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
煤球出生于下着雪的冬天,那天寒风凛冽夹着雪花,但是家里却洋溢着他出生的喜悦,也不管那为领袖去世而佩戴的黑袖标。但是这庆祝会般的场景却符合了那位老师的遗愿,因为辩证法胜利了。
对于煤球这小名儿有很多种说法,村里的老人说他长得黑才这么起的,但是却被另外的老人断然否定“瞎嘚嘚!”,也有好事的认为是太白了才起的贱名子,想着好养活。但是只要见过的都认为是普通人,分不得什么黑白。大名字无人记得,好像是叫江生或者河生之类的,而姓什么更加的记不得,因为煤球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
煤球很小的时候父亲便没有了踪影,直到过年回来几天然后就又走了。后来母亲也去了,就让爷爷奶奶带着。父母又是每到年根才能回来,带回来一堆好的东西,从来也没见过,也不会用。
煤球是个好孩子,任何的坏事都不会干,任何的好事也不会干,干的都是蠢事,爷奶均称之为傻煤球,时间一长就简化为傻球,又害怕真给骂傻了就还称煤球。煤球常常想,这些傻事可是原来那些有文化的哥哥姐姐们讲的,他么不傻啊?我怎么就傻了?奶奶常言道“品德好的就是傻子”,爷爷长言道“英语是世界语言”这些全是爷奶言之的好事,可是煤球就是完全不会。父母说“南方的那些孩子会英语吃得开,哪像我们卖苦力,你以后要学英语。”
煤球为了尽量不惹家里人生气,便要自己学着聪明起来。电视里经常说“放聪明点”,于是煤球就慢慢地开始学着放聪明,有时候经常聪明的自己恐惧起来,原来聪明就是说和以前的自己反过来,做一个坏孩子,这样便不是傻子?煤球试着坚持着,但是老话说“什么人,就是什么人”,他仍不时被称为“傻球”。
煤球离开村子是上完初中的时候,那是煤球已经符合了爷奶父母的期望,变成了那种聪明的满口英语的人,虽然只有初中的水平。高中与中专是否上煤球抗争了一下,但是经济权利掌握在母亲手里,父亲并不发表意见,自然如此煤球连当白卷英雄的资格也没有,默然的跟随父母塔上了去南方的列车,告别了这使他聪明的土地。
煤球到了一个工厂上班,老板是外国人,工作是简单的流水线,一分钟就会干的打螺丝。
星期一打螺丝,
星期二打螺丝,
想起三打......
........................
第一个月的工资是四百元,全部交给了母亲。
第二个月的工资也是如此。
第三个月工友骂煤球是傻X。
煤球就这样干到了十八岁,很多的工友都消失不见了。煤球打螺丝已经可以连看也不看,甚至是闭眼养神也可以。公休的时候有人玩什么摩托,什么诺基,可以打电话,还可以按子码给别人,煤球羡慕的要紧,一问价格,工友便嘲笑的说道“1000,但是你的钱全都上缴,买个屁呀!呵呵呵...”
煤球梦里都想拥有一台,计算着自己这几年来的收入有多少钱,涨工资了,奢侈一把也可以。但是现实让这个计划落空,母亲说“钱都是有用的,你才十八,过几年再说”,但是看着父母手里的那个叫手机的东西,煤球想争取一下,母亲就吼道“干什么!分家吗!”煤球这迟来的逆反开始在荷尔蒙的驱使下爆发“分家可以!把钱还给我!”,父亲还是那样在那里抽烟玩那个叫什么蛇的游戏,有一句没一句的给母亲帮腔“对嘛,又不分家我们帮你存着,结婚用。”“对!结婚用!”母亲也这样说道。在讨要工资的会议演变为对不爱干净和爱慕虚荣之类的批斗会后,煤球这迟来的第一次逆反结束了。
煤球最终还是得到了自己的那个诺基,是自己用一年生活费中的点滴攒出来的。这东西果然好,下了班就开始玩那个叫蛇的游戏。但是这打电话按字码就不会了,所以仍然被工友称之为傻X。有女性的工友说如此这般就“OK了!”,可是这钱包却不“OK了”,诺基就在煤球的手里慢慢的变成了没有球用的废品,只会玩那个蛇的废品。
煤球最终还是会了打电话发短信,这就一发不可收拾,性格开朗了许多,工友们也不嘲笑他是傻X,他又聪明了 ,也开始“三克油,ok”的说起来,即便这是初中教过的。
煤球的父母说要回老家去盖房子,钱已经攒够了,但是不让煤球回去,让他继续把钱往老家寄 ,煤球照办了,工友们有开始说煤球是“傻X”。
煤球在寄了一年钱的那年年底,回家结婚。他也第一次感觉熟悉的感觉,爷爷奶奶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不同,这也许就是长大的结果。新房子已经盖好,墙外涂着水泥,是村里最好的,代价是结婚的钱就不够了,爷奶便拿出压箱底的棺材本。结婚的对象是邻村的女孩,比自己大一些,从来没有见过,回来的第三天就安排见面,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女孩子。不!这女人自己见过,好像是在宿舍外面那些已敲窗户为业的女孩子,煤球那是认为每天对着外面的人敲窗户是什么工作,太简单了,又被工友骂“傻 x ”。后来得知她们是技师。
煤球这大发现不知何时走漏的风声,那女孩就从村里消失了,这婚便是没有结成,可是不多久便有了新发现,那女孩的父母依然可以无事的生活,无人说什么。反而煤球却变为了公敌,说他是多事、二百五、傻X,你煤球就适合这样的。
煤球就在这疑惑、愤恨、恼怒、不解中离开了村子,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煤球甚至想真的去见见那个女孩子,但是技师们叼着烟说回家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傻子。
煤球彻底的蒙了,对自己在熟悉不过的打螺丝都感觉到陌生,好几次都打到了自己的手上,辛亏有劳保手套的保护。对于这蒙了的煤球,工友们却没有说他是“傻 X”,反而开始安慰他,带着他去喝酒,抽烟,去技师那里玩。这样几个月后煤球就变成了不傻的人,和所有人一样的不傻。
煤球不傻了,再也不往家里寄钱,他连做梦都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每每想到傻的时候就悔恨无比,难受的要命。就连和自己最喜欢的技术欢愉的时候,都在极力的避免去想那些傻事,但是这想是不由自主的,一想就虚脱,钱就白花了。
煤球在短信那无数的“逆子”“不孝儿”“傻蛋”“坏蛋”“别回来了”“你爷爷不行了需要钱”“你奶奶不行了需要钱”“家里房子漏了需要钱”“赶紧寄钱”“打钱”“钱”的轮番轰炸中变的默然起来,对外界的任何语言甚至是物理的刺激毫无感觉,打螺丝,吃饭,打牌,麻将,跟技师玩,发展到跟技师一起吃饭,打牌,打麻将,最后拉起了条子。
煤球仍然往家打钱,而且越打越多,直到父亲说“你别打了,脏钱不要。”就再也没有往家打过一分钱。
煤球拉条子期间,很多的从家乡来的女孩子都来他这里就业,煤球照单全收。但是煤球不碰任何的人,就算是全同行那里解决生理问题也不碰这些来打工的。同行有一个刘姐,比自己大几岁,最开始和她在一起她还很惊讶,说“我不年轻了,你喜欢老的?”刘姐以前也是技师,所以根本不用废话,同行找同行,后来也就固定的想夫妻那样。
煤球知道这开夫妻店肯定不行,就和刘姐商量遣散了技师们。找了一家普通的店面,招了几个会理发的真技师开始搞起美发。认识他们俩的老客户都会问有没有特别的,煤球好似又恢复那初来这里打工的那样,摇摇头傻气的说“没有。”就这样只靠美发收入不如从前,但是这家的感觉真好,他给美发师的钱是被人的一倍,这就又成了被说“傻X”的借口,但是两口子愿意。
煤球终于还是没有和刘姐结婚,打算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世界。他把店留给的刘姐,临走的那天晚上刘姐凶猛的像一只老虎,导致煤球腰疼了一个星期。
煤球想出国看看,所以就去了自己小时候听说过的越南。越南这里和国内差不多,甚至拉条子的都一样,所以煤球失望透顶。又去了泰国,那里的正好闹红衣服,被裹挟这上了当地的新闻,泰文报纸上的煤球呆滞麻木。最后整个东南亚他玩了一圈,一个泰国的女孩子死跟着他不放,但是始终没有欢愉,当一个妹妹看,最后女孩的父亲追到越南才罢休。煤球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有魅力的,所以自信倍增。煤球又去了印度,巴基斯坦,冒险去了阿富汗,伊拉克等地方。
煤球周游列国的旅行句号画在了埃及,那时他已经除了回国的机票钱一无所有,但是煤球仍然穷游的金字塔和很多遗迹,坐着最便宜的飞机回到刘姐那里。而这时刘姐已经发福了很多,还是经营者美发店,并且扩宽了。刘姐让一个女孩子喊煤球爸爸,煤球高兴的包着女儿狂吻,有一个老伙计笑谈“你也不鉴定一下”,煤球乐了“他妈妈对就行。”但煤球还是不想结婚,刘姐也不强迫,就是哭着不停,煤球最后决定还是结婚才是这些人眼里的聪明,所以煤球又变成了别人眼里的聪明人。
煤球40多了,和刘姐女儿平静的生活着,仍然和老家毫无联系,煤球说“挺好”,但是刘姐已经带着女儿去过煤球的老家,给了老两口一些钱,但是煤球仍然是“逆子”。
煤球和刘姐的女儿被警车送回的老家,煤球和刘姐因为拉条子的事情被抓了,孩子只能让他们老两口抚养,煤球和刘姐需要等孩子懂事以后才能出来。女孩看着这陌生老两口,哭完了自己这所有委屈与悲伤。煤球的妈妈也哭着说“千万别学你爸妈,要当聪明人,要会英语。”
1978年的老三
2019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