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别想逃》十六‖染羡
是夜，雷雨交加。
丫头们絮絮叨叨的小声抱怨着恶劣的天气，手上麻利的将一排窗户挨个关上。
魏无羡闭着眼睡在空荡的大床上，辗转反侧，额上冷汗交加，嘴中呢喃呓语。
“……我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你！……”
北堂墨染清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那绝情的话语就像是一支支锋利无比的刀剑狠狠的刺在他的心上，直到遍体鳞伤。
他站在原处，伸手不及，脚下动不了步子，嘴中想说的话卡在了候间。无法阻止，无法言语，无法解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堂墨染毫无留恋的离开。
“不要走，不是那样……信我……！”魏无羡拼命地甩着头
“轰隆——！”又是一阵震天响的雷声。“不要——！”
魏无羡一声惊叫，人已坐直了身子，脑中一片清醒。苦笑着自嘲，又是梦。上次还梦到北堂墨染提剑刺进了他的身体，这次算是好的了。
听见这声惊呼，门外守夜的丫头，连忙推门进来，是春夏。
她跑至床边，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为魏无羡擦去额上的虚汗，神色紧张。
“王爷又做噩梦了？”春夏轻声问道。
魏无羡挡开她为自己擦汗的手，摇摇头，“没事。”
屋外大雨潺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黄豆般倾洒在地上。
魏无羡的后背阵阵犯疼，“去拿暖骨膏，帮我后面擦擦。”
“是。”春夏应道。
然而未等她迈出步子，魏无羡想起一事，摆摆手，“不用了，本王忘了，本王把那东西放进了墨染哥哥的行囊里。”
偷偷的，北堂墨染并不知道。但愿他能看到，这样的雨夜，他怕是也酸痛的不能入睡吧啊？”
春夏一愣，那东西是皇上赐的，仅此一盒，珍贵的很，“王爷怎不留点下来……”
“本就不多，忍忍就过去了。”魏无羡又躺下钻回了锦被中，明明是盛夏的时节，身上却阵阵犯冷。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没有北堂墨染之前，他每日睡得好好的。现在北堂墨染突然走了，他却每每都睡不好了。
魏无羡把薄被往身上狠狠地裹了裹，“你下去吧，本王睡了。”
“是。”春夏乖巧的应道。
黑漆漆的屋子里，偶尔有几道闪电照的屋内一阵白亮，转而又暗了下去。
一盘一盘铺着金边红布的东西被拿进了屋子，不用想也知道，那红布下的必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王爷，这些都是皇上赐给您的。皇上让老奴给您传话，让您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小看了旧疾，抽个空子，皇上会还会同皇后一起来看看您。”
主管公公陪着笑脸道。魏无羡点头，表示知道了，却丝毫未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林总管，你每日跟在皇兄身边，可否知道边境的事？”
自从皇帝知道了魏无羡突犯旧疾，便将他与一切事务完全隔离，没事也不让他再往宫里跑，又拨了更多的兵力日夜看守他的王府。
林主管低头沉吟半响，有点为难，“不是老奴不愿讲，实在是皇上交代了……”
“你就稍微透露一些，皇兄不会知道的。”
魏无羡诱惑到，使了使眼色，一边的春夏立马塞了一大锭银子。
那林公公连忙推脱，当场便吓得跪在了地上。“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
“就当本王花钱跟你买点信息，皇兄那里一切有我顶着，不会牵连到你！”
魏无羡皱着眉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当下威胁道：“不过，你要是不说，我就向皇兄告你的状，你当不了这个主管，自然有人能当。”
“……老奴说，老奴说。”林公公鼓起勇气，这逍遥王当真是他惹不起的，谁都知道皇帝最宠的就是这个弟弟，“老奴只知道，大军受到了风沙围困，又逢前日暴雨倾盆，着实受了些损耗，再具体的，老奴就不知道了……”
魏无羡看着他，知道再也榨不出什么有用消息了，才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目光定格在远处轻雾迷蒙的眉黛之山，这样小小的问题，应该还不至于能难倒墨染哥哥吧。
边境魏军大营。几位将领围站在地图前，北堂墨染位居首位。
他一去，蓝曦臣立马从主将变成了辅将，心中的不满不言而喻。一番商讨后，北堂墨染总结道：“晋贼的兵力已所剩无几，防线自当不攻自破，明日我们便长驱直入，打好这收尾的一战。”
众将一致赞同，决定后均退出了帷帐。待众人走后，西风烈探着脑袋，走了进来。
“有事？”北堂墨染低着头问道，对于西风烈这样进来都不用通传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没事。”
北堂墨染疑惑的抬起头，“怎么了？”
西风烈有些为难，半响说道：“明日一战赢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京都了。”
“嗯。”北堂墨染不置否认的‘嗯’了声。
见北堂墨染没什么反应，西风烈又迟疑着开头道：“将军可想好了，回去后，要怎么和……我是说，和王爷……”
北堂墨染冷着脸瞪来一眼，西风烈立刻闭嘴，“连你也被他收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是无孔不入。
西风烈连连摇头摆手，“不是不是！”
北堂墨染出征前好些日子都住在军营，连王府的门都没踏过，整个人是冷冷的，半点惹不得。
他们这一干将领都看在眼里，觉得一直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于是这次正好西风烈与北堂墨染一道出征，众人便把这艰难的劝说任务交到了他的头上。
西风烈欲哭无泪，却又众怒难犯，这才心里打着鼓，趁着将胜之际，试探着开口。回去总得有个交代不是？
北堂墨染却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理他，关于魏无羡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一击不成，西风烈深呼一口气，撞着胆子再次开口道：“将军，你试着想想，说不定那件事和王爷没有关系呢？你看，他还给你装了那个，王爷是真的很喜……”
“够了！”北堂墨染一声喝止住他想说的话。看也不看那个被晾在一边动也不曾动过的精致小盒。
他以为这样，他就会原谅他，他就会感动，异想天开！
西风烈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傻子都看得出来，北堂墨染很生气。
“出去！”
北堂墨染沉声道。眨眼功夫，西风烈便不见了身影。
自那日宫中遇刺，便有人传言，出事时是有人推了谢嫣然一把，才撞上了那迎击的长剑。
试问当时在场的，有谁会无事将注意力放在谢嫣然的身上，还要表面佯装成是为皇帝挡剑的样子。魏无羡，除了他，北堂墨染别无想法。
让北堂墨染没想到的是，垂死的晋军还不忘作最后的挣扎。适逢那日又是黄沙大起，更为晋贼的计划提供了地利条件。
魏军遇袭，大军都走散了，不少士兵还步行陷进了事先设好的陷阱，被黄沙从头掩埋。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那人看到北堂墨染喜出望外，连忙顶着风沙往这里跑来。
银白色的盔甲，北堂墨染认识，是蓝曦臣，当下便放下了戒备。
越到近处，北堂墨染却越觉得不对劲了，他大步迎去，直到那‘蓝曦臣’脸色忽变，狰狞着提剑砍向北堂墨染，北堂墨染才看清楚，这人分明不是蓝曦臣，只是着了一身一模一样的盔甲罢了。
原以为是个难缠的对手，北堂墨染却打得轻松。那假的蓝曦臣也注定运气不好，北堂墨染尚未至他于死地，便自己踩中了陷阱，整个人陷了下去，估计这辈子再也上不来了。
北堂墨染不解愤的拿手中的长期对着那个看似无恙的陷阱表面又戳了一枪。
“将军？”西风烈不解问道。
“这人不是蓝曦臣，假的。”转而又提醒道，“大家小心，这附近也有陷阱，跨步前先探探。”
虽然那日遇袭，但魏军最终还是突破了重围，拿下了义城，把晋贼打回了自己的老巢。
可回营后，蓝曦臣是真的不见了，不论派了多少人都找不到。这时便有蓝曦臣一党的士兵出来指着北堂墨染的鼻子说，当时看见是他亲手杀了蓝曦臣，后来蓝曦臣的尸体还陷进了黄沙陷阱中。
“那人不是蓝曦臣！”北堂墨染再次申明道，他看的真真切切，更何况是那人先提的剑向他看来，分明就是敌人。
“当时黄沙漫天，所有人都没看清楚，只有北堂将军看清楚了。说他不是蓝将军，那便就真的不是蓝将军了么？！”
这话说得明白，仅凭北堂墨染一面之词难辞其咎。
北堂墨染当时孤身走在最前面开路，就算是随行的西风烈都没能看清楚，那人究竟是不是蓝曦臣。
“我说了，他不是蓝曦臣，我不可能杀蓝曦臣！”
北堂墨染反驳道。但他心中知道，在场的除了西风烈基本上都是蓝曦臣的人。若这些人下了狠心要定他这个罪，他怕是也难推卸。
“我可以作证，将军是不可能杀蓝将军的！”
西风烈看不得人冤枉将军，立马站出来打包票道。
“你？你看到那人的脸了？”蓝曦臣的副将苏涉嗤笑着反问。
“我……！”他确实没看见，可他知道将军是不可能做那样的事的。
“我家大少爷抢了你的差事，北堂将军怀恨在心，借着当时环境恶劣，痛下杀手，回头再推得干干净净，有何不可能？”
苏涉不慌不忙的分析着，双眼紧紧盯着北堂墨染，似乎势必要让他承下这个罪。
北堂墨染大胆的回视，眉头深皱，双双对峙着。
当下多说也无益，没人能为他作证，而且到处都是蓝曦臣的人，他没有胜算。
缓缓伸出双手，并拢举高至身前，眸如鹰锐，“我没有杀人便不会认下这罪名。若是众位不信，大可以将我押回京都，请皇上定夺！”
“如此甚好！来人！”
“在！”
“将北堂墨染押下去，明日启程回京都！”言语之中，称呼也做了改变。
北堂墨染面无表情的被带下去，西风烈急作了一团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北堂墨染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北堂墨染当真是坐着囚车回的京都，一身威武的盔甲也被迫脱了下来。
西风烈的马就走在北堂墨染的囚车旁，两人暗中小声的私语着。
“昨夜苏涉已经飞鸽传书回京都了。”
魏无羡靠坐在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盘中的点心，那上面的有他特意命令洒上的荷风酒，降暑的同时也解了嘴馋。
忽然门外秋冬丫头捞着裙摆，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喘着大气道：“王爷，王爷……”
“喝口水，慢慢说。”
魏无羡好心的指了指一边的雕花瓷杯。秋冬看了一下，吓得立刻不喘了，王爷喝的杯子她哪敢喝：“王君回来了。”
这话一出，那还得了。魏无羡一个机灵从榻上站了起来！
“王君他，他不是坐在马上回来的。”魏无羡忽然便停了动作，幽幽转头，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但所有人都说，都说……”秋冬绞着衣角，迟迟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都说什么？！”魏无羡语气一沉，冷声道，秋冬咬咬牙，“都说，王君是坐着囚车回来的。”
“囚车？”不知为何，魏无羡心里却突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摇摇头，他怎么可能死呢？
“怎么会坐囚车？”
“奴婢不知，但是，蓝将军死了，说是尸骨无存。”
“蓝曦臣？”魏无羡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么复杂的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下，“你找人出去打听，务必把这件事打听清楚了！”
魏无羡命令道，秋冬刚要领命下去，魏无羡又追加道：“我今天就要知道！”
昏暗的牢房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前突然洒下一片阴影。
北堂墨染动了动眉目，缓缓睁开眼，没想到前一刻还在想的人，此时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绝美的人笑靥如花的看着他，嘴里深情地说着：“我爱你。”
北堂墨染愣愣的不知如何回应，他对他满满的都是恨，但他又知道他对他的好。
只是他对他‘好’的手段，他无法接纳，也无法忍受！耳边响起了“哐哐——”的敲击声，北堂墨染一惊，才发现刚才自己竟是睡着了。这些日子，他似乎总是梦到魏无羡。
“北堂将军，有人来看你。”
那牢头带着一丝恭敬打开牢门，也不担心北堂墨染会借机逃走。
来看他？北堂墨染有些疑惑的蹙起眉目，直到那熟悉的身影缓步踱至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四目相视，持久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