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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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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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变强了，我变蠢了。她仍然掌控着全局。我的失言也许泄漏了关键的信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战斗还未打响，我们已却经失去了维尼尔。这对整个内部友社又意味着什么？我们无异于一盘散沙，一触即溃。

　　街道对面是一家小馆子，二十四小时营业。我这样的小马光顾正合适。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两个伙计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小马。

　　“晚好。”她热情地说。“来点什么？”

　　“咖啡，超大杯。”

　　很好，现在只要等着就行了。

　　等……等那个渾蛋从那边出来。

　　等……等……随时可能……

　　有那么一会儿，我记不清了，我肯定是睡着了。也许是盯着一处看的太久，或者咖啡在我身上起了反作用。我昏昏欲睡。

　　也许过了几个小时，当我再一次朦胧着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店员在一旁不满地戳着我。

　　不可能！

　　我一直盯着大门来着！

　　我撞开酒吧的大门冲进来，吧台后面的酒保吓得跳起来。

　　“雌马，银鬃银毛银眼睛银CM，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一股脑地问道。

　　“啊啊，你说的那只小马几小时前就走了。听着，你是要买什么——嘿！”

　　……

　　之后几天的记忆大多模糊了。拖曳着沉重的步子，我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父母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来烦我，一点也没有。

　　在大众眼里，制造报社与夜店两宗爆炸案的显然是同一批小马。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这周，小马利亚就要迎来一年中最盛大的两个节日，暖炉夜也好，万马奔腾庆典也好，每年这个时候的坎特洛特总是洋溢着欢乐的节日色彩。而此时的帝都却是马心惶惶。银装素裹的街道，本该挤满了时尚的上流小马和向他们丢雪球的熊孩子，如今，马迹寥寥。

　　大概，我已经忘记了作为正常小马的生活，小马利亚的小马们此时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有意或无心，其他小马看来是怎样，我不知道。

　　他们在监视我，几天，几周，也许已经数月。我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地窥视，一笔一笔记录，拆开了掰碎了分析。我变得偏执了——或许更糟。被银纹玩弄于鼓掌之间，无计可施。精神上的压力让我不堪重负。在街上散步成了折磨，我克制不住自己每走一步就要回身狼顾的冲动。愈发的疑神疑鬼，那天我险些把哈珀的脖子拧断，因为她说了一句——你好。

　　也许我身边的小马都看在眼里，他们只是没有说。多半因为我还能和他们在一起排练。你也许会问，我为什么对排练的同僚这样厌烦？试想——你生命中所热爱的——摸鱼或者写作，某样值得倾尽一生为之付出的事业——再想一想——假如，假如有小马告诉你可以做，但要按他们规定的方式来做，绘画也好，创作也好，全部按照他们的条条框框来——这不是音乐，在万马奔腾庆典上演奏的音乐不需要情感，不需要热情。只是为宴会提供背景噪音。死掉的音符——不恰当地说——和维尼尔的电子音乐没什么两样。

　　剩余的时间，我花在研究银纹的对账单上。那一摞文件里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废纸，六个月内的账单也许还有些价值，也许。她，和其他小马没什么两样，要吃，要喝，要睡觉。买的东西也没什么两样。即便如此，我仍然锁定了十笔支出，五百金币，付给第一大道上的首饰店。银纹从不戴首饰，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小马。

　　在我得以进一步调查前，周五的晚上，我接到了露娜公主的电话。

　　“善意地提醒你，明晚又是满月夜了。”

　　我皱眉，“你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个？”

　　“不，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我翻看着纸页。“日历？没必要这样的。”我显得无动于衷。

　　“喔，重点在于，这是一份私马礼物！”

　　没错，是很私马，上面还附带了公主性感的写真照。

　　“更妙的是，上面还标出了满月的日子，看！”她指着日历，上面画着小小的，坏脾气的狼奥塔。

　　“为什么这一整个星期都有坏脾气的我？”

　　“这一周是‘奥克塔维亚与她的大姨妈’周。”

　　“……”

　　“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们会有所斩获。”

　　我微微歪头。“公主，我不想质疑您的能力，但我想您不一定会有时间在坎特洛特里转悠。”

　　“我是否应该提醒你，内部友社不止有你一个，奥克塔维亚？”

　　我脸红。

　　露娜顿了顿。“事实也许不像你所见的那样，奥克塔维亚。但内部友社的同志们都在积极地活动着。”她说道。“主要集中在皇城，同样遍布整个小马国。我们的同志正追踪银蹄铁的每个蛛丝马迹。”她给我一个鼓励的笑。“你不是一只马在战斗。整个集体都是你的后盾。终局定格，还有霍伊特·托伊特，和你一样，维尼尔的失踪快让他们急疯了。”

　　“我们连集会都没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银蹄铁也许自以为做得很隐蔽，而我们只比他们更好。”露娜诡秘一笑。“你订阅了我们的内部通讯吗？”

　　这种感觉让马安心……是有小马在背后支持的感觉。

　　“也就是说，我们有行动了？”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的，追查维尼尔下落的秘密行动。”听到这里，我的心砰砰地跳着。“我们的线马报告称，两小时前发生了一起斗殴，三只小马受伤入院。”

　　“所以，你急匆匆地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算是吧。更有趣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三只小马都是银色鬃毛。”

　　“银蹄铁的成员？”

　　“喔，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有意思的是斗殴的地点——是一家汽车旅馆。那几个小马受到多处钝器挫伤，其中一个，据悉，在前腿上有咬伤。”

　　“听起来像是和松鼠打了一架。”我干巴巴地说。

　　“其中两个，今后的六个月要靠呼吸机插管过活了。一个，断了角。另一个断了几根肋骨，最后一个下颌脱了臼。”

　　“我以为你刚刚说的是‘钝器挫伤’。”

　　“是你没让我说完。喔，我有没有提到膈膜撕裂性大出血？”

　　“现在听起来像是被蝎尾狮揍了。”

　　“比那还糟，是维尼尔·斯德拉赫。”露娜把几张伤者照片甩在桌上。

　　我脸上微微发白，伤情的确怵目惊心。“她总这么残忍吗？”我尖叫起来。

　　“她很危险，尤其是在牵扯到私马仇杀的时候，比如现在。”

　　我不知道维尼尔想要什么，是否与我寻找着同样的东西。我置身于谜团之中，却仅能触及表象。追寻自己的真相，不属于自己的罪行。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了。和银纹见面时，她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她似乎在暗示……她和维尼尔有过交往，而维尼尔离开了她。”

　　“一点不错。”

　　我抬起头。

　　“她们有过一段关系，两年前。”

　　“你的意思是，银纹满世界追杀我们，只是因为维尼尔把她甩了？”

　　“说对了一半。”露娜解释说。“是维尼尔发现自己被银纹利用，于是就离开了她。”

　　“她想从维尼尔身上捞钱？”

　　“不，她想以维尼尔为跳板来接近我们。”露娜一字一句地说。“她差一点就成功了，整个组织险些毁于一旦。而维尼尔发现了，然后……”

　　“结局很糟吧？”

　　“出乎意料的好。维尼尔还是没杀了她。”

　　“那还真算不错。”

　　“这之后，银纹很快销声匿迹了。她们之间算是了结了。”露娜叹气。“但还是有部分成员的情报流出了。”

　　我默默地听着。

　　“说得够多了，我想。回到正事上来——鉴于你们之间的纠葛，我原本觉得你不适合参与调查——”我激动的样子让露娜有些恼火。“——几乎。但我还是决定让你去。去斗殴的现场，看看能否有所斩获。你的任务是调查——而不是追捕银蹄铁成员——之后直接向我回报，我说的够清楚吗？”

　　“一清二楚。”我嘟哝。

　　汽车旅馆里，果不其然一片狼藉。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街道对面仍然蚁聚着看热闹的小马。流言的味道已经在空气中发酵了。

　　我钻过黄色的封锁线，一旁的夜骐警卫点点头，予以放行。

　　“三号房。”

　　现场明显发生过打斗，地板上散落着破碎的花瓶，墙上露着半截被扯出的电线，我猜是被扯来勒颈子的。肮脏的地毯上洒着些血点子，一个被开膛破肚的……枕头。羽毛到处都是，大概是枕头大战失控了。

　　没错，维尼尔铁定来过，看看现在躺在医院里的那几个小马就知道。线索？一无所获。维尼尔的行踪呢？从这些吃瓜群众身上可研究不出什么来。我不确定能不能追踪到她的气味，这样想着，我四下嗅探。气味不止四道——维尼尔的味道最明显，其余的气味相对新些。排除掉撂倒在医院里的三个，还是没有维尼尔的下落。这里还来过更多银蹄铁的成员……然而，气味的径迹被一股浓烈的酸味搅乱了。醋。他们用醋掩盖了行踪。这股醋味只能把我领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我拉开床头柜，里面是一副耳机。是她的，绝不会错。地上，花瓶的碎片里，我拾出一片紫色的碎玻璃来，来自她的墨镜，绝不会错。

　　线索中断。但我还有一条出路可以走。

　　……

　　“你好！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买件首饰吗？”

　　“我奉露娜公主的授权来此。请配合我的工作，我需要检查你的账目。”

　　珠宝匠的脸色有些发白。“没……没问题！”他忙不迭地抽出一个大夹子交给我。

　　居然奏效了，难以置信。

　　我飞快地浏览着一页页账册，留心最近一个月内的每一笔交易，每一个签字。我的目光锁定在蹄下的一行记录上，日期是上周。

　　露娜公主？显然是假名。

　　“你在顾客签字时会确认他们的真名吗？”

　　“当……当然了！”

　　“这里写着，露娜公主订购了一条珍珠项链，价格为……五百金？”我皱眉。“就我所知，一条珍珠项链无论如何也卖不到这样的天价。而且，送货的地址也不是坎特洛特城堡。”

　　“我……是我的疏忽？”

　　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个可怜家伙的领带。“给我听好了，我没心情陪你玩游戏。到底是谁订的，什么时候，送到哪，给我说清楚。”

　　“我——我记不得了！”

　　“那就用力记！”我打断他，狠狠揪着他的领带。

　　“啊啊……呃，银色的！一只银色的小马！就这样！她来买银首饰——几乎要把我的库存包下来了！我什么都没问，这可是大买卖，所以我什么都没问。她让我送到自来水工厂去。”

　　自来水工厂？她一定躲在那儿！

　　我放开他的领带，他几乎要被我勒死了。我倨傲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谢谢配合。我会向我的同僚推荐你这里的。”

　　他紧张地大笑。

　　我尽我所能地拨通公主的电话（蹄子怎么可能鼓捣这玩意？），电话几乎还未拨出就接通了。

　　“公主，我想我知道她们在哪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了不重要，我现在需要你把所有能调动的小马都派去坎特洛特自来水工厂。”

　　“奥克塔维亚，我不许你行动，这是命令！”

　　“我不能等，公主。维尼尔可能在那里，她有麻烦了。”

　　“奥克塔维亚！”

　　我挂了电话。

　　“计程车！”

　　随便哪只小马都能告诉你，坎特洛特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在日晖下闪烁着光芒的白色城堡，山巅间的天际线，瀑布直流至底。

　　看见那个瀑布了？那就是自来水工厂了——至少，自来水工厂的主体。想到那儿去，你得深入坎特洛特工业化的一面。没有象牙色的塔楼，只有老旧的，锈迹斑斑的厂房。自来水工厂是个巨大的货栈，几乎占下了一整个街区。在这里我都能听到澹澹的水声了。

　　计划，我就是计划。是的。诱饵，我就是诱饵。我会把他们的注意力全拉到我这只可怜的灰陆马身上，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维尼尔，我会找到维尼尔。我会把她救出来。好计划，奥克塔维亚。

　　露娜一定在调集力量。增援在路上了。她会来救我的，因为我把事情弄得一触即发了，因为我没听她讲话。现在是我在逼着她下决心了。假如我没这么蠢，假如我听了露娜的话，她至少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能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干嘛要等？等待可能会要了维尼尔的命。我不想冒这个险，我宁愿拿自己的命冒险。

　　为了爱。

　　我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一点鼓励，有什么从后面给了我一闷棍。我无声地软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是啊，多棒的计划。奥克塔维亚，你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