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何夫《我们的奥德赛》(十一)|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直到被发现、缴械投降,然后被五花大绑并押回要塞这一步,我们都做得挺不错。虽然圣血会的混蛋们把我们安排在吹着穿堂风的牢房里这事确实有点过分,但除此之外,我们也没遇到别的预期之外的状况:凭着我那过人的表演技巧,以及对计划细节一无所知的秋表现出的迷惘与惶恐,我们完全避开了一切不必要的怀疑……直到这个筋肉巨汉突然提到奥德修斯的名讳为止。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索何夫 | 科普作家、科幻作家,江苏省科普作家协会成员。2014年起在《科幻世界》《科学Fans》《科技日报》等刊物上发表小说、文学评论和科普文章。曾获2018年全球华语科普优秀奖,多次获得银河奖、星云奖。
我们的奥德赛
第十章 计划与信任
全文约10900字,预计阅读时间21分钟
光复历210年6月11日,马尔马拉海北岸,光复军未开拓区,当地时间0905时。
(莉莉娅的视角)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奥德修斯曾经的同伴、也是背叛了他的那个人突然伸手指向我们,并问出那个在我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问题时,我差点儿就下意识地说出了答案——虽然奥德修斯和我们已经同行了不算短的时间,但这家伙几乎每天都会反复强调,我们必须对他有点儿用处,才有资格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至于特殊的感情?特别的待遇?抱歉,至少我不认为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虽然有些时候,我也会产生一些……不太一样的感觉就是了。
“她们?她们只是我的两个同伴而已。就算遭受了背叛,我也不会一直单独行动,”在要塞下方的那处房间中,奥德修斯如此答道,“她们能帮助我实现我的使命,所以我暂时与她们同行,仅此而已。虽然她们中的一人在理论上是我的未婚妻,但这仅仅是出于机缘巧合与习惯的缘故,并不代表我对她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欸,枉我刚才还那么想。看来这家伙果然还是老样子啊。
“哈!真的吗?但在最了解你的我看来,这两位小姐与你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哦?”
“你也知道,我相当擅长观察他人,我的朋友。这大概可以算作我的一种天赋吧,”乔治斯微笑着将他那双肌肉量多得完全过剩的胳膊抱在胸前,从容地回答道,“虽然有时候,情感这东西微妙得连当事人自己都难以——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愿意去察觉,但只要足够冷静而细心,一个旁人却可以通过细节注意到许多事:提到某人时轻微的语气和表情变化,说到某些特定话题时短暂的犹豫与下意识的肢体动作……”
“我们……我们才没有那个……呃……”就在乔治斯夸夸其谈时,秋红着脸插话道——不过拜托,你这么做很有点不打自招的嫌疑耶!虽然其实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就是了……
“……总之,我的朋友,无论你为了什么而把你的这两位新同伴送到这儿来,我都希望你能看在她们的份上,暂且听我一言,”乔治斯故意忽略了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秋,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提议。”
“提议?让我猜猜,你莫非希望我启动‘钥匙’?难道你对当初的背叛感到了后悔?”
“恰恰相反,我仍然坚信我的推断的真实性!事实从来都只有一个:你汲汲以求的整个‘使命’就是一个陷阱,只会以千万人的痛苦与死亡告终!”乔治斯攥紧了足有我半个脑袋那么大的拳头,在屏幕前用力挥动了一下,“要确保这个世界的未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启用‘钥匙’并激活‘圣灵’——但不是让它运转起来,而是彻底毁灭它!”
“哦?!”
“在作为圣血会的一员的这些年里,我通过各种渠道查明了许多信息、搜集了大量的古老文献与记录——其中一些,甚至连大牧首都未必能够理解,”乔治斯继续说道,“这些证据证明了我的猜想:只有在被启动之后,彻底破坏‘圣灵’才是有可能的。而到目前为止,可能启动‘圣灵’的人只有你一个,因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要我启动‘圣灵’?可以。要我破坏掉它?你将我们那些为了这一目标而牺牲的战友置于何地?!”奥德修斯反问道。
“置于何地?我尊重他们的个人品德与献身精神,但已经死亡的人就像被打出去的弃牌,在理性层面上,他们不再是值得考虑的对象,”乔治斯轻轻摇了摇头,“我要为活着的人负责——而我的结论是,基于目前所发现的证据,你的那个思虑不周的计划更有可能杀害、而不是拯救数以千万计的人。我无法允许这种事发生。”
“……”奥德修斯没有答话,但也没有显露出丝毫被说服的迹象。他只是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安静地站立着,等待着,就像是一尊上古英雄的雕像。
“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这件事,我的朋友——我理解做出重大决定、尤其是与自己曾经相信的事实背道而驰的决定有多么困难,”虽然对奥德修斯的表现感到颇为不悦,但乔治斯还是用沉稳的语气说道,“但是,我建议你不要试图逃脱……看到那些箱子了吗?它们里面总共装填了二十公斤的烈性炸药、外加五百枚高碳钢钢珠,随时可以被我遥控引爆,整个过程要不了半秒钟。虽然普通的监控设备、自动防卫武器站、哨兵和大门都奈何不了你,但即便是你,也不可能在起爆之前逃脱——当然,请不要担心,作为整座设施内最坚固的房间,你所在的地方承受得起这么一次爆炸。”
“……”
奥德修斯继续沉默着。而他曾经的战友也不再发言。两人就这样在屏幕的两端默默站立着,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而古怪的仪式。就连时间似乎也在此时此刻凝固住了,只有在监视屏幕右上角跳动着的计时器数字仍然提醒着汗流浃背、手脚发凉的我和秋,这件事总会有一个结束。
而结束的到来,比我预料中的还要更早一些。
我最初听到的是一阵细不可闻、仿佛初生的蚊蚋振翅般的轻微嗡鸣声,而就在几秒钟后,这种嗡鸣便消失在了一阵从地板上传来的轻微震颤之中。由于这种震动实在是太过轻微与短暂,就连乔治斯也是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有了反应。
“这是啥鬼……嗯?!”
“教长阁下!我们遭到了来路不明的火力袭击!”某个听上去略有点耳熟的圣血会成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主楼西南侧被击中!”
“被什么击中了?!”
“似乎是某种火箭弹,我们在空中观察到了飞行留下的尾迹!不过破坏非常有限,在穿透墙壁后,它们只发生了轻微的爆炸。我们怀疑这些火箭是从马尔马拉海的方向来的。”
“唔……难道这就是你藏着的牌吗?我的朋友?”乔治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望向一言不发的奥德修斯,“你的小船上的小玩具看来并不怎么中用啊。”
“……”
奥德修斯继续沉默着,但通讯器里却很快又传来了声音——这一次,报告者的语气明显变得惊慌了起来:“我们……有许多人开始感到眩晕和无力,我怀疑……也许那是化学……请关闭通风系……”
“可恶!这到底……呃……”
乔治斯猛地站了起来,将一只手伸向了不远处的某个控制台。但他甚至来不及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像一只被击倒的人形标靶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板上。当然,与他同处一室的我也好不到哪去:在嗅到一股令人反胃的酸苦味道后仅仅几秒钟,我的双腿就失去了力量,接着,这股强烈的麻痹感又爬上了我的脊柱、渗入了我的双臂与大脑,像一道道无形的锁链般将我全部的力量都封锁了起来,让我只能以非常别扭的姿态摔倒在地,活像是一只被切断了丝线的提线木偶。
值得庆幸的是,秋立马就跑了过来。她不但没像我和乔治斯那样瘫倒在地,甚至还有力气举起我的仿生义肢,并在摸索了一阵之后打开了藏在硅胶皮肤下的暗格。。
就像我们计划要做的那样。
九个小时前,奥德赛号船舱内部。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们的大致行动计划,”在花了大半个小时将整个计划的流程向我解释过一遍之后,盘腿坐在装满了鱼干、饼干、枪械零件、腌洋葱和其它补给品的吊床下的奥德修斯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而根据我的判断,只要执行这一计划,我单独行动的成功可能性是——”
“多少?”
“应该是零。”
“诶诶?!”
我轻轻地惊呼了一声,然后立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同时瞥了一眼船舱的另一头:在一整天的颠簸之后,秋已经枕着一只用帆布包裹起来的饼干箱子、缩在睡袋里进入了梦乡,而我们在讨论进一步计划时,也小心翼翼地放低了谈话的音量,以免将她吵醒——虽然从理论上讲,同样自愿加入行动的秋理应知道这些,但考虑到她那几乎会相信一切、而且完全藏不住事儿的性格,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在她入睡之后讨论这些。
“没错,虽然我有必要的手段,可以破坏自动防御设备、解除警报、打开被锁定的门,甚至还能骗过粗心的敌人的眼睛,但光是这些是不够的——指挥着那座要塞内的守备队的圣血会头目很可能是某个我认识的人,而且他只要知道我们会来,恐怕就会设计一些……针对性手段,确保我落入他设下的圈套之中,”奥德修斯用罕见的坦诚态度说道,“当然,他大概不会要我的命,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件好事。”
“圈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目标应该是将我困住——如果那家伙还没放弃过去的痴心妄想,那么,他或许会试着利用各种手段说服我与他联手,”奥德修斯耸了耸肩,“至于我们之间过去的关系、以及那家伙的实际目的,在目前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可以利用他的这种心态,我也许就能大幅度提高成功潜入要塞、并达成行动目的的机会。”
“然后呢?如果对方会刻意设下圈套,你打算怎么避开它?”
“我不会避开,”奥德修斯答道,“我会直接走进圈套——如果我的那位老相识真的打算劝说我与他联手,那我这么只要这么做,就肯定能得到一个与他直接对话的机会。”
“然后呢?你就会说服他们加入我们?”我说出了我所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性。
“错。正如他不可能说服我一样,我也无法反过来做到同样的事。不过,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还是能做到一些事……比如说,确保他肯定会出现在某个地点,而且‘恰好’会和你们在一起,”奥德修斯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刺刀,一边用刀尖剔着指甲缝里的不明黑色物质,一边解释道,“接下来,一切就得看你们的了。”
“所以……”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在这次行动中证明自己对我有用,就这样。”
光复历210年6月11日,马尔马拉海北岸,光复军未开拓区,当地时间0916时。
(秋的视角)
虽然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气味非常刺鼻、相当难闻,让我的肚子因为不断涌起的恶心感而陷入了一阵阵剧烈的翻江倒海,但除此之外,我倒是没什么别的大碍,至少没有像姐姐和乔治斯先生那样像一摊烂泥般倒地不起——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刚才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的奇怪味道,应该来自某种可以导致身体失能的非致命性化学战剂。而这又应该和之前那些人提到的“不明火箭弹”有关。是留在奥德赛号上的彼埃尔博士发射了那些火箭弹吗?这些毒剂又到底有多少?不过,我现在暂时没空进一步考虑这些。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与对整个行动计划一清二楚的姐姐不同,在上岸之前,不太擅长保守秘密的我总共只被彼埃尔先生和奥德修斯先生叮嘱了几件(据他们说)相当简单的事:首先,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决不能和圣血会的人员发生暴力冲突;第二,我必须和姐姐一起行动;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件事则是,一旦姐姐突然因为“意外”而无法行动,我必须立即采取对应措施。
除了位于手臂内侧、用来隐藏迷你通讯器的那个插槽之外,在姐姐的义肢里还有另外一处隐蔽储物格,可以存放一些小东西,而那支只比成年人食指略长一点儿的一次性注射器就被藏在里面。虽然我过去从没给人打过针,但好歹也在《战场急救手册》上看到过关于一次性注射器的使用图示、并且也学习过相关的理论知识,至少进行皮下注射这种事,我应该是做得来的……吧?
“唔……噢……多谢了,秋。”在我用颤抖的手指把那一小管药剂推进姐姐体内之后,姐姐先是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像刚刚爬上岸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气,然后才颤抖着坐了起来,“幸好这东西真的有效,刚才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尝试一次,真的。”
呃,虽然平时都会忘掉这件事,但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庆幸掌控着避难所城市内的一切的“圣父”当初换掉了我的肺部——我现在的半有机体人工肺叶除了能满足正常的呼吸功能,也可以为我过滤大部分危险的有毒物质。除了能直接烧灼气管和皮肤的糜烂性毒剂之外,很少有什么毒气可以对我产生影响。也正是拜此所赐,我才成了房间里唯一一个一直站着的人。否则的话,就算姐姐身上携带着解毒剂,我们也会陷入没人能注射它的尴尬境地。
“看来,你们那边的进展还算不错。”在仍然处于开启状态的通讯器屏幕上,奥德修斯朝我们摆了摆手,“为了换到这两罐从遗迹里发现的毒剂、外加那支解毒针,我当时可是替疯熊部落的那帮人代理了三场决斗。现在看来,这笔交易做得倒还划算。”
“不过,要塞里的其他人……”我问道。
“这些毒剂原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让人暂时瘫痪而设计的,只要吸入浓度不是特别高,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虽然圣血会的那些人对我和姐姐的态度一直都很差劲,但我果然还是不太希望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送命,“不过,既然你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用呢?”
“原因很简单,首先,这些玩意儿虽然能够通过干扰神经电信号传播而导致吸入者的暂时瘫痪,但效果不能持久,在安全剂量下,最多只能维持不超过一小时。而考虑到要塞上层建筑的空间,最多只能放倒他们十几分钟——而且仅限于被影响到的部分区域,”奥德修斯解释道,“换句话说,要塞里的大多数混蛋现在应该都还活蹦乱跳着呢,而且他们迟早会发现哪里出了问题。更重要的是,大部分还能用的自动安保系统应该都仍处于开启状态,凭我自己可没法全部突破它们。”
“呃——”
“总之,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我之前之所以能成功抵达这儿,至少有一半得归功于我们的那位老朋友的刻意‘礼让’。而除非让这下面的安保系统尽快停下,否则我不可能抵达‘钥匙’所在的那个房间、更没法带着它从这下面离开——只靠光学迷彩伪装这种小把戏是不够的。”奥德修斯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不断在一旁的小屏幕上更新着的一系列自动安保系统运作示意图,也大致证实了他的说法——如果我对那些五颜六色的图标、以及附在一旁的注释文字的理解没错的话,在这之前,乔治斯先生至少暂时关闭了近一半位于要塞地下区的安保设备、还解除了好几处本处于密封状态的防爆门的锁定。而现在,它们大多已经重新恢复了运转,让奥德修斯之前通过的路径变成了危机重重的死胡同。
“只要关掉这些设备就行了吗?我关!我关!我关关关关……欸?!”在我迅速选中了一系列表示安保设备的图标,并选择了“关闭”选项后,意料之外的事却发生了,“不行啊,奥德修斯先生,关掉这些设备好像……好像需要密码来着!”
“密码吗?那可就没法子了——”在听到这个词后,奥德修斯那总是雕塑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混合着懊恼与失望的神色。他紧咬着嘴唇,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拍了拍双手,“对了,秋。在你们所在的房间里,有没有一处看上去造型非常古怪,同时有两个隔得足够远的启动按钮的控制台?”
“这个……啊,让我瞧瞧……诶,真的有耶!”
“那好!你们两个,各自站到一处控制台前面!显示器上的灯光现在是绿色的,对吧?”
“嗯。”
“很好,这应该就是要塞内的供电系统总调配装置,它同样被设计为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被用于关闭主要电源!”奥德修斯说道,“虽然考虑到圣血会的一贯做派,这么做也许会造成一些计划外的风险,不过目前我们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圣血会的一贯做派?那是什么?为什么断掉电源就会有计划外的风险啊?虽然我仔细回忆了《光复军基础手册》第二章《我们的世界与我们的使命》里关于圣血会的全部介绍(我早就把这几段背得滚瓜烂熟了),但还是想不明白奥德修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话说回来,那些介绍本来也不怎么全面就是了。
“秋,莉莉娅,你们听好了:如果待会儿真的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立即从大门外右边的紧急出口离开,从外面的防火梯爬到楼顶去!无论要塞里的情况如何,都要留在那上面,尽量保护好自己。我会在拿到‘钥匙’后,立即设法营救你们,”在注意到了我的短暂犹豫后,奥德修斯立即补充道,“我保证。”
好吧,既然没有别的选择,那我们也就只能这样了。
那台控制设备确实看上去相当古怪,两座控制台之间隔着超过五米的距离,不可能由一个人同时按下按钮,这种设计显然是为了避免有人无意中出错、导致整座设施突然断电。难道奥德修斯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让我们两人一起来到这里的?算了,想这些也没用。“三,二,一!按!”
黑暗和寂静同时降临了。
由于暂时失去了电力供应的缘故,不但照明设备和房间内大大小小的显示屏都在瞬间黯淡了下来,甚至连封住房间入口的重型防火门也缓缓地朝着一侧打开了——看来,它们的故障自动保险装置应该是探测到了停电,并为了避免困住房间内的人而运转了起来。在门外,那条狭长的走廊同样也沉入了黑暗之中,在几盏自动点亮的红色应急灯的昏暗光照下,因为毒剂而陷入瘫痪的圣血会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走廊上,看上去活像是一地尸首。而那些悬挂在走廊墙壁和屋顶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装饰看上去则更加可怕了。老实说,就算是旧纪元游乐场里那些精心设计过的鬼屋,吓人程度大概也不会达到这里的十分,哦不对,百分之一吧?
当然,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一名合格的光复军战士。我当然肯定是不相信有鬼魂之类的东西的!虽然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确实产生了想要躲到姐姐身后的冲动,但我真的不是在害怕。真的啦……
“可恶……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干……干了什么?!”当大门开启后,一个虚弱而恼火的声音突然问道,“要是不想死的话……”
呃?为什么乔治斯那家伙居然还能说话?方才在我注射解毒剂之前,姐姐可是连嘴唇都没法子动一下。是因为毒剂的麻痹效果开始随着时间而消退了吗?还是他本身的强壮体格减弱了毒剂的作用?不过,出于对他的提防,我还是立即从门外倒下的圣血会卫兵身边捡起了两支步枪,把其中一支递给了姐姐。
“……好吧,还算……聪明……”挣扎着靠着墙壁勉强坐起来的乔治斯说道。不知为何,在看到我们拿起枪的时候,他居然露出了宽慰的表情,“当心,那些家伙……说不定就要来了,接下来……”
什么就要来了?
就在我感到疑惑的同时,一阵金属材料被强力扭曲时特有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嘎”声突然从走廊的对面传了过来。紧接着,一连串爆豆似的步枪短点射声、重物被推倒撞坏的闷响、以及惊恐的尖叫也随之响起,似乎有人正在和什么东西交战。
“呐,姐姐。那那那……那不会是奥德修斯先生遇到麻烦了吧?”
“我看不像——奥德修斯现在应该正在设施的地下部分行动,与这里相当远。而这些声音听上去……呃……更像是从下面一两层楼的位置传来的。”姐姐皱着眉头,同时与我一起动作麻利地从倒地不起的圣血会分子身上搜集着弹药,“对了,刚才奥德修斯说什么来着?”
“这个嘛……他好像说,在停电之后,因为圣血会的一贯做派,我们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之类的,”我想了想,“诶,对了,姐姐。‘圣血会的一贯做派’到底是什么啊?”
“那个……恐怕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当一声狂暴、野性,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嘶吼突然盖过了断断续续的枪声、哭喊声和嚎叫声时,姐姐猛地打了个冷颤,然后小声说道,“我……我之前也从前线部队的人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关于圣血会的崇拜活动,以及其它的……”
“不!不不不不——太岁在上!不,放过我们——”
在那声嘶吼再度响起时,两个身影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中冲了出来。那是两名圣血会的普通卫兵,或许是由于之前被部署在较低的楼层、没有受到毒剂太过显著影响的缘故,他们都还能靠自己的双腿正常行走,只不过步履有些踉跄。不过,从这两人极端惶恐的表情、以及语无伦次的哭喊来看,他们显然遭遇了相当可怕的事物。
而那东西就跟在他们的身后。
“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就在那两个连滚带爬的倒霉鬼冲进走廊后不久,一张看起来只可能来自传说中十八层地狱的脸从楼梯间内探了出来——如果把一只终末之年前的斗牛犬放大三倍、让它的犬齿增长与变粗两倍,再剃掉全部毛发、扯下表皮,只留下一层沾着恶心黏液的粉红色真皮层的话,最后得到的结果应该就会和这家伙有那么八九成相似……要是再往那家伙嘴里塞上一条蛇一样的分叉舌头的话,这种相似度应该就会增加到99%了。毋庸置疑,就像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横行的无数类似的糟糕东西一样,这生物也是“太岁”所创造的杰作之一,但它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唔咿咿咿呀呀呀呀——”见身后的那生物穷追不舍,之前跑上来的那两人发出了更加凄厉、足以让我在晚上做噩梦的哭号。事已至此,他们也顾不得对“太岁”的尊崇,同时举起了手枪和霰弹枪,狠命地朝着那变异怪物猛扣扳机。在几秒钟内,数十枚铜制和铅制弹药就像雨点般打进了那生物丑陋的面部与肌肉虬结的躯干,让大量皮肉碎块与鲜红的血滴一同四散飞溅……但在我看来,这些可怜的努力只不过是激怒了它而已。
“吼——嗷呜!”
“呀啊啊啊啊!”
随着丑陋的粉红色畜生巨嘴的一次张合,其中一名圣血会的伙计就此结束了他很可能既谈不上光彩、也不怎么波澜壮阔的一生。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那对粗大的犬齿几乎在一瞬间就穿透了他的胸腔,撕裂了肺部和心脏,因此他的苦难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又一次强有力的撕扯后,变异怪物的口腔内开始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巴嘎巴”声,很显然……欸,算了,为了我的心理健康考虑,最好还是别去进一步想象某些事情为好。
“那是你们的‘圣兽’,对吧?”就在我开始下意识地狠咬嘴唇、猛掐自己的手腕,希望能幸运地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噩梦时,姐姐却对仍然无力地靠坐在墙壁上的乔治斯问道。
“对。”
“以圣父的名义……我就知道,”姐姐露出了像是嚼了只苍蝇似的厌恶神色,“没错,情报部门的人说,你们圣血会的混蛋总是喜欢和‘太岁’制造出的畸形怪物混在一起,还把它们当成战兽和吉祥物饲养……但话说回来,这些所谓的‘圣兽’应该是被驯服的才对,为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吗?”在几次尝试之后,乔治斯总算是成功地让自己的身体坐正了。身体失能毒剂的麻痹效果正在他身上快速减弱,但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消失,“小姐们,你们要知道,就算是血统最好的马,也肯定会有暴脾气的坏家伙。甚至就算是人,也总有那么几个天生就喜欢搞破坏的混账王八蛋。而‘太岁’的造物更是如此——许多‘圣兽’会在被发现和驯服后继续产生新的变化,其中一些变化会让它们变得……不再那么听话。但很不幸,它们的神圣性不会因此而受到减损,所以我们只好把它们饲养,啊不对,‘供奉’在安全的地方,有时候还会劳烦它们干点活儿——比如说处置那些被抓来的异端和不受祝福者之类的。”
好吧,现在我知道那些装着加固的铁门、还特意在里面安装了厚重电网的房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了。我们刚才让整座要塞电源瘫痪的做法,也让这些神圣无比的丑八怪得到了出来放风的好机会——而它们显然不打算错过如此难得的快乐假期。
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快乐了。
随着那头怪物又一次挥动巨爪,另一名圣血会士兵也被打飞了出去。他的泵动式战斗霰弹枪的枪管被直接拍弯,护住躯干的钢片防弹甲也被砸出了明显的凹坑——不过似乎倒还留着一口气儿。在瞥了这可怜人一眼后,变异怪物立即对他失去了兴趣。看来,它大概并不是因为饥饿才对人们发起攻击,而纯粹是出于攻击和破坏的本能而这么做。
“呜呀呀呀呀——”
“开恩吧!不要——”
“求、求求您……”
大概是由于麻痹效果逐渐消散的缘故,横七竖八在走廊中倒下的圣血会士兵大多已经可以做出一些有限的动作了。其中一些明智的人很快就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并果断选择了继续趴下来装死这一保命妙法。但还是有一些脑子不够灵光的人开始四处乱动、大呼小叫,甚至试图向逼近的怪物祈祷……然后成功地引起了它的兴趣。在闲庭信步般地穿过走廊的过程中,这头“圣兽”先是撕掉了几个叫嚷的最响亮的人的脑袋,又踏扁了另外几个蠕动着试图逃离它的家伙,然后才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好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按照《光复军进阶战术手册》里的建议,在面对不适合与之交战的强大敌人时,进行隐蔽或者伪装是最合适的……不过我们现在一没地方可躲,二也不太方便倒下装死——虽然我不知道那头“圣兽”的智商或者脑形成商数到底是多少,但两个刚才还好端端站着的人突然倒下去“死掉”,任谁都会觉得可疑吧?
那么,既然没法选择这么干,那我也只能拿出光复军战士的勇气,和眼前的这东西决一死战了!
“喂!瞧瞧这个,怪胎!”在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我举起了从圣血会卫兵手里捡来的自动步枪,调到了全自动射击模式,然后对准正在逼近的那头粉红色畜生扣动了扳机。与使用小口径无壳弹的同盟标准突击步枪不同,这些做工粗糙的武器的口径、噪音、枪口焰和后坐力都大得吓人,还会持续抛出滚烫的弹壳。但是,虽说射击的噪音震得我耳朵发疼、晕头转向,后坐力让我的肩窝仿佛挨了一锤子一样难受不已,但无论如何,这种强有力的射击感受确实非常有效地缓解了我的恐惧与不安……至少在整个弹匣打空之前都是这样。
接着,我的后脑勺就挨了一记利爪……呃,当然不是。事实上,打中我脑袋的是姐姐的拳头。
“以圣父的名义!你这又是在闹哪样?!”
姐姐捂着红肿的脑门,一边抱怨,一边用哭笑不得的眼神看着我——而落在她脚边的瓷砖碎块、我手中几乎与地面呈90度角的步枪,以及我们头顶天花板上的一连串硕大的弹孔,已经充分说明了让她生气的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虽然刚才在开枪的时候,我又一次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谁知道这些做工低劣的枪械在全自动射击时的后坐力会大到这种程度?!要是有人对我说明的话,我至少不会扣着扳机不放……
“当心!它过来了!”就在我打算向姐姐抱怨时,乔治斯先生出言提醒道。
我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一名倒地的圣血会卫兵挂在腰上的手榴弹,但姐姐却抢在我之前把那块装满烈性炸药的铁疙瘩抓到了手里,然后拔掉保险销丢了出去。和偶尔会在做这种事时出差错的我不同(没错,真的只是偶尔!至少在实战中,我就出了那么一次错而已!),姐姐的投掷动作非常标准,冒着烟的手榴弹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飞向了向我们正疾奔而来的变异怪物……假如我们身处开阔地带的话,这枚手雷铁定会解决掉那家伙。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条走廊内的空间显然有些不够开阔:在接近抛物线的顶端时,那枚手榴弹撞上了天花板上的一处自动消防喷头,然后掉头朝着我们飞了过来!
不会吧?!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虽然情况已经到了货真价实的十万火急的程度,但让我感到些许骄傲的是,在这种时候,我居然还是一字不差地回忆起了手册里关于手榴弹的相关部分:很显然,在这种没遮没拦的走廊里,要找到掩体根本不可能,就地卧倒同样也不保险。但如果能在延时引信的时间耗尽之前把手榴弹重新丢出去,我们应该就还能逃过一劫……没错,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我应该来得及抓住弹跳到我们面前的手榴弹,然后就像这——
“呜啊!”
很显然,姐姐刚才也打着和我相同的主意、并且做出了与我相同的动作。而她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朝着相同方向跃起的我们俩正好撞在了一块、而冒烟的手榴弹则在我们之间的缝隙中飞了过去。
完蛋了。这东西的延时引信还剩多久来着?!两秒?一秒?不过,我们肯定是来不及转身去捡起它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就算卧倒也……
“去吧!”
虽然我当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那一秒钟里,我确实产生了一种感觉:或许真的有某个神灵一直在冥冥之中看着我们,并在这一瞬间决定对我和姐姐伸出援手了。仅仅一秒钟后,摔倒在地的我便惊讶地看到,那枚手榴弹竟然奇迹般地重新飞向了正确的方向。它在最后的时间里飞过了数米的距离,最后极为精准地扎进了冲向我们的怪物大张开的嘴里、落入了它的喉咙。
接下来的爆炸并不响亮、也不惊人,只不过是一声沉闷的钝响。圣血会那丑陋的吉祥物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大量鲜血与粉碎的内脏组织随即与硝烟一同从它体表的每一个孔窍喷出。甚至直到它倒下之后,浓烟仍然从这生物畸形的鼻孔里不断涌出,让它看上去像极了一头刚被斩杀的喷火恶龙。
“你们两个——”
虽然能摆脱迫切的危机让我感到了庆幸,但在注意到将手榴弹扔回去、让我们摆脱危机的到底是谁之后,我的后背一下子又开始发凉了:之前还只能坐在角落里的乔治斯已经站了起来,并大步朝着我们走来。难道是他那强壮得不正常的体格让他对毒剂之类的东西更有抵抗能力吗?不过,从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来看,我们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给我让开!”
铁塔般的黑皮肤巨汉迈着充满威慑力的大步,从被吓呆了的我和姐姐之间走过,然后伸出他那比我的大腿还粗的胳膊、一把抓住了一个正向我们扑来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头比被炸死的怪物还要大上一号、看上去活像是某种巨型蝾螈的生物。只不过,一般的蝾螈无论长得再大,都不可能在后背上长出大量一尺长的鬃毛,更别说在脑门上冒出六只圆溜溜的黑眼睛了。不过,虽然长相滑稽、还有着短得可笑的三对小腿儿,但这家伙又扁又宽的大嘴里那倒钩状的尖牙却是实打实地危险至极。要不是乔治斯用他强壮的胳膊强行摁住了那张嘴,姐姐很可能会在对方的袭击中被直接撕下一大块肉来。
难道乔治斯是为了帮我们……
“这里由我来对付!你们两个,进到里面去!”由于腾不出手来,乔治斯只能用眼神对我们示意——很显然,他在要求我们撤回他的指挥室内,“那扇门可以从里面手动锁上!明白吗?!”
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不过,如果这么做了,等到要塞里的人解决了这些四处乱跑捣乱的大家伙,我们肯定会又一次落入圣血会的手中。但如果……对了!刚才奥德修斯说什么来着?
“姐姐,我们从这边走!”
我拉了还在发呆的姐姐一把,然后伸手指向了位于走廊一侧的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在这扇门的上方,一块沾满灰尘与污垢的塑料牌上画着一个正朝门外跑去的绿色小人——那是过去统一的紧急出口图标,直到现在,避难所城市里所使用的仍然是相同的标志。
“等等!那上面是楼顶的天台!要是这些家伙追上去的话,你们在那儿根本无处可藏!”乔治斯注意到了我们的举动,但却腾不出手来阻止我们——虽然他已经压制住了那头蝾螈般的怪物、正一点点地反向折断对方的颈椎,但另一头长相类似的畜生却从他身边绕了过来,开始接近我们,“不想死的话,就到房间里面去——”
“呃……”已经将一只手搭在紧急出口门把手上的我迟疑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乔治斯应该不是在欺骗我们,但之前奥德修斯也保证过,只要我们呆在上面,他就一定会来援救我们。“那个,”我向姐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我们到底该……”
“告诉我,秋,你信任奥德修斯吗?”姐姐问我。
“那个……呃……是的。”我舔了舔嘴唇,接着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个回答并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而纯粹是来自我在那一瞬间的直觉。而就在我做出回答后,姐姐便拉开了紧急出口的门。
一阵凛冽、湿润的海风从门外刮了进来。
就像所有消防梯一样,位于门外的那段金属楼梯相当突兀地悬挂在墙壁外侧,正下方便是高达数十米悬崖。虽然有一段一米来高的栏杆隔在我和悬崖之间,但只要稍微将目光投向脚下,强烈的眩晕感就会让我的双脚酸软,心跳加速,甚至连朝前迈出一步都无比困难。
“秋!没时间磨蹭了!”见我走不动路,姐姐只好抓住我的一只手,强行拽着我在“之”字形金属梯上向上疾奔。而在我们身后,一阵黏稠的“啪嗒啪嗒”声与金属梯与重物碰撞的“哐哐”声混在一块,正在迅速朝我们接近,宣告某个恶心的家伙已经追了上来。
这可不妙,相当非常不妙。
“快点,秋!”在姐姐的拉拽下,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消防梯、抵达了这座古老建筑的顶部——就像乔治斯刚才说的那样,在这里,我们确实无处可躲:除了一处混凝土蓄水池,以及一座装满了各种锈蚀破损的通讯设备、看上去就像是一棵枯树的废弃金属塔台之外,这片天台上几乎空无一物。没有掩体,没有藏身之处,当然,也没有奥德修斯的身影。
“姐……姐姐?”当那头恶心的蝾螈状怪物(它比乔治斯对付的那头还要大一点儿)沿着消防梯攀上屋顶时,我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奥德修斯先生他……他应该会来帮我们的,对吧?”
“我想是的……”姐姐紧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同时拉着我慢慢后退。虽然她仍然拿着一支捡来的步枪,但枪管却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撞得弯向了一旁,变成了一件废铁,“奥德修斯应该会来的,他不会……呃?”在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海面时,姐姐突然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狂风噎住了嗓子。
在马尔马拉海暗蓝色的拍岸浪涛中,一艘细长的帆船正劈开波浪,朝着远离海岸的方向驶去,并在船身后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在这个距离上,我不但能认出装在船头的那门自制火箭炮和熟悉的三角帆,甚至还能看清正站在后甲板上的那两个人的脸:奥德修斯正与彼埃尔一道站在逐渐远离海岸的奥德赛号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们的方向。
“不……不要……”当那头怪物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摇头晃脑地朝我们接近时,我听到姐姐小声说道。我们相信奥德修斯的保证,所以才会来到这儿。
但他没有来到这里。
他也没有来帮助我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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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康尽欢
题图 《2067》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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