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终点站，厦门

 

说起来，长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和哥哥实际上提早了好几天出发去的厦门。哥哥的考虑好像是这样的——等到了厦门，他可以先带着我在整个厦门到处转转，把好玩的都先大概玩一玩，省得我之后开学了，人在学校里面，心在学校外面。我也挺同意他的这个想法的，虽然，我只是单纯很好奇海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书上说的那么一望无际。

 

因为提早了好几天的缘故，所以我们去的那天还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是元宵节，不是其他特别的节日，好像就只是二月一个非常普通的周五。

 

那天的天气也像之前的几天一样，只有一点淡淡的太阳，不暖和，但也不会真的有多冷。

 

很多要带的东西都已经被哥哥打包用快递寄走了，所以我们也没有真的带很多行李上车。我还是拎着一开始去家教园的时候用的那个粉红色的行李箱，就好像是被哥哥带着去家教园一样，背着书包被他牵着来到了三明的汽车站。

 

我本来其实以为我们会坐动车的，但哥哥说因为还在过年，能买到的动车票时间都不太合适，所以就改成了汽车。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好像还是微微有点儿失望的。

 

不过后来，哥哥告诉我说，等暑假回来的时候，或者每一次寒暑假我们去厦门或者回来的时候，都还有机会，所以我又想了想，就也没那么失望了。

 

“13号，13号……”

 

把行李箱扔到大巴车中间的底下之后，我就捏着车票上了车，找起自己的座位来。这件事很巧，因为我在车上的座位号，刚好也是我在一小时候的座位号。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想，这说不定就是李笑阳说的命呢？

 

也许我注定是要坐上这班车的，也说不定。

 

大巴车并没有真的非常准时地开起来，有那么会儿，我差点都以为我们要坐的这趟车是不是得取消了。不过，就在我刚探头出去张望的时候，司机就一边和底下的售票员扯着嗓子喊话，一边拿着个保温杯咚咚咚地跑上了车，在司机的位置上坐下。

 

不一会儿，引擎发出了阵阵轰鸣，车子开始震动起来。

 

我倒也不是第一次坐大巴车。以前的话，被妈妈或者哥哥带着，我多多少少还是坐过几次的，对当时坐车的事情也有那么点儿印象。不过，说不上来的，当时，车子开始震动起来之后，我的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咚咚打起鼓来。

 

哥哥起先是试图让我在车上睡一会儿的。他对我说，等今天下车了，我们可能还要走很多路，所以最好是先睡一下，养足精神。

 

他自己也确实很快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不过我努力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就又坐了起来。把窗帘微微地拉开一小条缝，我就一直盯着窗外看起风景，然后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很多事情——比如之前和哥哥一起查过的之后在厦门要去玩的地方，比如前几天和那么多人道别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他们说过的话。

 

说起来，其实最后在三明的这段时间里，好像真的有不少人对我说过那么一句虽然各有不同、却又非常类似的话

 

他们和我说，你真的长大了，是个小大人了

 

好奇怪呀。

 

要真说起来的话，其实我好像早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那个时候，我可能真的觉得长大是一件好糟糕好糟糕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我之所以觉得自己好像是长大了，就是因为每一次，那种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一样的感觉

 

不过那个时候，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是这么觉得的吧。

 

等到大家都在这么对我说的时候，等到哥哥也抱着我对我说月月你真的长大了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反而觉得我已经把我丢掉了那么久的东西给找回来了。

 

所以说……我之前的感觉都是错的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长大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之前一直以为，也许长大一定就意味着要丢掉一些什么东西，要放弃掉一些什么东西，哪怕是一些自己曾经特别特别在乎、对自己来说没有办法更重要的东西。

 

我之前真的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也许其实并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样？

 

也许我并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或许有一天，说不定有一天，我还会再丢掉那个东西也说不准。可是至少，上车的那个时候，坐在车上的那个时候，我还是知道了，那些已经被我丢掉了很久的东西，已经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们都不会再走远了。

 

也许就算我真的长大了，也并不是意味着非得要丢掉这些东西不可

 

也许就像是李笑阳说的那样。

 

车子开上了高速之后，风景逐渐变得越来越重复而单调。被暖洋洋的阳光晒了很久之后，也许是想得有些累了，我也渐渐有些犯困起来，所以后半段，我也和哥哥一样忍不住靠在座位上眯起了眼睛。

 

“月月，到了”

 

很奇怪，被哥哥喊醒过来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只是闭上眼睛稍微发了那么一会儿呆，然后就又睁开了眼睛。但是眼前的风景却告诉我不是一样，因为窗外能看见的早就已经不是高速路上不断飞驰而过的草丛，而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蔚蓝色海平线。

 

“哥哥，我们……到厦门了？”

 

我一时间几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想到就只是这么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曾经在脑袋里想象过无数次的大海。

 

好像是梦一样。

 

“是呀”哥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已经到啦。”

 

“那个，小伙子，你和你弟俩是要在哪下啊？”因为耳朵好像有点塞住了，司机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很小，让我更加有了一种这是个梦的错觉。

 

“我们就直接到终点站就好了，师傅！您直接开到枋湖客运中心去就行！”

 

然后我就听见哥哥扯着嗓子回答司机师傅。

 

约末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车子终于真的停了下来，然后发出唰的一声巨响，车门随之打开。

 

牵着哥哥的手走下车子，我的耳朵才终于在一瞬间轰地又打开了。车子没有停下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变得格外刺耳起来，厦门过于明亮的阳光也晃得我的眼睛忍不住流泪——这个时候，我好像才终于敢相信了，这不是我的梦，我真的已经到了厦门

 

“月月，过来呀，拿你的行李”

 

哥哥已经走到了车子的中间去，把我的行李箱从里面拽了出来，然后喊我。“愣着干啥呢？”

 

“没有啦”

 

我对着哥哥有些愣愣地笑起来，走一步就忍不住要张望一下四周，或者看一眼天空的方向：“我就是在想……我们真的到厦门了！”

 

兴奋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然后我就朝着哥哥使劲儿冲了过去，从哥哥手上抢过了行李箱。

 

“哎，月月！你慢点啊，别到处乱跑！这里还是车站，很危险的！”

 

我忍不住就拖着行李箱朝大街的方向飞奔了过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就好像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让我感觉好像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奇怪的劲儿，让我想要马上把它们全都给使出来。

 

厦门，厦门……

 

“我真的来啦！”

 

站在公交车站边的树下，我闭上了眼睛，举起两只手，仰着头大喊了出来——在这一秒，我真的恨不得我的声音能传遍整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厦门，我真的来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