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荷鲁斯之乱 - 破碎倒影(四)

The Reflection Crack'd 破碎倒影
作者 Graham McNeill
译者 nutellais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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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教的战士们是强大的敌人,他们有着远超凡人的机械与生化改造,但是卢修斯却好奇这些战士们是否学习过任何近战的技巧。他舞蹈般地旋转着,双剑划出圆形的弧光,割破颈动脉、斩断肢体、掀开天灵盖。
这些人凶暴野蛮,身形被残忍地改造,变得比大多数凡人都要高大强壮,但他们的力量却毫无精巧可言。任何人都能给一个人打满生长化学药剂,再往他的身上接上一堆战斗义肢,但若是他没有学过如何使用,这又有什么好处?
一个身着蓝色战甲、身上鲜有有机组织的武装机仆向他扑来。他肩上安装的火炮喷出一串炮弹,将一块块玻璃状的火山岩炸得粉碎,但是卢修斯已经躲开了。他从枪林弹雨下滚过,割开了那不断旋转着的炮管,将他的泰拉剑刺入了腹甲的狭窄空隙中。
油腻的黑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如同液压装置里的液体。卢修斯旋转着进入了它仅剩的那条胳膊的攻击范围。那只缠绕着能量的升降机利爪向下攫来,而卢修斯则将这条手臂当作了跳板。他撑着它跳上了机仆腿上一块突出的铠甲,又翻了个跟斗,跳上了它宽阔的肩膀。银色的剌尔剑刺入了机仆戴着头盔的头颅,卢修斯感觉到里面有什么潮湿的活物爆开了。他从机仆的尸体上跳了下来,欣喜地注视着剑刃上红色而潮湿的血迹。
这台生化机械趔趄着,却没有倒下,尽管它明显已经死了。
卢修斯停止了杀戮,将剑上的血液甩落,一朵蘑菇云伴着震耳欲聋的爆响和冲击力升入空中。空气中充斥着石油化学物的焦臭味,未精炼的钷素熊熊燃烧,与富含碳氟化合物的大气混杂在一起,浓郁的气息让卢修斯短暂而愉悦地头晕目眩。
他的身边全是帝皇之子,发疯似地朝着敌方的战士开火。一开始计划好的、富有条理的大规模屠杀变为了一场所有人的尖叫狂欢。几百名强化战士把守着主要的精炼设施和加工厂,但是他们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三个连队的帝皇之子碾压着棱镜星的保卫者,无人能够生还。
尽管他十分小心,不让自己的真实感情显露出来,卢修斯却不得不同意已故的领主指挥官艾多隆对于这场战斗的评估。由安德洛尼乌斯号和帝皇之傲号率领的舰队光是在警戒系统和防御轨道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花了十个小时。他们攻占了三艘散货船,每一艘都是数千公里长的庞然大物,满载着数十亿吨重的、闪闪发光的水晶。
轨道空间被完全占领后,风暴鸟的猎手小队降落在了一处广袤而高耸的水晶森林南部的主加工厂旁,屠杀开始了。机械教的工厂化为了一片火海,帝皇之子在它庞大的储存仓和机库规模的精炼设施间肆虐。巨大的钻探引擎矗立在战斗的人们中,高耸的鸟卜仪和锯齿状的钻探臂举向空中,如同正在祈祷的螳螂的肢体。
马略斯·瓦鲁珊率领他尖叫着的噪音战士连队攻打着工厂西侧,用阴暗而有技巧的战术有条不紊地破坏着防线。刺耳的尖嚎与震动回荡在高耸建筑的钢铁峡谷中,可怕残忍的音波武器用响彻寰宇的声波频率撕裂了物质的原子。
楼宇如纸牌屋般轰然倒塌,闪耀的声波在星球的玄武岩上刻下深痕。死者的尖叫声与音乐般不断变响、相互碰撞的声波交织在一起,这曲毁灭的交响乐让人想起《马拉维利亚》那令人欣喜若狂的疯癫。
卢修斯离马略斯·瓦鲁珊远远的,如今的噪音战士基本都聋了,只能听见那些几乎能将耳膜撕裂的噪声。一个剑士需要完美的听力,他的内耳也必须保持完好无损。这些令他感到钻心的疼痛、却又鲜活无比的声音所带来的摧毁神经的快感是他不得不放弃的享受。
福格瑞姆自己率领主力向着机械教守卫的核心进攻,周围环绕着凤凰卫队高大的终结者们。尤里乌斯·卡索隆在他身边战斗着,在手执武器的机仆和操控着自动火枪平台的护教军方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在紫庭凤凰和卡索隆的战士那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毫无胜算。基因原体有着无可匹敌的毁灭般的力量,而终结者铠甲则让战士们几乎坚不可摧。即便是那些受伤的战士也发现,这些痛苦刺激着他们攀上更甚的快感高峰。
福格瑞姆庄严宏伟,他是美丽与死亡的高大化身,金色的斗篷在他的身后飘扬,反射着色彩斑斓的阳光,逸散出炫目的彩虹弧光。他的铠甲如同灯塔般闪闪发亮,无论他身置何处,他的灰刃都劈斩着血肉与钢铁,永不停歇。他在杀戮的同时唱着歌,那是一曲来自早已死寂的彻莫斯的悲痛哀歌,颂唱着美丽的终结,以及那无可挽回的逝去爱恋。
它听上去远比科尔琳·阿塞内卡的歌喉动听,但是在他身旁殒命的机械人却并没能欣赏他们身边正在发生的奇迹,也感受不到被他夺走生命的荣耀,这简直不可理喻。他们在死去时并不知道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致敬,而卢修斯为此憎恨他们。
一处燃烧着的精炼厂中冒出滚滚浓烟,卢修斯发现他视线中正在战斗的福格瑞姆被一团黑紫相间的烟雾遮挡,沮丧地嚎叫出声。他不再去管别处的战斗,重回自己的死之竞技场。
福格瑞姆将东侧托付与他,而他率领着他的战士们用一系列大胆的佯攻将敌人从防御阵型中引了出来,一切都平淡无奇,在他的预料之中。反攻者被一个接一个地斩首,直到他们的防线被彻底拖垮,卢修斯的战士们径直前进,并未遇到任何实质性的抵抗。他在防线中挥砍出一条交织着猩红与银白的道路,包围每一处抵抗,在瞬息间用无与伦比的剑技与怨恨斩杀其中最强大而有威胁的战士。
他跳上了一台侧翻的战斗引擎的残骸,那是一台十米高的两足机械,它的首席室已被破坏,粉色的羊水凝胶从破裂的驾驶舱中流淌出来。卢修斯曾经见到这台机器从防线边缘一处有着护甲的机库中大步迈出,短暂地起了拿下它的念头。他巨大的虚荣心阻止了这个想法,他对此一笑了之。只有傻瓜才会独自挑战这样的机械巨兽,而它还没走几步就已经被交错的音波大炮击倒在地。
卢修斯将自己的剑举向闪闪发光的天空,恰如其分地向他的战士们摆出一个英勇的姿势。
“前进!冲进烈火中,告诉这些铁皮家伙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他的话音刚落,烟尘的帷幕散去,雷鸣般沉重的脚步震颤着大地。在卢修斯的头顶高处,一颗咆哮着的巨兽头颅从烟雾中冒了出来。这台战斗引擎由黄铜覆盖,模仿着猎犬的形貌,装甲驾驶舱下悬挂着的旌旗被热风吹拂着不断飘扬,灰褐色的甲胄上闪耀着金鹰和交柄双剑的徽记。
这台高大的战斗引擎从工厂的废墟中出现,它大步走向它陨落的兄弟,卢修斯突然感到一阵美妙的恐惧。
“啊,没错,”卢修斯说道,“它们成双成对地打猎。”
战斗引擎的胳膊挥舞着开火,自动上膛器将大口径的炮弹填入体积巨大的炮管中,喀喀作响。卢修斯不可一世地站在这台泰坦的兄弟支离破碎的装甲上,它的武器向他开火,如同般一千柄巨锤敲击一位战神的铁砧般震耳欲聋,他一跃而起,躲开了它。他落在地上时滚了一圈,被无数的石块、烟尘和推进气体短暂地遮挡了视线。
他身后的一堆瓦砾熊熊燃烧了起来,他连忙起身,看到那台战斗引擎在火焰后方浮现出的黑色剪影。它的头垂了下来,仿佛在追踪他的气味,而卢修斯握紧了手中的剑。
枪炮齐鸣,帝皇之子的战士们随着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炮火灰飞烟灭,大地也被翻搅得四分五裂。盔甲在齐射中解体,血肉被蒸发,死者的尖叫声如同音乐,充满了痛苦而又无比短暂。
还击的炮火雨点般地倾泻在泰坦上,它的护盾随着一阵阵的能量释放溅起火花与焰苗。更加猛烈的冲击在这层隐形的能量罩上撕开裂口,如同石块被卷入荧光水流中。一枚导弹飞向泰坦,弹头随着一阵红色的过热粒子爆炸开来。尖利的呼啸声在空中回荡,但是护盾依旧坚挺;但是卢修斯知道它离崩溃不远了。
“往这里看,你这个混蛋!”他大喊道,纵情享受着在他体内涌现的混杂而狂野的情绪。药剂师法比乌斯改造了他的神经系统,他对这强烈的刺激作出了反应,同时给自己注入了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快感反应剂与激素刺激剂的混合物。转瞬间,卢修斯变得更快、更加强壮、对周围的环境无比敏锐。
泰坦獒犬般的头转向了他,它的战争号角发出一声饱含愤怒与哀悼的尖嚎。卢修斯也嚎叫了一声,回应着它的狂怒,激它过来与自己战斗。他被突然加强的感官在转瞬间察觉到了无数细节:它金属外壳的精致质感,它的枪管上升起的滚滚浓烟,红色的驾驶舱窗格中隐约透出的多彩光线,沿着它甲胄下的机械身躯淌下的冷却剂,还有它的核心那苦涩的钢铁气息。
在瞬息间,这所有的一切与其他无数种感觉冲刷过卢修斯的身体。这强烈的感觉让他趔趄,他眨着眼睛,驱赶着他视线后方亮起的光团。战争号角再一次地嘶鸣,泰坦挥舞着它的武器对准卢修斯。这台战斗引擎只朝着一名战士攻击是在浪费它的力量,但是它看到了他站在自己殒命的双胞胎兄弟的尸骸之上,决意为他带来死亡。
卢修斯知道他无法与如此强大的敌人战斗,转过身去意欲逃走,但是在他一步都还未迈出前,一位背生金翅、天使般的战士在烟雾中落下。他一手执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另一手拿着一把银黑相间的长管手枪。泰坦的反应堆逸散出的热气蒸腾着他的身躯,他光洁的白色长发在美丽的五官旁飞扬。
“我想,把它留给我吧,卢修斯。”福格瑞姆说道,将枪口对准了战斗引擎。
福格瑞姆冷静地开了枪,如同一名身处荒野的迷雾中的决斗者。枪口射出一团明亮炫目的光,如同一柄长矛,其间蕴含着一颗初生恒星的炽热。它正中泰坦护盾的中心。它突然尖叫着爆发过载,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一股强大的力量喷薄而出,如同太阳耀斑。
卢修斯被震倒在地,重重地撞在了工厂边缘的一座高耸的水晶尖塔上。他的背部传来一阵剧痛,他咧嘴而笑,尝到了血液的腥味。
即便是在烟尘与痛楚中,他也一清二楚地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福格瑞姆一人站在这台战争引擎前,他将枪口转向旁边,一只手在身侧松握着长剑。泰坦的自动上膛器从它机体后方的漏斗中捞起数筒炮弹,后膛由于新的弹药填充而闭起。福格瑞姆将空着的那只手举起,朝向战斗引擎,仿佛在喝令它停止进军。
卢修斯因为这荒谬的手势而笑出声来。
一团迷雾般灿烂而闪烁的光辉凝聚在紫庭凤凰周身,其间似乎充斥着无数道微不可见的细小闪电。福格瑞姆张开的手指握成了拳头,他转动着手腕,仿佛在拉扯着看不见的绳子。
战斗引擎突然停止了横冲直撞,驾驶舱猛地抬了起来,装载着武器的胳臂痉挛地抽搐着,仿佛这台机械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癫痫。福格瑞姆伸出的手继续在空中拉扯与扭曲,泰坦的战争号角悲哀而恐惧地发出嘶鸣。驾驶舱的窗格分崩离析,玻璃碎片雨点般地砸向地面,它的双腿嘶嘶作响,瘫倒在地。
卢修斯恐惧而着迷地看着一团团渗着汁液的肉块从驾驶舱中挤出来,仿佛有生命般不断肿大和搏动,怪诞而丑陋。不断膨胀的胶状肉团遮掩住了泰坦獒犬形状的头颅,藤蔓般的粉色变异肉块从护甲的缝隙间伸出来,滴落着液体。
卢修斯站起身来,为这台战斗引擎的死亡感到敬畏与奇妙的恐惧。羊水液从泰坦支离破碎的身体中洒落,它的每一个孔洞与排气口中都充斥着从凡人驾驶员身上剔下的、疯狂生长的血肉。强烈的恶臭蔓延开来,卢修斯深吸了一口气,尽情品味着那已经开始消散的、血肉烧焦的腥臭。
原体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枪,他走到福格瑞姆身旁。
“您做了什么?”卢修斯问道。
福格瑞姆将自己漆黑的双眼转向他,说道:“一点我从赐予我力量的存在那里学到的本事。小把戏,仅此而已。”
卢修斯举起手来,让一团闪闪发光的肉块落在他的手心。它十分潮湿,上面盘绕着黑色的坏死。它滑腻的触感有些有趣,而随着他的注视,它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腐烂消失。
“我能学会这么做吗?”
福格瑞姆笑了笑,俯下身来靠近卢修斯,将一只纤长精致的手放在他的肩甲上。原体的呼吸甜得发腻,如同庙宇中的烟雾和果糖,而他皮肤散发出的热度仿佛让人身处一段被过度使用的离子线圈旁,危险异常。福格瑞姆深深地凝视他的双眼,似乎在探寻什么他怀疑的事物。卢修斯感受到了他主上的目光中蕴含着的力量,也知道正与自己眼神相接的存在远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古老、更为恶毒。
“或许你能,剑士,”福格瑞姆说道,被逗笑似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有在将来变得和我一样的潜力。”
福格瑞姆抬起头来,仁慈地结束了两人间的眼神交流,交战的声响慢慢地消退下去。
“啊,战斗结束了,”原体说道,“很好。我本来都有些厌倦了。”
福格瑞姆再无一言,大步走向了如镜面般反射着光芒的林立尖塔,把卢修斯留在了死去的战斗引擎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