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火——炕上的老汉与机器人

老汉磕烟灰的动作在半路停下了，他瞅到远处那个金属罐头的反光，即便在起雾的清晨也很显眼。老汉猛地起身，嘟囔着一步步挪回屋里。屋里热腾腾的，炕正烧的火热，老汉脱了鞋，坐回炕上，炕火的温度让他安心，他有点困了。这是他最熟悉的位置，也是剩下的为数不多他熟悉的东西。老汉迷迷糊糊的听到敲门声，不轻不重。他咳嗽了一下，说：“进来吧，门没锁。”门开了，进来的Ⅲ型机器人裹着一件深色大衣，他跨过门槛，轻轻关上了门。“坐吧。”老汉拿烟枪指指对面的炕位。Ⅲ型注意到电子烟枪末端的刮擦，只覆盖了面部的二代仿生皮肤微微起皱，但模拟的嘴部动作并没有完成。他也脱下鞋子，盘腿上炕。“火是不是烧的太旺了？”Ⅲ型轻声问，他的系统在自动检测房间的温度等级、空气质量，他发现一氧化碳浓度有点高，转身把门开了一道缝。“习惯了，以前每年冬天都这样。”老汉并没有看他。“要不要换套保暖系统，我们公司新推出了一款低能耗全包式空气管理设备，保证您一天24到40小时的最佳体验。”Ⅲ型一字一顿的说完了后半句话，他的面部皮肤开始打皱。老汉坐在暗处不吱声。“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公司的内部设定，说到有关的东西就会自动插入广告。”Ⅲ型摸了摸脸部，好像在确认皮肤没有脱落。老汉慢慢摇摇头。“也是，说起来要还原这一套炕火还挺麻烦的，当时费了不少功夫才搜集到影视资料，在这边做这个也是个新鲜活。”Ⅲ型咧嘴做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老汉抬头看看他，似乎也想笑一笑，但结果只是让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老汉指了指桌上的果盘，说：“吃点瓜子。”Ⅲ型有点犹豫，最后伸手拿了一个，举在嘴边，又放下。【系统提示，您的当前款型没有装设消化系统和进食器官，电力供能会保障您的最高工作效率，如有相关需求，请根据服务协议优先购买本公司产品】老汉愣愣的看着他做完整个动作，然后把视线移出窗外，结霜的玻璃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吃的还好吗？”Ⅲ型问。“挺好的。”老汉好像高兴了一点，“就是这边不种倭瓜，喝不着倭瓜汤。”“是啊，这边的土地不太适合种那个。“系统同时告诉Ⅲ型，倭瓜，通称南瓜，在80年前已经灭绝，同时推荐一款【南瓜调味料，最新科技还原您的最高要求】“闭嘴。”Ⅲ型在内部输入指令。【对不起，您无权进行此项修改。如要进行修改，请咨询公司工程部，联系电讯………需要我帮您接通吗？】Ⅲ型揉了揉眉头，人造皮肤传来冰冷粗暴的信号。“你单位那边怎么样？”老汉冷不丁问。“挺好的。”Ⅲ型不假思索的说。又是内在指令，他有点恼火，公司到底加了多少东西进去。“一周能休息8个小时。最近议会在讨论一项法案，适用于我们这样的..”他看到老汉的表情，没继续说下去。“不用操我的心。”Ⅲ型又做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吧？腿部理疗还是要继续做的，现在大部分人都装了义肢，生物疗法有点古老了…”“为啥是这样？”老汉突然问。“什么是什么样？”Ⅲ型有点慌，他开始准备自己之前模拟过无数次的解说词，包括已经解释和没有解释过的，关于人体冷冻，关于意识上传，关于公司的全身义体化合同，关于住在其他地方的花费……“为啥不让俺跟你娘一块儿埋在地里？”老汉声音哑了。Ⅲ型的心猛然一沉，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器官。【系统检测到模拟电讯号出现波动，正在输入缓冲讯号】他感到好多了。“俺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世道，但俺知道娃你为了救俺花了多少钱，俺真的不想再拖累你了。”【加大缓冲信号输入，模拟内啡肽信号开始注入】“俺不知道娃你现在还剩下啥，但俺想让你过好点，别在俺身上花钱了。”老汉声嘶力竭。【信号激荡达到预警级别，正在进行意识重启】

Ⅲ型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提示，您已超过休息时间，请返回公司或前往就近的工作站进行工作，超出时间将从下次休息时长中扣除】云雾散开，【重复，您已超过休息时间，请返回公司或前往就近的工作站进行工作，超出时间将从下次休息时长中扣除】他看到窗外的中心商业【重复，您已超过休息时间，请返回公司或前往就近的工作站进行工作，超出时间将从下次休息时长中扣除】大厦跨过天际。【重复，您已超过休息时间，请返回公司或前往就近的工作站进行工作，超出时间将从下次休息时长中扣除】

他的系统仍然在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