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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书(上) 作者:陆游 南宋

2022-12-12 00:16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烈祖本纪第一

烈祖光文肃武孝高皇帝名昪,字正伦,小字彭奴。 徐州人,姓李氏,唐宪宗第八子建王恪之玄孙。 恪生超,早卒。 超生志,仕为徐州判司,卒官,因家焉。 志生荣,荣性谨厚,喜从浮屠游,多晦迹精舍,时号李道者。 帝以光启四年十二月二日生于彭城,六岁而孤。 遇乱,伯父球携帝及母刘氏,避地淮泗,至濠州。 乾宁二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见而奇之,养以为子。 行密长子渥恶帝,不以为兄弟。 行密乃与大将军徐温曰:“是儿状貌非常,吾度渥终不能容,故以乞汝。”遂冒姓徐氏,名知诰。 帝事温尽子道,温妻李氏,以其同姓,鞠养甚至。 及长,身七尺,方颡隆准,修上短下,语声如钟,精彩铄人。 常缓步,而从者疾,行莫能及。 温有疾,与其妇晨夜侍旁不去,温益爱之。 行密亦谓温曰:“知诰俊杰,诸将子皆不逮也。”天佑六年六月,自元从指挥使迁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军使,治战舰于升。 七年五月,授升州副使、知州事。 九年,副柴再用平宣州,以功迁升州刺史。 时江淮初定,守令皆武夫,专事军旅。 帝独褒廉吏,务农桑,求遗书,招延四方士大夫,倾身下之。 虽以节俭自励,而轻财好施,无所爱吝。 以宋齐丘、王令谋、王翊主论议,曾禹、张洽、孙饬、徐融为宾客。 马仁裕、周宗、曹倧为亲吏。 十一年,加检校司徒,始城升州。 十四年五月,城成。 温来观,喜其制度壮丽。 徙治焉,而以帝为检校太保、润州团练使。 帝本意在宣州,不悦。 时温子知训以内外马步都军副使,专制杨氏,骄淫失众。 宋齐丘纳说曰:“知训旦暮且败,是行天所赞也。”十五年,朱瑾杀知训。 马仁裕自蒜山渡,驰告帝,帝即日帅师入广陵定乱,遂代知训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 勤俭宽简,尽反知训之政,上下悦服。 吴王建国,以帝为左仆射,参政事,国人谓之政事仆射。 乘剥乱之后,曾未期岁,纪纲宪度,粲然并举。 温虽遥执国政,而人情颇已归属于帝。 有徐玠者,事温,为金陵行军司马,工揣摩捭阖,密说温曰:“居中辅政,岂宜假之它姓?请更用嫡子知询。”帝刺知,惶恐,表乞罢政事,出镇江西。 表未上而温疾亟,遂止。 温卒,知询为金陵节度使,诸道副都统,数与帝争权。 帝乃使人诱之来朝,留为左统军,悉夺其兵。 而帝以太尉中书令出镇金陵,如温故事。 吴命帝开大元帅府,置僚属,进封齐王,永天子制度,改名诰。

昪元元年,冬十月,吴帝禅位于我。 甲申,即皇帝位。 改吴天祚二年为昪元元年,国号齐。 十二月二日为仁寿节,尊吴帝为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帝,上册称受禅老臣诰,追尊考温为太祖武皇帝。 丙申,以平章事张延翰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皆为同平章事。 以建康为西都,广陵为东都,改尚书省为尚书都省,东都尚书省为留守院。 丙戌,改齐明门为朝元门。 丁亥,封弟知证为江王,知谔为饶王。 戊子,降吴太子琏为弘农郡公。 辛卯,降吴建安王珙、江夏王璘等十一人爵一等,而加官增户邑。 诏狱讼未经本处论决者毋得诣阙诉。 乙未,降吴公主为国君。 甲午,立王后宋氏为皇后。 丙申,封女弟祀国君为广德长公主。 庚子,遣使如汉闽吴越荆南告即位。 辛丑,追封吴历阳公蒙为临川王,谥曰灵,以礼改葬。 戊申,封子景通为吴王、诸道副元帅,判六军诸卫事。 十一月庚戌朔,改东都旧第为崇德宫。 癸丑,改承宣院为宣徽院。 丙辰,追册故妃魏国君杨氏为顺妃。 丁巳,追封长子景迁为高平郡王,长女为丰城公主。 改辞状司为清讼院。 立侄景迈为晋陵郡公,景逊为上饶郡公,景邈为桂阳郡公,景逸为平阳郡公。 封女五人为盛唐、太和、永兴、建昌、玉山公主。 戊午,立子景遂为吉王,景达为寿阳郡公。 以景遂为东都留守、江都尹,赴东都。 已未,升东都海陵县为泰州,割监城、泰兴、如皋、兴化县属焉。 丁卯,高从诲表请置邸建康,从之。 已巳,吴越王使将军袁韬来贺即位。 乙亥,追封故高平王景迁妃、吴上饶公主为燕国君,谥贞庄。 十二月庚寅,上太祖武皇帝陵曰定陵。 追尊高祖以下皆为公王,而称宗,配皆称国君及妃,墓皆称陵。 惟武皇帝之配李氏曰明德皇后。 丙午,有星孛北方。

昪元二年,春正月已酉朔,日有食之,避殿,停朝贺。 甲子,高从诲使庞守规来贺即位。 甲戌,诏臣僚三品以上追赠父母,将相赠三世。 二月壬戌,闽使内客省使朱文进来贺即位。 夏五月,让皇屡请徙居。 南平王李德诚等亦引汉隋故事,有请。 戊午,改润州州治为丹阳宫,以平章事李建勋充迎奉让皇使。 已未,汉使集贤殿学士邹禹来贺即位。 甲寅,徙让皇居丹阳宫。 丁卯,广济仓灾,焚米二十万,作浑天仪。 六月庚辰,月入太微西华门,犯右执法。 辛巳,犯东垣上相。 甲申,升池州为康化军。 是月,高丽使正朝广评侍郎柳勋律来朝贡。 秋七月壬申,以左丞相宋齐丘为平章事。 八月戊寅,升洪州潇滩镇为清江县,不隶州。 丁亥,契丹使梅里捺卢古来聘。 冬十月丙子,立太学,命删定礼乐。 癸未,新罗使来朝贡。 壬辰,命吴王璟勒步骑八万,讲武铜驼桥。 十二月辛丑,让皇殂。 诏不视朝二十七日,帝率百官素服举哀。 是岁,徙吴王璟为齐王。

昪元三年,春正月庚戌,江王知证、饶王知谔,表请帝复姓李氏,不许。 癸亥,右丞相齐丘、平章事居咏、建勋、枢密使同平章事宗等,表请复姓。 甲子,御札详议复姓。 乙丑,齐丘等议,宜如所请,从之。 丙寅至壬申,齐王璟等三上尊号曰应干绍圣文武孝明皇帝,不许。 诏曰:“昔者干戈相寻,地茀而不蓺,桑殒而弗蠽,衣食日耗,朕甚闵之。”民有乡风来归者,授之土田,仍给复三岁。 二月乙亥,改太祖武皇帝庙号义祖。 已卯,帝御兴祥殿,复姓。 为考妣发哀,与皇后皆服斩缞,居庐,如始丧礼。 服考妣丧各二十七日凡五十四日不视朝,旦暮临。 诏国事委宋齐丘,惟军旅以闻,群臣固谏,诏以墨缞听政。 帝初欲更名昂,以犯文宗讳,乃名晃。 或云朱全忠名也,又更名坦。 御史王鹄言字从旦,犯睿宗讳。 庚寅,诏更名昪。 甲午,月犯南斗第六星。 乙未,契丹使曷鲁来,以兄礼事帝。 蜀使来贺即位。 追尊高祖建王恪曰定宗孝静皇帝,贞妃程氏曰贞静皇后。 曾祖超曰成宗孝平王,配崔氏曰平贞妃。 祖志曰惠宗孝安王,配虞氏曰安庄妃。 考荣曰庆宗孝德皇帝,配刘氏曰德恭皇后。 庚午,作南郊行宫千间。 夏四月庚辰,朝享于太庙。 辛巳,有事于南郊。 以高祖神尧皇帝配。 用上辛也,大赦。 百官进位,将士劳赐有差。 民三年艺桑及三千本书,赐帛五十匹;每丁垦田及八十亩者,赐钱二万,皆五年勿收租税。 诏曰:“朕以眇躬,托于民上,常惧弗类,以羞高祖太宗之遗业。群公卿士,顾欲举上尊号之礼,朕甚不取。其勿复以闻。 ”戊子,进封李德诚赵王、徐知证韩王、知谔梁王。 辛亥,进封景遂寿王,景达宣城王。 丙寅,以齐王璟为诸道兵马大元帅。 丁未,吴越王使左武卫上将军沈韬文,荆南高从诲使王崇嗣来贺南郊。 作北郊于玄武湖西。 荧惑犯月。 秋七月丙午,放诸州所献珍禽奇兽于锺山,命有司作昪元格,与吴令并行。 甲寅,岁星昼见,自五月不雨,至于闰七月。 冬十月丁丑,御后楼,阅战马。

昪元四年,春二月,诏罢营造力役,毋妨农时。 三月丁未,颁中正历,历官陈承勋所撰也。 丙戌,汉人闽人来聘。 夏五月,晋按州节度副使李金全来降。 六月癸亥,罢宣州岁贡木瓜杂果,太师中书令赵王李德诚卒。 秋八月,立齐王璟为皇太子,仍兼大元帅、录尚书事。 璟固让,从之。 丁卯,月掩岁星。 九月戊辰,契丹使梅里掠姑米里来聘,献狐白裘。 冬十月癸巳朔日,荧惑填岁星。 聚于南斗。 壬寅,以齐王璟让储贰,赦殊死以下。 京师赐酺,内外诸军给优赐,禁表奏言圣睿二字,违者以大不敬论。 乙丑,诏幸东都,命齐王璟监国。 庚戌,帝自保德门御舟。 辛亥,次迎銮镇。 甲寅,至东都,入建元门。 帝感念畴昔,炫染流涕不已,遣使问东畿士民不能自存者。 已未,高丽广评侍郎柳荆质来贡方物。 十一月乙丑,宴群臣于崇德宫,故第也。 以听事为光庆殿。 庚辰,改东都文明殿为乾元殿,英武殿为明光殿,应干殿为垂拱殿,朝阳殿为福昌殿,积庆宫为崇道宫;西都崇英殿为延英殿,凝华内殿前为昪元殿、后为雍和殿,兴祥殿为昭德殿,积庆殿为穆清殿。 乙酉,赐东畿高年疾苦茕独米,人二石。 汉使都官郎中郑翔,闽使客省使葛裕,吴越使刑部尚书杨严,来贺仁寿节。 十二月丙申,帝至自东都。

昪元五年,春二月已未,杀秦州刺史褚仁规。 五月戊辰,契丹使来。 秋七月,诏曰:“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监修国史李建勋,幸处台司,且联戚里,廉循纪律,敢黩彝章。其罢归私第。 ”八月,有星孛于天市,数尺,七十日没。 遣使振贷黄州旱伤户口。 是岁,吴越水民就食境内。 遣使振恤安集之。

昪元六年,春正月甲子,月犯填星,退行在毕。 闰月甲申朔,改天长制置使为建武军。 庚寅,汉使区延保来聘。 癸巳,闽使尚食使林弘嗣来聘。 都下大水,秦淮溢;东都火,焚数千家。 二月已未,以左丞相太保宋齐丘知尚书省事。 初,齐丘累求预政,帝许中书视事。 又以两省事多委给事舍人,剧务多在尚书省,又求知省事,许之。 夏五月,左丞相太保宋齐丘罢为镇南军节度使。 六月,常、宜、歙三州大雨,涨溢。 汉使萧规来告哀,废朝三日。 庚午,契丹使掠姑米里来聘,献马五驷。 大蟥自淮北蔽空而至。 辛未,命州县捕蟥,瘗之。 庚辰,荧惑犯房次将。 辛巳,禁节度刺史给摄署牒。 秋八月甲申,汉使法物使公孙惠来谢袭礼。 九月庚寅,颁昪元删定条。 冬十月,诏曰:“前朝失御,四方崛起者众,武人用事,德化壅而不宣,朕甚悼焉。三事大夫,其为朕举用儒者,罢去苛政,与吾民更始。”十二月,闽使徐弘续、汉使滕绍英、吴越使右武卫大将军蒋璠,来贺仁寿节。

昪元七年,春正月,契丹使达罗千等二十七人来聘,献马三百、牛三万五千。 二月庚午,帝崩于昪元殿,年五十六。 十一月壬寅,葬永陵。 帝临崩,谓齐王璟曰:“德昌宫储戎器金帛七百万,汝守成业,宜善交邻国以保社稷。吾服金石欲延年,反以速死,汝宜视以为戒。”帝生长兵间,知民厌乱。 在位七年,兵不妄动,境内赖以休息。 性节俭,常蹑蒲履,用铁盆盎。 暑月,寝殿施青葛帷,左右宫婢裁数人,服饰朴陋。 建国始,即金陵怡所为宫,惟加鸱尾,设阑槛而已,终不改作。 元宗为太子,欲得杉木作板障,有司以闻。 帝曰:“杉木固有之,但欲作战舰,以竹作障可也。”江淮间连年丰乐,兵食盈溢,群臣多请恢拓境土。 帝叹息曰:“吾少在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诚不忍复言。使彼民安,吾民亦安矣。”吴越国大火,焚其宫室帑藏兵甲几尽。 将帅皆言乘其弊可以得志,帝一切不听,遣使厚持金币唁之。 仁厚恭俭,务在养民,有古贤主之风焉。

论曰:昔马元康、胡恢,皆当作南唐书。 自烈祖以下,元康谓之书,恢谓之载记。 苏丞相颂得恢书而非之曰:“夫所谓纪者。盖摘其事之纲要,系于岁月,属于时君。秦庄襄王而上与项羽,皆未尝有天下,而史迁著于本纪。范晔汉书,又有皇后纪,以是质之,吉级者不足以别正闰。陈寿三国志,吴蜀不称纪。是又非可法者也。”苏丞相之言,天下之公言也。 今取之,自烈祖而下皆为纪。 而用史迁法,总谓之南唐纪云。

元宗本纪第二

元宗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名璟,字伯玉,烈祖长子,母曰宋皇后。初名景通,风度高秀,幼工属文。起家驾部郎中,累进诸卫大将军。烈祖为齐王,立为王太子,固让。昪元初,烈祖受禅,封吴王,徙齐王。四年八月,立为皇太子。复国让曰:“前世以嫡庶不明,故早建元良,示之定分。如臣兄弟友爱,尚何待此。”烈祖为下诏,称其守廉退之风,师忠贞之节。有子如此,予复何忧!赦殊死以下,臣民奉笺齐王,如太子礼。七年二月,烈祖病疽。秘之,人皆莫知。庚午,疾亟。太医吴廷昭密遣人告帝,帝驰入宫,侍疾于东阁。是夕,烈祖崩,秘不发丧。而下诏命帝监国,大赦,颁赍有差。丙子,始宜遗诏。

保大元年,春三月已卯朔,烈祖殂已旬日。帝犹未嗣位,方泣让诸弟。奉化节度使周宗,手取衮冕衣,谓帝曰:“大行付陛下神器之重,岂得固守小节。”是日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不待逾年,遽改元,识者非之。百官进位二等,将士皆有赐。蠲民逋负租税,赐鳏寡孤独粟帛。尊皇后为皇太后,立妃锺氏为皇后。以镇南军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奉化军节度使周宗为侍中。徙封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为鄂王。闽使来吊祭。升濠州为定远军。秋七月,徙燕王景遂为齐王,鄂王景达为燕王。仍以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居东宫。景达为副元帅,仍诏中外以兄弟传国之意。八月乙卯,立弟景逖为保宁王。冬十月庚戌,有星孛于东方。岭南妖贼张遇贤犯虔州。诏遣洪州营屯都虞侯严恩帅师讨之,以通事舍人边镐监其军。其后擒遇贤及其党黄伯雄曹景全斩于金陵市。十二月,以太保中书令宋齐丘为镇海军节度使。

保大二年,春正月,侍中周宗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张居咏罢为镇海军节度使。辛巳,诏齐王景遂总庶政。惟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奏事,馀非召对不得见。初,烈祖尤爱景遂。帝奉先志,欲传以位,故有是诏。宋齐丘、萧俨皆上书切谏,未见听。侍卫都虞侯贾崇叩阁请见曰:“臣事先帝三十年,孜孜询察,下情犹患壅隔。陛下始即位,所委何人。而顿与臣下疏绝如此。”因呜咽流涕,帝感悟。命坐赐食,遂收所上诏。夏五月,闽将朱文进弑其君曦,自称闽王。遣使来告,帝囚其使,将讨之。议者谓闽乱由王延政,当先讨。乃释闽使遣还。秋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冬十二月,枢密院使查文徽请讨王延政。诏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往觇建州,文徽固请。乃以边镐为行营招讨,共攻延政,败绩于盖竹。

保大三年,春二月,以何敬洙为福建道行营招讨,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诸军都监,会查文微进讨。秋七月,星见而风雨。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克建州,执王延政归于金陵,拜羽林大将军。升建州为永安军。冬十月,皇太后宋氏殂。是岁升建州延平津为剑州,以建州之剑浦、汀州之沙县隶焉。

保大四年,春正月,以青阳公宋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昭武军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及中书侍郎冯延巳皆平章事。夏五月,以枢密使陈觉福建宜输使,使谕李弘义入朝。不克,觉擅发汀、建、抚、信州兵趋福州。帝遂命王崇文、魏岑、冯延鲁会攻福州。秋九月,淮南虫食稼,除民田税。冬十月庚辰,围福州。改漳州为南州。

保大五年。春正月,立齐王景遂为皇太弟。徙燕王景达为齐王,拜诸道兵马元帅。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副元帅。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来归。契丹耶律德光以灭晋来告捷,且请会盟于境上。帝不从,遣工部郎中张易聘之,请命使者如长安修奉诸陵,契丹亦不从。三月已亥,吴越救福州,兵自海道至。我师与之战,败绩,诸营皆溃。夏四月壬申,诏即军中斩陈觉、冯延鲁,馀将帅皆赦不问。已而复诏械觉、延鲁还都。既至,贷死,觉流蕲州,延鲁流舒州。五月,帝闻契丹弃中原遁归。诏曰:“乃眷中原,我之故地,以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六月,闻汉入汴,兵遂不出。而金全犹不罢。秋闰七月丁丑,夜有慧出东方,近浊,其尾近侧,扫少微及长垣,至八月壬辰乃没。八月,太傅兼中书令宋齐丘罢为镇南节度使。

保大六年,夏六月庚寅朔,日有食之。九月,汉护国军节度使李守贞,间道表求援师。以镇海军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救河中,师次沂州。冬十一月,退保海州。

保大七年,春正月,淮北盗起。以神卫都虞侯皇甫晖、将军张峦、萧处赟、监军散骑常侍张义方,帅师万人,出海泗招降。纳亳州蒙城镇,将咸师朗等以归。夏六月癸酉朔,日有食之。冬十月,我师度淮,攻正阳,败绩。十二月,泉州刺史刘从效兄南州刺史从愿,杀刺史董思安,据南州,自称刺史,我不能问。因升泉州为清源军,以从效为节度使。

保大八年,春正月,李金全始罢北面行营招讨使。二月,福州遣谍者诣建州留后查文徽,告吴越戍卒乱,杀李弘义,弃城去。文徽信其言,袭福州,大败被执。而别将建州刺史陈诲,以战棹败福州兵,执其将马先进,俘于金陵。秋七月,归马先进于吴越,而求查文徽。八月,尚书周浚等三人奔汉。九月,楚朗州节度使马希萼表请师。诏加同平章事,赐以鄂州金年租税。命楚州团练使何敬洙帅师援之。冬十月,越归查文徽。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十二月,马希萼攻陷潭州,弑其君马希广。楚将李彦温、刘彦瑫各以千人来归。

保大九年,春二月,楚王希萼使掌书记刘光翰来贡方物。三月壬戌朔,以右仆射孙晟、客省使姚凤,为楚王策礼。使又以洪州营屯都虞侯边镐为湖南安抚使,便宜进封。淮南饥。夏五月辛未,有星大如五升器,自西北流堕西南,光烛地、声如雷。六月,楚江军指挥使王达,执朗州节度使马光惠,归于金陵。推辰州刺史刘言为朗州留后,来请命。秋九月,楚将徐威等,废其君希萼。命边镐出萍乡以讨楚乱。冬十月壬寅,武安留后马希崇请降。镐入潭州。癸丑,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帅舟师取岳州,湖南遂平。南汉来攻,陷郴州。周兖州节度使慕容彦超来乞援师,从之。

保大十年,春正月,升洪州高安县为筠州,以清江、万载、上高三县隶焉。援兖州之师,败绩于沐阳,周人执我指挥使燕敬权。二月,周人归敬权。使来言曰:“吾贼臣背叛,尔国助之。岂长计哉。”且使颖州郭璞遣我寿守刘彦贞书曰:“自古有国,皆恶叛臣,贵邦何为,常事招诱,吴中多士,无乃浅圈。”帝颇愧其言,以翰林学士江文蔚知礼部贡举,放进士王克贞等三人及第。旋复停贡举。三月,以太弟太保冯延巳为左仆射,前镇海节度使徐景运为中书侍郎,及右仆射孙忌,并同平章事。帝以南汉乘楚乱据桂宜等州,将取之,以知全州张峦兼桂州招讨使。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命统军侯训师五千人,会张峦攻桂州,败绩于城下。训死之,峦收馀众保全。周兴顺指挥使白进福以族来归。秋九月,召朗州刘言入朝。冬十月,刘言将王达、周行达攻潭州。壬辰,拔益阳寨,戍将李建期死之。丙申,潭州节度使边镐弃城遁。辛丑,刘言将蒲公益攻岳州,刺史宋德权、监军任镐,弃城遁。十一月,刘言尽据故楚地。诏流边镐于饶州,斩宋德权、任镐于太社,斩裨将申洪泰、尹建于都门外。平章事冯延巳、孙忌皆罢为左右仆射。十二月,雩都令赵暹奔周。洪州大都督楚王马希萼来朝,留不遣。是岁大旱。

保大十一年,春三月,以左仆射冯延巳同平章事。金陵火逾月,焚官寺民庐数千间。复社贡举。夏六月不雨,井泉竭涸,淮流可涉。旱蝗民饥流入周境。冬十月,筑楚州白水塘,以溉屯田。遂诏州县陂塘湮废者,皆修复之。于是力役暴兴,楚州、常州为甚。帝使亲吏车延规董其役,发洪、饶、吉、筠州民牛以往。吏掾为奸,强夺民田为屯田,江淮骚然。百姓以数丈竹去节焚乡于中,仰天诉冤者,不可胜数。知制诏徐铉,因奏事白之。帝曰:“吾国兵数十万,安肯不食捍边。事有大利,则举国排之。奈何!”铉又力陈其弊,帝乃遣铉行视厉害。铉至楚州,悉取所夺田还民,诘卖车延规。欲榜之,百姓感悦。而帝左右交谮,以为擅作威福,帝大怒,趣归。将沉之江中,既至,怒少解,流舒州,而白水塘等役亦赖以止。

保大十二年,春正月,有大星霣于西北,声如雷。二月,命吏部侍郎朱巩知礼部贡举。自十一年六月,至于今年三月,大饥疫,命州县鬻粥食饿者。秋七月,契丹使其舅来聘,夜宴清风驿。盗斩契丹使,亡去,捕之不得。或以为周人也。自是契丹遂不至。

保大十三年,春二月,以中书侍郎知尚书省,严续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夏六月,周攻秦凤,蜀使间使来告难。周下诏罪状我,遣将李谷、王彦超、韩令坤等侵我淮南,攻自寿州。帝乃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帅师三万赴寿州。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北面行营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帅师三万,屯定远县。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入朝谋难。冬十二月,以安定郡公从嘉为沿江巡抚使。是岁天裂东北,其长二十丈。

保大十四年,春正月壬寅,周帝亲征。刘彦贞于周师战于正阳,败绩,彦贞战死。二月,周师兼道袭清流关,皇甫晖败保滁州。周师破城,俘晖及姚凤以归。壬戌,有星孛于参芒,东南指。帝遣泗州牙将王承朗奉书至徐州,求成于周。称唐皇帝奉书于大周皇帝,愿以兄事,岁献方物。太弟景遂亦移书周将帅。皆不报。已卯,遣翰林学士锺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使周奉表。至下蔡行在,贡金器五千两,锦绮纹帛两千匹及御衣犀带茶药。又奉牛五百头、酒二千石犒军,请罢兵。乙酉,周师陷东都,执副留守冯延鲁。丁亥,左神卫使徐像等十八人,自寿州奔周。天长制置使耿谦,以城降于周。遣园苑使尹延范,护迁让皇之族于润州。延范杀其男子六十人。诛延范以谢国人。周师陷泰州,刺史方讷弃城遁。帝遣间使求援于契丹,至淮北为周人所执。吴越侵常州、宣州。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奔吴越。三月,遣司空孙晟及礼部尚书王崇质使周。削去帝号,奉表请为外臣,犹不许。光州兵马都监张延翰,以城降于周。刺史张绍遁还。丁酉,周师陷舒州,刺史周弘祚赴水死。蕲州将李福杀知州王承隽,降于周。戊戌,天成军使蔡晖,自寿州奔周。周师陷和州。诏斩李德明于都市,坐奉使请割地也。吴越陷常州之郛,执团练使赵仁泽。燕王弘冀遣龙武都虞侯柴克宏救常州。壬子,大败吴越兵于常州,斩获万计。俘其将数十,至润州,弘冀悉斩之。壬戌,寿州军校陈延贞等十三人奔周。是月,命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景达拒周。夏四月,复泰州。五月,周帝北还。秋七月,复东都、舒、蕲、广和滁州,惟寿州之围愈急。冬十月,周人害我行人孙晟,从者二百人皆死。独贷锺谟,以为耀州司马。是岁诏省淮南屯田之害民者。

保大十五年,春二月乙亥,周帝亲征。齐王景达自濠州遣边镐、许文稹、朱元帅兵数万援寿州。景达用监军使陈觉言,谋夺朱元兵,以杨守忠代之。元遂举寨降周,裨将时厚卿独不从,见杀。壬辰,周师尽破我诸寨,执边镐、许文稹、杨守忠,馀众悉奔溃。景达亦遁归金陵,是役也,所丧四万人。三月,诛朱元妻子。丁未,寿州刘仁赡病革。副使孙羽等代仁赡署表降于周。辛亥,书晦,雨沙如雾。夏四月,周帝北还。冬十一月,周帝复亲征。十二月,濠州刺史郭廷谓,泗州刺史范再遇,皆举城降。帝知东都必不守,遣使焚其官私庐舍,徙其民于江南。周师如扬州。丁丑,周师攻陷泰州,都城大火,一日数发。

交泰元年,春正月,改元中兴。丙戌,周师陷海州。壬辰,周师陷静海军。丁未,陷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兵马都监郑昭业死之。周师屠其城,焚庐舍殆尽。周师次雄州,刺史易文赟举城降。雄州,天长县也。三月,大赦,改元交泰。以皇太弟景遂为天策上将军,晋王。立燕王弘冀为皇太子,参治朝政。丁亥,周帝次扬州。辛卯,遂至迎銮镇。壬辰,耀兵江口,帝惧。周师南渡,遣枢密使陈觉奉表贡方物,请传位太子弘冀,以国为附庸。周帝始采唐报回纥可汗故事,答帝玺书,称皇帝致书敬间江南国主。帝遣阁门承旨刘承遇上表,称唐国主,尽献江北郡县之未陷者。鄂州汉阳、汉川二县在江北,亦献焉。岁输土贡数十万,乞海陵监南属,不许。后岁给赡军监三十万石。庚子,周帝赐书,许帝奉正朔罢兵,而不许传位于太子。甲辰,遣平章事冯延巳等使周犒军,及买宴。夏五月,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去交泰年号,称显德五年。置进奏邸于汴都,凡帝者仪制,皆从贬损。改名景,以避周信祖讳。告于太庙,告庙之日,金陵大雾,通夕不解。左仆射平章事冯延巳,罢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平章事严续罢为太子少傅。己酉,周帝遣太府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锺谟,赐国主御衣、金玉带、锦帛、羊马,及犒军帛十万。凡士卒俘于周者皆遣还,凡五千七百五十人。冬十月甲午,周帝归我臣冯延鲁、许文稹、边镐、周廷构。国主皆不复用。十一月已亥,暴宋齐丘、陈觉、李征古罪。放齐丘归九华山,觉安置饶州,征古削官爵。觉、征古寻皆赐自尽,齐丘明年正月,亦幽死。

显德六年,秋七月,铸大钱,文曰永通泉货。一当十,与旧钱并行。又铸唐国通宝钱,二当开通钱之二。九月丙午,太子弘冀卒。冬十一月,建洪州为南都南昌府。

建隆元年,春正月,遣何莅诛锺谟于饶州,诛张峦于宣州。大宋太祖皇帝受周禅,放江南降将三十四人来归。二月,始铸铁钱。三月,遣使朝贺于京师。秋七月,遣礼部郎中龚慎仪朝于京师,贡乘舆服御,自是贡献尤数,岁费以万计。冬十月,宋扬州节度使李重进叛,来求援,不许。十一月丁未,太祖平李重进。国主遣右仆射严续犒军,蒋国公从缢、户部侍郎冯延鲁朝贺。

建隆二年,春二月,国主迁于南都,立吴王从嘉为太子,金陵监国。国主舟行,旌麾仗卫,六军百司,凡千馀里不绝。所过劳问高年疾苦,大宴于当涂。至宋家洑,暴风飘国主舟,几至北岸。翼日,从官皆乘轻舟奔间。三月,国主至南都,太祖以国主迁都,遣通事舍人王守贞来劳问。南都迫隘,群下皆思归,国主亦悔。迁北望金陵,郁郁不乐。澄心堂承旨秦承裕常引屏风障之。复议东迁,未及行,国主寝疾,不复进膳。惟啖蔗浆,嗅藕华。六月已未,疾革,亲书遗令。留葬西山,累土数尺为坟。且曰:“违吾言非忠臣孝子。”夕有大星霣于南都。庚申,殂于长春殿,年四十六。后主不忍从遗令,迎丧还。秋八月,至金陵。丁未,殡于宫中万寿殿,告哀京师,且请追复帝号,太祖许之。

建隆三年,正月戊寅,葬顺陵。元宗多才艺,好读书,便骑善射。在位二十年,慈仁恭俭,礼贤睦族,爱民字孤,裕然有人之度。少喜栖隐,筑馆于庐山瀑布前,盖将终焉,迫于绍袭而止。然自唐室苗裔,訹于斥大境土之说。及福州、湖南再丧师,知攻取之难,始议弭兵务农。或曰:“愿陛下十数年勿复用兵。”元宗曰:“兵可终身不用,何十数年之有!”会周师大举,寄任多非其人。折北不支,至于蹙国降号,忧悔而殂。悲夫。

论曰:“元宗举闽楚之师,境内虚耗。及契丹灭晋,中原有隙可乘,而南唐兵力,国用既巳弗支,熟视而弗能出,世以为恨。予谓不然,唐有江淮,比同时割据诸国,地大力强,人材众多,且据长江之险,隐然大邦也。若用得其人,乘间楚昏乱,一举而平之,然后东取吴越,南下五岭。成南北之势,中原虽欲睥睨,岂易动哉!不幸诸将失律,贪功轻举,大事弗成,国势遂弱,非始谋之失。所以行之者非也。且陈觉、冯延鲁辈用师闽楚,犹丧败若此,若北向而争天下,于秦晋赵魏之师战于中原,角一旦胜负,其祸可胜言哉。故予具论其实如此,后之览者,得以考观焉。”

后主本纪第三

后主名煜,字重光,元宗第六子,初名从嘉。母曰光穆皇后锺氏。从嘉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文献太子恶其有奇表,从嘉避祸,惟覃思经籍。历封安定郡王、郑王。文献太子卒,徙吴王,以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建隆二年,遂立为太子。元宗南巡,太子留金陵监国,以严续、殷崇义辅之,张洎主笺奏。六月,元宗殂,太子嗣立于金陵,更名煜。居丧哀毁,几不胜。赦境内,尊锺后曰圣尊后,以后父名太章也。立妃周氏为国后。徙信王景逖为江王,邓王从善为韩王,立弟从镒为邓王,从谦为宜春王,从信为文阳郡公,从度为昭平郡公。从度,景迁子也。令诸司四品至九品无职事者,日二员待制于内殿。以右仆射严续为司空平章事,馀进位有差。遣中书侍郎冯延鲁于京师,奉表陈袭位。太祖赐诏答之,自是始降诏。秋九月,太祖遣鞍辔库使梁义来吊祭。冬十月,太祖遣枢密承旨王文来贺袭位。初,元宗虽臣于周,惟去帝号,他犹用王者礼。至是,国主始易紫袍,见使者作,退如初服。十二月,置龙翔军,以教水战。

建隆三年,春三月,遣冯延鲁入贡京师。泉州节度使、中书令、晋江王刘从效卒,子绍镃自称留后。夏四月,泉州将陈洪进执绍镃归金陵,副使张汉思为留后。六月,遣客省使翟如璧入贡京师,太祖放降卒千人南还。冬十一月,遣水部郎中顾彝入贡京师。

乾德元年,春正月,太祖遣使来赐羊马橐驼。三月,太祖出师平荆湖,国主遣使犒军。夏四月,泉州副使陈洪进废张汉思,自称权知军府来告,国主即以洪进为节度使。秋七月,太祖诏国主,遣还。显德以来,中朝将士在江南者及令杨州民迁江南者,还其故土。十二月,国主表乞罢诏书不名之礼,不从。

乾德二年,春三月,行铁钱。每十钱以铁钱六,权铜钱四而行,其后铜钱遂废,民间止用铁钱。末年,铜钱一直铁钱十。比国亡,诸郡所积铜钱六十七万缗。命吏部侍郎修国史韩熙载知贡举,放进士王崇古等九人。国主命中书舍人徐铉复试舒称等五人,称等不就。国主乃自命诗赋题,以中书官莅其事,五人皆见黜。秋八月,太祖于江北置折博务,禁商旅过江。九月,立子仲寓为清源郡公、仲宣宣城郡公。十月甲辰,仲宣卒。国后周氏已寝疾,哀伤增革,遂亦卒。十一月,太祖遣作坊副使魏丕来吊祭。

乾德三年,夏五月,司空平章事严续罢为镇海军节度使。秋九月,雨沙,圣尊后锺氏殂。冬十月,太祖遣染院使李光图来吊祭。

乾德四年,秋八月,国主遣龚慎仪持书使南汉,约与俱事中朝。九月,慎仪至番禺,被执。

乾德五年春,命两省侍郎、谏议、给事中、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更直光政殿,诏对咨访,率至夜分。

开宝元年,春三月戊申,以枢密使、右仆射殷宗义为左仆射、同平章事。境内旱,太祖赐米麦十万石。冬十一月,立国后周氏。

开宝二年三月,以游简言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五月,简言卒。是岁,右仆射、同平章事殷崇义罢为润州节度使、同平章事。

开宝三年夏,太白昼见,二日相触。

开宝四年,冬十月,国主闻太祖灭南汉,屯兵于汉阳,大惧。遣太尉、中书令郑王从善朝贡,称江南国主,请罢诏书不名,从之。有商人来告,中朝造战舰千艘,在荆南,请密往焚之。国主惧,不敢从。

开宝五年,春正月,国主下令贬损仪制,改诏为教,中书门下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院为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大理寺为详刑院,客省为延宾院,官号亦从改易,以避中朝。初,金陵台殿皆设鸱吻,元宗虽臣于周,犹如故。乾德后,遇中朝使至,则去之,使还复设。至是,遂去不复用。降诸弟封王者皆为公,从善楚国,从镒江国,从遣鄂国。内史舍人张佖知礼部贡举,放进士杨遂等三人,清耀殿学士张洎言佖多遗才,国主命洎考覆遗不中第者,于是又放王伦等五人。闰月癸巳,太祖命进奉使楚国公从善为泰宁军节度使,留京师,赐第汴阳坊,示欲召国主入朝也。国主遣户部尚书冯延鲁谢从善爵命,延鲁至京师,疾病不能朝而归。

开宝六年夏,太祖遣翰林院学士卢多逊来。国主闻太祖欲兴师,上表愿受爵命,不许。以司空殷崇义知左右内史事。冬十月,内史舍人潘佑上书切谏。佑素与户部侍郎李平交厚,国主以为事皆由平始,先以平属吏。遣使收佑,佑自杀,平缢死狱中,皆徙其家外郡。

甲戌岁秋,国主上表求从善归国,不许。太祖遣阁门使梁迥来,使从客言曰:“天子今冬行柴燎之礼,国主宜往助祭。”国主不答。九月丁卯,复遣知制诰李穆为国信使,持诏来曰:“朕将以仲冬有事圜丘,思与卿同阅牺牲。”且谕以将出师,宜早入朝之意。国主辞以疾,且曰:“臣事大朝,冀全宗祀。不意如是,今有死而已。”时太祖已遣颖州团练使曹翰率师先出江陵,宣徽南院使曹彬、侍卫马军都虞候李汉琼、贺州刺史田钦祚率舟师继发。及是,又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侍卫步军都虞候刘遇东、上阁门使梁迥率师,水陆并进,与国信使李穆同日行。冬十月,国主遣江国公从镒,贡帛二十万疋、白金二十万斤,又遣起居舍人潘慎修贡买宴帛万疋、钱五百万。筑城聚粮,大为守备。闰十月,王师拔池州。国主于是下令戒严,去开宝纪年称。甲戌岁辛未,王师进拔芜湖及雄远军,吴越亦大举兵犯常润。国主遣吴越王书曰:“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赏功,王亦大梁一布衣耳。”吴越王表其书于朝。王师次采石矶,作浮桥成,长驱渡江,遂至金陵。每岁大江春夏暴涨,谓之黄花水。及王师至而水皆缩小,国人异之。国主以军旅委皇甫继勋,二事委陈乔、张洎,又以徐元瑀、刁衎为内殿传诏。而遽书惊奏,日夜狎至,元瑀等辄屏不以闻。王师屯城南十里,闭门守陴,国主犹不知也。初,烈祖有国,凡民产二千以上出一卒,号义军;分一者又出一卒,号生军;新置产亦出一卒,号新拟军;客户有三丁者,出一卒,号拔山军。元宗时许郡县村社竞渡,每岁重午日,官阅试之,胜者给彩帛银碗,皆籍姓名。至是,尽取为卒,号凌波军。民奴及赘婿号义勇军。募豪民以私财招聚亡赖亡命,号自在军。至是,又大搜境内,老弱外皆募为卒,号都门军。民间又有自相率拒敌,以纸为甲、农器为兵者,号白甲军。凡十三等,皆使捍御,然实皆不可用,奔溃相踵。

乙亥岁,春二月壬戌,王师拔金陵关城。三月丁巳,吴越攻我常州,权知州事禹万诚以城降,诛神卫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彗出五车,色白,长五尺。夏六月,转见西方,犯太微,六十日灭。王师及吴越围润州,留后刘澄以城降。吴越遂会王师,围金陵。洪州节度使朱令赟帅胜兵十五万赴难,旌旗战舰甚盛,编木为筏,长百馀丈。大舰容千人,令赟所乘舰尤大,拥甲士,建大将旗鼓,将断采石浮桥。至皖口,与王师遇,倾火油焚北船,适北风反焰自焚,我军大溃,令赟及战棹都虞候王晖皆被执。外援既绝,金陵益危蹙。王师百道攻城,昼夜不休,城中米斗万钱。人病足弱,死者相枕籍。国主两遣徐铉等厚贡方物,求缓兵守祭祀,皆不报。冬十一月,白虹贯天,昼晦。乙丑,城陷,将军呙彦、马承信,及弟承俊帅壮士数百,力战而死。勤政殿学士锺蒨朝服坐于家,乱兵至,举族就死不去。光政使、右内史侍郎陈乔请死不许,自缢死。国主帅司空、知左右内史事殷崇义等肉袒降于军门。明年正月辛未,至京师。乙亥,授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太宗即位,加特进,改封陇西公。太平兴国三年六月辛卯殂,年四十二。是日,七夕也,后主盖以是日生。赠太师,追封吴王,葬洛阳北邙山。

后主天资纯孝,事元宗尽子道,居丧哀毁,杖而后起。嗣位之初,属保大军兴之后,国削势弱,帑庾空竭,专以爱民为急,蠲赋息役,以裕民力。尊事中原,不惮卑屈,境内赖以少安者十有五年。宪司章疏有绳纠过讦,皆寝不下。论决死刑,多从末减,有司固争,乃得少正,犹垂泣而后许之。常猎于青山,还如大理寺亲录系囚,多所原释。中书侍郎韩熙载奏,狱讼有司之事,囚圄非车驾所宜临幸,请罚内库钱三百万以资国用。虽不听,亦不怒也。殂问至江南,父老有巷哭者。然酷好浮屠,崇塔庙,度僧尼不可胜算。罢朝辄造佛屋,易服膜拜,以故颇废政事。又置澄心堂于内苑,引能文士,及徐元机、元榆、元枢兄弟居其间,中旨由之而出中书密院乃同散地。兵兴之际,降御札移易将帅,大臣无知者。皇甫继勋诛死之后,夜出万人,斫营招讨使但署牒遣兵,竟不知何往。盖皆澄心堂直承宣命也。长围既合,内外隔绝,城中之人惶怖无死所,后主方幸净居室听沙门德明、云真、义伦、崇节请楞严圆觉经。用鄱阳隐士周惟简为文馆诗易侍读学士,延入后苑讲易否卦,赐维简金紫。群臣皆知国亡在旦暮,而张洎又谓北师已老,将自遁去。后主益甘其言,晏然自安,命户部员外郎伍乔于围城中放进士孙确等三十人及第。其所施为,大抵类此,故虽仁爱足以感其遗民,而卒不能保社稷云。

宋齐丘列传第四

宋齐丘,字子嵩,世为庐陵人。 父诚与锺传同起兵,高骈表请为洪州节度使,以诚副之,卒官,因家洪州。 齐丘好学,工属文,尤喜纵横长短之说。 烈祖为升州刺史,齐丘因骑将姚克赡得见。 暇日陪燕游,赋诗以献曰:“养花如养贤,去草如去恶。松竹无时衰,蒲柳先秋落。”烈祖奇其志,待以国士。 从镇京口,入定朱瑾之难。 常参秘书,因说烈祖讲典礼、明赏罚、礼贤能、宽征赋,多见听用。 烈祖为筑小亭池中,以桥度,至则撤之,独与齐丘议事,率至夜分;又为高堂,不设屏障,中置灰炉,而不设火,两人终日拥炉,书灰为字,旋即平之。 人以此刘穆之之佐宋高祖。 然齐丘资躁褊,或议不合,则拂衣径起。 烈祖谢之,乃已。 义祖独恶其人,每欲进拔,辄不果,浮沉下僚十馀年。 义祖末年,议者多请以徐氏诸子执国政。 烈祖闻之,欲自请出镇,齐丘请徐之。 俄而义祖殂,自殿直军判官,擢右司员外郎,进右谏议大夫兵部侍郎,居中用事。 且倚为相,齐丘自资望尚浅,或不为国中所服。 乃告归洪州改葬,因入九华山。 累启求致仕,不许。 元宗已为大将军,烈祖以吴主命,命元宗躬往迎之。 于是齐丘托不得已而起,遂拜中书侍郎,迁右仆射平章事。 烈祖出镇金陵,以元宗入辅,委齐丘左右之。 初烈祖权位日隆,举国皆知代谢之势。 吴主谦恭无失德,烈祖惧群情未协,欲待嗣君,与齐丘议合。 已而都押衙周宗,揣微指,请急至都。 以禅代事告齐丘,齐丘默计:大议本自己出,今若遽行,则功归周宗。 欲因为钓名,乃留与夜饮,亟遣使手书切谏以为时事未可。 后数日,驰至金陵,请斩宗以谢国人。 烈祖亦悔,将从之。 徐玠固争,才黜宗为池州副使。 玠乃与李建勋等,遂极言宜从天人之望,复召宗还旧职。 齐丘由是颇见疏忌,留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无所关预,从容而已。 数请退,烈祖以南国给之。 俄而齐国建,犹以勋旧为左丞相,而不预事。 李德诚、周本自广陵持吴帝诏来,行传禅。 齐丘谓德诚子建勋曰:“尊公吴室元勋,今日扫地矣。”独称疾卧家,不预劝进。 既受禅,徐玠为侍中,李建勋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周宗为枢密使。 齐丘但迁司徒,中怀不平,及宣制至布衣之交,忽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亦一刺史耳。今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烈祖优容之。 尝夜宴天泉阁,李德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宋齐丘不悦。”因出齐丘讽止劝进书,烈祖却之曰:“子嵩三十年故人,岂负我者!”齐丘顿首谢。 自是为求媚计,更请降让皇为公侯,绝吴太子琏婚。 久之,表言备位丞相,不当不闻国政,又自陈为人所闻。 烈祖大怒,齐丘归第白衣待罪,而烈祖怒已解,谓左右曰:“宋公有才,特不识大体尔。孤岂往旧臣者!”命吴王璟持手诏见,遂以丞相同平章事。 后复委任兼知尚书省事,与张居咏、李建勋,更日如阁议政。 契丹耶律德光遣使来,齐丘阴谋间契丹,使与晋人相攻,则江淮益安。 密请厚其原币遣还,至淮北,谮令人刺杀之。 契丹与晋人果成嫌隙。 齐丘亲吏夏昌图盗库金数百万,特判传轻典。 烈祖命斩昌图,齐丘惭,称疾。 求罢省事,许之,遂不复朝谒。 帝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故乡,始如朝,因召与宴饮。 齐丘酒酣,辄曰:“陛下中兴,实老臣之力,乃忘老臣可乎?”烈祖怒曰:“太保始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足矣!”齐丘词色愈厉曰:“臣为游客时,陛下亦偏裨耳。今不过杀老臣!”遂引去,烈祖悔,明日手诏曰:“朕之性,子嵩所知。少相亲,老相怨可乎?”拜斟南节度使,至镇。 起大第,穷极宏丽。 坊中居人,皆使修饰垣屋。 民不堪其扰,有逃去者。 初赴镇,烈祖曰:“衣锦书行,古人所贵,赐以锦袍,亲为著之。”遂服锦袍视事。 元宗即位,召拜太保中书令,与周宗并相。 齐丘之客,最亲厚者陈觉,元宗亦以为才。 冯延巳、冯延鲁、魏岑、查文徽,与觉深相附结,内主齐丘,时人谓之五鬼。 相与造飞语,倾周宗,宗泣诉于元宗。 而岑、觉又更相攻,于是出齐丘为镇海军节度使。 齐丘怏怏,力请归九华旧隐,从之。 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租税。 元宗欲传位齐王景遂,诏景遂总庶政,惟魏岑、查文徽得奏事,馀非特召不得见。 国人大骇,齐丘自九华上疏,极论不可,会言者众,元宗乃收所下诏。 或谓齐丘先帝勋旧不宜久弃山泽,遣冯延巳召之,不起。 遣燕王景达再持诏往,乃起。 拜太傅中书令,封卫国公,赐号国老,奉朝请,然不得预政。 益轻财好客,识与不识皆附之。 荐陈觉使福州,谕李弘义入朝。 觉至福州,不敢言,而专命出兵败事,众谓必坐诛。 齐丘上表待罪,置不问,觉亦不死。 齐丘方且怒韩熙载议其党与,黜之。 元宗不悦,复使镇洪州。 周侵淮北,起齐丘为太师,领剑南东川节度使,进封楚国公,与谋难。 齐丘固让,仍为太傅。 建议发诸州兵,屯淮泗,择偏裨可任者将之。 周人未能测虚实,势不敢轻进,及春水生,转饷道阻,彼师老食匮,自当北归。 然后遣使乞盟,度可无大丧败,元宗惶惑不能用。 又力陈割地无益,与朝论颇异。 及明年暑雨,周弃所得淮南地北归。 议者谓扼险要击,可以有功,且惩后。 齐丘乃谓击之怨益深,不如纵其归以为德,由是周兵皆聚于正阳,而寿州之围,遂不可解,终失淮南。 方是时,陈觉、李征古同为枢密副使,皆齐丘之党。 躁妄专肆,无人臣礼。 自度必不为群臣所容,若齐丘专大柄,则可以无患,觉乃乘间言:“宋公造国于艰危如此,陛下宜以国事一委宋公。”元宗意谋出齐丘,大衔之。会钟谟使还,挟周以为已中,所言率见听。而谟本善李德明,欲为报仇,屡陈齐丘乘国危殆,窃怀非望,且党与众,谋不可测。元宗遂命殷崇义草诏曰:“恶莫甚于无军,罪莫深于卖国! ”放归九华山,而不夺其官爵。初命穴墙给食,又绝之,以馁卒,谥丑缪。觉、征古皆诛死。未几,元宗燕居,见齐丘为厉,叱之不退。迁南都,后主立,召其家还金陵,廪给甚厚。方齐丘败时,年七十三,且无子。若谓窥伺谋篡窃,则过也特好权利、尚诡谲、造虚誉、植朋党,矜功忌能、饰诈护前、富贵满溢,犹不知惧。狃于要军,暗于知人,衅隙遂成,蒙大恶以死,悲夫。

论曰:“世言江南精兵十万,而长江天堑,可当十万。国老宋齐丘,机变如神,可当十万。周世宗欲取江南,故齐丘以反间死。方五代之际,天下分裂大乱,贤人君子,皆自隐于深山大泽之间,以不仕为得。而冯道有重名于中原,齐丘擅众誉于江表。观其人,可以知其时之治乱矣。周师之犯淮南,齐丘实预议论,虽元宗不尽用,然使展尽其筹策,亦非能决胜保境者。且世宗岂畏齐丘之机变而间之者哉!盖钟镆自周归,力排齐丘,杀之。故其当附会为此说,非其实也。论序齐丘事,尽黜当时爱憎之论,而录其实,览者得详焉。

周徐查边列传第五


周宗

周宗字君太,广陵人。 少遇乱,孤穷。 烈祖为给使,闲于摈相辞令。 方时艰难,每使四方,辄称职,端敏可仗,恩顾日洽。 烈祖镇金陵,为都押衙。 时用宋齐丘议,迎吴让皇,都金陵。 缮府治为宫,马步都虞侯蔡弘业为宫城营奉使。 徙都统府于古台城,使都教练使孔昌祚营之。 都统府成,凡二千四百间,环一千五百步。 烈祖已徙居,且迎让皇矣。 宗请问曰:“若主上西迁,则公当东架,劳费方始,怨嗟将日闻矣。”烈祖纳之,托以岁不利而止,自是宗益预议论,齐丘始忌之。 一日,烈祖临镜理白发,太息曰:“功业成而吾老矣,奈何!”宗适侍侧,悟微指,乃请如广陵。 讽让皇以禅代事,亦请论齐丘。 齐丘心忌大议自宗发,及其将还,留与饮酒,而遣骑以手疏切谏。 烈祖得之,大悔惧。 后数日,齐丘驰至金陵。 为险语动烈祖,请斩宗以谢国人。 烈祖将从之,徐玠固争,事乃已,但黜宗为池州副使。 玠又与李建勋等言天人之望己集,密定大计,复召宗还旧职。 烈祖受禅,宗进至内枢使同平章事,迁侍中。 时以枢密为内枢者,犹避吴武王讳也。 烈祖常召宗,及宋齐丘、马仁裕,宴于崇英院,欢燕道旧为乐。 他将相莫预,然待宗尤亲厚,不甚以职务婴之,宗亦能澹然。 畏远权势,居家节俭,俸赐皆积不用。 故齐丘虽日谗之不能害,久之,乃罢为江州节度使。 有俞文贞者,早游烈祖幕府,宗及马仁裕皆趋走执事左右。 及宗出镇,文贞仕宦蹭蹬,犹为其州巡官。 方旅见,辄越次问曰:“马押衙忘恙?”宗曰:“马相公已镇庐州。”文贞顾同列,匿笑而退。 他日,预公设,宗劝以酒,文贞俯首曰:“下官小户,今公所熟知也。”闻者大骇,而宗怡然不动,其宽厚如此。 徙宣州节度使,入观,赐宴。 元宗亲为折袱头脚,以表殊礼。 复出留守东都,请老,以司徒致仕归金陵。 冯延鲁代为留守。 会周师陷广陵,延鲁自髡而逃,见执于周人,束缚桎梏,仅得免死。 时人益以宗享福终始为异,俄而宗病卒,年七十馀。 宋齐丘以太傅奉朝请,抚其棺哭曰:“君大黠,来亦得时,去亦得时。”元宗闻之不平,宗二女,皆为后主后。

徐锴

徐锴字楚金,会稽人。 父延休,字德文,风度淹雅,古唐乾符中进士。 昭宗狩石门,无学士草诏。 延休来调官,适在旁近逆旅。 左右言其工文词,即召见,命视草,昭宗善之。 及还长安,不得用。 梁蒋玄晖辟为其佐,延休弃去,依钟傅于洪州。 吴取江西,得延休,仕至光禄卿、江都少尹,卒,二子。 铉、锴遂家广陵,锴四岁而孤。 母方教铉就学,未暇及锴,锴自能知书。 稍长,文词与铉齐名。 昪元中,议者以文人浮薄,多用经义法律取士。 锴耻之,杜门不求仕进。 铉与常梦锡同直门下省,出锴文示之,梦锡赏爱不已。 荐于烈祖,未及用,而烈祖殂。 元宗嗣位,起家秘书郎,齐王景达奏授记室。 时殷崇义为学士,草军书,用事谬误,锴窃议之。 崇义方得君,诬奏锴泄禁省语,贬乌江尉。 岁馀召还,授右拾遗,集贤殿直学士。 论冯延鲁有罪无才,人望至浅,不当为巡抚使,重忤权要,以秘书郎分司东都。 然元宗爱其才,复召为虞部员外郎。 后主立,迁屯田郎中,知制诰、集贤殿学士,改官名。 拜右内史舍人,赐金紫。 宿直光政殿,兼兵吏部选事。 与兄铉俱在近侍,号二徐。 初锴久次当迁中书舍人,游简言当国,每抑之。 锴乃诣简言,简言从容曰:“以君才地,何止一中书舍人?然伯仲并居清要,亦物忌太盛,不若少迟之。”锴颇怏怏,简言徐出妓佐酒,所歌词皆锴所为,锴大喜,乃起谢曰:“丞相所言,乃锴意也!”归以告铉,铉叹息曰:“汝痴绝,乃为数阕歌,换中书舍人乎。”锴凡四知贡举,号得人,后主裒所制文,命为之序,士以为荣。 锴酷嗜读书,隆寒烈暑,未尝少辍。 后主尝得周载齐职仪,江东初无此书,人无知者。 以访锴,一一条对,无所遗忘,其博记如此。 既久处集贤,朱黄不去手,非暮不出。 少精小学,故所仇书尤审谛。 每指之家语人曰:“吾惟寓宿于此耳。”江南藏书之盛,为天下冠,锴力居多。 后主尝叹曰:“群臣劝其官,皆如徐锴在集贤,吾何忧哉。”李穆来使,见锴及铉叹曰:“二陆之流也。”尝夜直,召对,论天下事,因及用人,才行孰先,后主曰:“多难当先才。”锴曰:“有人才如韩彭而无行,陛下敢以兵十万付之乎?”后主称善。 时国势日削,锴忧愤郁郁,得疾,谓家人曰:“吾今乃免为俘虏矣!”开宝七年七月卒,年五十五。 赠礼部侍郎,谥曰文。 著《说文通释》、《方与记》、《古今国典》、《赋苑》、《岁时广记》及他文章,凡数百卷。 锴卒逾年,江南见讨,比国破,其遗文多散逸者。

查文徽

查文徽,歙州休宁人。 幼好学,能自刻苦,手写经史书百卷。 稍长,任气好侠,闻人困乏,虽不识,必济之。 家本富,坐是穷空,不悔也。 或遗以金帛。 一夕,盗入其家,尽取去,文徽不言,虽邻里莫知者。 久之,盗败于旁邑,移文讯验,人始知之,咸推其量。 烈祖辅政,初入谒,烈祖召与语,伟其论,宋齐丘亦称荐之。 徐知谔领浙西,以文徽为其判官。 或献玉杯,知谔喜,酬以钱百万。 趣开宴,出杯行酒,至文徽,偶堕地碎,一坐皆惊,而文徽自若。 烈祖受禅,入为监察御史。 元宗立,进谏议大夫、中书舍人、枢密副使。 闽主延义,与其兄延政相攻。 延政以建州建国称殷,而延义为其下所杀,拥立大将朱文进。 元宗欲讨文进,文徽以为延政首乱,当先致讨。 有翰林待诏臧循者,与文徽同里巷,少尝为贾入闽,习知其山川险易,为陈进兵之策。 文徽本好言兵,遂请行。 元宗乃以为江西安抚使,令至境上,审观可否。 文徽锐于成功,至上饶,复命,盛言必克。 诏发洪州屯兵以边镐为将,从文徽攻建州。 建人厌王氏之乱,伐木开道迎我师。 行次盖竹,遇建州兵至,又闻泉、漳、汀州皆归,延政恐惧,退保建阳。 时臧循亦为别将,屯邵武,延政袭破之,获循,斩于建州,军声大挫。 元宗遣何敬洙等来援,敬洙、镐与建州兵相持。 文徽得建之降将孟坚,使潜师出其后击之,建州兵大败溃去,遂傅其城。 虽下建州,诸军无纪律,杀掠不禁,民始失望,有叛志矣。 元宗知而置不问,策功,迁抚州观察使,又拜建州留后,由是文徽益自用。 时李弘义挟吴越兵据福州,伪遣谍来告福州乱,文徽喜,率剑州刺史陈悔赴之。 悔将舟师至福州城下,击败岂兵,执吴越将马先进等三人。 文徽以步骑继至,弘义阳遣卒数百人出迎,而设伏西门以待。 文徽传令径入其城,陷伏中,大败,堕马被执,送钱塘。 将士死者万人。 元宗遣使归马先进于吴越,而求文徽。 吴越王遣还,将发,为置酒,寘毒,归至金陵,毒始作。 元宗使医视之,医以珠置口中,有顷,珠色变黑。 医曰:“疾不可为,然犹十年乃死!”文徽遂病喑。 朱元降周,坐亲党安置宣州,卒,年七十。 距遇毒之岁,正十年云,谥曰宣。 子元方、元规、元素、元范、元赏。 元方事后主为水部员外郎。 吉王从谦掌书记,从谦朝京师,太祖命知制诰。 卢多逊燕从谦于馆,多逊弈棋次,谓元方曰:“江南竟何如?”元方敛衽曰:“江南事大朝十馀年,极君臣之礼,不知其他。”多逊推枰愧谢曰:“勿谓江南无人!”使还,通判建州。 卢纬据歙州,傅檄至建。 元方立斩其使,及绛平。 太祖闻元方所为,大悦,擢殿中侍御史,知泉州,卒官。 元方子道,龙图阁待制,始徙家海陵。 纯厚长者,以文行称于时。 道从兄陶,及事后主,国亡入朝,仕至秘书少监、知审刑院,与道尤极友爱。 自金陵破,士卒流离,多贫困失职,惟道兄弟尽力收恤。 聚食常数十百人,得任予恩,皆以与族人,以少长为先后,无亲疏之间,异姓亦分俸给之。 时其婚姻,由是常苦贫。 而查氏至今为海陵望族,许国皆其后也。

边镐

边镐,金陵人。 少事烈祖为通事舍人,以通敏称。 保大初,循州人张遇贤,本罗县小吏。 有神降于县之刻杉镇,语人曰:“张遇贤非常人,当事我。”遇贤往事之,会州境群盗起,各拥众数百,无所统。 相与祷于神,神又大言曰:“张遇贤,汝主也。”遇贤遂称王,改元,置百官,度岭虔州。 节度使贾浩闭门登陴,不敢出。 遇贤据白云洞,众使馀万。 元宗遣洪州营屯都虞侯严思,率所部讨之,镐为监军。 虔有书生白昌裕,沉密有谋,镐引与定计,刋木开道,袭白云洞。 会遇贤所事神弃去,不复降语,贼众遂溃。 其裨将李台职以降,策功,迁洪州营屯诸军都虞侯。 二年,查文徽以枢密副使出师伐建州,诏镐为行营招讨。 洪、抚、饶、信、歙等州诸指挥都虞侯,从文徽行,然众才数千,战败退舍。 元宗闻之,遣何敬洙、祖全恩、姚凤来援。 敬洙与镐进兵,夺其险要,自崇安进次赤岭,与建兵方相持,为背水阵。 文徽使骑缭出建兵之后,与敬洙、镐夹击,大破之。 遂取建州,降王延政,复取漳州。 事平,诸将皆争功,镐独无一言。 七年,楚马氏兄弟相攻,希萼虽胜,而尤无道。 元宗知楚难方殷,以镐为信州刺史,领屯营兵,兼湖南安抚使,驻青州萍乡。 有警,许便宜从事。 楚人果复废立,镐自萍乡帅师入潭州,迁马氏之族及文武将吏于金陵,遂拜潭州节度使。 南汉将潘崇彻攻郴州,镐出兵争之,败绩,遂失郴州。 镐惧南汉寇边未已,请除道、全二州刺史。 诏以廖偃为道州刺史,张峦权知全州。 然湖湘之忧,实不在南汉也! 自马氏废立以来,帑藏空竭,土地既归我。 冯延巳为相,矜平楚之功,不欲取费于国,专掊敛楚人以给经费,人心已离。 镐柔而无断,日饭沙门希福,纪纲颓弛,不之问。 初,成师朗来归,以其所部为奉节军,从镐入楚,廪给薄于楚之降卒,偶语怨望。 而粮料使王绍颜,每给奉节粮,辄刻削之。 军校孙朗欲杀绍颜,绍颜匿囷下得免。 官属请斩绍颜以谢将士,镐不听。 朗乃谋杀镐及绍颜,据湖南,归中原,夜率所部,取草烧府门,火辄不发。 良久,传漏者觉之,以告镐,出衙兵与斗,胜负未决。 镐命吹角,乱兵少,以为将旦,亟斩关奔朗州。 尽以潭州虚实告刘言,言久怀叛志,得朗言,大喜。 遣其将王进远、周行逢来攻,镐亦备言。 已而闻人谓忠顺,倾意信之。 及言兵已拔益阳,遂夜弃城出奔。 列城皆溃,尽丧楚地,坐削官,流饶州,而他将弃城者皆斩。 湘中谣言马去不用鞭,至是而验。 十四年,周师大入,齐王景达为元帅,出兵援寿州,起镐为大将,战败被执。 世宗命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及元宗割淮南地请盟,世宗乃归镐,卒于金陵。

周柴何王张马游刁列传第六


周本

周本,舒州宿松人,汉南郡太守瑜之后。 瑜葬宿松,即墓为祠,子孙居其旁者,犹数十家。 本少孤,羁贫,有勇力,尝独格虎杀之。 吴武王起隶帐下,勇冠三军,每奋跃先登,攻坚摧锋,蒙犯矢石,身无完肤。 战罢,辄自烧铁烙其创,食饮言笑自如。 累迁至淮南马步使。 武王取江西,抚州刺史危全讽,率诸州兵十万,来争其地,屯象牙潭。 楚人围高,安以援全讽。 江西守将刘威警书至,武王谋可将者,列官严可求荐本。 时本从军区苏州,不能下耻之,称疾卧家。 可求自往强起本,本曰:“吴门之役,非贼果强,徒以我将帅权轻,下皆专命,故无功!今必见起,勿用偏裨乃可。 ”许之,得精卒七千,晨夜兼行。 武王初命之解高安围,本曰:“楚人非欲下高安,第为全讽声援尔。今先败全讽,楚人必弃高安走,何足击哉!”乃驰至象牙潭急击之,大破其军,擒全讽,楚人亦遁。 吉州刺史彭玕、信州刺史危仔昌,皆弃城去。 江西之地始定。 本之初至也,即挥兵进,刘威欲留宴犒,不许。 或曰:“敌兵盛,宜审观形势,何遽如此?”本曰:“贼众加我十倍,使我兵知之。战,先夺气矣。急乘其锋用之,乃可有功。”已而果如所料,武王奇其能,遂用为信州刺史。 吴越将陈璋,据衢州归款,越人围之。 武王遣本迎璋,越人解围出璋,而列并不动,本遂以璋还。 裨将吕师造曰:“越有轻我心,必怠,请击之。”本不可。 越人蹑我军至中道宿,夜半,本阳惊,弃辎重走,而设伏于旁。 越人果急追,伏发,前后夹击,尽歼其众。 唐庄宗入洛,吴遣司弄卿卢𬞟往聘,还言庄宗知本名。 由是召为雄武统军,俄出镇寿州,改庐州,加安西大将军、太尉中书令、西平王。 本不知书,然能尊礼儒士,遇僚属以礼,士民爱之。 性朴拙,无他才,惟军旅之事,若生知者。 烈祖将受吴禅,徐玠、周宗等以本及李德诚名位隆重,讽之使率群臣劝进。 本已昏老,其子祚惧家祸,代署表上之。 本初不知,犹谓所亲曰:“我受吴室厚恩,老矣,复能推戴异姓乎?”吴室临川王濛,废居历阳,闻将传禅,乃杀监守者,与亲信两个,走诣本。 本即欲出见之,祚固执不可,本怒曰:“我家郎君,奈何不使我一见!”祚拒闭中门,令外人执蒙告之,蒙遂诛死。 本愧恨,属疾数月卒,年七十七。 本好饮酒,乐施予,或曰:“公春秋已高,宜少储积,为子孙计。”本曰:“吾系芒属事吴武王,位至将相,何人所遗乎。”既卒,太常言凖令废朝三日,烈祖以本旧将,命有司讲求优典,礼官言。 前朝尝为汾阳王郭子仪废朝五日,诏用之,谥恭烈,葬给卤簿,子邺。

〈子〉 邺

邺,本长子也,少骁勇,每从其父征讨。 本为信州刺史,略地至建州,道经险,被围垂困。 邺跃马救之,手杀数十人,翼本而出,建人骇惧溃去。 事烈祖,典亲军,出为滁州刺史,暴猛很戾,常蓄飞扬之志,烈祖以本故优容之。 闻历阳公杨蒙被执,叹愤逾月,国人亦以此称好义。 本卒,后仕至庐州节度使,昪元六年卒。

柴克宏

柴克宏,父再用,事吴有功,至德胜军节度使。 克宏以父仕为郎将,尝为宣州巡检使。 初至,城堑皆堙圮不洽,吏云:“自田显、王茂章、李遇相继叛,无敢为守备者。”克宏嘻笑曰:“岂有是哉!”大加营缮,后吴越兵至,赖以得全。 积迁泗州刺史,罢归为龙武军都虞侯。 好施予,不事产业,故家常穷空,然性豪举,博弈纵酒自若也。 时元宗自谓唐后规取中原,复旧业,群臣多为大言,以迎合主意。 克宏独未尝一语及军旅,人亦不以为知兵,以故不迁。 久之,出为抚州刺史。 时淮南交兵,吴越伺间来寇,克宏乃请效死行阵。 元宗嘉之,授右卫将军,遣舆右卫将军。 袁州刺史陆孟俊,同救常州,精兵悉在江北。 克宏所将,才羸卒数千。 枢密副使李征古,给戈甲皆朽钝,克宏言于征古曰:“卒已非素练,得器械坚利犹可用,奈何所给乃此等!”征古谩骂之,见者皆忿。 克宏知征古狂生,不足与较是非,怡然不少动,至润州。 征古终不快,白召克宏归,以神武卫统军朱匡业代之。 燕王弘冀独以为克宏可任,卒遣行。 克宏帅师至常州,征古犹遣使趣其归,克宏曰:“吾计日破寇,尔何为者,必钱氏所遣奸人也!”命斩之,使者曰:“受李枢密命来。”克宏曰:“李枢密来,吾亦斩之!”遂斩使者以徇,然后勒兵进。 大破吴越兵于常州,斩万级,获其将数十人。 自保大来边事大起,克敌之功,莫先克宏者,拜奉化军节度使。 复上疏请援寿春,行至泰兴,发疡,数日卒,国人莫不痛惜,谥威烈。 或云:初,克宏母自表其子可为将,征古抑之。 母又言克宏有父风,苟不胜任,分甘受戮,元宗始用焉。 及征古诛死,诏暴其罪,亦以折辱克宏焉言云。

何敬洙

何敬洙,广陵人,幼遇乱。 吴将楚州刺史李简得之,给事左右。 简酷暴,仆使有小过,率置之死,不少贷。 敬洙与其伍戏小庭下,有持简所实砚过焉,顾曰:“孰敢毁此者?”敬洙时被酒,奋曰:“死生有命,何不敢之有!”夺砚掷石阶上碎之。 翼旦,简视事退,闻砚毁,诘主者,具以实对。 即命擒至,皆谓必死矣。 简妻素奇敬洙,匿之堂奥。 旬日,简谓已逃去,亦置不问。 会有鸟逐简而噪,避之,亦随至,大怒曰:“恨何敬洙不在此!”敬洙善射,命中无所遗,故思之。 语未毕,敬洙挟朱弹、铁丸拜于前。 拜起,一发毙之。 简大喜不复诘砚事。 有善相者,简使相诸子,曰:“虽皆善,然未及公者。”独指敬洙曰:“此人殆过公!”简由是益爱之。 及长,用为军校。 简卒,事烈祖为裨将,进天威军都虞侯。 建州之役,为行营招讨,长步军都指挥使。 会查文徽进讨,敬洙坚谓闽地僻陋,不足劳大兵。 文徽开譬之,不得已而行,及乎建州。 敬洙功最诸将,然以功推王建封,无吝色,拜楚州团练使。 敬洙自以初事李简于是州,尤自感励。 常微服游里巷,察民疾苦,有科调辄先为经书,民不知劳。 坐听事与实佐谭议,民有诉事者,立引入,亲自剖折曲直,皆厌服而出。 保大八年,楚朗州节度使马希萼来附,且乞师。 元宗命敬洙援之,迁武昌节度使。 周人侵淮南,命武安军节度使王进逵,领所部州师,入江南境。 进逵奉诏行,且遣部将潘叔保,敬洙格诏出城,除地为战场,曰:“敌至吾与丘民俱死于此,丈夫岂能惴惴闭门自守邪!”会叔嗣自长山回戈袭朗州,进逵狼狈而去。 人重其决,加镇国将军中书令。 后主嗣位,以病足乞解官,授右卫上将军、芮国公,致仕,给全俸,第门列戟。 乾德二年二月卒,年七十七。 废朝三日,命枢密使、中书侍郎朱巩持节,册赠鄂州大都督、左卫上将军,谥威烈。

王会

王会,庐州庐江人,本名安。 少事吴武王,王尝临战,升高冢望敌,安捧唾壶侍侧。 左右皆注目前视,忽有卒持矟径趋王,莫能御者。 会置壶于地,引弓射之,一发而殪,徐纳弓? 中。 复捧壶立,色不变,王喜,抚其背曰:“汝器度如此,他日必富贵。”积功至袁州刺史。 烈祖代吴,用为百胜军节度使。 虔州与岭南地接,南汉使者往来,节度使当燕劳问遗。 而会故名,犯汉王祖讳,乃赐今名。 昪元五年卒,年七十三。

张延翰

张延翰,字德华,宋州睢阳人。 故唐之末,任为陕州司马。 从父慎思,擢徐州留后。 延翰往省之,告以北方将乱,欲避地江淮,以全家祀。 慎思是其言,慨然遣之。 入吴为监城令,有治续。 烈祖以平章事领江州,封浔阳侯,表延翰为江州观察巡官通判军府事。 烈祖代吴,入为侍御史,判台事。 张宜为左卫使,恃功骄暴,延翰廷劾之,强豪屏迹,进礼部侍郎。 自以起疏远,遭时被知,得尽已才,感概自尽。 时未贡举士,有献书论事者,第其优劣选用。 烈祖悉以委延翰,号为精核称职,兼选事,务进孤贫,吏不敢为奸利。 元宗辅政,谓人曰:“张君议论公正,处事悉有条理,吾得倾心听之。”由是六司综领殆遍,时望归重,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时年才五十馀,人犹以为柄用晚。 属疾益侵,不复能治事。 烈祖以为国器,方一意任之,不许其去。 遣使劳问,赐良药,旁午于道卒,年五十七,赠太傅。

马仁裕

马仁裕,徐州人,唐北平王燧裔孙,世为武宁军校。 仁裕母方娠,梦传呼北平王来归。 及生,紫气充庭。 数岁,学兵法,通解若素习。 遇乱南奔,事烈祖为升州牙吏。 烈祖领润州,仁裕监蒜山渡,首闻朱瑾之乱。 驰入白之烈祖,即日渡江定乱。 以功迁左领军将军,历楚州刺史、右金吾卫大将军。 烈祖代吴,拜润州节度使,徙庐州。 为政宽简廉乎,甚得民心。 昪元六年,卒于镇。 初烈祖左右小臣亲信者,惟周宗及仁裕两人,仁遇略等。 宗力赞禅代事,遂辅政,其后富盛冠一时;仁裕资长者,独退然安于外镇,晚益贫窭,不悔也。 卒年六十三,谥曰匡。

游简言

游简言,字敏中,建安人。 父恭,吴驾部员外郎,知制诰。 简言少孤力学,起家秘书省正字。 烈祖镇金陵,以为户曹参军,典元帅府书檄,迁观察推官。 烈祖代吴为中书舍人。 元宗嗣位,迁翰林学士、礼部侍郎。 贞介,独不附权要。 元宗颇重其为人,命判中书省,兼吏兵部选事。 裁抑侥幸,憎疾者众。 选人邵唐试判不中,上书言简言父恭,尝为鄂州林洪掌书记,洪奖成朱温篡弑,恭预期谋。 简言逆臣子,当斩,请正国法。 元宗怒唐挟私忿谤议,决杖流饶州。 及淮南交兵,吴越亦伺机攻常州,执团练使赵仁泽,归于钱塘。 仁泽见吴越王,责以败盟。 吴越王怒,抉其口至耳。 方议遣使诘责吴越,群臣畏慑,莫敢往。 元宗以命简言,简言不辞。 见其子愻为千牛备身,将发,拜中书侍郎。 未出境,召还。 及迁都豫章,立吴王为太子,留西都监国,以简言为辅。 简言力辞,言久备近臣,不忍去帷幄。 元宗嘉其一心事主,无徼后福意,即从其请,更用严续,而后主亦由是贤之。 拜吏部尚书,知省事。 简言亲治簿书,督责严峻。 人或以事请托,必固违咈。 虽直亦不得伸,议者议其过。 拜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疾已笃。 不及视事,卒年五十七。

刁彦能

刁彦能,字德明,上蔡人。 父礼,遇乱徙家宣州。 彦能少孤,事母笃孝。 家贫无以养,乃事节度使王茂章。 茂章叛吴归吴越,彦能以帐下当从,乃使家人扶其母俟于道左。 彦能泣告茂章曰:“彦能有老母在此,不能舍而从公,敢请死!”茂章哀其意,许之,乃弛还宣州,而城中已乱。 彦能登城,以剑招之曰:“我从王府来,大军已近,尔辈无亡动。”众信之,稍定。 义祖闻而嘉之,以为军校,事其子知训于广陵。 知训狂恣,彦能每切谏,不听,然亦不加罪。 牙将马谦,以众拥吴主登宫门,将杀知训。 彦能从朱瑾入,手斩谦以献,赏赍甚厚。 然彦能警敏,观知训必败,而人望在烈祖,心常附焉。 知训忌烈祖,数欲害之。 赏与烈祖饮酒,而伏剑士室中。 彦能行酒,以爪语烈祖,烈祖悟,亟起去。 又尝从知训宴烈祖于山光寺,复欲加害,弟知谏摘语烈祖,烈祖亦驰去。 知训取佩刀授彦能,使追杀之,及于途,举刀示先主。 乃还,以不及告。 及知训死,义祖见彦能谏书叹异,复使事知谏于润州。 烈祖代吴,入为环卫,迁至天威军都虞侯左卫使。 金陵数大水,秦淮溢,东关尤被害。 彦能请筑堤为斗门,疏导之,水患稍息。 元宗嗣立,出为饶州节度使,徙信州,又徙建州留后、抚州节度使。 彦能好读书,在镇为人文吏,颇有治称。 好作诗,尝与李建勋相答赠,建勋因燕见及之,元宗笑曰:“殊不知彦能乃西班学士也。”性矜庄,燕居容服不少惰。 时贵宴饮,或蓬首裸袒,彦能在坐,则皆肃然。 保大末年卒,年六十八。 子衍,事后主为秘书郎,集贤校理。 以文翰见知,擢直清辉殿,阅中外章奏。 国亡入朝,仕至兵部尚书郎中秘阁崇文院检讨,淳淡夷粹,恬于仕进。 暇日,鼓琴围棋,不交人事。衎孙约,亦名士,久在三馆。 晚筑室润州,号藏春坞,王安石、苏轼皆尊爱之。

徐高钟常史沈三陈江毛列传第七


徐玠

徐玠,字蕴圭,彭城人。 事帅崔洪为军吏,洪避朱全忠南奔。 遣玠先见吴武王,因得事吴,累居右职。 师出江西为粮料使,江西平,授吉州刺史。 玠初为小校,以干敏称,及给郡,贪猥不给,烈祖辅政罢之。 而义祖悦其善事人,引以为副使,遂见亲狎。 玠挟宿怨,且希义祖意,每与严可求言烈祖疏财结士,不宜久执国权,请以嫡子知询代之。 事垂行而义祖殂。 知询继立,玠本诡谲多智,善揣摩,非能为徐氏计也。 至是察知询必败,反持其长短,自结于烈祖,烈祖亦遂爱之,尽忘前事。 镇金陵,以为行军司马,与周宗、李建勋、孙忌等,参吴秘计。 遂以佐命拜右丞相,出为宜州节度使,徙洪州,兼中书令。 复召为司徒右丞相,然徒崇以名位,不复预政。 老而益贪鄙,所至人患苦之。 好神仙之说,尝以下价市丹砂恶者治丹,人以为笑。 保大元年五月卒,年七十六,赠高平郡王。

高审思

高审思,失其家世乡里。 少以骁勇事吴武王,从刘信平虔州有功。 为人重厚沉没,烈祖爱之,用为神武统军,出镇寿州,兼侍中。 在镇治守备,常如有警,或曰:“以公威略,守坚城,何大惧邪!”审思曰:“事变无常,不可不过为之卑。”及保大末,周人来侵,诸郡往往一鼓而下,惟寿州能坚守。 以世宗英武,将士皆精练,然逾年极兵力,不可取。 虽刘仁赡善守,亦审思之遗续也。 卒于镇,年七十五。 废朝三日,赠太师,谥曰忠。 初术者悉言审思位不至刺史,尝受命刺常州,固辞不敢行。 而其后位兼将相,终始富贵,术之不足信有如此。

钟谟

钟谟,字仲益,会稽人,徙建安。 李德明,失其家世乡里。 保大中,俱为尚书郎,敏于占对,元宗爱之。 而天资皆浮躁,沾沾自喜,反复险恶。 朝士侧目,号为锺李。 时魏岑已斥复用,奸谀弥甚,谟、德明虽与岑若不同,至为恶则合若符券。 户部员外郎范冲敏,擿使军帅王建封,上书历诋之,请选用正人。 元宗大怒,谓建封武人握兵,不当辄议国政。 流建封池州,未至,杀之。 冲敏弃市。 谟、德明自谓君宠可怙,愈纵肆,旁若无人。 德明尝奏事别殿,取元宗所御笔记事,元宗不能堪,曰:“卿他日可持笔来。”德明亦自若。 谟迁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文理院学士。 元宗雅称两人有词辩,欲令说周罢兵,遣如寿州城下,贡御服及犒牛酒。 世宗知其欲以口舌游说,大陈兵卫戈戟以见之,谓曰:“江南自谓唐室苗裔,衣冠乐礼,异于它国。与朕隔一水,未尝遣使修好,惟航海通北虏,此何礼也?今又比朕六国愚主,谓可说使罢兵,何其不知朕也!归语若主,必臣事我,则兵可罢;不然,径往金陵,借府库犒军。若君臣得无悔乎!”两人股栗,不敢出言,惟曰:“寡君震畏天威,愿献寿、濠、泗、楚、光、海六州,及岁输方物。”世宗以淮南诸州继陷,欲尽取江北地,不许。 德明见周师急攻寿州,度旦暮且下,乃曰:“寡君未能知大国兵力乃尔,愿宽臣数日之诛,归国取表,尽献江北郡县!”世宗遣德明归,以书论江南君臣,语多诮𫍽陵肆。 国人已不堪,而德明方盛称世宗威德,请必割地,元宗恶其言。 宋齐丘力诋割地为亡益。 陈觉言德明卖国以悦敌,不可赦。 德明佻薄,语多过实,知割地之说不行,攘袂大言,谓周师必克。 元宗益怒,遂斩德明于都市,不复议割地。 谟因留不得归,及孙忌之死也,谟亦在召中,得不死,贬为耀州司马。 及元宗割地称臣,如谟、德明初议,世宗乃召谟至京师,授卫尉卿,赐黄金五百两。 遣翰指于元宗,往复数四,谟既矜肆,以为世宗听其言,江左可籍以无恐。 元宗亦方赖其力,心虽憾之,体貌皆厚,以为礼部侍郎,判尚书省,而三省之事,靡不预之,势焰赫然。 宋齐丘、陈觉、李征古之死,皆出其计。 又白请雪德明之罪,赠光禄卿,谥曰忠。 太子弘冀参总庶政,谟荐其客阎式为司议郎,百司关启必由之。 俄而世宗崩,谟自揆无所恃,颇若有失,元宗遇之亦薄。 初李德明被诛,唐镐预其事,至是镐惧修怨,不自安。 会镐以纳贿闻,谟面诘其状,镐愈惧。 信州刺史张峦,入为天威军都虞侯。 谟素与之善,每屏人共语,或至中夜又尝请使峦帅帐下兵巡都城。 镐廉得之,因密言谟往来两国,挟周人以胁制朝廷,今与典兵者交结,又请令巡徼辇下,其包藏殆不测。 谟微闻之,念无以为奇货。 会弘冀卒,后主以母弟当立。 而谟与元宗爱子从善同使周,相与亲厚,乃言后主器轻志放,无人君之度,因盛称从善才。 不知元宗建储之意已决,更以此忤旨,乃暴其交结张峦等罪,贬国子司业,又贬著作佐郎,安置饶州。 遣中使令侍卫军十人,即日督促乘驿而去。 谟时方病风眩,在途赋诗十章,语皆凄沧。 峦出为宣州副使。 建隆元年正月,元宗闻太祖受周禅,乃遣使如饶州,赐谟死。 问曰:“卿昔与孙忌使周,忌死而卿独生还何也?”谟顿首伏罪,遂缢杀之。 峦亦坐诛。 谟有女,感家祸,不嫁,为道士,名守一。 博通孔老书,尤善讲说。 端拱中,京师建洞真宫,召守一为道职云。

常梦锡

常梦锡,字孟图。 扶风人,或曰京兆万年人也。 岐王李茂贞不贵文士,故其俗以狗马驰射博弈为豪。 梦锡少独好学,善属文,累为秦陇诸州从事。 茂贞死,子从俨袭父位,承制补宝鸡令。 后唐长兴初,从俨入朝,以梦锡从及镇汴。 为左右所谮,遂来奔。 烈祖辅吴,召置门下,荐为大理司直。 及受禅,擢殿中侍御史,礼部员外郎,益见奖遇。 遂直中书省,参掌诏命,进给事中。 时以枢密院隶东省,故机事多委焉。 梦锡重厚方雅,多识故事,数言朝廷因杨氏霸国之旧。 尚法律,任俗吏。 人主亲决细事,烦碎失大体,宜修复旧典,以示后代,烈祖纳其言,颇议简易之法。 元宗在东宫有过失,梦锡尽言规正,无所挠,始虽不悦,终以谏直多之。 及即位,首召见慰勉,欲用为翰林学士以自近。 宋齐丘党,恶其不附已,坐封驳制书,贬池州判官。 及齐丘出镇,召为户部郎中,迁谏议大夫,卒以为翰林学士。 复置宣政院于内庭,以梦锡专掌密命。 而魏岑已为枢密副使,善迎合,外结冯延巳等相为表里。 梦锡终日论诤,不能胜,罢宣政院,犹为学士如故。 乃称疾纵酒,希复朝。 会钟谟、李德明分掌兵吏诸曹,以梦锡人望言于元宗,求为长史,拜户部尚书知省事。 梦锡耻为小人所推荐,固辞不得请,惟署牍尾,无所可否。 延巳卒文致其闺门罪,贬饶州团练副使。 梦锡时以醉得疾,元宗怜之,留处东都留守。 周宗力劝梦锡止酒治疾,从之,乃少瘳。 召为卫尉卿,改吏部侍郎,复为学士。 交泰元年,方与客坐谈,忽奄然卒,年六十一。 卒后才逾月,齐丘党与败。 元宗叹曰:“梦锡平生欲去齐丘,恨不使见之!”赠右仆射,谥曰康。 梦锡文章典雅,有承平之风,歌诗亦清丽,然绝不喜传于人。 刚褊少恕,每以直言忤物。 尝与元宗苦论齐丘辈,元宗辩博,曲为解释,梦锡词穷,乃顿首曰:“大奸似忠,陛下若终不觉悟,家国将为墟矣!”元宗不答,而心善之。 及割地降号之后,公卿会集,有言及周以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汝辈尝言致君尧舜,何故今日自为小朝邪!”众皆默然散去。 每公卿会集,辄喑呜大吒,惊其坐人,以故不为时所亲附。 然既没,皆以正人许之,虽其仇雠,不敢訾也。

史虚白

史虚白,字畏名,世家齐鲁。 虚白隐居嵩,少者书,中原丧乱,与北海韩熙载来归。 时烈祖辅吴,方任用宋齐丘,虚白诵言曰: “吾可代彼。”齐丘不平,欲穷其技能,召与宴饮,设倡乐亦綦博戏。 酒数行,使制书檄诗赋碑颂。 虚白方半醉,命数人执纸,口占,笔不停缀。 俄而众篇悉就,词采磊落,坐客惊服。 虚白数为烈祖言,中原方横流,独江淮阜,兵食俱足,当长驱以定大业,毋失事机,为他日悔。 烈祖不能从,虚白乃谢病去,南游至九江落星湾,因家焉。 常乘双犊版辕,挂酒壶车上,山童总角,负一琴、一酒瓢以从,往来庐山,绝意世事。 保大初,熙载为史馆修撰,荐虚白可用。 元宗召见,访以国事,对曰:“草野之人,渔钓而已,安知国家大计。”赐宴便殿,醉溺于殿陛,元宗曰:“真隐者也!”赐田五倾,放还山。 及元宗南迁豫章,次蠡泽,虚白鹤裘藜杖,迎谒道旁。 元宗驻跸劳问曰:“处士居山,亦尝有所赋乎?”曰:“近得鸡居诗一联。”使诵之,曰:“风雨揭却屋,浑家醉不知。”元宗变色,厚赐粟帛,上樽酒。 徐铉、高越谓之曰:“先生高不可屈,肯使二子仕乎?”虚白曰:“野人有子,贤则立功业,以道事明主;愚则负薪捕麋,以养其母。仆未尝介意也,不敢以累公!”铉、越愧叹。 年六十八,将终,谓其子曰:“宫赐吾美酒,饮之略尽,尚留一榼。吾死,置藜杖及此酒于棺中。四时勿用祭享,无益死者,吾亦不歆。”子皆从之。 孙温,天圣中仕为虞部员外郎,献虚白文集。 仁宗皇帝爱之,号虚白冲靖先生。

沈彬

沈彬,洪州高安人。 唐末,浪迹湖湘,隐云阳山。 好神仙,喜赋诗,句法清美。 烈祖辅吴,表授秘书郎。 与元宗游,俄恳求还山,以吏部郎中致仕。 元宗迁南都,彬年八十馀,来见,曰:“臣久处山林,不预世事。臣妻曰:'君主人郎君,今为天子,何不一往?'臣遂忘衰老而来!”元宗命毋拜,厚赐粟帛,以其子为秘书正字。 彬先岁尝策杖郊原,手植一树识之,语其子曰:“吾当藏骨于此。”及卒,伐树掘地,至丈馀,得一石椁,制作精丽,光洁可鉴。 盖上有纂云:开成二年寿椁。 举棺就之,广袤中度。 次子延瑞,有道术,嗜酒却粒,寒暑一单褐,数十年不易。 跣行,日数百里,林楼路宿,多在玉笥、浮云二山,老而不衰,后不知所终。

陈况

陈况,闽人。 性夷澹,隐于庐山四十年。 衣食乏绝,不以动心。 苦思于诗,得句未成章,已播远近。 元宗闻其名,召见。 时方祁塞,元宗见其衣单薄,降手札曰:“欲以绫绮衣赐卿,卿必不受,今赐朕自服䌷缣衣三十事。”俄授江州士曹掾,固辞归。 卒于山中,年七十馀。

陈曙

陈曙,蜀人。 尝举进士。 唐末,避地淮南,多遁于蕲州山中。 乡人有会集或祭神,曙不待召而至,醉饱,乃辞去。 由是人多设虚坐,陈酒肴以俟之。 同日或至曙家,舍中惟一榻,速书数卷。 与蛇虎亲居,不设牖户,雨雪满至,亦自若。 人有乘其出往窥之者,曙必自外来。 凡数十年,颜发不少异。 元宗命中书舍人高越召之,不肯起。 后徙居鄂渚,及洪之西山,不知所终。 陈陶,岭南人。 少学长安,昪元中南奔。 将求见烈祖,自度不合,乃隐洪州西山,叹曰:“世岂无麟凤,国家自遗之耳!”保大末,有星孛于参芒,指东南。 陶语人曰:“国其几亡乎?”果失淮南。 元宗南迁豫章,至落星湾,将访以天象。 恐陶不肯尽言,以其素嗜鲊,乃使人伪言卖鲊,至门。 陶果出,咯鲊,喜甚,卖鲊者曰:“官舟至落星矣,处士知之乎?”陶笑曰:“星落不还!”元宗闻之不怿,遂不复间,是岁果晏驾。 西山产灵药,陶与妻日斸二饵之,不知所终。 开宝中,南昌市有一老翁,丫结被褐,与老妪卖药,得钱则沽酒市鲊,相对饮啖。 既醉,歌舞道上,其歌曰:“蓝采和,处世纷纷事更多。何如卖药沽美酒,归去青崖拍手歌。”或疑为陶夫妇云。

江梦孙

江梦孙,字修,浔阳人。 烈祖辅吴,表为秘书郎,梦孙数自言,迂儒无裨益,平生读书,欲小试于治民,求为总令。 方是时,士之客于烈祖者,率以功名富贵自许。 而梦孙言独如此,烈祖以为不情,不之许也,求不已,而补天长令。 烈祖先持告身示之曰:“今日受此,明日趋走庭下矣,此素志矣!庸何伤?”乃授之。 至天长,吏白县署正寝有淫厉,不可居,梦孙不从。 是夕,果有怪并出,梦孙起焚香曰:“梦孙受命为令,常治事于此,鬼神有祠庙丘垄,胡不各归其所?吾行不欺暗室,奚畏君等! ”语讫,皆敛迹。 梦孙治县宽简,吏民安之。 逾年,弃官去。 县人号泣,送之数十里。 还家,事继母尽孝。 早暮洁衣冠,视膳羞。 母食彻,为诸生讲礼,凡至疑义,辄敛衽曰:“此科先儒犹多异同,梦孙安敢轻言?诸君自择所长可也。“保大中卒,年八十五,赠国子司业。

毛炳

毛炳,洪州丰城人。 隐居庐山,时为诸生讲,得钱即沽酒。 尝醉卧道旁,有里正掖起之,炳瞋目呵之曰:“醉者自醉,醒者自醒。亟去,毋扰予睡!”后徙居南台山,书年,忽书齐壁曰:“先生不住此,千载惟空山。”因大醉,一夕卒。 与炳同时,又有酒秃者焉。 酒秃姓高氏,骈族子,弃家祝发,博极群书,善讲说,而脱略跌宕,无日不醉。 后主召讲华严,梵行一品。 赉金帛甚厚,玄寂。 即日尽送酒家,日夜剧饮。 醉则从小儿数十,浩歌道中,歌曰:“酒秃酒秃,何荣何辱。但见衣冠成古丘,不见江河变陵谷。”一日,醉死石子冈。

三徐三王二朱胡申屠乔睦列传第八

义祖生六子:知训、知询、知诲、知谏、知证、知谔。及烈祖开国,惟知证、知谔在,馀者皆前卒。

徐知证

徐知证,义祖第五子也。事吴,历州刺史,至节度使。烈祖初尊义祖为太祖,复姓,改义祖封,拜徐氏于李氏同。知证王江,改王魏。元宗嗣位,尤见尊礼。内宴用家人礼,起舞拜跪为寿,知证亦以叔父自处,无所让。卒年四十二。

徐知谔

徐知谔,义祖第六子。在吴亦为节镇,代知询为金陵尹。烈祖初,封饶王,进王梁,镇润州,兼中书令。好奇宝怪物,所蓄不可计。有蜀估持凤首至,自言得之徼外蛮夷,状如雄鸡,广五寸,冠上正平,可用为枕。朱冠金喙,文彩焕烂如生,人咸异之。一日游蒜山,除地为场,连虎皮为大幄,号虎帐,与宾僚会饮其中。忽暴风至,烈帐,尽碎如飞蝶。知谔惧而归,属疾数日卒。平生常语客曰:“人生七十为大限,吾生长王家,穷极欢乐,一日可敌世人二日。年三十五,其死乎?”至是如其言。废朝七日,烈祖悲悼,复诏不视朝者七日。敛以衮冕及上方秘器,谥曰怀。十子皆贵显国中,所著文赋歌诗十卷,号阁中集。

徐游

徐游,知诲子也。初名景游,避元宗名,去景字。知诲于元宗有旧恩,故元宗待游及兄汝南郡公辽尤亲厚。出入宫省,备顾问,预筹画,专典宫室营缮及浮屠事。当时言政者以两人为首。后主嗣位,好为文章,游复以能著文见昵,封文安郡公。燕饮则流连酣咏,更相倡和,虽后妃在席,不避也。昭惠后好音,时出新声,或得唐盛时遗曲,游辄从旁称美,有三合狎客之风。闲居讲论古今得失,后主设问,游具以所闻对,或游有疑以请,后主亦引经义或古事,称制答之。君臣相矜,至国亡不悟也。游有巧思,歌器之制久不传,人无知者,游独以意创制,皆合古法。太平兴国中,苏易简为学士,得之暇日,试于玉堂。太宗皇帝闻而取视之,叹赏不已。方金陵之将亡也,徐锴属疾,忽梦巨人持大铁簁,取已及兄铉并游,同纳簁中。簁之,锴与游皆堕地,而铉独否,俄锴、游皆以疾卒云。

王建封

王建封,上元人。从军以任侠骁勇知名。元宗取建州,建封为先锋桥道使,焚建州外郛,克之,王延政降。何敬洙功最诸将,建封忿曰:“我纵火先登克城,诸军乃能入,我功当第一!”敬洙因推之曰:“君言是也!”具以闻诸朝,第赏拜信州刺史,人皆多敬洙而薄建封。陈觉、冯延鲁、魏岑攻福州,李弘义围之,败吴越援兵,福州援绝,危蹙。且拔矣,而觉、延鲁、岑各欲功在已,不相应接,偏裨莫肯用命,故未能克。觉奏请建封济师,建封率五千人会之,破福州版寨,入东武门。而建封亦与诸将争功,遽敛兵先退。弘义乘之,我军复败,遂溃而归。元宗深衔建封,顾方治觉等擅兴,未及治也,建封内不自安。元宗惧其作乱,召为天威军都虞侯,付以亲军。建封遂泰然,恃恩僭侈,无复顾惮。户部员外郎范冲敏,疾魏岑、钟谟、李德明用事,訹建封上书,历诋岑等,请更用正人。元宗遂发怒,谓建封武臣握精兵,敢于国政,谋进退柄臣,其渐不可长。流池州,未至,杀之。冲敏弃市。岑见冲敏为厉,谓道士上章诉天,数月竟死云。

王彦俦

王彦俦,蔡州上蔡人。少为州军校。唐同光末,诸郡多乱,彦俦亦乐祸思奋,会同列六人者,来于谋曰:“四郊汹汹,能者得富贵,我辈不可后人!”彦俦许诺,且曰:“今夕吾直府中,公等可持兵来,吾亦裹甲为内应。”既夜,六人者如约俱至。彦俦伏壮士尽捕斩之,持其首叩帐门,告刺史曰:“奸盗窃发,幸已伏诛!惧有佚党为变,愿公亟号令以安众心!”刺史惊喜而出,彦俦即斩之,归其罪于六人者。翼日,悉族六家,据蔡州,无敢动。唐兵来讨,彦俦自计不能守,匿其妻子于村舍,奉父母来奔。烈祖辅吴,以为都押衙,历和州刺史,始遣间使迎妻子南归。彦俦有政绩,善抚境内,和遂为富州。入拜统军,自以发亦凶乱,于是务为恭谨。烈祖嘉之,尝升堂拜其父。开国,以为池州节度使。常梦锡自给事中以直谏贬判官,彦俦事之如在朝廷,人士称之,卒于镇。

朱匡业

朱匡业,庐州舒城人。父延寿,以(女市)为吴武王夫人。故自少得幸,从征讨,摧坚陷阵,功冠诸将。好以寡击众,不胜而返者必尽戮之。尝与梁战,遣二百人持大剑斫阵,将行,指一卒留之,卒请行,延寿以违命,立斩之。其令出必行,皆类此。然每得赏赐,悉分赍其下,无以入家者。唐昭宗在岐下闻其名,遣使间道授延寿蔡州节度使。武王疑其难制,诱杀之,出夫人,使更嫁,然犹以旧功贷其妻子。时匡业尚幼,稍长,授以官。烈祖辅吴,拔为军校。积功至诸军都虞侯,嗜酒使气,烈祖优容之。出为歙州刺史,有政绩,改建州留后。还朝,授神卫统军。周侵淮南,中外震骇,盗投罅多窃发。以匡业为内外巡检使,严而无私,犯令无所贷。中外肃然,夜户不闭。正阳丧师,朱元叛,元宗议亲征。召匡业及统军刘存中,问以方略,匡业辄对曰:“运数之兴,天地皆助,大事若去,虽英雄亦无如之何。”存中从旁赞之。元宗怒,贬匡业抚州团练使,存中饶州。后主袭位,召拜神武统军,加中书令。卒,子崇俊,短陋羸瘠,而妙于骑击,驰突若神,早卒。

朱令赟

朱令赟,大将军业从子。少从军,椎额鹰目,趋捷善射,积迁至镇南节度使。开宝中,后主见讨王师,兵以围金陵,召令赟赴难。军至湖口,与诸将谋曰:“今为前进,则北军据我后,上江阻隔,进未破敌,退绝馈馕,奈何?”乃檄南都留守柴克贞赴军,欲俟其至,使代据湖口。及发,而后主危急,飞书督兵者接踵。令赟不能守初议,乃与战棹都虞侯王浑乘流而前,自浔阳湖编木为大筏,长百馀丈,大舰至容千人。将突下断采石浮梁,会江水涸,舟筏艰阻,王师得设备。比至虎蹲洲,合战。令赟所乘舰尤大,建大将旗鼓,王师舟小,聚攻之。令赟以火油纵烧,王师不能支。会北风,反焰自焚,水陆诸军十五万,不战皆溃。令赟惶骇,赴火死。粮米戈甲俱焚,无孑遗,烟焰不止者旬日。自是金陵外援遂绝,以至于亡。是时王师上露布称生获令赟。则非也。

论曰:金陵之被围也,以守备任皇甫继勋,以外援付朱令赟。继勋既怀贰心,而令赟孺子,复非大将才,其亡宜矣。使林仁肇不以间死,卢绛得当攻守之任,胡则、申屠令坚辈,宣力围城中,虽天威临之,岂易遽亡哉?然则江南虽弱,曹彬等所以成功者,独其任人乖刺而已。吾以此知伐国之难也。

王崇文

王崇文,父琯,吴大将。崇文以门地选尚烈祖妹广德公主,历百胜、永安二镇。庐陵民尚气喜讼,以先止为怯,素号难治。崇文一以法治之,不少贷,讼为废息。建州初平,崇文安集之,民忘其乱,又涉武昌。自南唐兴,崇文内典禁兵。出更藩任,位兼将相,终始富贵。而平居被服儒雅,风度夷旷。在武昌方阅骑士鞠场,傍古屋数十间崩坏,声震数里。闻者莫知所为,崇文指挥使令,讫事不失常度,竟亦不问。后主初立,上疏历陈朝政,赐书褒之,加中书令,卒。

胡则

胡则,不知其世家。后主末,为江州指挥使。金陵陷,曹彬喻后主以手书命郡县悉以诚降。书至江州,刺史谢彦宝集将佐视之,谋纳款。则愤形于色,亟蒋出谓其下曰:“吾历世受李氏恩,安可负之!且都城久受围,此书真伪不可知!刺史不忠,欲污吾州,尔辈能从我死忠义乎?”众皆曰善。乃帅同列宋德明等大哗,入攻彦宝。彦宝惧,逃檐溜中,执而杀之。众推则为刺史,号令肃然,莫敢不听。则尝为寿州裨将,从刘仁赡城守累年,尽得其方略。乃日夜阅丁壮勒部伍,为坚壁死守计。太祖命南面行营招安巡检使曹翰攻之,城带江负山,楼橹高险,坚不可破。屡遣使论降,则誓死不从。翰军死伤者众,诏书切责督战。会则疾革不能起,城始陷。众犹巷斗,雪涕奋击,不少退,翰军尤多死。则卧床上,翰执之,数其违命之罪,对曰:“犬吠非其主,尔何怪也?”置木驴上,将磔之,俄死,腰斩其尸以徇。并杀宋德明。而堕其城七尺,使后不可守。时右补阙张霁,被命知江州,与翰偕行。既入城,翰军士掠民家,民诉苦于霁,霁按诛军士。翰因发怒屠城,死者数万人。取其尸投井,坎皆满溢,馀悉投江流。因诬奏霁,太祖薄霁罪,徙知饶州。民家赀货巨万,翰悉取之。初,太祖闻江州城垂破,遣使持诏赐翰,使勿多杀。使者至独树浦,大风断渡,比至,已无噍类矣。

申屠令坚

申屠令坚,山东人。少无赖,勇敢绝人。晋汉间,尝为盗,被获,以计脱来归。保大末,御周师于寿春,破城南大砦有功,擢神武都虞侯。刘茂忠,吉州安福人,本名彻。或谓之曰:“刘彻乃汉武帝也,非人臣所能名!”乃改焉。少亦为群盗,会赦书募盗为兵。茂忠出应募,且应擒盗自洗(氵前),乃诈亡命入盗中,自言工风云占,盗信之。乃密约吏为内应,悉擒,戮无遗者。惟庐陵鹧鸪洞贼帅吴先,狡有谋,且据严险,不可捕。茂忠鞭二卒,使佯为得罪,奔先,示以鞭创,先乃纳之。月馀,斩先,其党皆溃。积功为吉州兵马都押衙。开宝中,令坚为吉州刺史,茂忠为袁州刺史。金陵破,后主归京师,两人者相约,一以主存亡易节,誓死报国。前二年,令坚寐,则梦人斗,大呼而寤。乃聚侍婢歌舞,喧笑达旦,始能寐。至是若与人搏击于帐中者,逾时而卒。茂忠度不能独奋,遂降。将行,悉燔州县军兴科敛文籍,所留田税簿而已,袁人德之。入朝,舟次淮口,谒关吏,称袁州刺史,吏掷刺于地曰:“此亡国之俘,何刺史也!”叱令执杖庭参。至京师,授登州刺史。关吏抵罪,适编管登州,茂忠见之曰:“乃汝耶!”日责拜谒两衙,必令植立庭下,吏惭愤死。茂忠还朝,病金痍卒。

乔匡舜

乔匡舜,字亚元,高邮人。弱冠能属文,以典赡称。烈祖辅吴,用为秘书正字。开国,宋齐丘辟置幕中。十馀年,历大理评事、屯田员外郎。齐丘喜人谀己,而匡舜真率,故虽赏其文艺,未尝荐拔。烈祖独知之,赏诏公卿举可亲民者。意齐丘且举匡舜,奏上,不及。烈祖谓然,谓常梦锡曰:“吾不意其舍匡舜也。”梦锡与韩熙载素恶齐丘,每相语曰:“宋公误识亚元,正可怪也!”久之,齐丘出镇豫章,始表为节度掌书记。保大中,召为驾部郎中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周侵淮南,诸将无功。元宗议亲率六军拒之,匡舜上疏切谏,帝怒。坐以沮国动人心,流抚州,然亦卒不能亲行也。后主嗣位,复起为司农少卿,历殿中监修国史给事中,兼献纳使。知贡举,放及第乐史辈五人,多久滞名场者,时称得人。而少年轻薄子嘲之,谓之陈桥成(片旁)。迁刑部侍郎,老病,乞骸骨归。后主悯其贫,给俸终身。开宝五年卒,年七十五,谥曰贞。

睦昭符

睦昭符,金陵人,不知所以进。保大中,为常州县刺史,当吴越之冲,屡交兵,城邑荒残。昭符为政宽简,招纳逋亡,未几遂富宝。一日坐厅事,雷雨暴至,电光如金蛇,绕案,吏卒皆震仆。昭符不慑,抚案叱之,雷电遽散。及举案,惟得铁索重百斤,昭符亦不变色,徐命举纳库中。显德五年,元宗既称藩于周。秋八月,命昭符为进奏使,置邸大梁。太祖受周禅,昭符乃更名。后主嗣位,御宫门,立金鸡竿,降赦,如天子礼。太祖闻而怒,召昭符诘之,色甚厉。昭符徐以鄙语对,太祖为笑,因置不问。然昭符常往来金陵,时后主数贡奉,帑藏空竭。昭符市于富民石守信家,得绢十万,后主大悦。太祖已遣李穆召后主入朝,因问昭符曰:“汝度汝主来否?”对曰:“君命召,不俟驾,安有不来?”及后主称疾,王师致讨,昭符又言于太祖曰:“臣主必死社稷!”已而后主降,罢奏邸,不得调。初名匡符,建隆初改,以避上名云。

刘高卢陈李廖列传第九


刘彦贞

刘彦贞,兖州中都人。 父信,初为群盗,战败奔吴。 事武王数有功,王遇之厚。 尝召信计,醉不能言,王嫚骂之,信即仗一剑弃去。 左右请追之,王曰:“信醉耳,醒当复来!”明日果至。 积功至镇南军节度使。 宜王建国,加征南大将军。 唐庄宗灭梁,遣谏议大夫薛昭文使闽,假道洪州。 信燕劳之,谓昭文曰:“皇帝知有信否?”昭文曰:“主上新平河南,未知公之名。”信曰:“汉有韩信,吴有刘信,一等人也! ”因指牙旗银首,举酒属昭文曰:“幸而中此,愿为我饮!”一发中之。 烈祖受禅,以旧故赠太师。 彦贞,信第四子,以父任为大理评事,迁屯田员外郎。 父丧,起复将军,刺海、楚二州。 善骑射,矢而收其嬴。 州有安丰塘,溉田万顷,以故无凶岁。 彦贞托以浚城濠,决水入濠中,民田皆涸,而督赋益急,皆卖田去。 彦贞择尤膏腴者,以下价售之,乃复潴塘水如初,岁入不可胜计。 时南唐政衰,用事者多贪墨,彦贞广赂遗以致声誉。 于是魏岑等亲然推倡其用兵治民之能,以为一面长城。 在镇久,疑当受代,辄妄造边遽以固其位。 久之,乃入为神武统军。 及周师侵淮南,拜北面行营都部署,帅三万人援寿州。 次来远镇,兵车旗帜亘数百里,战舰衔尾,蔽淮而上。 周将李谷,虑我师断浮桥,腹背受敌,烧营退保正阳。 彦贞虽名将家子,生长富贵,初不练兵事。 裨将武彦晖、张延翰、成师朗皆莽将,无筹略。 见周师退以为快,惟恐不得速战,士未及朝食,即督以进,遇周将李重进于正阳东。 彦贞置阵,横布拒马,联贯利刃,以铁绳维之。 刻木为猛兽攫弩状,饰以丹碧,立阵前,号揵马脾。 又以革囊贮铁蒺藜布于地。 周兵望而笑其怯,锐气以增。 一战,我师大败。 师朗等皆被擒,彦贞死于阵。 南唐丧地千里,国几亡,其败自彦贞始,虽死王事,议者不与也。 后数年,赠中书令,谥曰壮,亦不复录其孤云。

高越

高越,字仲远,幽州人。 精词赋,有名燕赵间。 卢文进镇上党,具礼币致之,初以客从。 及文进徙安州,越又从之,遂为其掌书记。 文进仲女有才色,能属文,号女学士,因以妻越。 文进奔吴,亦与俱行,吴以为秘书郎。 烈祖受禅,迁水部员外郎,改祠部,浙西营田判官。 于江文蔚俱以能赋擅名江表,时人谓之江高。 保大初,文进卒,有欲倾其家者,越上书讼之,黜为蕲州司士参军,语在文进传。 就迁军事判官,与隐士陈曙为物外交,淡然不志荣利。 久之,乃徙广陵令,还判吏部。 历侍御史知杂、元帅府掌书记、起居郎、中书舍人。 淮南交兵,书诏多出越手,援笔立成,词采温丽。 元宗以称职,不徙官者累年。 后主立,始迁御史中丞勤正殿学士左谏议大夫,兼户部侍郎修国史。 卒年六十二,谥曰穆。 贫不能葬,后主为给葬。 后主为始葬费,世叹其清,兄子远。

〈兄子〉 远

远字攸远,父操,袁州别驾。 远少孤,为人夷雅冲淡,而遇事有奇节。 杜门力学,不交人事。 烈祖受禅,招来四方秀杰。 得远,以为木薯省正字。 保大初,迁校书郎,兼太常修撰,遂为太常博士。 淮南兵兴,元宗召见,赐金紫,使典戍府书檄。 历礼部员外郎、枢密判官、侍御史知杂、史馆修撰、起居郎知馆事,遂为勤政殿学士。 国初,命兵部尚书陈浚修吴史,未成而卒。 其后颁史馆,与徐铉、乔匡舜、潘佑,共成吴录二十卷。 远又自撰元宗实录十卷,未及上,会属疾,取史稿及他所著书凡百馀卷悉燔之,卒年五十七。 赠给事中,谥曰良。 后主欲修国史,访稿于其家,无复在者。 远有精识,方边镐入潭州,湖南悉平,百官入贺,远独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观诸君识才,守之实难!”闻者愕然,以为过。 及后如所料,乃皆服其先见。

卢文进

卢文进,字大用,幽州人。 事后唐明宗,至安州节度使,事具五代史。 晋高祖起晋阳,与契丹耶律德光约为父子。 文进少尝事契丹,娶虏公主,为其平州刺史。 明宗时,率众数万来归,至是不自安。 且本燕人,尚气,不能屈于晋,乃决计归吴。 时烈祖辅吴为齐王,将受禅。 吴遣将祖全恩以兵二千阵于安州边境,俟文进出,殿之而至,拜天雄统军、宣润节度使,委任宾佐,政绩甚美。 润州市大火,文进使马步使救之,益炽。 文进怒,自出府门,斩马步使。 传声而火止,人皆异之。 召还,以左卫上将军兼中书令范阳郡王奉朝请,犹给藩镇俸。 卒冯延巳恶文进,文进亦以素贵,不少下。 及卒,乃诬以阴事,尽收文进诸子,欲籍其家。 文进以女妻高越,越乃上书讼文进冤,指延巳过恶,词气甚厉。 时延巳方用事,人颇壮之。 元宗怒,以越属吏,贬蕲州司士参军,而卢氏亦赖以得全。 文进在金陵问客言,昔陷契丹,尝猎于郊,遇书晦如夜,星纬粲然,大骇。 偶得一胡人问之,曰:“此谓之笪日,何足异?顷自当复。”良久,果如其言,日方午也! 又尝至无定河,见人胫骨大如柱,长可七尺云。

陈觉

陈觉,扬州海陵人。 烈祖以东海王辅吴,作礼贤院,聚图书万卷及琴奕戏之具,以延四方贤士。 政事之暇,多与之将评古今,觉亦预焉。 烈祖居金陵,以次子景迁留东都,为同平章事、知左右军。 使辅政,命觉为之佐,谓曰:“吾蚤莫贤士相接,今老矣,尚未达天下事。景迁年少当国,故屈君子,无惮也。”景迁卒,还朝为宣徽副使。 烈祖晚多暴怒,近臣多得谴罚。 觉心惧,称疾,家居累月,以宣遗诏日入朝。 判大理寺萧俨劾之,元宗不从,迁光政院副使太仆少卿。 觉有兄,居乡里,时海陵已为泰州。 觉兄犯法,刺史褚仁规笞之,觉挟私怨谮仁规贪残,侍御史王仲琏亦劾之。 元宗薄其罪,止罢刺史。 仁规忿,上章自诉,元宗命觉驰往鞠之,仁规惶恐伏罪。 觉还,数其罪状甚众,诏赐死。 觉之窃弄威福盖始于此! 觉与李征古,皆宋齐丘客。 征古者,袁州宜春人。 于齐丘有中外,事齐王景达为宫官。 齐丘告归九华,逾年不召。 征古使其僚谢仲宣讽景达言于元宗曰:“齐丘先帝布衣之旧,虽不用,不当弃之。”齐丘既召归,益以服心寄觉,欲使立功以取柄任。 时唐兵初得建州,诸将用其锋,攻取福州。 齐丘独荐觉为宜谕使,召节度使李弘义入朝,可不劳寸刃,尽得闽地。 元宗意方向觉,遂遣之。 既至,弘义倨甚,觉气折,不敢言。 归至剑州,耻于无功,矫诏召弘义。 自称权福州事,擅于汀、建、抚、信州兵及戍卒,命冯延鲁将之。 攻福州,败绩。 众溃而归,死者万计,亡失金帛戈甲之类,不可胜数。 朝论谓必死,元宗亦怒,欲置军法。 齐丘上表待罪,以营救觉等。 冯延巳助之,于是财贬蕲州。 逾年,复起任事,始与征古为死党,相倡和,如出一口。 淮南兵兴,我师屡北,度不可复支。 元宗遣钟谟、李德明、孙忌、王崇质使周世宗,请献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以罢兵。 世宗不许,而寿州日危蹙。 德明惧,乃白世宗,言:“愿宽臣数日之诛,归白寡君,尽献淮南地!”周乃遣德明、王崇质先还。 德明至金陵,盛称周兵之强,请必割地,元宗不悦。 齐丘、觉、征古素恶忌及德明,擿语王崇质,使异其词。 觉、征古极言德明卖国,德明褊忿,知见排,攘袂大言周师必克。 元宗遂斩德明于都市。 觉、征古势焰益熏灼,道路以目。 德明既诛,不复议请盟,乃命齐王景达率大兵拒周。 而以觉为监军使,军政皆出觉。 聚兵五万,无决战意。 朱元数有功,觉忌之,夺其兵。 元遂叛降周,诸军悉溃。 觉归为枢密使如故,而征古为副使,不以败事自咎。 方相与挟齐丘为耐久计,议事元宗前,横甚。 元宗尝言及家国,感慨泣下,征古辄曰:“陛下当以兵力拒敌,涕泣何为?饮酒过量耶?乳保不至耶?”帝色变,左右股栗,而征古惊然自若。 司天言天文变异,人主宜避位祈禳。 元宗曰:“此固吾意,第不知孰可付耳?”觉、征古遽以为诚言,辄曰:“天命如此,宜使宋公摄政。陛下深居禁中,俟国事定,归政未晚。”元宗亟召中书舍人陈乔草诏,实出于愤怒。 乔固陈不可,元宗嘻笑而止。 周师益进,世宗驻迎銮镇。 元宗遣觉奉表贡方物,觉至迎銮,见周之战舰,陈列江津,且南渡矣,大惧。 请遣人取本国画江为界表,世宗可之。 觉顿首谢退,遣其属刘承遇南还以告,画江称藩奉正朔之议决,周亦班师。 遣觉还,赐赍丰渥。 觉将发,献诗一首,叙感别,赐金器百两。 初觉、征古以德明请割地为卖国诛死,乃是觉身自为之。 使还,以兵部尚书致仕。 征古先出为洪州节度副使。 时晋王景遂为帅,不堪征古之傲狠,常欲斩之,自拘于有司,左右力谏,乃已。 钟谟自周还,屡言齐丘、觉、征古之罪不可容。 觉尝传世宗之语告元宗曰:“闻江南拒命,谋出其相严续。当杀续以谢我!”元宗知觉与续有宿怨,疑之。 谟请至周覆实其事,元宗遣谟行,以手表引咎,且言非续之罪。 世宗省表大惊曰:“严续能拒命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其肯教人杀忠臣乎?”谟还,具奏之。 元宗大怒,齐丘既斥,觉亦责授国子博士,饶州安置,遣杀之。 征古削夺官爵,赐自尽于洪州。

李德诚

李德诚,广陵人。 少事宣州节度使赵锽为给使。 吴攻宣州,锽出降,德诚与韩球俱从之不去。 城中复推裨将周进思以拒吴,锽使德诚入城,说进思降。 将行,暴得疫疾。 委顿不克往,乃改命球。 球既至,进思斩之,掷其首城外。 德诚是日既愈,人皆异之。 锽死,事吴武王,常冲征讨,积功为江南马步军使。 与诸将围润州安仁义,诸将每见仁义临城督城,必嫚骂之,德诚独否。 及城破,仁义操弓矢坐城上,众莫敢近。 德诚至,仁义忽顾曰:“汝见我独不失礼,且有奇相,他日将大贵,吾以为汝功!”即掷弓矢就执。 武王即拜德诚润州刺史。 历抚、虔三镇节度使、平南大将军、中书令。 烈祖受禅,拜太师,封南平王,进封赵王。 德诚事吴最久,至南唐之兴,又为佐命,首与周本劝进,初无大勋劳,特以待之。 昪元四年卒,年七十八。 废朝五日,谥忠懿,子二十八人,第四子建勋。

〈子〉建勋

建勋,字致尧。 少好学,能属文,尤工诗。 德诚在润州,尝秉烛夜出,侯者以告。 义祖疑有变,徙江州。 德诚犹虑谗,闲遣建勋入谒。 义祖见之释然,妻建勋以女,所谓广德公主也。 建勋家世将相,又娶于徐氏,为其国贵游,然杜门不预世事。 所与交皆寒畯,裘马取具而已。 烈祖镇金陵,用为副使,禅代之策。 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加左仆射,监修国史,领滑州节度使。 自开国至昪元五年,犹辅政,比他相最久。 烈祖鉴吴之亡,由权在大臣,意颇忌之,而建勋无引退意。 会建议政事当更张者,且言事大体重,不可自臣下出,请以中旨行之。 烈祖虽从之,未有命也,建勋遽命舍人草制。 给事中常梦锡劾奏建勋擅造制书,归怨于上。 烈祖得奏,适会本意,乃降制放还私第。 广德宫主刚东有智,入谓烈祖曰:“吾父亡恙时,兄亦尝求见与李郎书,今何见负?”烈祖曰:“此自国事,吾与李郎骨肉之情,固无间也。”召见慰勉延英殿,召公卿议当世事,人皆欣然望治。 建勋谓所亲曰:“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但性习未定,宜得方正之士,朝夕献香。不然,恐未必能守先朝基业也!”出为抚州节度使。 建州之役,诸将无复纪律。 建勋请官出金帛,赎俘掠,还其家,见听。 及出师平湖南,国人相贺,建勋独以为忧曰:“祸始于此矣!”召拜司空,称疾,乞骸骨。 以司徒致仕,赐号钟山公。 营别墅于山,放意泉石,或谓之曰:“公未老,又无大疾恙,遽为此举,馀复为九华先生耶!”建勋曰:“吾平生笑宋公轻出处,何至效之?自知不寿,欲求数年闲适尔!”疾革,遗令曰:“时事如此,吾得全归幸矣!勿封树立碑,贻他日毁断之祸! ”保大十年五月卒,赠太保,谥曰靖。 及南唐亡,公卿冢墓,鲜不发者,惟建勋不知葬所。 宋齐丘当国,深忌同列,少所推逊,独称建勋曰:“李相清谈,不待润色,自成文章。”

论曰:李建勋非不智也,知湖南之师必败,知其国且亡,皆如藩镇。 然其智独施之一己,故生则保富贵,死犹能全其骸于地下。 至立于朝班间,一切无所可否,唯诺而已。 视覆军亡国,君父忧辱,若已无与者。 方区区请出金帛以赠俘虏,真妇人之仁哉。

廖居素

廖居素,将乐人。 仕烈祖、元宗之间。 为人坚正,不为当国者所喜。 困校书郎二十年,始得大理司直。 后主嗣位,稍迁至翰林光庆使、检校太保判三司。 后主孱昏,而群臣方充位保富贵,国益削。 居素独慷慨骤谏,冀后主一悟,终不见听。 乃闭门却食,服朝衣冠立死井中。 已而得手书大字于筐笥中:吾之死,不忍见国破也。 徐锴为文吊之,以比屈原、伍员。 后几百年,将乐父老犹叩头称之,盱江李觏为之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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