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文 | Misakey

清晨接到母亲的电话，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一丝哭腔，是不是人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所有的坏事都会一起涌来。父亲生病的消息将她最后一丝火苗彻底浇灭。

 

“怎么这么突然，那爸爸现在怎么样？”她和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便走到阳台。

 

“前两天刚从手术室出来，目前没什么大碍，但是……”母亲声音又哽咽了，“错过了黄金的手术时间，考虑到年纪大也不推荐做高危手术，所以目前只能通过药物维持。”

 

父亲有高血压和痛风，以前只觉得是沿海城市人固有的疾病，当她听到无药可治的时候，内心深处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她阵阵寒凉。

 

“咲咲，我和你哥哥希望你能回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准备早餐的人，眼神迷离的像是要哭出来，她忍住了，将这份留恋吞进了肚子里，看向阳台外的风景，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好，我会安排好，尽快回去。”

 

挂了电话走进屋内，厨房的人举着铲子笑着问：“一大清早谁给你打电话。”

 

“是我妈啦，问我上次的快递收到了没。”

 

“你应该让她看看我，这样她就放心了。”他撑着桌子开始笑。

 

“少臭屁了！你做好了没！”

 

“快了。”他收起笑容转身回到厨房，继续翻动锅里的鸡蛋。

 

就是这么巧。

 

所有人都不希望她留下来，好像她真的就不该属于这个城市，不属于这里。她无法以一个合理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就连离开，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是深夜，屋子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也是等旁边的人熟睡后，美咲才敢爬起来走到客厅，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

 

页面跳转到最新的航班信息，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和她说着：“你的时间不够了。”

 

月光从阳台洒进来，没有云层的遮盖，刺眼得让人想遮蔽，她伸出手挡着那道光，仍然能够看到那些光像水流一样从指缝里穿出来，照在自己的眼睛上。

 

看多了太阳以为只有太阳才是最亮的，原来月亮也可以这么耀眼，只是洒在身上没有温暖，只有冰凉。

 

上一次带着沉重的心情做选择是刚来韩国的时候，那个时候决定离开祖国到这边工作，和自己、和家人都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但是名额有限，如果她不来那么也就意味着机会拱手让人。

 

逃避，不争取，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可是现在，她望着面前这些航班信息，却觉得可笑，因为她在逃避，她在躲闪，她在尝试让自己放弃一切可能。

 

白天要上班，晚上要面对闵玧其，对于离开这件事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留在晚上。最近的航班就在下周三，从现在开始算起，她还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做告别。

 

倒计时吗？她突然对着电脑笑起来，他们的感情只剩下七天，七天之后他们便再无瓜葛，从此陌路。

 

终究还是委屈的，看着屏幕上【预定成功 】这四个字，她抱着膝盖哭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她也不断的这样问，可是她找不到答案，也许当年朴孝善也是这样离开的，离开HL，离开车俊仁，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所以在泰国的时候，她的担心是对的，重蹈覆辙也是真的。

 

娱乐圈里的爱情究竟能不能够长久，这依然是一个很需要被证实的问题，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去验证的那一个人，而今也成了中途下站的乘客，并且再也没有机会买票。

 

她没有忘记和艾琳的约定，一个月后她便会离开，航班的不确定也让她不得已超出了时间，她截图发给了她，还同时附上了一句，希望你说到做到。

 

对方在很快的时间里，回答了一个【好。】

 

这笔交易是不是就到此结束了，她不知道。

 

爱琳最终还是把他们的关系公开给了方时赫，好在方时赫并不是只道听途说的人，他说出了查证，也意味着，闵玧其是被保护着的，至于自己，便别无他求。

 

办公室里，她站在桌子前，递出了那份准备已久的辞职信。

 

方时赫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接过她手里的信封，平静地问：“你这是？决定好了？”

 

“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那……他知道吗？”

 

她收起表情，沉默地摇摇头。

 

“不打算跟他说吗？”

 

“他不需要知道，况且回归事情比较大，我不想打扰他。”

 

“美咲……其实我们是有办法解决的。”

 

崔浩范忍不住插了嘴，毕竟他和美咲共事过，虽然这个小丫头一开始闯过几次祸，但骨子里是个聪明醒目的人，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浩范欧巴，谢谢你教会我这么多东西，之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美咲转向他的方向，认真道谢。

 

“你还年轻，别太冲动。”

 

“欧巴，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冲动，虽然有逃避的嫌疑，但更多的是我明白自己的位置，而且这段时间，我其实挺累的，我既怕给他带来压力，也怕自己被人发现，两个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心里也不好受。”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会在一周之内交接完所有的工作，不会遗留任何问题。”

 

美咲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两个人，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继续说：“还希望两位，能够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她把离开称之为秘密。

 

对所有人来说，她只是做了一个最正常不过的选择，离职。对她来说，是勇敢地踏出内心最煎熬的那一步，放手。

 

她不是圣人，她也会贪心的想要留在他身边，会倔强的希望他能够听自己的话，会渴望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会期待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但同时也是十分理智的生物。

 

她不断告诉自己，她不是在扮演一个伟大的牺牲者，而是一个不得已去放弃自己争取而来的爱情，拱手让给被打破的现实。

 

她按着清单划掉上面的需要做的事，最后一件事便是房子。在这个秘密里，朴孝善是唯一的知情人，她主动陪着她一起终止了房屋续约，和她一起搬家。行李分了两部分，一部分她打包回国，另一部分先暂时放在朴孝善家。

 

她们办事效率很快，三个晚上就将这个住了大半年的房子彻底清空，走到楼下交钥匙的时候，房东大叔一脸失落地把合同递给她，问道：“找到工作了吗？就走了？”

 

“嗯，因为需要尽快入职，所以不得已，谢谢大叔这段时间的照顾。”

 

“我才没照顾你，倒是你，下次买水的时候别忘记带钱包了！”房东大叔嘴上吐槽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记得刚搬来那阵，房东大叔和儿子吵得很凶，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只会跟儿子要钱的坏老头，但相处下来，他只是一个希望得到儿子关注的孤寡老人罢了。

 

美咲买水的时候都会和他聊天，偶尔和他聊聊生活、工作，偶尔听他唠唠自己儿子在外打拼的风光伟绩，看得出，房东大叔嘴上说着“你有本事就别回来了！”其实背地里，总是看着他们爷俩的合照默默叹息。

 

也是在这些画面里，她会想起自己的家人，偶尔会想起妈妈的啰嗦，会嫌弃爸爸总是记不住自己说的话，会讨厌哥哥的毒舌，其实现在想想，这些都是平淡而微小的幸福不是吗？她和闵玧其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渴望的也正是这样的平淡和微小。

 

他的光芒，他的耀眼，永远只是他身上的外衣，而她爱他的，却是那颗炽热的心。

 

“美咲？发什么呆，上车了！”

 

朴孝善推着她走到副驾驶，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所有的行李都是对方一个人搬上了后尾箱，连忙开始道歉。

 

“行了，再不快点，等下你回去怎么交代。”

 

“嗯嗯，谢谢欧尼！”

 

一切都准备就绪，为离开准备的一切。

 

朴孝善问过她很多次，想好了吗？关于离开这件事，她究竟想好了没。可以想好，也可以没想好。因为结果已经摆在这里，由不得她考虑。

 

当工作室的人听到她要辞职，都发出了惊叹。这一年半，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永远不是备选的那一个，金仁娜甚至想过，之后大黑若是有了新的团队，美咲将会是她第一个推荐的负责人。

 

除了朴孝善，剩下的只有林天一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

 

离开得过于匆忙，欢送会通过简单的聚餐来实现，美咲和别的部门并不算特别熟，所以聚会的人只有他们几个。坐在KTV里，林天一坐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到司空见惯的“对不起。”

 

“天一你要好好做哦！”

 

“美咲，一定要走吗？”

 

林天一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爱琳的事，她根本不需要走的这么快，他也是后面才知道，爱琳留有备份，后面找他对峙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吵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还爱着她，可是他也只能在心底爱着了。

 

两个人的爱情都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美咲也终于认可林天一那天所说的，他们都是同类人。

 

一个在爱情里委曲求全，得到的却是伤害和背叛；一个在爱情里用尽了全力，却还是被现实所打败。两个人都是失败者，谁也没有好过谁。

 

“那……闵玧其知道吗？”

 

“他要是知道，我还走得了吗？”美咲喝光杯子里的酒，晃着酒杯笑着说。

 

“太委屈你了！”林天一用力的放下酒杯，KTV里的音乐声音太大，没有人看到他们的难过。

 

“别……我不委屈，我只是遗憾，没能答应和他一起走下去。”

 

“如果不是爱琳，事情根本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离开这件事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也正是因为这些事，让我明白我存在的意义，因为和他的关系，我的生活就像被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不能见光，虽然我知道这是很正常的，我也和自己打赌说，我不是那种说放弃的人。”

 

是光线的原因，林天一看到美咲眼角有些湿润， 下一秒又很快被手指扫过，“但其实是假的，我一点都不强大，也不勇敢，我害怕这样的关系，害怕每天只能等着被安排的命运，所以我想为自己，为需要我的人活一次，而不是把我生命里的一切都倾注在只有他的世界里，这不是我。”

 

刻骨铭心的爱也许会让人拥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更多的是身心的成长。她问过自己后悔和他在一起吗？她是不后悔的，她很庆幸遇到的是他，爱上的人是他，珍贵的第一次对象也是他。

 

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解释就能感受对方想要什么。  

 

同时她也笑自己，都是要离开的人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和大家举杯，通过酒精去麻痹自己的神经，她没有告诉大家她是回国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只是说要回家处理点事情，等下一次回来再和大家联系。

 

递出辞职信那一天，美咲约了好久不见的姜艺声，对她的离开姜艺声并没有很吃惊，两个人吃了一顿家常便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近的事情，姜艺声告诉她，她要结婚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来参加婚礼，美咲激动地说好。

 

“我相信你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这是姜艺声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她的一个认可。

 

关于爱琳，小丫头像是消失了一样，自那天她发了那张截图后，她便杳无音讯，毕竟阻碍已经没了，她当然没有任何顾虑，她的要求很简单，小女孩的目的也很明确。只要她离开，他就会一切安好。因此她也明白，爱琳确实很喜欢他。

 

公司没有新人，也没有需要太多交接的工作，她已经可以不用来上班了，闵玧其问她的时候，她只是说：“你不是让我搬过来嘛，我最近找到新租户，要忙活一阵。”后面又借机说收拾东西太累，丢了很多没用的东西，所以要休息两天。

 

能留在家里陪他，他当然开心。离开前两天的晚上，他看到她一直在收拾东西，觉得好奇问了一句，她也是说，很多东西用不上想要寄回家，所有的理由似乎都成立，他没有再问什么，毕竟她已经真正的搬过来了，他根本不需要再担心那些无用的事情。

 

离开前一天，她心底的情绪还是上来了。一个人窝在阳台的躺椅上拿着手机发呆，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玧其，今天早点回来好不好？】

 

因为好像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这样的要求，所以把短信发过去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短信已经不能删除。

 

【怎么了？】

 

【我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糖醋排骨，想给你尝尝。】

 

【我今天要跟DOG哥讨论专辑的事情，应该会晚一点。】

 

【没关系，我等你。】

 

【好。】

 

只要有回复就好了。只要他会回来，她就能够永远等他。

 

她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到晚上才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他喜欢的糖醋排骨，有他喜欢的小炒，他总说喜欢吃国内的菜，所以她看了很多食谱才尽量做出了和图片上差不多的效果，因为凡事都想做地完美，所以才会和自己较真。

 

电视剧已经放了两集，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一半，特地点起的蜡烛也被风吹灭了。所有想象都预示着，他今晚不会准时回来了，放凉的晚餐也没有多少意义，她起身走到餐桌开始收拾，刚把菜放进冰箱里，就听到开门声，她关上冰箱跑过去，看到是他，开心地笑了。

 

“对不起啊，我今天没想到这晚。”

 

“没关系，我再去热一热！”

 

“美咲……”他叫住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很期待，“我不是很饿，你先别弄了。”

 

“诶？可是我准备了很久，你还是吃点吧？”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他语气有些不耐烦，看来是在工作中受挫了。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脸上是不自然的笑，却还是不自觉地走向他，双手握着他的胳膊，安慰道：“再累也要吃点东西。”

 

“没什么胃口。”

 

他轻轻甩开她的手，穿着拖鞋走向客厅，放下包就走进房间，从背影就能看出的失落和荒凉，更加衬托着她内心的绝望。

 

“我先去洗澡。”他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换洗衣服，只是通知她一声的口气，走去浴室。

 

正好，厨房也收拾完了，所有的一切都照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今天一天似乎什么都没有做，除了等待。

 

他擦着头从浴室走出来，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正机械式地按着电视，他望向厨房的方向，想起了今天她问她的话【今天能早点回来吗？】

 

他走进房间拿出吹风机开始吹头，热气打在头上，脑子里却一直浮现她刚才放空的模样，他猛地关上风筒，走出房间。她果然还是那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他有些难受又不安，他有点生气，今天因为工作的事情闹得很不顺心，回来还要看她的脸色，可是话到嘴边又还是吞了回去。

 

“你不是不喜欢看电视吗？”

 

“哦，随便看看。”

 

“去洗澡吧。”

 

“晚点再洗。”

 

“你怎么了？”他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话。

 

“什么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他。

 

“是不是我今天回来晚了，你生气了？”

 

“没有，你想多了。”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和她相处的时候。她本身就是个喜欢口是心非的人，再加上性格敏感又容易自卑，每一次冷战都会变成世纪大战，所以他和她之间基本不会有太多的隔夜仇。

 

“你看着我的眼睛，真的没有生气？”他坐在旁边扭过她的身子，四目相对。

 

“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小肚鸡肠吗？”

 

她甩开他的手，继续面朝电视，他不喜欢这样的她，于是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遥控丢到另一边的沙发，将她抱到胸前，贴着脸问道：“难道不是吗？”随后又带着调戏般地语气，说：“我今天有点烦心事，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她对他的心软，永远在这一刻服软。

 

他好像总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总会及时的出现并解决问题，不论是他们价值观上的问题，还是情侣间的矛盾。

 

她主动抱住他，将自己整个人ya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你今天投降也太快了吧？”他搂住她的腰，露出一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依然不语，双腿跪坐在沙发上，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静静地看着他，她认真观察他的脸，从眼睛、鼻子、嘴巴到喉结，甚至还有宽松T恤里面雪白的肌肤，发热并上下起伏，好像突然唤醒了她身体里的某些元素。

 

她俯下身去吻他，主动地贪婪地，学着他的方式去占有他，去吻他。

 

（略）

 

“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略）

 

“玧其啊……”

 

“你挑的地方，不能怪我。”

 

（略）

 

“是不是弄疼你了？”

 

她摇摇头，眼泪还是不断地往下掉。

 

（略）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连身体也想要吞噬。而他们就是。

 

互相折磨，互相吞噬。

 

（略）

 

他每次都会很贴心的给足她所有的安慰才会离开，这一次也是，拖着她的腰像哄小孩一样，两个人就这样靠在沙发上，嘴边还在一遍又一遍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我爱你。”

 

他吻着她的额头，她抬起头看向他。

 

“我多希望我不爱你。”

 

她闭着眼睛小声地说，却被他听见了。

 

“你做不到的。”

 

她羡慕他的自信，也爱他的骄傲。

 

“是啊，我做不到。”

 

—— 但我必须要做到。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深夜，他很疲惫，把她抱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中途翻身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自然地做了一个勾肩的动作，将旁边的人揽到胸前，咂咂嘴后又睡着了。

 

“真想知道，下一个陪在你身边的人，会是谁。”

 

她看着他的脸，眼角的泪滑到了枕头上。这一刻，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让她感受到爱情里的刻骨铭心。

 

“我爱你啊，笨蛋。”

 

以及这句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他再也不会听到了。

 

坐在工作室里，他全然静不下心，满脑子都是她早上那幅伤神的模样，最近她频繁请假，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昨晚在沙发上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问她究竟什么回事。

 

他开始懊恼自己的自私，只知道享受却从未问过她是否真的愿意。

 

短信里只剩下回到公司给她发的【我到了，宝贝。】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她都没有回复，又是令他生疑的反常，平时就算在忙她也会及时回复他的消息，但是今天，却没有。

 

【你在干嘛？】

 

下午五点，他又发了一条信息，二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回复。他拨通了电话，是忙音，和早上的情况一样。

 

“哥，你在房间吗？”门外传来敲门声，听声音是金南俊。

 

“在，怎么了？”

 

“dog哥叫你过去一下。”

 

“哦，等下过去。”

 

手机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他只好插上充电头，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工作室。

 

最终的feat终于确认下来，顺利通过，闵玧其心里的石头之一也落了地，和金南俊从录音室走出来，他依然魂不守舍，金南俊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玧其哥！”

 

“嗯？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对了，你知道美咲最近为什么请假吗？”

 

“诶？美咲还在请假吗？”

 

连金南俊也不知道，他果断放弃追问，加快脚步返回工作室，中途路过她的工作室，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只有金仁娜一个人在，他停住脚变得犹豫不决。

 

“要我帮我问问吗？”看得出闵玧其很担心，所以金南俊特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怎么问。”

 

是啊，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

 

她怎么了？她去哪里了？这些问题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越是心里有事的人越问不出口，金南俊什么也没想，直接走进去喊了一声“怒那，美咲今天上班了吗？”他很庆幸自己想多了，如果不是金南俊主动询问她的去向，他压根还没意识到，他们之间这突如其来的隔阂。

 

“诶？你们不知道吗？美咲已经离职了呀？”

 

“什么？！”

 

门口的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金南俊看向闵玧其，对方脸上是难以形容的震惊和疑惑。

 

离职，她离职了？她什么时候离职的，他和她共处在一个屋檐下，他和她每天同床共枕，她做每一个选择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哦……好像知道，看我给忘了。”金南俊反应很快，装出只是好奇地询问状态，然后拖着闵玧其迅速离开。

 

走到一半，闵玧其甩开他的手小跑着冲进工作室，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身体也在不自觉地颤抖，他尽力平复自己的状态打开手机，看着依旧没有回复的信息栏，输入了几个字。

 

【宝贝，曲子通过了，今晚我们吃糖醋排骨好不好？】

 

他几近崩溃的按下发送键，等待他的却是一一行生硬又陌生的提示信息。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打开通讯录，开始发了疯似地打电话，起初电话还有阵阵回音，但没有人接听，他继续回拨，直到听到“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的时候，他整个人无力的倒在椅子上，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丧失了所有的生气和色彩。

 

“哥？怎么……怎么回事？”

 

金南俊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也跟着掏出手机，眼尖的他发现公司群消息的人数少了一个人，找到她的名字点开，敲击了几个字：

 

【美咲，你辞职了？】

 

发送后看到那一排“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删了我？”金南俊拿起手机吃惊地问。

 

“哥？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他双目失了神，有气无力地看着前方，握着手机的手冒出了冷汗，“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愤怒地摔烂面前的键盘，拿上桌面的手机和车钥匙，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了田柾国和郑号锡，但他已经无心在意眼前的人，推开他们走进了电梯，疯狂的按着电梯键。

 

“玧其哥？”田柾国手里拿着雪糕，傻愣愣地看着电梯里的人慢慢消失在眼前。

 

“呀，你们两个，快追上去！”

 

“莫？”

 

郑号锡看着满头大汗的金南俊，继续问：“呀……怎么回事啊，你们又打架了？”

 

“不是，美咲辞职了。”

 

所有人像是明白了什么道理似的，一同跑到车库查看情况，刚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闵玧其开着车从眼前驶过，车速快的惊人，让他们三个人都捏了一把汗。

 

“你们谁记得他家的方向。”

 

“我，之前去过几次，后来怒那过去后我就没去了。”

 

“哥，你车钥匙在身上吗？”

 

“在。”

 

“我们跟过去。”

 

 

因为着急，好几次他都差点闯红灯，被仅剩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或者说，他从没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就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他都希望自己所有的猜想都是假的，许是美咲又犯了小脾气，和他玩失踪，如果找到她，他一定要好好责骂她，可是打开门后，玄关处空落落的位置向他证明了一切。

 

鞋架上只有整齐摆放的男士拖鞋，屋子里所有双人份的物品都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沙发上整理的干干净净，阳台上的衣服全部收下来叠放在卧室床头，平时不够放的衣柜空了一大半，柜顶的灰色行李箱消失了，化妆台上的护肤品摆放整齐，床单换成了他喜欢的冷色系，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他开始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从慌张的大喊，变成无力地呐喊。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眼前所有的画面仿佛倒回到她刚来的那一天，突然之间，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的一干二净。

 

她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走到客厅，看着冰箱上贴着淡黄色的便利贴，他好像看到了新的希望，迅速走过去。

 

【糖醋排骨的做法：XXXXXXX】

 

是她的笔记，工整又清晰。

 

他缓缓打开冰箱，里面同样收拾的很干净，丢弃了过期商品，只有一些新鲜的蔬菜，还有用透明便当盒装着的一碗“糖醋排骨”。

 

那一刻，眼泪就像管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倾斜而下。而在另一头的大街上，漫天飞舞的雪花也没能遮住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雪是从下午开始下的，是今年的初雪。

 

好像预示着她和他的结束，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手机里频繁打来的电话扰乱了她原本坚定的心，所以他在问出【别闹了，你在哪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只是，她关机太迅速，那条信息永远躺在了那个“消息未发出”的界面，她做到了真正悄无声息的离开，就连时间也没能眷顾她。

 

航班因为大雪延迟到晚上九点，她一个人坐在候机室发呆，连喝了几杯咖啡还是很疲倦，手机在登机前打开过一次，机场的信号不太好，看着屏幕里空空如也的消息，以及那个“消息未发出”她突然笑了起来。

 

从来没想过离开的时候会是这样狼狈，像一个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做了她所有能做的事，唯独除了爱他。

 

她曾想过，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感应，会在某一天心有灵犀的去明白所有的事情。

 

她不敢确定，以至于在飞机上拿到他们代言的饮料瓶，她都哭得泣不成声，飞机引擎发出嗡嗡的声音，预示着再无回头之路，除非她从这里跳下去。

 

没有。

 

因为她明白，现实是人与人之间最无力反抗的对手。

 

在这个世界上，她也不能只爱他一个人。

 

金南俊他们三个人赶到时，门没有关，他们一起走进去喊了几声闵玧其的名字，如他们所想的没有回应。三个人走到客厅还在想着怎么办的时候，田柾国拍拍郑号锡，沉默地指向冰箱门的方向。

 

“哥？”

 

他手里抱着那碗糖醋排骨，徒手抓着粘稠的食物送进嘴里，脸上是面无表情的绝望和崩溃，眼角是湿润后风干的泪水，他很冷静，或者说是崩溃过后的冷静。

 

那天，他突然间就明白了黑暗的意义。

 

原来一个人真正想要消失，是悄无声息地。

 

昨晚的缠绵、昨晚的主动，昨晚她的那句“你能早点回来吗？”像警钟一样回荡在脑海里，他懊恼，他悔恨，他想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这些微妙的反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时间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24岁，只有一次22岁，只有一次和她相爱的机会。

 

那是他几乎想要放弃所有都甘愿走下去的人。

 

她像一个精灵一样，把所有的一切恢复出厂设置后，就这么离开了。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征兆，像是默契的和他做了一个短期的约定，时间到了，契约也将终止。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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