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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泰拉,狂人日记——为什么说《春分》是一部荒诞剧

2023-02-17 18:23 作者:Giraffowl_隔热服  | 我要投稿

在一切的开始之前,不妨尝试回答这几个问题:

- 你是否认为,《春分》这次的剧情发展稀疏平常,没什么特别?

- 你是否认为,方小石反应过度,倔得有点小题大作?

- 你是否认为,让方小石放弃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小事?


恭喜回答“是”的朋友,我们作为读者,一同完成了这部作品,尤其是其中荒诞的部分。

这次之所以被称为是一场荒诞剧,最荒诞的地方就在于,很多人,包括细想前的我和树懒君,都不认为这次的故事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平稳收尾的故事吗?

但只要站在方小石的视角过一次这次的故事,就会恍然大悟,谋善村哪是什么“稀疏平常”。村民们和读者们的习以为常,才是最离谱、最荒诞之所在。

小石的所谓“顽劣”不是小题大作,而是作为一个“人”,村子里唯一的“人”、将要被吃掉的“人”正常地会发出的呐喊。


如今写下这些文字让我觉得无比羞愧,认识到这“食人”的本质之后才意识到,几天前那个搞错重点的我,那个在“每日一问”沾沾自喜、手舞足蹈的我真是贻笑大方了。

想必已经有不少读者早已意识到这荒诞,或者看到本文标题、看到“吃人”之后,就已经把线索都串起来了。但为了同步不同进度的读者的理解,还是容我以方小石的视角,过一过这荒谬的人心。

之后再作其他分析。


献祭一个名字

代入方小石的视角,这次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几年没有回家了,凳子都还没坐热,他就被带到祠堂,然后被告知:你改姓吧,然后为村子死一死。


不容置辩地让方小石改名,然后把他的名字贴到死去的尸体上,以此换取赔偿金,那算是什么?就是吃人。

具体来说,就是把方小石的合法身份换钱。要知道,这个村子旁边是有驰道的,是有相熟的、稳定到访的信使的,是可以承包官府工程的。不同于之前我们看到的村落,谋善村不是彻底的荒野,虽然远离城市,但仍是文明和秩序可以触及的地方。而身份,在文明的范围之内,是有用的。至少是被官府记录在案的,不然,村民们也不需要“方小石”这个名字。


即便方小石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他也直觉地感受到了不妥。方小石很多看上去是气话的台词,其实都道出了某些本质:

我只知道,村里拉磨的驮兽活得安稳,它的名字可以随便起,随便用。

若名字、尊严能被随意践踏的话,那他的性命、财产一切也不见得能得到保护。只是看村民们什么时候伸手来拿而已。而且如果方小石在官方记录中已经死了,那他之后就算真的死了,也没人管、没人查了。

所以虽然小石的话很糙、很情绪化,但把握到了某些真相。


与此相反,倒是村子里的其他人,看上去都说着人话,但细想一层,全都是自我开脱的、或高高在上的“非人”的话。充满了自相矛盾和不符事实,但说得理所当然。


“移山庙”迁庙

首先是移山庙迁庙一事。对外人仇白,村民们的说法是:哎呀,有商有量嘛,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倒是方小石动用炸药,把大家都搞得下不了台。

但当时实际上呢?村民得原话却是:“村子里都决定好了,容不得你胡闹。”


而且,迁庙这件事图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心理安慰,但代价呢,却是方家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田。

也许村民们也不是刻意想毁掉方家的地,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往死里得罪。但是呢,迁庙、图个吉利还是很重要的,既然没人想要把自己的田贡献出来图吉利,那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们方家了——反正方家一直都很“顾全大局”的。


牢中讲道理

二是在给方小石送饭的时候,周六的老婆尝试说服方小石。

按照大婶的说法,献祭掉小石的名字多好呀,一百万诶,皆大欢喜。村子能修整一番,我呢,又可以把女儿送进城里,还记得吗?她还叫过你“哥哥”呢。至于小石你,我们又怎么会亏待你呢——

等等等等,这为什么算是皆大欢喜呢?这个“皆”还包不包括方小石了?


为什么大婶可以如此自然地套近乎呢?当年侵占方家田地的时候,可没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呀。小石怎么可能相信所谓“不会亏待你”呢?不然他也不会在被炸伤的情况下,爬也要爬到驰道上,而不是爬回村子。所以方小石有好脸色才怪。但却被认为不讲道理。为什么周大婶可以这么自然地认为不讲道理的是小石?

这个“讲道理”的环境也很诡异,关人的一方高高在上地和被关着的一方讲道理。在强弱如此悬殊的环境下,讲道理有用吗?讲赢了也不是因为道理,而是因为听道理的被关着。

整场对话都很奇怪,归纳起来,也许大婶的话大概可以这么理解:“我把你卖了,是为了肥我的腰包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还不帮着我数钱?”

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大婶这是自我欺骗吗?她相信这一套吗?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种理所当然好恐怖,而且我依稀记得在现实中听过。


血馒头

顺着这个方向,来到第三点。卖掉方小石的身份,钱为什么就变成村子的钱呢?为什么仅仅是“先过方家的手”就算是对方家的补偿呢?

之前算大家合谋骗官府,都以为方小石死了,空手套白狼,那还好说,见者有份。但现在方小石回来了,那这不成了卖了方小石,还要方家为村子数钱?

整个过程里,村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甚至木碑也是小石的父亲自己把木头搬来、自己刻的。为什么包括方大叔在内的人都认为,这是村子的钱,而给一笔方家是一种恩惠呢?

这不就是,“来,你家儿子的人血馒头,辛苦你了,分你吃点。”

为什么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话?


刀俎、鱼肉与鱼肉的儿子

随之不难发现第四点:为什么小石他爸也把“吃人”——不,应该说把“被吃”视作如此理所当然?

小石爸唯一的反抗,也不过是立碑时,犹豫了一下。而在悬崖边白救回小石后,在小石以死相逼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想让小石回去,以免他妨碍村子的骗保计划。方大叔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待宰鱼肉的事实,并希望小石也能够永远地在村子“安稳”地活下去,成为下一块鱼肉。

当然,他是有理由的,小石他爸饱尝漂泊之苦,所以才会在一开始选择忍让。但是在村民们一次次的进逼,和他自己一次次的让步之下,小石爸的价值观已经被扭曲了。

“在村子里安稳地活下去”也许已经成为了他的思想钢印,是他合理化自己一次次让步、合理化当时把老婆的死亡赔偿交出去的自己、合理化种种不合理,方大叔需要一个支柱。然而,小石和村子里的矛盾已经爆发,杀心已起,猜疑链已经启动了,方小石已经不可能平稳地在村子里活下去了。而且,如果屈服的话,小石的身份也要丢。但他爸却完全没有考虑这些。

无论原因如何,他们如今已经沦落到父子互相以死逼的地步,父亲逼孩子不要回村,说是为了让儿子能安稳地在村子里活下去,而儿子则反问父亲是不是要逼死自己。方小石的父亲真的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方面,可谓荒诞至极。另一方面,这是不是越来越《狂人日记》了?


小石他爸这样算是活着吗?也许他早已经死了,心死了,只是还没埋罢了。

这一步,差点也罢小石的心也逼死了。和一开始仇白把他逼到悬崖边对比,小石完成了从不敢死,到不想活的转变。这个转变实在是太痛了。



山穷水尽?

第五,或者有人会说,山穷水尽,是老天爷不留活路呀,迫于无奈。无奈,这是自我开脱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了。但村子真的山穷水尽了吗?


按照仇白的说法,如果认为谋善村就算是破村子,那只能算是见识不够广。

谋善村三年大灾仍能生存、有源石驱动的生产工具、有余力抢着承包驰道工程,而且,对于那一笔赔偿款,周六家是想着把女儿送进城;在村长的预算计划中,最重要的也不是买粮食。看看游戏内的背景画面,这不像是绝境中的村子。

更别说,驰道工程款和意外补偿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还有国家,大炎多年休养生息,财政健康,也有意愿帮助这些村落。信使扛着一大袋工程款,随随便便就走进来了,可见治安也不差。谋善村无论如何仍有活路。

山穷水尽的村子在泰拉是怎样的?我们其实见过不少了:纠察队横行的乌萨斯冻原,骑士只管收税不管剿匪的卡西米尔,大静谧之后的伊比利亚,黄沙和密林中的萨尔贡——生息演算还没结束呢,作为玩家,在沙漠开荒的日子应该还历历在目。


另一方面,回想一下村长最初炸山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拖延驰道维修工程,多赚几个月工程款。炸完,他的计划已经达成了,“方小石”的赔偿款其实根本不是至关重要的。只不过是白捡的一笔钱,舍不得还回去,并不是没了这笔钱就活不下去——而且,本来这笔钱也不是保证能骗来的,别当基层员工是傻子呀,不然大炎的国库早就被榨干了。


所以说,嵯峨关于贪财捕快的故事一语中的,驱动这一切的不是老天爷不开眼,而是人心,是贪那两条赤金。无论需不需要,在长久的匮乏下,就是想要。

就像是仇白的父亲,为什么风声越来越紧了、家里也有田了,还不收手?贪欲、恶意,一旦被释放了出来,就很难停下。因为人是会不断自我合理化的。

村子里的人常说,没有回头路。但钱还没到手、没花出去呢,怎么就没有回头路呢?和官府讲清楚不就行了嘛。所以说,不是程序上没有回头路了,而是很讽刺地,在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比喻的层面上,他们心中的回头路,已经被主观地切断了。



“人”

到这里就不难回答,为什么方小石对同村的其他人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是除了外来的四位干员和那个意外被波及的导演之外,唯一一个坚守“人的尊严”这个位置的角色。

方小石不是反应过激、小题大作,奇怪的不是他,而是觉得理所当然的村民,以及包括我在内的读者。戏里的村民和作为看客的我们,一同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包括在那一刻觉得“没什么问题”的我,同样是这部荒诞剧的一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荒诞的不是村民的行为。

村民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的决定、想法都很合理——合他们自己的理,也就是追求“自己的生活,而不只是生存”的理,只不过这个理不考虑方小石的感受和尊严而已。这没什么荒诞的。

就像是嵯峨对村长说的,善恶一线之隔。善恶一线之隔,一时鬼迷心窍就会过界。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人性的一部分。

方小石有很多台词都切中了关键,他是村子里唯一没有展现出“人性恶”的角色。但不是说方小石是什么洞悉人生真理的圣人。小石是想追求好生活,村民们也是想追求好生活,他们的区别不过是一个强、一个弱。只不过是强的可以选择欺凌弱的那个,作为弱势方,他弱的没得选。所以我们不知道方小石是否有更高的道德觉悟,只知道方小石更能看清事实的真相,而不是用一些奇怪的理由糊弄自己。

再加上,他有一个不将就的妈,和一个越退越无路可退的爸,他因此不同于村子里的其他人,成了村子里最清醒但最无力的人。


自私、贪财、想不劳而获,这里没有任何荒诞的地方,荒诞的是,那些细想起来丑陋不堪的言行,为什么第一眼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那么正常呢?人们是怎么如此自然地谈论着这些离谱的话的,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不是在过去几天,我的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呢?还是说,从未正常过呢?

这值得用以自我警醒。

同时,这就是我在一开始说的,读者的麻木也是作品的一部分,我们共同参与并完成这个作品。敬艺术一杯。



炎国的主旨是人定胜天,以弱胜强,但那是理想的一面,但泰拉哪有理想完美的地方,在影子里,恃强凌弱又怎么可能消得尽?

愚公移山,无论是现实的版本,还是谋善村的版本,那种精神都是一致的,锲而不舍,让人敬仰。但在如今的谋善村,锄头的表面却镀了金。意味似乎不同了。



至此,《春分》的荒诞大致已经介绍完毕,肯定还有不少离谱的细节我没有指出,但认识到“食人”的本质后,那些细节也不难发现。

亲自去挖掘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了鲁迅先生所说的,“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从字缝里看”,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然而,这只是眼睛能看到的“现象”,还不算是“现实”。“现实”还包括“为什么会这样离谱?”“之后又可能会发展成什么样?”之类的问题。

村民们的起点都是人之常情——想要过好生活,他们不需要是大奸大恶之徒。那这些恶行又是如何演变而来的呢?那就是关于“强弱”和“心”的分析。那会是下篇的内容。届时我会回答本文所有的“为什么”。


而在看到现实之后,仍未到终点。

路见不平,仗义出剑。仇白已经完成了她的“断善恶”,那么我们面对如此现实,又可以做些什么呢?难道只是批评和惊讶就足够了吗?这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一句轻轻的批评能有什么影响呢?

倒不如说,我有资格批评些什么吗?我在那个处境,可能会更不堪。但是,尽管如此,还是很丑陋呀。这和对错无关,就是很丑陋。

既然觉得丑陋,但这又是人性的一部分,那关键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善恶难断”只是一句无用的感喟,这是我现在执剑的理由。

那就是关乎最后一个故事,关于死去的纪录片导演的故事的分析。


下回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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