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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各自安好

2023-06-27 22:10 作者:云端筑梦师-简  | 我要投稿

「你的白月光回来了,我让位。」我垂眸跪在地上。 他皱眉,转身对旁边的宫人问:「宁欣现在是什么位份?」 「回皇上,是常在。」那宫人答。 他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听她这话我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封她为皇后了呢。」 接着他转向我:「你一个常在有什么好让的?」 我爹为了前途把我送入宫中。 殊不知,我跟皇上陆云涧有仇。 选秀那天,他毫不犹豫就点了我。 我当时就哭了。 完鸟。 他这是想公报私仇。 果不其然,点我进宫之后他便给我封了个最低的位份——常在。 其他同时进宫的不是妃就是嫔,只有我一个人是常在。 然后将我忘在一边。 理都不理。 「姑娘莫要为皇上伤心,皇上国事繁忙,听说其他娘娘也没侍寝,想来等皇上忙完就会来看姑娘的。」 丫鬟翠儿企图安慰我。 我惆怅看她一眼。 心说还是太年轻。 我当然知道陆云涧为什么不招人侍寝。 因为他有一个喜欢的人。 那便是前威武将军林升的女儿林菀。 陆云涧便是为她守身如玉的。 当年陆云涧争夺皇位之时,林菀她爹林升站错了队。 陆云涧登上皇位之后,群臣要求将他们全家处斩。 可他却力排众议,只罚林升携家眷去戍守边关一年。 并特地嘱咐好好照顾林菀。 对她的深情可见一斑。 如今一年之期已到,林菀终于要回来了。 我堵在他下朝的必经之路,见他走来,快跑两步到他身前。 本想只行个普通的礼,却不想被石头绊了一跤,「扑通」摔在地上。 「什么人!陛下小心!」 旁边的公公了吓一跳,急忙把他护在身前。 我一言不发抖了抖身上的土,便这样跪在地上。 他用手拨开挡在前面的宫人们,好像才认出我般:「哟,是你呀,好久不见。」 我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直接道:「你的白月光回来了,我让位。」 他看了我半晌,我正不明其意,却不想他忽然转头问旁边宫人:「宁欣现在是什么位份?」 「回皇上,是常在。」那宫人如此答。 他立刻就像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听她这话我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封她为皇后了呢。」 接着他转向我:「你一个常在有什么好让的?」 MMP! 我握拳。 谁跟你说位份了? 我深吸两口气,耐着性子跟他说:「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心爱之人回来了,不如放我们出宫,成全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皱眉:「你想出宫?出宫后要去哪儿?」 我说:「当然是各自安好,另觅良缘。」 他思索了一阵,忽然上前,摸摸我的头叹道: 「别做梦了,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说完就绕过我,带着一群人径直走开。 我呆愣半晌。 再三确认自己是被戏耍之后,心里的小火山蹭蹭蹭爆发。 一个箭步窜起来,小跑着到他面前,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冲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 接着拔腿就跑。 「宁欣!你给我等着!」 他在后面咆哮。 2 回到寝宫我就后悔了。 自己确实不该冲上去踢那一脚。 爽是爽到了,可听他后面那句话,后面恐怕不会有自己什么好果子吃。 尤其是我跟他关系向来不好,他还指不定怎么整我。 当初进宫时便一再告诫自己,要做小伏低,千万不能乱发脾气。 果然进宫这大半年都相安无事。 哪想今日冲动,还当他是那个半夜翻我们家墙头的少年呢。 一时忘了他都成皇上了。 「小姐,花嫔来了。」 正思索间,翠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啥玩意儿?花瓶?」想都没想,我脱口道。 翠儿在旁朝我狂打眼色,扯了扯嘴角道:「是花嫔娘娘……」 不用她说,我也看见了。 花嫔是花侍郎家的女儿,陆云涧能当上皇帝,花侍郎也出了不少力。 此时她向我走来,刚我那声喊她必定听见了。 我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惊喜道:「呀!花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不才在下,别的优点没有,脸皮比常人厚上不少。 我向她行了一礼,毕竟她的位份比我高。 而且我不知道她的为人,若因为这些小事得罪了她,后面吃亏的也是我自己。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谁让我的仇人就是陆云涧本人呢,得罪谁还能比得罪他后果更严重?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自从来到宫中还没跟谁有过交流,花嫔无缘无故为什么突然过来? 思考间,花嫔已走到了近处。 「妹妹,姐姐不请自来,不会不欢迎我吧」她笑道。 这话一出我便知道了。 棋逢对手。 我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欣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亲密地拉住她的手,转头对丫鬟翠儿说:「快去上茶,要最好的茶!」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这里什么茶好,但这样说肯定是没错的。 她似乎因我的举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反手也将我的手抓住,拍拍道:「妹妹真是太客气了。」 我笑得越发灿烂:「姐姐难得来一趟,这都是应该的。」 来回几阵交锋,我们俩谁也压不过谁。 她突然到访定是有事,我也不着急,就静静配合她表演。 这时见她将茶杯一放,我心说要来了,果然便见她皱眉犹豫道:「听闻妹妹今日……见到了皇上?」 我一愣。 宫中的消息传播这么快吗? 这才多大一会儿,她就已经知道了! 至此我也不好否认,便也放下茶杯点头道:「确实,因一些私事去找了皇上。」 我这样说,是提防着她问我去找陆云涧什么事,我干脆拿私事堵回去。 不想却见她急道:「早就听闻妹妹与皇上是旧识,不知……不知……皇上为人如何?」 看她这吞吞吐吐含羞带怯的样子,我回过味来,知道她找我是干嘛来了。 她这是想找我打听情报呀! 也是,陆云涧把人都招进来,就这么给晾着,可不是把这些心有所图的小姐们给憋坏了。 而且她们不像我,对陆云涧已是十分了解。 她们不敢直接去找他,怕反而弄巧成拙。 因为毕竟与陆云涧是旧识的我都躲得他远远的,她们这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自然更不敢上前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她们可怜。 因为她们一心想着的那人,心里可再装不下别的人了。 林菀一旦进宫,必定是独宠。 其他人可不就得在深宫寂寞到老么。 我越想越觉得陆云涧不是人。 绝对不能让他把她们给糟蹋了。 于是我略一思索,便假装掏心掏肺道:「姐姐刚来我便见姐姐投缘,姐姐既然这样问我了,妹妹定然不会隐藏,只是姐姐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她连忙点头:「妹妹放心便是。」 语气中还有些紧张。 我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身形高大,容貌俊朗,早先还是王爷时便上阵杀敌,自然是威武不凡。只是……」 我慢慢说着,就见她眼睛越来越亮:「只是什么?」 「只是姐姐,你可知皇上为何迟迟不召见我们侍寝?」我把手放到嘴边,好像要捂住什么秘密。 见她笑容止住,神色紧张:「为、为什么?」 我面上严肃道:「因为皇上在出征时,不小心伤了身子。」 我语气里意有所指。 她表情已经不是紧张了,而是一片兵荒马乱,半晌才吞吞吐吐:「你的意思是……皇上……不行?」 我高深莫测点点头。 不错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还是难以置信:「皇上……不行!?」 是滴是滴,是这样滴。 我看她摇摇晃晃,几乎坐不住,知道她确实信了。 眸光中笑意一闪。 如此一来,她们就不会上赶着去找陆云涧。 陆云涧只管与林菀恩恩爱爱,她们便守得自己的清白。 到时她们出宫去,当然也可觅得良缘。 只是就是稍微有点对不住陆云涧了。 不过也没关系,一来他的想法不重要,二来自己本就与他不和,三来他都有林菀了,小小流言算什么。 而且主要是,这么不光彩的事,肯定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的。 所以他注定是不会知道了。 我心里越发喜滋滋。 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得意。 却忽然听到门口处一声压抑的怒喝: 「宁欣!你想死吗!」 3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当我转过头去,确实,在门口看到了表情已经扭曲的陆云涧。 我不由吞了吞口水。 这货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见他冲我这边走过来,我心中一颤。 立刻转过头,严肃地盯着花嫔对她道:「花姐姐,刚才,我们什么都没说对吧?」 我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管陆云涧听了多少,只要我死不承认,就没人能奈何的了我。 所以看他一步步逼近,我得赶紧与我的小伙伴达成共识,疯狂对花嫔用眼神暗示。 可花嫔这时候竟带有了花瓶的属性,关键时候吓傻了。 她仓皇起身,对越走越近的陆云涧「扑通」跪下,嘴中高喊:「陛下恕罪!」 我僵在原地。 所以现在问题又来了,我是跟着跪下呢还是站起来解释呢。 正想的时候,陆云涧已走到身前,冷冷道:「出去!」 那还等什么,我立刻起身就要跑。 却被他一只手摁住我的头又给我摁了回去。 花嫔还跪在地下瑟瑟发抖,估计是腿软了。 于是陆云涧又是一声厉喝:「滚出去!」 花嫔这才连滚带爬,快速跑了出去。 此时我还被他摁在榻上,他的大手放在我头顶,我被迫仰着头看他。 「你刚刚说,我不行?」 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我没说。」我马上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于是用双手夹住我的脸将我固定。 脸色一沉,对我冷声道:「欺君可是要杀头的。」 我一愣。 自己老是忘了他已经成皇上了,而且他成为皇上的时候可是杀了不少人,可以说是心狠手辣的典型了,我与他的关系不能再跟以前一样随意。 「好吧我是说了。」 于是我立刻改口。 他又上前一步,我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 眼见他凑得离我越发近。 「我行不行,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他眼底翻涌起我看不懂的情绪,看起来像是要把我吃了。 我莫名有点害怕。 不由想起进宫时我爹拉着我给了我许多宫斗的话本子,像是《真环传》《如一传》之类的,然后指着那些被赐死的嫔妃对我叹息:「傻宝,今天的她们有可能就是明天的你。」 听我说我的爹,我真的会谢。 现在好像一语成谶。 我看着他带有浓重的侵略性的眼神,忽然就慌了。 他会不会,真的要杀了我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俩本来就是对头。 让我入宫,也是为了公报私仇。 所以他杀了我,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 我的心里忽然一下子慌得很,既慌张又害怕,还带有几分不知所谓的委屈。 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紧接着我就哭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毫无预兆。 他好像也慌张了一下。 把禁锢住我的手放开。 看我的眼神变成了无奈。 「你哭什么呀。」他捧着我的脸,道。 4 「你就要杀了我了,我哭一下还不行吗!」 我自认为我的理由是站得住脚的,所以一点也不含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 他的语气却是越发无奈,用袖子在我的脸上擦了擦。 末了好像还很嫌弃。 我难以置信。 这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刚刚明明…… 细细想了想我们之间的对话。 他好像,确实没说要杀我。 我的眼泪渐渐止住。 神色慢慢由茫然变成了尴尬。 所以刚刚,我为啥心里会那么委屈呢。 难道就被他一个眼神吓到了吗? 他看我表情变化,在旁冷笑:「现在想清楚了?」 我清了清嗓子,不接他话茬。 端起已经冷了的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狼狈。 他甩了甩袖子,仿佛不经意道:「你现在的胆子可比小时候差远了。」 提到小时候,我愣了一下。 看他身着玄服,负手而立,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露出帝王的威严。 心里说,那你呢。 你不早也不是在雪地里跟我打架的少年郎。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越发低落起来。 他却还是不依不饶,开始掰着指头细细算账:「上午的时候踢了我一脚,方才在别人面前公然诋毁说我不行,刚刚又企图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要杀你,你自己说,我堂堂一个皇上,平白在你这里受了这么多冤枉,该委屈的是我才对吧。」 我恼羞成怒:「你一个大男人,这些事都斤斤计效,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我真是服了我的嘴了,都到这份上了,它怎么就不服输呢。 他认真点点头:「很好,又加一条,说我心眼小。」 说完给了我一个「你要完」的眼神。 我欲哭无泪。 所幸破罐子破摔。 「反正我说都说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耍起了无赖,大不了受点罚,他还不至于杀了我。 却不想他蓦然向前一步。 「这可是你说的。」 仔细一看,他的眸光又像先前那样锐利。 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再怕了,便坐直身子就那么瞪着他。 结果就见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我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 在他快要贴上我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手抵住他的胸膛。 「你要干嘛!」我别过头去,心说脸肯定红了。 他保持姿势没动。 「不是你说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推了他一把,自己趁机从他身下钻出,跳到一边,面红耳赤指责道:「那你也不能耍流氓呀!」 不知是不是我跳得有些急,一瞬间,我竟有些头晕。 恍惚中就听他笑着说:「你现在是我的常在,就算我真做点……」 他话说到一半发现我的情况不对,冲过来抱住快要跌倒的我。 「宁欣!」 我定了定神,停了会儿,头晕的感觉又好了。 抬眼一看,近在咫尺的他神色变得异常可怕。 就像那天雨夜,他闯进太傅府敲我房门时那样可怕。 等我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意识到后尴尬地又缩回:「我没事啊……起身太快了哈哈。」 说着我就要站起来。 他却还是那副可怕的神情,固执地圈住我。 我愣住。 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到从前了呢。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小太监的通报:「禀皇上,林菀姑娘已接到宫中,在承香殿安置。」 然后我就看到,他眼里霎时升起那么亮,那么亮的光。 我忽然好像知道方才自己为什么委屈了。 ——你既然心中已有他人,又何苦来招惹我呢? 5 陆云涧急匆匆离开后,第二天就传来了林菀被封为皇贵妃的消息。 我初听到时还有点纳闷儿,心说怎么不干脆封为皇后。 转念一想,林菀毕竟身份尴尬,想来是要等时机成熟再册封吧。 比如生下皇子什么的。 册封典礼择日举行,陆云涧特地下旨,在此之前众妃嫔不必去请安。 他自己则日日去承香殿。 我脑袋里忽然想到一个词。 金屋藏娇。 于是我又回归了初来时吃吃喝喝玩玩的无聊生活。 心想如果每天都这么待着,我可能会抑郁到死吧。 而且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早上倒茶时,不小心将茶泼到了身上,胳膊红了一片。 心里更不爽了。 所以决定去御花园走走。 刚看了几棵秀丽的树,路过一个转角,却听到有人在说话。 探头一瞧,却见前方亭子里聚着一大群人。 是各宫的娘娘们,包括之前见过的花嫔。 她们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我顿时来了兴致。 八卦呀!谁能不爱八卦! 于是我赶紧往前凑,边走边笑道:「这么巧,各位姐姐都在这里呀?」 我这么说着,一一向她们行礼。 悲剧,谁让我位份最低呢。 抬眼看了看。 撇开已经见过的花嫔不说,还有京兆尹的女儿杜嫔,宣威将军的女儿沅妃,吏部尚书的女儿洛妃。 啧啧。 除了当朝丞相的女儿月贵妃和刚被册封的林菀之外,后宫人齐活了。 「姐姐们这是在说什么?」我走到近前,又问了句。 这些人我是都认识的。 当年在尚在闺阁中时,偶尔会在宴会上遇见。 她们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 相对来说和我比较熟的花嫔迎了上来。 「妹妹来得正好,这几天不见妹妹,也不知那日后怎么样了,我们正担心妹妹呢。」 好家伙! 我说她们怎么都愣了一下,原来是在讨论我呢。 没想到竟然吃瓜吃到我自己身上。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还好。」 我看向花嫔,心说她的嘴也真够快的,不想这一看竟在她脸上看到了担忧的神色。 好奇又担忧。 我心说不是担忧我吧。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表面平静的神色中暗含忧心忡忡。 我正疑惑呢,就听花嫔吞吞吐吐又问:「我听闻皇上甚是威严,皇上他……就没有对你做什么处罚?」 我一怔。 明白了。 原来是陆云涧在外凶名太盛,把她们吓到了。 毕竟一年前的皇位之争历历在目,陆云涧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走上皇位,当时死了那样多的人,可都是他一手葬送。 所以她们理所当然以为陆云涧心狠手辣,对忤逆的的人毫不留情,更不用说我这背后说他坏话的了。 而且看众嫔妃这样子,那天的事花嫔肯定都告诉了她们,她们定然也都知道了陆云涧的「小秘密」。 这样想来,陆云涧在她们心目中就成了一个既身体不行还心理残暴之人,确实挺冤屈。 而且主要是,这冤屈差不多还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汗了一把,难得心生愧疚。 想着不行就帮他挽回一点颜面吧。 于是我笑了笑道:「姐姐们多虑了,皇上并未对我做什么。而且那日我所说之事未必当真,毕竟皇上受伤是在多年之前,现在兴许已经找太医治好了。」 我随口找了个理由说着,却不想我刚说完,立刻就有人附和。 杜嫔忙点头道:「对对对,皇上定然是已经好了,否则怎能夜夜留宿承香殿!」 沅妃也道:「况且妹妹犯了这等错事也未受罚,想来皇上是个宽容之人,不会对后妃过多计较。」 洛妃则叹息:「大家进宫也不都是为了自己,毕竟身后还有家族,无论皇上为人如何,伺候皇上是我们的本分。」 花嫔也是一脸喜色:「姐姐说得极是!」 我:「……」 等等等等…… 这个发展不对呀! 听她们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又对陆云涧抱有期待了? 这怎么可以! 林菀已经回来了,她们再一个个凑上去,伤了自己不说,还有可能使她们二人之间生嫌隙,最后岂不谁也讨不了好? 看着她们一脸欢天喜地的样子,我心知自己方才一心软,终究是错了,得赶紧想办法补救。 于是我猛掐自己一把,眼圈登时红了。 接着拿起帕子轻抹,装作擦眼泪的样子。 她们注意到我的异常,都是一顿,杜嫔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姐姐……」我带着哭腔,「妹妹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欺瞒姐姐们。」 说着我往纠结里演。 她们一惊。 沅妃忙问:「妹妹此话怎讲?」 「我方才为了不让姐姐们伤心,所以撒了谎。」 我一边说,一边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早上被茶烫红的手臂。 「这是皇上打的。」我说。 心里默默给陆云涧道了个歉。 为了大家的幸福,只能委屈他了。 众人顿时凑过来。 我怕她们细看出端倪,连忙又把袖子拉上,装作难以忍受所以痛哭。 悄悄看她们一眼,众人已是满脸震惊。 「身上还有其他地方……」我擦了擦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泪,「我自幼与皇上熟识,早知皇上眼里揉不得沙子,谁犯了错必定严惩,先前他有一个丫鬟,因偷吃了一块玫瑰糕,竟被皇上活活打死!」 她们中有人已经吓得轻轻颤抖,我见效果不错,再接再厉。 「而且皇上特别记仇,心眼儿小,犯了错被他抓住,即使当时没发作,事后也会找回来。」 「他铁石心肠,任何人求饶都没用。」 「他心狠手辣,会采取各种极端的手段……」 我越说越是眉飞色舞,觉得这次她们肯定死心了。 众人已经面无血色。 胆小如花嫔甚至「扑通」跪下了。 ……跪下了。 ……跪下了? 我总算意识到不对。 也没回头,拔腿就跑。 却被人一把从后面薅住。 转过脸去看,果然就见他揣着手站着。 四目相对…… 「呵呵。」他说。 6 我是被他拽着领子拽到太和殿的。 陆云涧全程黑着脸,浑身冒着冷气拽着我,路上碰到的宫人们都识趣地避过。 我心如死灰,也不挣扎,只把头埋得更低。 毕竟还是有点丢人的。 进入太和殿,陆云涧屏退众人,我警惕他有什么招数对付我:「你想干嘛!」 他白了我一眼,自顾自向前走。 我只好跟上,开门进内室,却见桌上酒菜摆满,桌前端坐一人,见我们进来笑道:「你们总算到了。」 正是林菀。 「菀菀姐!」我惊喜地凑上去。 这个惊喜可不是假装。 我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都是十分熟识。 如今时隔许久再见,尤其是遭逢大变后再见,我确实是打心眼里开心。 陆云涧也坐过来。 我埋怨道:「你早说带我来见菀菀姐啊,害我一路担惊受怕。」 他冷笑:「你不会以为这些事就过去了吧?咱们的账以后再算。」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林菀在旁笑:「你们俩还是一见面就吵架,一点都没变。」 她这话里有几分惆怅的意味,我听在心里也有些感慨。 往事种种,不论恩仇,都是回不去了。 陆云涧往我们杯子里都斟满了酒,我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一边给我满上,一边斜眼望我:「喝那么快干嘛,一会醉了没人管你。」 我懒得理他。 只不过…… 我摇摇头,好像是有点晕。 震惊地看向酒杯,心说不至于吧,这是什么酒,刚到肚子里人就要醉了? 可不管我如何难以置信,身子确实是向旁边倒去,失去意识前只记得陆云涧那张满是慌乱的脸。 ——他是不是也吓一跳呢? 我做了个梦。 之所以知道这是个梦,是因为这里出现的是小时候。 赫然是第一次与陆云涧遇见的那一天。 那是上元节灯花夜,天下了好大的雪,皇后娘娘在宫中举行宴会,邀请城中一定品阶以上的臣子家眷参加。 我爹是太傅,品阶不低,我娘自然有参加的资格。 于是那晚,我娘给我梳妆打扮了一下便要带我进宫。 那时我爹刚给我买了个小兔子,我正爱不释手,对于进宫的兴趣不大。 可是在我娘的催促下,我不情不愿还是去了。 众人按照规矩向皇后和皇子们请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坐在众皇子最后,瘦瘦小小的,十分不显眼。 可我还是第一眼注意到了他。 因为那天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板着个脸。 所以看起来怪怪的。 请安完皇后与众人随意问候了一会,便吩咐设宴。 我们这一桌正对着皇族那一桌,从我这个角度可以刚好看到陆云涧。 跟我同桌的除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其余都是大人,那姑娘我听人说是威武将军的女儿,名叫林菀。 我早就饿了,不管别人是怎样的寒暄,我只顾吃我的。 席间尝到一种叫做玫瑰糕的点心十分不错,于是我掏出帕子,拿了两块包起来。 她们看到,一位夫人问我:「欣儿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带回家喂我的小兔子吃。」我冲她客气地说。 我说得十分认真,却不想大家听完竟都捂着嘴笑了。 我茫然:「不可以的吗?」 这次说话的是皇后娘娘:「当然可以……这是太傅家的女儿吧,当真可爱。」 我喜滋滋,毕竟被夸了,向皇后娘娘道了声谢,拿得越发心安理得。 无意间抬起头,就看到陆云涧对着我发出一个嘲弄的笑。 我忽然间没那么开心了。 吃完饭,气氛便没有开始时那般紧张,众夫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皇后娘娘身旁闲谈,孩子们则由宫人们带着出去玩。 皇后娘娘在外面的红梅园中挂了许多琉璃灯,每个人可选一盏带回去。 我选了一盏做成小金鱼形状的,十分喜欢,由旁边的小宫女帮我拿着,自己脱下斗篷在梅树下堆雪人。 小宫女也从旁协助,她一边给我捧雪一边跟我聊天。 聊着聊着,我忽然想起吃饭时他那个嘲弄的笑,便随口向小宫女打听他的情况。 小宫女说,他是四皇子,虽也是皇子,但是十分不受宠。 我茫然:「为什么不受宠?」 小宫女道:「四皇子的母妃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可因为生他难产死了,圣上悲痛欲绝,将错全都归到他身……」 她还没说完,一个雪团打到她脸上,她受惊之下摔了个跟头。 只听见「卡啦」一声。 我也吓一跳,尚未有所反应,就见陆云涧从树上跳下来,表情狰狞:「不许说我母妃!」 小宫女马上爬起来跪下,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我这时也意识到,皇后娘娘赐的,我十分喜爱的那盏小金鱼灯,碎了。 于是我的小宇宙登时爆发。 尖叫一声冲他扑了过去。 我们俩瞬间扭打在一起。 那时候他实在瘦弱得很,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我呢,总而言之,是我骑在他身上,摁着他薅他头发。 等有人把我们俩拉开,大人们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像鸡窝一样了。 我这才发现,拉开我们俩的除了方才的小宫女还有一人——林菀。 小宫女拉着我,林菀拉着他,我们俩依旧互相瞪着。 「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威严。 我抿着嘴不说话,他也是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帮我拎着灯的小宫女将情况叙述了一遍。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被含糊过去,毕竟只是两个小孩子打架,可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让他给我道歉。 这下我反而愣住了。 我虽年纪小可也知道,他可是皇子,而且还是我先动的手,怎么样说我给他道歉还差不多。 可是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 我悄悄看他的神色,见他紧皱着眉头,不知是羞是怒,愤恨的眼神瞪着每一个人。 接着他一言不发就跑开了。 皇后娘娘好像很宽容地笑笑:「小孩子打闹而已,还是算了。」 但我分明看到,方才她的眉头皱了一下。 事后,我娘把我拉到一边整理衣裳,心疼地问我:「伤到没有?」 我摇摇头。 小心翼翼问她:「娘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娘看我一眼:「怎么着你也不能动手啊!」 我点点头,这么说确实是我的问题了。 她又继续道:「说起来我也听闻四皇子之事,当年贵妃娘娘难产而亡之后,圣上便对他不管不顾,在这后宫里,圣上的态度就代表一切,其他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当然都会轻贱他。」 我听见这话忽然有些心酸。 同样是打架,我娘在这里安慰我关怀我,可是他呢?只有件事是能确认,就是他没有娘亲。 我转身就跑。 「你干嘛去?」我娘在后面喊。 「我去找他道歉!」我说。 7 我是在红梅园中找到他的。 因为上元节的缘故,红梅园的树上挂着各种样式的花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他就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树下整理自己的衣裳。 我跑过去本想直接坐到他身边,却不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一副狗吃屎的姿态趴到他的身前。 他吓了一跳,在看清是我后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尴尬地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对他道:「我来帮你吧。」 说着我就想要上手帮他整理凌乱的头发,凑近了我才发现陆云涧脸上还有几个细小的伤口,应该是让我给掐的。 他猛然推了我一把:「不用你管!」 我一个踉跄,也不生气,抬头一看,他脸不知道为什么红红的。我正要继续凑过去,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回过头一看,竟然是林菀。 她笑着走过来:「我来是想要带走我的琉璃灯,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你们。」 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琉璃灯向我们示意,灯光璀璨,是一个桃子的形状。 我客气地向她回礼。 陆云涧还是一声不吭,不过我们三人这算是正式认识了。 她走近看到陆云涧脸上的伤口,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这是金疮药,我外公是太医,这药是他给我的,你先擦擦吧。」 「真的!太好了!」陆云涧还没说什么,我率先高兴地喊。方才看到他头上的伤,我心里真不好意思,现在这药来得及时,我当然十分开心。 陆云涧却没接过,他扭头冷声道:「不必了。」 我着急:「为什么呀?你现在可是受伤了!」 他忽然转向我,怒声道:「我说不必就不必,不用你们在这里可怜我!滚吧!」他激动地一摆手,将林菀手中的药瓶打在地上。 林菀被他忽然间吓到了,定下神来快走两步,将地上的药捡起拿在手里,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 这我可不能装作看不见了。 我那时候对于人情世故还不太懂,并不十分明白你想要付出善意,人家当然也有不接受的权利。 我只觉得就算你不接受,可你也不能作贱呀。 「把药给我。」我对林菀伸出手,表情有些深沉。 她一愣,还是把药瓶递给了我。 于是我一个箭步扑了上去,轻轻松松就把按到地下,抹开药膏就往他脸上擦。 他在我身下挣扎,一边大喊:「你住手!」 我没理他。 可是,仅仅是以「为你好」的名义是不能做所有事情的。 当那个人明知道是为自己好,还选择拒绝之时,那么能左右这个想法的就不仅仅是「为你好」的这件事。 还包括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尊严。 所以当他奋力把我掀翻在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次是不是我又做错了。 此时我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他,他则脸色通红,余怒未消,也看着我。 最终还是林菀走过来把我拉起,拍了拍我身上的雪道:「好了,可别再又打起来。」那样子生怕我再冲上去。 我哪里还有脸再冲上去啊,心想自己本来是来道歉的,现在倒好,歉没道成又结仇了。 于是我迅速展开原本的计划,连忙对他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我想了想,掏出包在帕子里的点心对他道:「我把我喜欢吃的点心分享给你,我们和好吧。」 想了想还是有点不舍,这点心,我是准备分享给我的小兔子的。 「不要。」他嗤笑一声,神态依旧是那么冷。 不过好在我也已经习惯了,开始发挥我厚脸皮的本领:「不用客气啊,你就吃吧。」 说着我把点心从帕子里拿出来,先拿出一块给了林菀,又拿出一块儿塞到自己嘴里,又把另一块儿给他。 「我说我不……呜……」 他一张嘴我已经给他塞了进去。 我喜滋滋看着,正要问他甜不甜。 就见他脸色涨红,猛然开始一阵剧烈咳嗽,显然是噎到了。 「额……」 他的表情那叫一个痛苦。 我顿了一瞬,忙把手里的点心连带帕子一块放到他手中,自己跳开。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哈~」 说完不管他作何反应,溜了溜了。 8 回来后我对这件事内疚了一段时间,后面渐渐忘了。 本以为我们三人的遇见只是人生中一段小插曲,后面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 所以几个月后当我在我爹的书房看到陆云涧时,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我爹还在乐呵呵给我们介绍:「宝儿,快来拜见几位皇子,今后他们会经常来府中,你不要坏了规矩。」 原来,圣上近来身体日渐不佳,为了以后皇位继承,对皇子们也越发严格。 我爹是太傅,负责教导皇子诗书经略。 林菀的爹是将军,负责教导皇子武艺功夫。 所以包括太子和陆云涧在内的四位皇子,此刻齐齐出现在我们府中,并且以后还会经常来。 看着站在最后面无表情的陆云涧。 我很后悔,当初不该塞给他那份玫瑰糕的。 现在两个人就此彻底结仇。 但事已成定局,后悔也晚了。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 孩童时期,男女之防还没人那样在乎。 我爹教导皇子们时,我偶尔偷偷溜过去玩。 其他皇子都对我很客气,只有他会对我挑衅,一来二去,我们多半会打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看不对眼。 这时太子就会出来劝架,他比我们都大两岁,会用温柔的表情说着严厉的话,我不是很怕他,反而有点可怜他。 因为他一直是温和有礼谦逊的样子,像戴着个假面,人这样活着得多累啊。 总之我跟他们也混熟了。 甚至有时候我会换上男装,跟他们一起去林将军的习武场。 他们在习武场上训练,我则去找林菀看她制药。 林菀的爹虽然是将军,但自她己一心想学医,所以跟外公苦学医术。 她偶尔会给我些美容养颜的丸子,我都是喜滋滋吞下。 有时晚上也不回去,直接跟她睡在一起。 我爹也不管我,任由我自己去疯玩。 太子曾不止一遍感慨,跟林莞比起来,我倒是像将军家的女儿。 那天我又随皇子们来到林府,林菀刚好去她外公家里,皇子们都在训练,我一个人甚是无聊。 忽然想起林府后院角落的梧桐树上有个鸟窝,我早就想掏了。 于是自己一个人跑到后院,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爬了上去。 正得意间,透过浓密的枝叶随意往下一看,只觉天旋地转,登时一阵眩晕,竟然有点不敢下去。 我使劲扒着树干,尝试着喊了两声,也没有人过来。 心想这样事情就有点复杂了,本想掏鸟窝来着,现在鸟窝没掏成,自己还下不去。 不过我也没有太担心,因为我是跟着皇子们一起来的林府,他们走的时候找不见我定然会寻我。 而且这个地方虽然有点偏,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经过吧。到时我看到下面有人,再喊他们就是。 于是我趴在树干上静静等着。 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只觉身子发麻,好在一个激灵没掉下去。不过我发现了另一个让我惊恐的事,就是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我惶恐之下又有点无语,难不成我消失这么久,都没有人找我的吗? 想了想也不太可能,我脑袋里比较倾向于另一个答案,就是他们找我的时候,我睡太死了没听见。 这树叶这么密,就算有人从下面经过我不出声的话他们也未必看得见我。 毕竟一般也没人想得到我堂堂一个太傅家的千金小姐在树上睡觉。 无奈之下,我只好扯开嗓子大喊。 可是这月黑风高,树影婆娑,始终没有人过来。 我终于慌了。 自己现在这状况,肚子又饿,身子又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重要的是,我怕黑。 越想越害怕。 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救命。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中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慢慢止住哭声,喊我名字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这声音好像就在树下。 我透过浓密的枝叶向下望过去,借着月色看清了,陆云涧他在下面,昂着头,看着我。 「宁欣,别害怕。」他说。 9 「哇……」我激动得又哭了出来,反倒对他埋怨,「你怎么才来啊——」 「别哭,先想办法下来。」他继续道。 我听了他的话,知道现在也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可心里还是委屈:「我就是下不来才一直待在树上的。」 能说出这句话,我已经不怕丢人了。 「你跳下来吧,」他说,「我接住你。」 我一听这话连忙摇头:「那怎么行!你要是没接住,我要是摔出毛病可怎么办!」 「信我。」他只说了两个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觉到安心,一下子就相信了。 「那我跳了啊!」我说着,稍微调整了下姿势。 「跳吧。」他道。 深吸两口气,我闭上眼睛,身子朝侧边一滚。 一股失重感霎时袭来,接着我便坠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他被我压倒,手臂却紧紧环住我的腰。 我趴在他身上,脸紧贴他的胸膛,听到他胸腔中心脏有力的律动,不知怎的,我的心也狂跳不止。 我猜自己这是吓的。 「没伤到吧?」他问我。 「我的腿好像抽筋了。」我说。 他叹了口气。 扶我起身,在我身前蹲下。 「上来吧。」他说。 我一愣,慢慢伏到他背上,任他轻轻托起我。 我则环住他的脖颈,头轻轻靠在他耳边,随着他的步伐移动,耳边的发丝一颤一颤,挠得我心痒。 还以为他会疾言厉色吼我说我,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与往常不一样,竟然有些……温柔? 可是这可能吗,陆云涧也会对我温柔? 想到此,我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他顿住。 「再乱动我把你摔下去了。」他冷冷说。 我点点头,这才对嘛! 回到前厅的时候众人都不在,一打听,原来都出去找我了。 他们以为我被人贩子绑了去。 听说太子还禀明圣上,动用了城中禁卫军。 如此兴师动众,我好生愧疚。 等大家接到消息,陆续赶来时,我正吃着将军府的厨子端上来的点心。 来一个人就问我哪儿去了,我也不嫌麻烦,一个一个向他们解释一遍。 然后就看到他们每个人眼里的无语。 不过已经注定要丢脸,我也无所谓了。 最后赶来的是我爹和我娘,我娘还好,我爹是所有人里最激动的。 他哭了。 我怀疑我爱哭的毛病就是遗传的他。 看到他泪眼汪汪我也心酸起来。 所以就剩我跟我爹抱头痛哭,其他人都在旁边无语地静静看着。 过了一会太子问陆云涧,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在那里。 我立刻抬起头,这我也很好奇。 却见他随意地看了我一眼,淡淡说:「碰巧罢了。」 原来是碰巧啊。 可是太子好像开玩笑说了句:「我还以为你平常注意着欣儿。」 这次陆云涧没说话,我立刻道:「那怎么可能呢!」 10 这件事就此过去。 我被警告以后去哪个地方,要不带个人,要不跟别人说一声。 生活就回归了原来的老样子。 只是我跟陆云涧的关系经此一事稍微缓和了点,但还是偶尔吵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年岁渐长。 我爹语重心长拉着我的手说:「宝儿,虽然你人傻,脾气大,长得也没那么好看,但好歹是个女的,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就别乱出去跑了。」 没错,我是到了要顾忌名声的年纪,不能再乱跑出去跟皇子们厮混了。 我娘开始频繁带我去宴会,给我买漂亮衣服和首饰,请嬷嬷们教我礼仪。 林菀也是这样。 当我们俩半个月之内第三次在宴会上相遇,她拉着我的手叹道:「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女子。」 我这才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她比我心中要有怨气得多。 回去后我洗漱完躺在床上,难得也思考了下关于自己以后怎么办这个深刻的问题。 嫁人,这是不必说的。 问题是,我要嫁给谁呢? 不知为什么,我脑袋里闪过陆云涧的身影。 立刻甩了甩头。 怎么想到他呀! 辗转反侧间,忽然听到窗子外有动静,像是轻轻击打的声音。 就好像有人在外面敲我的窗户。 「是谁?!」我问,同时做好了随时尖叫的准备。 窗外的敲打一顿。 接着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我。」 我松了口气,走过去拉开窗子,果然看到了陆云涧。 「你来干嘛?」我问他。 自己都没发现,时隔半月,如今乍一见他,心里竟有些欢喜。 「嗯……」他目光在我身上游离了一圈,马上避过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小衣就过来了,脸上登时通红一片,连忙跑回去披了件衣裳,才折了回来。 「你来做什么?」我脸色的羞红还没下去,却强装镇定。 他脸上噙着笑,嘴上却不饶人:「多日不见,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我当然不甘示弱:「我谢谢你啊。」 至此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忽然暧昧起来。 此时,我在屋内,他在屋外,两人之间隔着一扇窗。 透过这扇窗望过去,我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河与皎洁的月亮,以及在我窗前披星戴月的他。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竟不知何时长得这么高了,已经不再是印象里那个被我按在地下薅头发的孩子,而是长成一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少年郎。 而且还生的这样好看。 我的目光不自觉粘到他身上。 就见月色下,他偏过头,好像只是随意地说:「喂,我们和好吧。」 目若朗星,面如冠玉。 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心脏「咚咚咚」狂跳。 他见我这样,笑了一下。 「你发什么愣啊!」 我心中慌乱,心说我也不知道啊。 便在这时,门口有声音响动。 丫鬟翠儿的声音传进来:「小姐,你做噩梦了吗,我怎么听见有说话声。」 我们俩都是一顿。 他忽然俯首,在我耳边轻声道:「改日我再来,你多保重。」 我尚没反应,就听他又道:「和好还是不和好……下次来再告诉我吧。」 说罢他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 11 我以为他说的「下次」会很快到来,却不想后面一直没机会再见到他。 听我爹说他表现出色,被封为安王,现在非常受圣上器重,被派去了不知哪个地方平叛。 甚至有传言,圣上身体现在越来越不好了,所以有意皇位在他和太子里面选。 我其实还挺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得皇上器重,我明明记得,刚见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受宠。 当然了皇位什么的我不关心,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和好的事情,满怀期待等他回来。 终于听到他回来了的消息,正欢喜,却也得知他受了伤。 于是欢喜瞬间变成了担忧。 我急急忙忙带着翠儿去看他。 他现在是安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很是威严气派。我等不及下人通报,亮出身份便闯了进去。 可是当我跑着进到厅堂时,却见到他背对着我,正和林菀说说笑笑。 林菀应该是刚为他包扎完,忽然抱住了他,再抬起头来,满面娇羞。 见到这个场景,我不知为何慌了。 等意识到时,自己已经跑开。 翠儿在后面气喘吁吁追赶:「小姐,你跑什么呀!」 我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我跑什么呀。 不知是不是我跑得太急,我的头竟然有点晕。 一把拉住追过来的翠儿,扯了扯嘴角道:「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府吧。」 回到太傅府后我便不头晕了,只是心情有点恹恹的,脑中时不时想起他们两个抱在一起的场景。 又过了几日,宫中忽然传来消息,圣上要为太子和安王选妃。 坊间流传,是要在我与林菀二人之间选。 这消息让府中的每个人都紧张起来。 为了此事,圣上召太子和安王进宫密谈。 是要让他们自己选么? 我心中暗想,如果是让他们自己选的话,太子八成会选林菀。 因为皇后娘娘与林将军是血亲,一来太子与林菀在一起是亲上加亲,二来林将军有兵权。 为了以后打算,那定然是选手下有兵有将的将军之女,而不是空有虚衔没有实权的太傅之女。 那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要嫁给陆云涧了? 不止我这么想,大家好像都是这么想。 翠儿还满面担忧:「小姐您跟安王关系那般不好,要嫁给他以后可怎么办。」 我没说话,心里虽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期待,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密谈很快结束,让人不解的是,陆云涧竟跪在门前整整一晚。 那晚雪下得很大,他伤又未痊愈,所以很快晕倒在雪地里。 最后是圣上心软,让人抬了进去。 但这件事却惹得流言四起。 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安王也对林菀有意呢。 我静静听着他们的讨论,心里的期待感烟消云散。 结果很快出来,要嫁给太子的人,是我。 翠儿欣喜:「原来安王爷早就喜欢林姑娘了,好在圣上心疼安王爷,准了他们的亲事,小姐也可以嫁给温柔的太子,这结果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兴奋的她,这会是个好结果吗? 我没办法回答。 我心里只有委屈。 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被嫌弃而委屈。 还是因为始终没人问过我的意见而委屈。 还是因为他不喜欢我而委屈。 不管我心里怎么想,这门亲事就这样被定下了。 时间是在三个月后。 听说是因为当今圣上的身子每况愈下,这才急急忙忙给两位皇子定亲。 于是大家开始忙忙碌碌给我收拾嫁妆,裁剪衣裳。 我自己却提不起劲。 不知是何缘故,我经常会犯头晕症。 我爹找来太医也没瞧出什么问题,只说天气渐暖,许是身子乏了。 这天,翠儿提议要不要去挑选出嫁的首饰。 我虽没什么兴致,不过想到近些天确实一直闷在家里,出去逛逛也好。 便随她去到京城里最大的首饰铺子珍宝阁。 但是刚一进门,却发现林菀和太子走在一起。 他们见到我,神色有一闪而逝的慌乱。 我以为他们是怕我误会,便没有在意。 果然听到太子解释说:「本想挑几件首饰送给欣儿,却不想刚巧碰到林姑娘。」 听到这称呼我一怔。 欣儿,林姑娘。 以前我们在一起玩时,他们都唤我们「欣儿,菀菀」的。 如今…… 确实不一样了。 太子走上前,打开手里拿着的盒子,问我:「喜欢吗?」 我也冲他笑了笑。 「喜欢的。」我说。 12 婚期临近,我在府中待嫁。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太傅府并没有十分欢天喜地的氛围,反而在忙碌中透着丝丝紧张。 我不明所以,去问我爹。 我爹说现在朝中形势很不好:「安王不知为何与太子反目,现在朝中众人忙着站队,人人自危。」 他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连带我也惆怅起来。 但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我能左右的,在变故出现之前,我只能按部就班。 夜里,窗外哗哗下着大雨,我被这声音吵得心烦,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又听见窗外传来敲打的声音。 正想着要不要下去看看时,就听见他在窗外道:「宁欣,你睡了吗?」 我连忙披上衣服,迅速冲过去。 见到陆云涧,我一愣。 不算他受伤我去安王府中找他那一次,我们还是好久才见面呢。 外面下着大雨,他就站在雨中,也不打个伞,浑身已湿透。 「快、快进来……」 我想都没想,赶紧把他拉进房中,慌里慌张想要找个东西给他擦擦。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见他神色可怕,忙问「怎么了?」 他眸中暗潮翻涌,缓了缓,忽然笑了一下,说:「好久没见,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我呆住,又想起那个漫天星月的夜晚,他也是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我还为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呢,却不想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于是我心头火起,嘲讽道:「你放心好了,在你没死之前我肯定会好好活着的!」 不想他竟然一笑:「就这么说好了。」 我越发莫名其妙:「你究竟来干什么?」 他神色飘忽,好像随意地说:「没什么,就看看你身体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我怎么听人说你经常头晕啊。」 我轻轻皱了眉:「谁说的?」 他嘴角的笑意凝固,眸中带有急色,道:「所以真的是这样么?」 我漫不经心说:「是有点,应该是天气暖了吧,身子乏。」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我抬头,看他的脸苍白无血色,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不会是淋了雨发烧了吧。」 他勉强笑笑:「怎么可能呢。」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着,互相都没有说话。 窗外雷声想过,我好像被提醒般,转身就要进屋:「我给你找东西擦一擦。」 他再次抓住我的手,轻轻道:「不必了,你自己多保重。」 说罢转身,闯进了夜色。 我看着窗外茫茫大雨,有点想哭。 想起那晚他身披星月在我房前,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和好。 我心中还多了几分气恼:我凭什么要跟他和好?! 13 之后几日我都待在家中。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爹忽然称病宅家。 看到下人们行色匆匆,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我爹严肃地对我说:「太子和安王打起来了。!」 我还没搞明白:「谁赢了?」 我爹没好气问我:「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我懒得跟他吵。 听翠儿说才知道,这个打起来,指的是打仗。 圣上在宫中垂垂欲死,他们却先等不及了。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问我爹,如果输了怎么办? 我爹也很严肃:「成王败寇,你说呢。」 这场争斗持续了半个月,半个月里我惶惶不安。 不只是我,所有意识到此事严重性的人心里都是不安定的。 翠儿一直在我身边说:「希望太子能赢,如果安王赢的话,小姐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一来在众人眼里我们关系本就不好,二来我现在是准太子妃,在立场上妥妥站在太子这边,若安王胜利,没有理由不拿我开刀。 所以他们都希望太子能赢。 可是半个月之后,传来了太子身死,圣上将皇位传给安王的消息。 我震惊的同时,心里有个地方悄悄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新的储君对反抗他的人露出了铁血手腕。 听我爹带回来的消息,太子那边的人大多都被杀或者被流放了。 除了威武将军林升。 安王杀了许多人,却始终是没杀他。 大家都说,安王不杀林升是为了林菀。 在此期间,圣上的身体终究坚持不住去世。 朝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催促他上位,国丧从简。 接下来便开始论功行赏。 从我爹整天匆匆忙忙的样子来看,朝堂动荡应该很大。 对陆云涧有功之人除了升官就是发钱。 我爹因为明哲保身还是原封不动,依旧是太傅。 太子身死,我与他的婚约当然不做数。 林升带着林菀去边疆守一年…… 不管如何,此事终于尘埃落定。 之后,在朝臣的建议下,开始轰轰烈烈的选秀。 有功之臣的女儿们纷纷被纳入宫中,这当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其中还有一个我。 不只他们,我自己也很惊讶。 真要细细计较起来,他与前太子仇对,我是前太子的未婚妻,也算是他的仇人。 再加上我们俩先前的关系,除了公报私仇,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我也懒得再多想了。 14 往事一幕幕,等我蓦然惊醒,才从梦里回归到了现实。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看周围陌生又熟悉的装潢,心知自己应该还是在太和殿。 我不禁有些脸红,毕竟我自诩酒量尚可,没想到只喝一杯就醉了,而且醉得这么干脆。 抬起手,发现早上被茶烫到的胳膊也被包扎好。 旁边也没个人,但隐隐听到说话声,听声音应该是陆云涧和林菀。 我循着声音向他们走去,不知怀着什么心思,我静悄悄的,也没出声,慢慢凑了过去。 陆云涧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怎么样?」 林菀的声音则是有些冷:「再吃两天药毒就会解了。」 我怔,什么毒? 只听陆云涧好像松了口气:「谢谢了。」 林菀冷笑:「也不是为了你,你到时遵守承诺便好。」 这对话听得我越来越莫名其妙,也不偷听了,干脆站出去问:「你们在说什么?谁中毒了?你们闹矛盾了么?」 他们两人都是一愣。 林菀忽然笑道:「是朝中的一位大臣,他遭遇刺客不小心中毒,皇上特地让我配药来解。」 听她这样解释,我觉得怪怪的。 下意识不太相信。 但我也没多问,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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