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众手下也松了一口气，也不敢留在这纷纷离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岸彼和男孩。他看见少年还倒在地上，过去将他扶起。
“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004-02改校的学生了！我是岸彼，02改校学庄的庄长，请多指教啦！”他伸出手。
少年不为所动。
“……”
“总而言之，先去我们改校的学庄吧！”他站起身走到门外，一回头，少年还是坐在地上，不为所动。
“这有点麻烦了……”岸彼挠挠头，“你叫什么名字？”
“……”
“……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岸彼拉起少年的手，惊诧地发现，少年的身体冰凉得让他打了个冷颤。他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淡漠无情又深邃黑暗。
〔这双眼睛……〕
岸彼将人扛到楼下，少年始终没有自己行走的意思。“行吧……我找人带你回去。”岸彼打了一通电话。
一家餐厅的学徒听到电话声，放下抹布，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下，拿起手机：“喂？岸大哥？有什么事吗？”
“你在中心城区吗，龙面？”
叫龙面的男孩看向一旁的几名少男少女，“啊我在呢，和衣雨衣薰还有鸢尾他们在老地方打工呢。”
岸彼呼出一口气：“这样，你和鸢尾来‘垃圾站’一趟，这里有个孩子要带回去。”
“啊？带回去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不会走路吗？”
“你们来就知道了。衣雨衣薰两个女孩也早点回去吧，马上街上人多起来很危险。”
“知道了大哥！”
挂断电话，岸彼又看向少年：“唉，你好歹说说话呀……”
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
很快，两个少年来到“垃圾站”。
“岸大哥，到底什么事情啊？”
岸彼看向两人：“……这个孩子出了点问题……你们帮忙和我一起把他扛回去。”
鸢尾有些奇怪：“这人有手有脚的……”
“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回去吧，这几天中心城区内不安全，回去后告诉大家最近别打工了。”
龙面绕过岸彼，看向少年，顿时怔在原地，虽然面容惨白清瘦，眼睛也埋在了乱糟糟的头发里，但是龙面还是惊讶地发现：
“这个人不是……”
岸彼予以肯定：“嗯……是去年新闻里的那个杀人狂。”
龙面大叫道：“啊？真的是他！？这种恐怖分子怎么会……”
“总之……先把他扛回去吧！”岸彼把少年的一只胳膊放到肩膀上“打电话告诉其他人，先和他保持距离吧！”
02改校学庄，已然正午。
“哗啦啦——”竹门划开，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拎着篮子：“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欢迎回家，曼珠莎姐姐！”“莎莎姐，可以准备吃午饭了！”
“呐～明天插画课的材料有了！”女孩伸出花篮。
“哇！好漂亮～这么多的话……要不拿来装饰学庄吧！”
“喂～可以准备洗手吃饭咯～”桔梗又端出一盘菜。
“是～”众人回答道。
“桔梗姐，我来帮你”
“啊～帮大忙了～”
百里乡趴在二楼房间的窗台上，看着岸彼他们扛着一个少年回来。“就是他吗？看起来好废啊……”
“百里乡大哥，准备吃饭了～”楼下招呼着。
他关上窗：“来了！”
“好了，各位，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咯！”
“我开动了！”感恩的声音传遍整个学庄。
风吹着樱花树。
“今天是咖喱哦～”
“真是难得啊，今天你结婚了？”
“乡～不想吃的话我可以把它倒在你脸上哦～”
雨衣用勺子拌着咖喱，好奇地问：“所以桔梗姐，今天到底有什么好事啊？”
“好事就是今天我们的大家庭又有一个新成员咯～”
“欸？？？”众人都很惊讶。
一个女孩马上站起来，一脸期待：“男生女生啊？好不好看？”
“玉竹～目的性太强了哦～”
衣薰给龙面又添了一碗饭：“那他现在人在哪里呢？”
“刚刚我和岸……大哥才把……带回来。”龙面大口大口地吞着饭，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喂！还有我鸢尾！你怎敢独吞功劳！”两个孩子扭在一起。
“啊啦啦……再不乖乖吃饭下次桔梗姐姐我就拿你们做食材了哦～”桔梗和善地眯着眼微笑着。
两个男孩瞬间毛骨悚然，“龙面……我们来好好吃饭吧……”“太棒了……我……我最喜欢咖喱了……”
曼珠莎尴尬的笑了笑，转头询问道：“额……岸大哥，那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啊？”
“报告上写的是雨，是一个看上去很帅气的男生呢，头发还是很罕见的银白色呢，不过……”
“不过？”
“他现在没什么精神，大家先给他一点时间吧。不过也很正常，每一个人刚来这不都是很颓唐的吗？”
玉竹手上的勺子突然停住：“雨……难道是……那个杀——”
“先别这样想。”岸彼打断了她的话，“对任何一个你没有亲身接触的人，都要给他一次机会，这不是我们在这里救赎的理由吗？”
玉竹沉默了，其他孩子也没有说话。
“好了～赶紧吃饭吧！难得的咖喱呢。”桔梗打圆场说道。
“岸彼大哥，不用叫那个男生来吃饭吗？”衣薰缓缓地询问道。
“……先让他一个人待会吧，饭我待会会给他送去的。”
雨衣突然问：“对了对了，他住哪个房间呢？”
“曼珠莎隔壁哦～”
女孩顿时泄气了：“啊……我好不容易有了邻居……怎么是男孩啊……”
“好啦好啦，你们一定能够好好相处的！赶紧吃饭吧！来，再喊一遍！”
“我开动了！”
香气与欢乐声随着炊烟飘向远方。
少年靠在三楼房间的墙壁上，空洞的眼神看着阴沉的天空，没有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