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问题
赫利俄斯刚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侧靠在隔板上，左手却习惯般地伸到脑后，熟练地将头皮从后掀开，发出头发搅在一起的嘶嘶声，露出嫩红的脑皮层，右手紧接着便精准地摸到了脑褶皱中一个神经突触的位置，把插在那里的数据纤维接入口给拔下，放到桌上，然后双手放开，头皮便“啪“地一声，像是扯开的弹球一样瞬间贴回了脑皮层。
电脑上弹出叮咚的提示音，代表着他已经拔线下班，时间来到了晚上九点，他开始觉得饿了。他听到了对面同事们的聊天声：
“你怎么又去换了腿，还挺好看，这是最新的奥利萨同款丽姿型曲线腿吧？”
“那当然，奥利萨上周演唱用的限量款，全球就一千份，我花了好大价钱才买来装上的，这贵的装上以后，气质就是不一样。”
“我也想去换一个，你看我这个粉红恋人温柔型少女腿才换了三个月，他们就新出了一个紫金浪漫加强版温柔型，全面优化旧款走姿，搞得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光着腿走路了，所以你看最近我都穿长裙。”
“那你还不如买丽姿型，贵是贵一些，但是显瘦，走姿也一定好看，可比什么运动型、日常型、居家型好多了。”
关于“丽姿型”，赫利俄斯是听说过的，漫游者公司针对市面上所有机械腿不够美观而专门为都市丽人设计的型号。他也有机械腿，不过是运动型的，还是两年前的老式了，不过他并不介意型号的新旧问题，他觉得耐用就好，或者要买就买所有设备都是最好的运动型号。像是这种丽姿型号，赫利俄斯知道里面的门道，就像几十年前的超薄型电脑一样，为了美观舍去了一切好的部件，他觉得这就是骗人。
“驱动走路的GT207轮机换成了GT107，这是智商税……”赫利俄斯干巴巴地想插上一句，然而说话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听见，甚至互相开始卸下了腿，想要交换感受一下。赫利俄斯自讨没趣，尴尬地挠了下头，站起来假装收拾桌面。他其实一直都不擅长社交，有时候纯粹是好心给别人提建议，却总是得到白眼或者干脆被忽略，他想不明白，所以他朋友一直很少，一遇上社交场面就如履薄冰。所幸……赫利俄斯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滴着鲜汁的红烧牛肉——他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妻子是他的避风港，因为她从来没生过气，赫利俄斯有时候觉得她甚至温柔得有点不像人——她居然能花两个小时把一颗萝卜雕成牡丹，点缀在烧好的牛肉上，而他从来不吃。这是他的福分啊！
想到这，赫利俄斯再也不想花半分钟待在公司，他真想立即飞奔回去，把妻子抱在怀里，抚摸着她丰满娇嫩的肌肤——他妻子也是少有的完全没有义体化改装的人，如今原生的皮肤尤其难得。
他快速地整好衣襟，奔出门，搭上给义体充电的电桩电梯，门口浑身度铬的智能迎接员木然地说着“恭喜下班”。离开电梯后，又随手在右臂的义体上预约了一架AI无人车，不到一分钟，无人车便按着喇叭从天而降。赫利俄斯上车后卸下了双腿，把自己的身体插入到无人车的沙发里，沙发自动转了一个舒适的角度面向汽车屏幕，屏幕上正播着二十年前一起杀人案件——一个名叫狄俄尼索斯喜欢身着十九世纪福尔摩斯式的侦探服的男人杀了他的妻子，因为他怀疑他妻子是合成人。至于为什么怀疑，男人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他一口咬定自己的妻子早就死了，而现在这个妻子是用合成人替换的，目的是为了通过妻子控制他。当然没有人相信男人的鬼扯，所以男人被判了十五年的刑。虽然二十二世纪因为人口下降的问题，已经废止了死刑，但是赫利俄斯还是觉得判的轻了，居然会有人相信这种阴谋论，他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想到自己家里那么温柔贤惠的妻子……
赫利俄斯回到了家，他一进门便甩掉了手上的包，像个孩子一般跃到沙发上，把全身陷了进去，感受着鼻子里传来的烧好的牛肉浓香，脸上是妻子粉嫩的细手拂过，他觉得一切都很安心。
“今天怎么那么快回来，晚饭才刚烧好。”
“想你了。”赫利俄斯把妻子搂过来，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妻子抚摸着赫利俄斯的头发，像抚摸着一只猫：“先来吃饭吧，我都做好了。”
赫利俄斯如梦初醒，从怀里抬起头，看着妻子美丽的蓝眼睛：“你先去端菜吧，我给右手换几个零件。”
妻子去厨房端菜的时候，赫利俄斯修理着右手，眼前突然弹出了电力缴费单——又达到了最贵的一阶。他觉得有点奇怪，去年从来没用过这么多电，今年比去年翻了快两倍。但他没想太多，因为即使是翻了快两倍，电费也依旧是九牛一毛。可能是电费涨价了吧？他想着，随手就把电费付了，妻子刚好端着美味的晚餐上桌，他看见他最爱的红烧牛肉正渗着美味的汤汁，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亲爱的，在看什么。”妻子关心的问道。
“哦，刚刚看了一下电费单，今年的电费有点超支……”赫利俄斯随口提了一句。
“啊！”妻子坐下来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应该电费涨了吧，我也没看。”他回道。
“你看过用了多少电吗……”妻子撇过头，没有看他。
“没有。”赫利俄斯突然觉得妻子有点太在意这件事，“反正也不多，我就直接付了。来，一起吃吧！”
“我提前吃了一点，还不饿，你先吃吧。”
“只是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你吃，我喜欢看着你吃，你吃饱了，我的心情也会变好。”
“你把我当宠物了吧。”赫利俄斯嘴上说着，心情却很好，胃口也随之大开。他最喜欢夫妻之间的拌嘴，他觉得这是他存在的证明，他觉得很安心。
“今天的牛肉辣椒粉加了三勺，花生油两勺，酱油四勺，还有半碗的碎葱花。“
“是我最喜欢的口味！”赫利俄斯回道，他知道妻子做菜从不失误。
酒足饭饱之后，便是深夜了，赫利俄斯躺在床上，看着妻子深蓝的眼睛，他觉得妻子是世上最完美的人——他最喜欢妻子的两个部位，一个是眼睛，一个是胸部。然而他晚饭实在吃得太饱，等到妻子陷入熟睡，他还能听见厕所水龙头一分钟滴了十六次，窗户外的玻璃被挂过的高楼风拍打。虽然他可以通过右手义体连入智能管家把厕所龙头关紧，但他还是想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半夜的客厅缺少了妻子身影，总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赫利俄斯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廊中，寒风从窗户溜进，像是陌生人的冰手触碰他的脖子，他的义体发出情绪紧张时的滴滴报警声。正在这时，赫利俄斯感觉到脚下一硬，他打了个踉跄，回头望向着差点害他摔倒的异物，惊奇地发现那里反射着诡异的寒光，原来门口多了一袋装垃圾用的铝箔袋！
赫利俄斯突然觉得不对劲，妻子一向不会在家里留垃圾，共同生活了好几年，他太熟悉妻子了，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东西。他这么想着，突然表示好奇的数据流从他眼前飘过，于是他拆开了铝袋，却跌破了他的眼睛——这哪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居然是今天他没吃完的剩饭，被倒在了这里。他失望的站起来，心里想着妻子果然是忘了吗，就要继续往厕所走，走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不对！那不是剩饭！”他折回去，把铝袋全部打开，这分明是被咀嚼过的饭菜！
妻子吐了？他第一反应是这样，然而他低下头，用前段时间刚改进过的德犬型鼻子闻了闻，他十分确定里面没有胆汁和胃酸的分泌物，这一定不是妻子的呕吐物。
那是什么？赫利俄斯迷茫了，他调动着脑袋里储存的所有数据，却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想不到。
他决定先放着，明天看看还有没有。
第二天，赫利俄斯躺在床上，看着妻子整理完厨房后，才进入房间。半夜他又偷偷溜了出去，果不其然，又多了一袋铝箔袋。
第三天，他照常在妻子睡了以后，偷偷溜出来，又发现了一袋新的铝箔袋。
第四天，当他再准备要溜出门时，妻子突然惊醒，扶着赫利俄斯的肩膀直说不舒服，便急忙去了厕所。赫利俄斯随即跟着出去，却意料之外地没在门口发现新的铝箔袋。他突然有个恐怖的想法，他用运动型义体的功能隐藏了自己的脚步声，然后偷偷摸到了厕所的门边，透过厕所狭小的门缝，他看到了一个永世难忘的恐怖景象——她的妻子仰着头，把下颚直接往下一掰，像是脱臼一般，接着便用手从嘴直插到胃里，几乎整只手臂都要没进去，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袋还未封装的……铝箔袋。
赫利俄斯再也感觉不到安稳了。
目睹妻子异常的第二天，他回到了家，妻子迎了上来，想给他一个例行的拥抱，他却故意避开，顺势直挺挺地摔进沙发里，让他的躲避显得没那么刻意。
“啊，亲爱的，你怎么了？”妻子关心的走到他身边，想要抚摸一下他的额头。
“我？我没事……你去看看晚饭吧，我躺一会就好。”赫利俄斯把头埋进枕头，把身体转向沙发里侧，像是要睡觉一样——他看见妻子偷偷的擦了一下手。
“那，亲爱的你睡一会吧，我先去做菜了。”赫利俄斯从枕头露出一只眼睛，瞄着妻子慢慢走回厨房，他看见妻子用毛巾再次擦了擦手。果然有问题！他心里想着。紧接着，他又看见妻子往他最爱的红烧牛肉里加了三勺的辣椒粉，两勺的花生油，四勺的酱油，以及……还有半碗的碎葱花。他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从来没有看过妻子做菜，但他觉得妻子今天放的料有点多。她想干嘛？赫利俄斯心里冒出了冷汗，因为她妻子从来不会乱加料。
妻子煮好了菜，端上了桌子，赫利俄斯假装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扶着沙发走到了桌边，妻子想要扶着他，他拒绝了。
“要去做个义体检查吗，你的义体已经两年没有安检了。”妻子关心道。
“我很健康！”赫利俄斯突然有点生气，“你想盼我死吗！”
妻子显然被他突然的生气吓到了，一下愣在那里。
“我只是不舒服，我没生病，义体还好的很！”
“我只是关心你。”妻子说着，给他夹了一块肉，“不舒服就多吃点吧。”
“你干嘛给我夹这块肉。”赫利俄斯质疑道，“我不舒服不太想吃。”
“亲爱的，多少也要吃点呀，不舒服可不能饿着肚子。”
“我说了我不吃！没听见吗！”赫利俄斯不知哪来的脾气，居然一把掀翻了菜盘。菜盘碎裂在地上的声音就像他心里美梦的破灭。然而妻子只是尴尬的一笑，她待在原地，居然也出现了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摔了盘子后如何面对妻子，所幸躲进房间里睡觉。他猜妻子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他要睡着。
然而真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发现妻子居然一言不发地躺在了他的身边，主动钻进了他的怀里，没有生气，任凭他的双手紧紧搂住。他突然意识到，妻子如此温柔，已经不像个人了。这不是爱，更像是机器给出的程序。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难道她真的是……他突然对怀里的这个人感到无比陌生，而后又是一种抱着陌生人的恐惧。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居然一点没意识到，身边最亲密的人突然就被换了……
赫利俄斯越想越不对劲，他决定请私家侦探调查一下妻子。
他来到一个隐藏在下水道入口的房子门前，插入他的右手义体，随即一道扫描的红外线光束对准了他：“赫利俄斯，装有阿奎那运动型足肢，奥古斯丁运动型臂肢，路岐司扫描仪，脑皮层接收器……身体价值评估23万，虚拟资产56万，风险等级低，达到最低准入标准，准许进入。”
钢铁的小门横向缩进墙壁，赫利俄斯看见正对面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穿着十九世纪福尔摩斯式侦探服的人，他厚实的木桌把他一半的身体藏在了背后，只露出撑着下巴的肩膀。
“能找到这里，看来是大事。”侦探的声音有一种肉体的共鸣腔发出的美。
“跑了十几个侦探所了，最后都被赶了出来。你这是最后一家了。”
“为什么被赶。”
“他们觉得我是来找茬的，说我的委托太荒谬了。”
“说来听听。”
“我的妻子，她……”
“家庭问题不接。”
赫利俄斯有点崩溃，他颓然地坐在桌前：“那就没有人能发现我妻子是个合成人了……”
“你再说一遍。”侦探的头抬了起来。
“我发现我的妻子是个……”赫利俄斯没来得及说完。
“接了。”只见侦探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用手指了指右边的屏幕。赫利俄斯过去点了一下，他的眼前自动扣除了费用，他有点恍惚，没想到这个过程如此之快。
“我跟你交代一下来龙去脉……“
“不用。”侦探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
“你的资料已经传过来了。”侦探给他比了一个“一”的手势，“一个月后等我联系你。”
赫利俄斯这一个月过得很不安稳，他不再爱回家了。妻子仍如往常一样，温柔细心地照料着他，可是赫利俄斯越发这温柔来得诡异，每当妻子展现出她的温柔，赫利俄斯都在心里默念着“我爱妻子！”、“我爱妻子！”，让自己不要被欺骗。他加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也不再吃妻子做的晚饭，而是选择直接给义体充电。他常常在半夜听见客厅脚步的走动，可是他一睁眼妻子就在身边。他偷偷摸出客厅，结果是黑压压的一片，丝毫看不见人影，他发现他再也没有在门口看见铝箔袋，他怀疑之前的发现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终于在煎熬之中等到了侦探的信息，他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地址——就是侦探所的位置。
赫利俄斯再次前来，还是觉得异常陌生，这不像正常人工作的地方。当他走进房间时，侦探坐在桌前，早已恭候多时。
“结果……怎么样……”他试探地问道。
“有个问题。”侦探从帽檐下露出了一张充满褶皱的脸，昏黄的灯打在上面像是生锈泛红的废铁——看起来有五十多岁。
“你想想，你跟你妻子，最长的一次分别，是在什么时候。”侦探说道。
“什么时候？”赫利俄斯思考了一下，“一年前吧，出了一个多月的差。”
“中间一点都没见吗？”
“没见，只是互相用着义体聊天。”
“那你的妻子没有义体，为什么能跟你用义体聊天，你难道没想过吗？”
“啊……”赫利俄斯懵了，“那……”
“她是不是只有这一次跟你用义体聊过天。”
“好像……是这样。”
侦探没有再说话，他隐藏在宽大帽檐下的眼睛突然闪了光，他从眼眶抠出自己的右眼递给赫利俄斯，“你自己接上看一下吧。”
赫利俄斯颤颤巍巍的接过侦探的右眼，犹豫地放在眼眶前。侦探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补充道：“真相全在眼睛里，但是，当你戴上它，你的生活就会翻天覆地。”
赫利俄斯一咬牙，最终用力的塞了进去。他爱他的妻子，所以他越发不能容忍现在这个疑似合成人的妻子。
赫利俄斯的眼前闪过一片蓝色，随即具象化的数据流如同极光一般在他的远方展开，他像是被打碎成二维的形状直挺挺地被一股蛮力拉进了这片数据流中。当他适应了这一切诡异的体验后，他发现自来到了熟悉的家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客厅。不对，不是空荡荡的，他看向四周，当他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发现侧躺着的妻子时，他终于明白今年的电费为什么超支了——他看见他最爱的深蓝色眼睛，此时居然被妻子紧紧地握在手中，而在眼睛之后，是镀铬的十字型充电插口。怪不得他之后再也没找到铝箔袋，原来妻子根本就没有吃东西……
他眼前的场景突然一转，那是一个医院的场景，他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往一个柜子里翻，然后拿出了一个磁带，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把磁带插进左手，他听见义体开始无感情的播报磁带的内容：“玻尔塞伊斯，女，26岁，因脑癌医治无效，今晨去世。根据本人遗愿，其意识上传至漫游者公司，供其研究使用，漫游者公司利用上传的意识，将其复活到新的一比一还原的身体内……”
“结婚那么多年了，你居然都没发现妻子的病情。”侦探在场景之外跟赫利俄斯对话。
“身体有部位坏了，装上新的就好了。她没有经过义体改造，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赫利俄斯觉得有些愧疚。
“这就是我的调查结果，在你出差的哪一个月，你的妻子就因脑癌去世，现在陪伴你的这个人……”侦探的眼睛的记录戛然而止，赫利俄斯摘下眼睛还给他。
“我的妻子……不……现在这个陪着我的人……真的是个合成人？”虽然早就有所怀疑，但当真相昭然于世，他发现自己接受不了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侦探少见的流露出了感情。
“这是科技罪恶的产物，这群机械脑的合成怪物不懂思考，没有意识，它们只是把你最亲爱的人的记忆给借了过来，然后充当他们，当你毫无防备地接受了他们后，这个罪恶的机械脑最终就会取代你最爱的人，连你的记忆也一并修改，你爱的人的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据都会消失！这根本就不是爱，这是控制，这是颠覆，这是恐怖行为！”
赫利俄斯觉得侦探的话很有道理，他恍惚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侦探，不知所措。
“那我……该怎么办……”
“杀了她。”侦探斩钉截铁。
赫利俄斯没有再多说，他把自己的右眼按了回去，起身离开前，幽幽地问了一句：“侦探，可以知道您的大名吗……”
侦探看了他一眼，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才缓缓地说道：“我叫狄俄尼索斯。”
赫利俄斯决定和现在这个冒牌货摊牌，但他并不想听侦探的话。他选了一个妻子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地点，把它约了出来。
“亲爱的……怎么突然想着，出来约会了。”他听见了它娇软的声音，和妻子的一模一样，他的心跳加快了，可是他用力按住了他的心。他告诉自己不要被迷惑。
他转过头，却出乎意料的看见它打扮得光鲜亮丽，就像十八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它真当成约会了吗。赫利俄斯突然发现他们真的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
“不是约会。”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啊？”它愣了一下，但仍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不要用我妻子的笑容看着我！”赫利俄斯爆发了。
“亲爱的……你……怎么了？我不是你的妻子吗……”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是的，你不是！你当然不是，你从一年前开始，就不是了。”赫利俄斯扭曲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只见它终于露出了难得的愁容。
“什么时候开始的。”赫利俄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静。
“一年前，你出差那个月。”
“你这个……”他想了一下措辞，“没亲妈的贱种！”
“亲爱的……你不要这样……”它哭了，这是赫利俄斯从来没见过样子。
“不要叫我亲爱的，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不爱你！”
“亲爱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妻子。”
“因为你就是个没亲妈的合成人！
“我为什么不是你的妻子，就因为的换了一个身体和脑袋吗？可是……可是我一直是我啊！一直那样爱着你。”
“你有的只不过是我妻子的记忆！你根本就不是我妻子！你根本不懂得爱！”
“难道……你认为我是你的假妻子吗……”
“还用我说吗！不想承认？那我就问一句，这里是哪里！”赫利俄斯看见妻子哭泣的脸突然愣住，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银翼山”它幽幽地回复到。
“哈哈，你果然会这么回答，搜一个地点多简单，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我的妻子一定清楚我在想什么！”赫利俄斯开始得意起来，他觉得自己终于揭露了冒牌货的谎言。
可是，它并没有给赫利俄斯继续得意下去的机会：“我……当然知道……我们在一起的第一晚，你带我去看了《银翼杀手》，如果……你不是那么喜欢的话，是不会选择这部电影的。所以这银翼山，成了你最爱的地方，我才以为，你要跟我约会……”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明明才跟我相处了一年……这不对！”惊讶的一方到了赫利俄斯这边。
“我跟你相处了七年，我还知道你最喜欢吃红烧牛肉，因为你去餐厅一定会点，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它说道。
“你……你真是我的妻子吗……”赫利俄斯开始头晕了。
“我一直都是……”妻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为什么因为我换了个身体和脑袋，就不承认我了……我也想活下去，我想跟你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可是……可是你……”赫利俄斯发现他说不出话了。
“亲爱的，你看你的身体都快全换了一遍，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她说道。
“我……我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反驳不了。
“亲爱的，你爱我吗，你爱。可是你爱的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意识，还是我……”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