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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鳞》重置版 第十四章 黑色行动 下(战间期 Finale)

2023-01-03 18:56 作者:落燕雨  | 我要投稿

         与其他战友们分开后,我们沿着当前道路推进了几个路口,并暂停了下来,对着一辆拦在路上的卡玛兹军车思考老猪的建议,他认为这辆被遗弃在路上的敌车是一台雪中送炭的交通工具,可以用来载运队伍里不断增加的伤员。

        “你认为那个家伙是怎么死的?”我指了指倒毙在车厢尾后的一具尸体,从衣着来看他是这座基地里的一名实验人员,死状厥惨,像是被某种巨大的钝器反复击打致命。

        “也许是被车碾死的,而司机肇事逃逸了。”老猪轻巧地说道,虽然车身和车轮上确实溅着血,可并不好判断是不是轧死人时沾上的。

        队伍里几名伤员的情况让我很难拒绝这个具有诱惑力的建议,于是我同意老猪去查看车厢,把运载伤员的空间清理出来。他捡过死人手里的步枪,调过枪托往车厢后门的大锁砸了两下,我注意到那把锁上也沾着血,而钥匙就落在死者手边不远的位置,并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联想:这家伙似乎是拼上死前最后一口气才把车厢锁上的。

        “老猪,等等!”我大喊着阻止。

        已经晚了,对于老猪这种钥匙就在脚边都懒得捡、宁用蛮力解决问题的壮汉而言,第三枪托就是一锤子买卖,那把砸折了的大锁嗒然砸落下来,自车厢内部向外冲出的那股蛮力,简直像是把车门炸开了一样,被门板击中的老猪横飞出来跌进了队伍里,我们眼看着一头双足行走的人形巨兽撕开车门跳出厢外,它体表无毛,皮肤是岩石一样黯淡的灰色,大团虬结的肌肉仿佛随时都要撑破外皮炸绽开来,甚至挤得五官都无处容纳而严重变形,这头怪物迟缓地打量了一下我们,然后对着黑暗的天顶发出一阵非人非兽的可怕咆哮,紧接着从车厢里跳出来了第二头、第三头!

        “交替后撤攻击!”在极度的恐惧冲击之下,我的声音都扭曲变形了,枪声成了帮助我们抵消恐惧的唯一镇定剂,几名战士护着伤员和芸茹退往后方,剩下的第一(根除者)小组和由磁爆步兵、喷火工兵组成的第三(攻坚重步兵)小组则交替掩护着后撤攻击,不断拉开与那三头怪物的距离,它们那些异化的肌体像凯夫拉材料一样难以被步兵火力撕穿,第一头怪物承受了最集中的火力,它死去之前已经冲到了根除者小组的近前,并把那对钝器一样的巨拳凌空砸下,老孙像一座雕像般被砸倒,从破损的核子反应包里泄露出来的放射物,将全部四名根除者都沾染得像移动核电站一样散发出强光。

        “死马权当活马医啦!”老孙扶着第一头倒下死去的怪物撑立起来,“启动放射性装甲γ!”

        那是一种我们自己都害怕使用的实验型技术,其原理是通过主动调节根除者核子反应包内的慢化剂,可控地操纵γ射线有限外泄,并沾染在防辐射装甲上,在根除者身周形成一圈持续且强烈的核子放射性杀伤地带,虽然根据理论验证结果,防辐射装甲足以抵挡核子射线外泄之后对根除者自身的伤害,而核子同位素稳定技术亦能保证残留在环境中辐射物快速自行降解并将污染伤害减少到最低,但谁也不能保证那套坚固的装甲不会在战斗中发生任何破损,而且这项攻击手段一旦投入使用,将意味着根除者对敌人和缺少防护的战友都是同样危险,因此根除者们绝少将这一危险的技术投入实战。但现在老孙的核子反应包已经被破坏并发生泄漏,放射性装甲γ本身的不稳定性倒成为不必计较的细枝末节了。

        “伽马!”四名根除者大吼着启用放射装甲的战术口令反冲上去,两个掐一个撞倒了剩下的两头巨兽,灼热的核子辐射沾染在装甲上烧蚀着那些变异的血肉,直到疯狂的咆哮声渐渐没入死亡。

        “与我们保持距离!”老孙心有余悸地站起来警告道,并在队友们的帮助下对破损的核子反应包进行应急处理,“大老沙,把你的盖格计数器拿好了,不要走进放射强度超标的危险范围以内。”他知道自打上回逮捕姜洛嘉的行动中被辐射炮擦中之后,大老沙就一直十年怕井绳地随着带着盖格计数器。

        我们还未及作出任何回应,又是一阵咆哮声回荡在耳边,战士们吓得一激灵,纷纷再次端起武器来,可分明看到地上那三头怪物确实已经气绝了。新一轮的咆哮声再次传来,这回我们才辨别出它来自基地更深处,而且绝不止一头怪物在叫。

        由于不能与战友们离得太近,只好由根除者小组继续打头阵前去查看。他们的辐射强光照亮着沿途的黑暗,而我们只敢等到地面上残留的放射物在同位素稳定效应下自行降解之后,才亦步亦趋地按照盖格计数器的指引跟进。老孙带头爬上一处地势较高的瞭望台,滞住了的沉重嗓门只讲了三个字:“老天啊!”

        我们闯进基地的“生化牧场”里来了!我自信自己的神经在众多战事中锻炼得还算坚强,可跟进到瞭望台脚下用望远镜一观察,我却真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抖,“牧场”中央是一座孤零零的苏式克隆缸设备,克隆人实验体正以一种超负荷运转的疯狂功率从缸体里不断培养出来,而堵在克隆缸前的就是两台无人驾驶的小型突击车,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某种深紫色的毒气,那些被克隆培养至成年阶段才释放出来的克隆体,也许还没得及回想起随着脑神经结构一同保留在那颗克隆大脑里的本体生命记忆,便已经惨叫着被毒气所吞噬,当他们再次从紫雾中冲出来时,已经变异成了刚才我们所见过那种狂兽般的异化人!

        “太可怕了,他们把平民变成了怪物!”芸茹在这次由她主导的“探险”中第一次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

        习惯在讯道中保持沉默的老叶,再次在危急的时刻发声:“苦瓜脸和芸茹带上伤员撤回去,另找一条出路!根除者担任第一道防线,其余战斗员担任第二道防线,一定要把它们卡在瞭望台位置!一旦被它们冲进更开阔的位置就危险了!”

        就在我们遂行后撤指令之时,芸茹拦住了我:“苦瓜脸,你听,有些别的声音!”

        我强压着巨大的恐惧,闭起眼来用心去听,确实听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了另一种声潮,与怪物们的咆哮不同,那是一种绝望、恐惧、愤怒兼而有之的人的哀号。我抬起望远镜往声源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座比先前任何一处囚牢都大得多的集中营,关押着远比先前所见还要多的战俘,他们身上的旧军装都没有换下,因此我一眼便认出这全都是心灵部门从本地战场上“收集”来的苏联侵阿部队战俘,有一条笔直的道路从生化牧场直通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我们拒守的瞭望台是卡在二者之间唯一的屏障。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老叶催促道。

        “老叶,有新情况,这儿有一座关着苏联人的战俘营!看来他们就是准备给那些怪物‘出生’之后第一餐‘饲料’!”我报告着这个骇人的情况。

        “管他作甚!?如果换作是老毛子站在这儿看到我们被关在里头,他们肯定转身就跑!”老孙违反战场纪律越级干扰了无线电里的指挥讨论,但也难怪他急于退走,眼下那四名根除者据守的瞭望台正被潮水一样的兽群冲击着呢,与赵天那半队人失散之后,我们在兵力配置上的缺陷开始显现出来,跟在我身边的战斗员全都是重步兵,虽然拥有足够对抗装甲力量的强大火力,却缺少灵活快速的轻步兵协同支援,沉重笨拙的外甲甚至使得重步兵们无法进入那些废弃的混凝土工事进行更加安全的防御,而只能亲身挡在无尽的敌群面前。

        有一头落单的怪物放弃了冲击我们的两道火力防线,转而沿着道路的指引向集中营奔去,那些备受折磨的战俘根本无力冲开囚栅,但怪物却轻松砸开了最靠外的一间囚室,将关在里头的四名战俘堵在墙角猎杀扑食,那四名战俘的惨叫声很快息了下去,而邻近班房里亲眼目睹且即将亲历这一切的战俘们则号叫得更激烈了。

        “改变作战计划,根除者小组原地拒守,苦瓜脸带剩下的人去把战俘都救出来,把能找到的武器都发给他们!”老叶命令道。

        “指战员!您要把我们的性命浪费在敌人身上吗!?”被死亡的重压威胁着,老孙已经豁出去要抗议到底了。

        “在这片战场上,怪物才是敌人,活人都是战友,那帮老毛子全他妈是老子的兵!”老叶摆出主要矛盾冲突来说服自己的同志,“靠你们这点儿人连逃命都难,更不用说对抗那些吃饱了的怪物,可如果把这么多战俘全都武装起来,我们敢去冲那座生化牧场!”

        “是!指战员同志!”老孙答道,“你们可得抓紧了!”

        不用他多加催促,在他向老叶提出抗议的当口,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集中营门口,磁爆步兵和喷火工兵集火将冲向第二间囚笼的那头变异人杀死,并逐间砸开了那些囚门,我沿着两侧囚室相夹形成的走廊一路走过,用俄语冲着那些苏联战俘高喊道:“愿跟我们并肩作战的都是朋友,想要自行离开的尽管自便,敢与我们对抗的都是敌人!想要活命就团结起来,敢做敌人的死路一条!”

        大老沙带着几个战斗尖子跟在我身边,始终警惕地环伺四顾,以免那些苏联战俘不老实,剩下的人则把从集中营军火库里找到的武器散发给他们。有些苏联士兵并不信任我们,一拿到武器便脱离队伍想要独自逃跑,所有人都目送着他们被兽群追上、惨叫几声便彻底消失了。

        “解放”到最后一排囚室时,负责砸门的战士们惊喜地喊了起来,我有些眩晕地看着先前“毛驴特快”遭到伏击时被俘走的同志们竟然也关在这儿!

        “你们不知道能再见到同志们亲切的面孔是多么开心的事!”“他们对这里所有的战俘都做了很可怕的实验。”“你们要是来得再晚点,我们应该就变成肉酱了。”他们围在我身边,与前来搭救的战友们相互拥抱。我难抑制住也上前去跟大家拥抱一下的冲动:“同志们,我很高兴在岔路口上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在这短暂的惊喜之余,我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一名穿着残破军官制服的苏联人,他领到枪之后,大概是觉得我们的注意力全在刚刚获救的战友身上而无暇管顾他,便从背后狠狠踹倒了一名正在检查枪栓的士兵,那名士兵手里的步枪在跌倒时走火了,大老沙等几个负责警戒的战士立马围上去查看,双方还没搭话,那名搞鬼的军官猛然抬起枪,冲着被诱入射程的大老沙开了火,苏制突击步枪的凶猛火力打得大老沙的磁爆装甲像飙血一样飞溅出丛丛电火花来。

        “去死吧契丹佬!”就在他咆哮着把弹雨泼向大老沙的头盔面罩时,被他踹倒用于引诱我们的那名士兵出乎意料地翻过身来,一轮三发点射便将军官击毙了。

        “都别开枪!”他把步枪高举过头颅,挡到两拨人之间同时阻止我们和苏军战俘们开枪交火,“同志们,我们都知道德拉格维奇是列夫.克拉夫琴科上校的走狗,而列夫.克拉夫琴科跟他的走狗没一个好东西!中国人说得对,我们得团结起来活下去!”

        我同样止住了剑拔弩张的战士们向剩下的战俘开火,并去察看大老沙的伤势。

        “他妈的俄国人!”大老沙拆卸着那些挡住了子弹的装甲和电池组件叫骂道。

        我看了看死在地上那个被称为德拉格维奇的该死军官,又向“推翻”他的那名士兵问道:“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彼得连科……同志!”

        “彼得连科同志,你来担任战友们的新军官,我们一起从这个鬼地方冲出去!”

        苏军队伍里有人喊道:“中国人,你们的能力值得信任吗!?”

        “我用我的指挥员作担保!”我搬出叶未零这尊大佛来,“你们也许不认识他,但他就是在克麦罗沃州拆了你们最后两台白杨-M的那个人,在滨海边疆区俘虏过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的那个人,同时也是在西班牙把人民远征军从你们的牙缝里橇出来的那个人!”

        “我的伊里奇啊!竟然是同一个人!”马上有苏军士兵惊叹道,“我们跟他干!”

        我赶回到瞭望台位置的时候,根除者们已经退到鬼门关的坎上了,夹杂在那些无穷无尽的兽化人之间,大群约有野猪那么大的巨型虫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它们具有昆虫的很多外形特征,却只有四条腿,被辐射线击中后立即爆绽出一大团绿色的毒雾,将行经其中的兽化人腐蚀杀伤,可以想见如果这些毒虫抵近人群后爆炸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伤亡。

        “还有更多的怪物!保持距离,持续开火!如果它们都压上来的话,我们就全都完了!”老孙嘶喊着。

        “坚持住同志们!我带来了很多、很多的援军!”我向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呈战术队形散开!”“占据那些混凝土碉堡!”根本不需要我们多加指挥,苏军士兵们很快便熟练地承担起了轻步兵的协同责任,依托道路两侧的混凝土工事提供火力支援,那些毒爆虫在冲到距离根除者们恰到腐蚀雾杀伤范围的位置时,便一头撞在火力墙上、嘶鸣着炸绽成一团团徒劳的死雾。

        “见鬼,这好像不是化学药品的气味,这是鲜血的味道!”随着战线一步步向着生化牧场方向反推,我渐渐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烈地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帮帮我们吧!我们不想在这里多呆哪怕一秒了!”跟在我身边的彼得连科祈祷似的悲叹道,“好多同志们都被送进了那个搅拌机一样的机器里!”

        顺着他的指引,我注意到生化牧场的另一角果然矗立着一座搅拌机式的建筑,一道陡峭的斜坡式传送带从平地直通向位于低处那张血盆大口般的闸门,而顶端用于粉碎研磨的搅拌锤和刀片上还淋漓着碎肉和血迹,一想到战俘们被顺着传送带推进其中绞碎时的绝望恐惧,我便再次感到一股寒意冒上了脊梁骨。

        “心灵部门似乎用那玩意儿把虚弱不堪实验的战俘粉碎成生物养料,好供给给生化牧场的克隆缸。”老叶在讯道里向我表达他的判断,“也许我们应该开发一下这种残忍工具真正正确的用法。”

        夺回了兵力和火力的优势之后,我们和苏军士兵们在叶未零的部署下集结成严密的进攻队形,像冷兵器时代的大兵团一样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推进着,杀伤效率已经远远超过了生化牧场“生产”兽化人的速度,残存的怪物一次次撞击在我们的阵线上又一次次被击退,只能一步步被我们进逼着退向背后那不断靠近的粉碎工厂。

        “乌拉!乌拉!乌拉!乌——拉!!!”我们学着身边的苏联人那样呐喊,在最后一声齐吼的震动之下,退无可退的兽群终于哀号着跌落到坡状传送带上,消失在了一片血腥的绞杀之中,它们的残骸,随后便连同那整座搅拌机的罪恶被摧毁在了我们的火力之下。

        我们推进到生化牧场、摧毁掉那两台阴险的基因毒药释放车之后,一直被保护在后队的芸茹穿出人群上前来,仿佛早就已经知道前头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车体里残留的基因毒药已经被喷火工兵们的烈焰烧灼灭活,克隆缸似乎也停止了运转,但那混浊不堪的培养液里仍然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到危险不安的气息,我们簇拥在她背后围到了克隆缸面前——简直是先前在生化发电机里看到死人时那场“噩梦”的再现,我惊恐地看到最后一个培养出来而尚未释放的克隆人被浸在缸内培养液里,且由于液体里丰富的含氧量保障而仍然活着,正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打量着缸外的世界。就在芸茹凑上去看那个克隆体的眼睛时,一股浓重的紫色开始由缸底试剂罐扩散到培养液之中,那原本平静的克隆人顿时像进了开水的鱼一样挣扎起来,肢体也开始发生那种可怕的兽化变异——控制系统正在将基因毒药注入培养液!

        也许克隆人发不出声音,也许是钢化玻璃太厚导致我们听不到,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我们只看到那可怜人不断地重复着一套动作:用正在变异的手指点了点我们,再指了指自己,然后横过指头在脖子上划过一个“杀死”的手势。

        芸茹低着头退开来,而我们这些武装者围了上去。

        “您安静地死去吧!”我对克隆人说,不知算不算是祈祷。

        在密集穿透克隆缸的枪声中,我听到芸茹咬着牙在背后低声念道:“总有一天他们要付出代价的!”

 

        我们在生化牧场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团结了集中营里的战俘之后,我们的兵力已经强大到足够回过身来跟背后的追猎部队掰掰腕子了,这是我们以一支小队的建制初入这座地下基地时所未曾预想的。

        “他们关掉了整座基地的监控预警系统。”芸茹盯着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看来是注意到我侵入系统的小动作了,现在大家都陷入同样的信息迷雾之中,谁也无法依靠监控系统看到对方的调动,他们已经全面警戒了,我们最好加快行动,不要让他们跟上了。我们在生化牧场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以想见那支追猎部队已经离得非常近了。”

        “可他们不会料到我们的兵力竟能得到增强。”老叶指出了乐观的一方面,“还有一个好消息,就在你们探索生化牧场的同时,赵天那一边已经探明了所有生化发电站的位置,由于他们的兵力较少,敌军追猎部队被你们吸引而将他们忽略掉了,这张隐藏的牌使得我们又多了一些主动权,只要在他们在合适的时机配合毁掉所有负责供能的发电站,敌人就会发现,他们原本以为能困住我们的闸门,事实上都是敞开的。我们得在眼下这处狭窄的咽喉要道设下伏击,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猎人了。”

        彼得连科和他的战士们埋伏在预设的阵地上,时刻警戒着已经一片废墟的生化牧场,那将是敌军主力追猎部队追击我们的必由之路。我作为联络员来到了这处阵地,彼得连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我,又用望远镜看了看埋伏在道路另一侧的疾风小队阵地,一旦战斗打响,任何一方的背叛都可能导致这种地形上的优势完全丧失。

        “中国同志,这就等于咱们签了君子协议了。”他对我说,“向尤里的走狗们以牙还牙的时候到了,了结这一切吧!”

        前沿哨兵用手电筒发回了准备作战的光信号,我们立即在阵地上伏得更低了,随即便看到第一辆敌军追猎部队的轻型坦克在步兵们的簇拥下碾过了生化牧场废墟。

        “鞭挞者轻型坦克!啊,我就知道列宁格勒的事件是尤里那老小子搞的鬼!”彼得连科趴在我身边低声说道,“去年世界大战打得正激烈的时候,疑似盟军间谍的不明人员在列宁格勒所窃走的,正是这种鞭挞者坦克的原型机,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尤里的心灵部门一手策划的!”

        “沉住气。”我生怕他一时激动而提前下达了开火命令。

        即使只是一辆单薄得多的轻型坦克,眼看着这么一辆装甲战车步步碾来也实在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很快这辆前锋坦克就已经行进到伏击圈中央,几乎就要碾上我们的隐蔽阵地了,早已策划好的伏击作战这才正式打响,两队磁爆步兵分别从隐蔽处冲出来,迅速占领了路口处那两座原本已经废弃的磁爆线圈,用自己的单兵磁能装备进行充能而重新激活了它们,鞭挞者坦克几乎是在两座线圈杀伤强度最大的射程交叉处同时受到了攻击,那座狭长的炮塔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动,便被车体内部的殉爆掀开,重重地撞击在基地天顶上又狠狠砸了回来。磁爆线圈的火花就是攻击信号,两侧阵地的交叉火力猝然朝着敌人先头部队扫了过去,并逐步延伸向后续跟进的追猎部队主力。

        “他们太多了!”我不断擦着汗向老叶报告情况,进入伏击圈的敌人不断被击毁,可后方的追猎部队仍然无穷无尽的涌上来,堆积得过多的残骸已经严重阻碍了我们的射界,可他们的进攻队列却仿佛没有尽头。

        “老赵,是时候动手了!”我听到叶未零在指挥讯道里说。

        基地深处遥远的另一角接连传来一串爆炸声,原本夹在道路两侧的能量闸门顿时被切断供能而消失,堵在阵地上的我方部队随之汇入了一片更加开阔广大的作战地域,现在我们可以畅通无阻地顺着那些支路绕击敌军侧后了。为了应付来自不同方向的伏击,敌军追猎部队的冲击力被不断牵制消释,终于完全停在了包围圈内,列成环形散兵线原地固守,而赵天等人组成的那支奇兵从后方赶来发动的新一轮奇袭,成为了彻底击垮敌军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开始疑惑我们究竟还有多少凭空多出来的部队可以投入波次攻击,并试图冲击赵天那一队人所在的最薄弱位置,退回到基地深处去重新集结,而老叶准确抓住了他们的环状队形在后撤过程中被牵拉至最长条状的最脆弱时刻,指挥部队从这一长条队形最脆弱的中腰部位穿插切断,将他们分割包围成了互不联系的两支独立残部。

        包围圈内残敌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但我们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老叶在指挥讯道里警告地面上的情况很不好,催促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我们只好留下大部分战斗员继续遂行分割包围歼灭任务,由我带着一小组人马护送芸茹前往那座最后的实验室,先前在控制系统里窥探到的基地部分已经被我们探索得差不多了,它不可能离得太远。

        守卫实验室的那一队敌兵绝没有想到我们竟能对追猎部队实施反歼灭,双方发生接触时敌人大概是误把我们当成了前来会合的追猎部队,竟然毫无反应地向着我们招手致意,直到敌我距离拉近到根除者的射程以内,他们才惊愕混乱地开始组织反击。

        “快看!那些敌军士兵身上似乎有一种能量护盾!”芸茹提醒道。

        她说得没错,即使不借助任何侦测设备,也可以直接用肉眼观察到敌兵身周的空气像水一样波动着,我们的火力击打在那层球状能量盾上发生了十分严重的偏转。

        但老孙不信邪,一通凶猛的速射攻击将打头那个敌兵连人带“盾”干倒了:“不,并没有,芸姑娘你一定是看错了!”

        “好吧。”芸茹不置可否地答道。看来这种唬人的能量力场并非万能。

        我们的突击肃清了残余的所有卫兵,一直推抵到基地的最边缘才停了下来,最后一道闸门正挡在这儿,锁死了通往另一处地道口的路,实验室像一座造型怪异的金字塔般屹立在闸门前面。

        “好家伙,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闸门!”老孙试探着往闸门上进行了一次试射,与那些实体材料的闸门不同,这些能量路障在受到攻击后甚至没有出现半点磕痕。

        “我必须要尽可能收集实验室里的资料,我想它同时也控制着这里的出口闸门,再给我一点时间。在这之前,还请拜托你们阻挡住想要夺回实验室的敌人。”芸茹在几名战士的护送下进入了实验室。

        包围圈那边的动静突然变得很不对劲,原本一潭死水似的零星交火声,再次像涨潮一样奔腾起来,我回到实验区入口处查看,发现留在后方的部队竟然正向这边奔逃,后面紧追着远比他们数量更少、也更加残败的追猎部队残敌。

        “你们这打的什么仗!?”我喝问道,惊愕远多于愤怒。

        “组织防御!我们必须得组织防御!”留在后队的赵天上气不接下气地第一个逃到我面前,“咱们要挨撞了!”

        我还未及细问,便看到紧跟在我军和追猎部队背后的第三道大潮从黑暗中涌了出来,那是一支由兽化变异人和毒爆虫组成的大军,它们很快追上了逃得更慢的追猎部队残敌,不分敌我地将那些倒霉的家伙淹没撕碎了。看来那座实验室里真藏着些不得了的秘密,以至于敌人为了夺回它已经失去理智了,看来在我们未曾触及的基地深处还隐藏着更多基因牧场,他们竟不计后果地把所有生化实验体都放出来!

        地势较窄的实验区入口成了我们活命的最后希望,不同军装、不同面孔的所有人都堵在这最后的防线上阻击那无穷无尽的基因实验体狂潮,战士们把实验室里用来发电的燃油顺着坡道倒下去并冒险引燃,让燃烧的火河冲进兽群阻滞它们的冲击速度。

        “苦瓜脸,你在听吗?”老叶在讯道里直接呼叫我,“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我们几乎把整座基地的馆都踢了个遍,可没有发现他们的指挥机构,那个跟我们作对的基地指挥官会在哪儿?”

        “总之不会在这儿……哦,老天哪!”有时信口开河偏能一针见血,我原本只是讲句不耐烦的口水话,可此言一出,老叶大概是和我同时回想起来,先前作战过程中我们曾数次进行过无线电信号侦测好确定敌方指挥机构的位置,而电磁波信号强度最密集的方向,恰好就在实验室这边。

        我带着几名战士闯进实验室去找芸茹,内部设施照明不良且压抑莫测,没有人响应我们的呼唤,犹如走进了一座远古的陵墓。有一种怪异的“啯唑啯唑”的闷响无休止地在某个角落回响着,我想象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动静。

        “哎,你在这儿啊!”打头的一名爆破手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在前方昏暗的拐角处,我们看到了一抹战友身上的军装迷彩。

        接触不良的电灯恰在这时像闪电般划过廊道,爆破手倒抽一口良气,发出像老旧风箱摩擦般的尖锐声音,我连忙冲上去从背后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叫出声来,在那一瞬间的灯光之中,我们看到一团巨石般的兽化人背影正埋头蹲在墙角,先前护送芸茹进来的其中一名战士只剩下半边残体倒在它脚边,那“啯唑啯唑”的动静顿时显得无比诡异而吓人,那是它进食时的咀嚼声!

        就在战士们强压着恐惧向它瞄准时,那该死的电灯又闪了一下,兽化怪物受惊般站起来转身面向我们,我们发现它竟比普通个体还要大上一倍,朗噶端起64微冲之后甚至都没有信心开火了:“得像对付坦克那样对付它!”

        在这样狭窄的室内对抗一台“生化坦克”简直就是噩梦,轻步兵们不断在各个房间里穿梭射击,枪击的作用不是造成伤害、而仅仅是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爆破手们则冒死绕到侧后去把炸药固定到它背后。在怪物和火药的咆哮声中,我贴着墙钻进更深处的一格房间:“芸姑娘在哪儿!?”

        这里是一间信息室,成排的计算机操纵台拥堵在电子设备的闪光之中,一格格屏幕播放着实验室外的战场监控画面,很像是芸茹会喜欢来的地方。然而我没有看到她,只看到一个瘦高的男性身影挡在房间中央,认出他是瑞兹之后,我当即拔出手枪准备开火,枪口在对准他之前便像撞上一堵无形墙似的凝住了,我渐渐感受自己的身体脱离了大脑在自专其事,握枪的右手竟不由自主地缓转回来,将那眼黑洞洞的枪口挪向我自己。

        “苦瓜脸先生,欢迎来到我的指挥部!”瑞兹向我逼视着,他的眼睛再次变得像“毛驴特快”遇伏那次一样深不可测,“我以为你被压在那辆燃烧的卡车下面腐烂,可你却从地狱里爬了回来,带着一帮魔鬼闯进了我的伊甸园,仅用一颗子弹跟你算账实在是太仁慈了,可惜我的时间所剩不多!”

        我已经能看到自己的枪口了,食指也已经挣扎着将扳机扣下了一半,如果不是另一个声音突然挤进我的脑子里说话,这座实验室也许真就成了苦瓜脸同志的谢幕舞台了。我用脑子、而不是用耳朵听到了芸茹的声音:“喛,你这长头发的假秃子,生化牧场里有很多无辜死去的人,委托我来找你算一笔旧账!”

        扣扳机的手枪突然松了,我能感到瑞兹施加的心灵控制正在减弱,芸茹从另一侧的小门进入了这间指挥室,把我夹在了她和瑞兹之间,我的手就像处于两股反向压力作用下的弹簧,在指向自己与指向瑞兹之间反复摇摆。

        他们在我的大脑里对峙,我听到瑞兹扫描过芸茹心灵之后的讶然:“你不是黑枣镇的那个心灵能力者……见鬼,你是解放军大迭代计划的负责人!我竟然把你这样一个重要目标当成普通样本丢在了监狱区,难怪他们会不惜代价地闯进来救你!”

        “你错了,即使换成阿卓被抓进来,我们也会用同样的努力实施营救,这就是我们与你们之间的区别!”芸茹指正道。

        枪口再次偏转到了瑞兹所在的那一侧,我无法奢求更好的机会,便用尽自己残剩着的全部自主意志开了火,子弹从他的肩膀上穿了过去,彻底扰乱了他与芸茹的心灵对峙。几乎就在同时,那头异常巨大的实验体轰然撞开外墙撞了进来,在最后一阵爆破声中嘶吼着倒地死去,背部留下了一片弹坑般可怕的密集爆破痕迹,追在后面的爆破手近乎疯狂地跳了起来:“我滴个乖乖,可算是把它干掉了!”

        在如此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发生爆炸可不是闹着玩的,趁着我们都在躲避溅射伤害的当口,中了枪的瑞兹后退两步滑入了指挥室里预留的逃生通道,紧接着便是预先设定好的爆炸装置摧毁了那处通道口。

        “时间不多了,我得运行最后的破解程序打开那道通往地面的闸门。”芸茹来到瑞兹遗留的指挥台前进行入侵操作,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芸茹同志,你是一个……”我没法对已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我就是306所收容监护的第一个心灵能力者。”她用脑电波向我的脑海回答道,以免被正在打扫战场的其他战士听到。

        尽管我已经亲身感知到了这个事实,但听到她亲口确认还是令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击感,并在一瞬间解开了许多隐伏在脑海中的疑问,为什么芸茹能让自己的大脑像超级计算机一样运转,为什么她能免疫心灵控制,为什么莫合烟明明透露他们监护着4个心灵能力者“样本”却只提到了魏老师、阿卓和小木三个人,为什么我初到科研部队时监察长正把她当成“特殊对象”严加监管......

        “我躲在‘毛驴特快’的运输车里,这样一来追踪我们的心灵部门伏击部队就会感知到车厢里有一名女性散发出的心灵能量波,从而误以为是阿卓在接受护送,并受此影响而误把另一台车里瑞兹的心灵能量信号错当成小木,从而掩护在国内接受转移的孩子们。”她继续解答着我的疑惑,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串串屏幕上反射出来的发光代码,就仿佛我在脑海里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她发出来的,“你和老叶打破了旧有的‘监护规则’,并不只是帮了我一个人,还间接帮助了306所的其他心灵能力者研究对象都从旧有的严苛监管中摆脱了出来,我得以从一个心灵能力者的角度,向‘莫合烟’同志指出他们收容监管过程中粗暴与不合时宜的做法,以便用更加人道的办法去保护被收容的心灵能力者。”

        “你刚才说得对,这正是我们应该与敌人不一样的地方。”我回答道,在身边的战士们听来大概显得莫名其妙。

        芸茹没有给他们留下刨根问底的机会:“这些闸门都已经失效了,同志们,我们回家!”

 

        再次回到地面上,被阿富汗灼热刺眼的阳光照耀着,真让人有恍若隔世之感。但这片能看到天空的大地并不比地底更加安定,一阵金属的咆哮紧擦着背后的山峰从我们头上掠过,将阳光切割成大块的碎光和阴影,我们不由自主地被那轰鸣声压迫得趴倒在地,看着那架机翼涂有红星星的苏联战斗轰炸机掠过太阳与黄沙,在远方的谷口处投下了一连串航弹,火海中只见负责守卫这处地道入口的天蝎组织部队在山隘上竖着一面残破的蝎尾旗,犀牛坦克的炮塔和首上装甲不时从更远处席卷天地的沙尘中露出狰狞的轮廓,苏制武装直升机和成片的空降兵在巴米扬大佛的岩石面孔上掠过一道道狭长的投影,这就是老叶所说“地面上的情况”了,苏联侵阿部队正在进攻这处谷地。负责守卫这里的天蝎组织部队没有像沙欣那样将营地隐藏在谷地内,而是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南方的主谷口处进行防守,这使得地道出口和谷口之间留下了一小片暂时无人注意的“真空”地带供我们容身。身后是一片轰然的爆炸,将我们从中逃出的隧道口彻底堵死,心灵部门再次把地道炸毁了,他们一定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地下的秘密,这仿佛将地道中经历过的一切都从我们背后彻底切断,把我们再次抛回了沙暴、阳光、炮火与苏联入侵的地上世界。

        我们这支“国际纵队”的革命友谊在一瞬间走向了尽头,战士们将沙欣等人围在枪口下,喝令他们交出武器,以免这些家伙在撤退途中试图逃出去与沿路的天蝎组织部队会合。而苏联士兵们几乎是在看到自己主力部队的同时,便收缩起队形来将枪口抬起,与围在外侧的我们再次形成对峙。低空扫过一阵旋翼的呼啸声,几道航空机炮的散射弹道抽打在双方队伍之间的狭窄沙地上,迫使双方都往后退了几步。

        “同志们,别来无恙!”老唐坐在打头的那架旋翼机上冲我们喊道,并冲着苏联战俘脚边又打了几发精准的短点射,打消了他们试图火并的一切念头。

        “你们中国人一如既往地阴险!”彼得连科骂了一句,态度可比被救出来那会儿差多了,之前协同作战时,我将一副作战控制连线通讯耳麦交给他好听取统一命令,因此现在他可以在讯道里继续与老叶交流。

        我同样能在讯道里听到老叶的回答:“彼得连科同志,不要把话讲得这么难听嘛,我只是恰到好处地采取了预防措施。我们好歹是在下边共过生死的,不至于翻脸就闹到流血见红吧。”

        彼得连科把手中的步枪一垂:“我们绝不能跟着你们去与自己的战友为敌,中国的指挥官,如果换做是我们胁迫你去对抗人民解放军,难道你就会甘心听命吗?”

        他背后的苏联士兵中有人提出了异议:“彼得连科同志,我们还是跟着中国人走吧,我们可以选择不战斗!如果是瓦连京同志(瓦连京·伊万诺维奇·瓦连尼科夫大将,驻阿富汗苏军总司令)在指挥战斗,我们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回到部队去,可你也知道巴米扬战区的指挥官是那个该死的列夫.克拉夫琴科!如果我们现在回去,一定会被他灭口的!”

        彼得连科反驳道:“住口!罪恶只归于列夫.克拉夫琴科一人,不是我们背叛祖国与红军的理由!我会设法绕过那个混蛋,直接向瓦连京同志报告他的罪行!”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列夫.克拉夫琴科”这个名字:“彼得连科同志,你们说的列夫.克拉夫琴科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阴险的机会主义者,隐藏在苏维埃内部的蛀虫。”彼得连科讲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像猝然看到一条毒蛇,“在潘杰希尔的一次围剿行动中,我们意外地从天蝎组织手中缴获了正在转运的‘大地新星’病毒样本,也就是地下基地里那种能把人变异成怪物的基因病毒,列夫.克拉夫琴科隐瞒了相关报告并妄图把病毒据为自己的私人武器,为了测试病毒的效力,他竟然把反对这项自私命令的同志们关起来作为毒气试验样品,要不是尤里的部队为了夺回毒气发起反攻,吓跑了列夫.克拉夫琴科并把我们这些未及‘测试’的‘试验品’俘虏带走,我也早已经遭受他的毒手了。”

        老叶似乎早已经思考好了眼前这种情况的应对办法:“彼得连科同志,我不会逼迫你与自己的战友为敌,既然你不愿意继续联合行动了,我们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告别。看到刚才旋翼机飞出来的那处山口了吗?我们以那里为界,现在我们是朋友,可等我的部队越过那处山口之后,我们就重新变回敌人了,如果我发现你的队伍胆敢跟上来窥探我们的行踪,就一定会掉过头来向你们开火,我说到做到!我们会在半小时之内撤离这片是非之地,半小时以后你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沿着我们的撤退路线离开,或是留在原地等待你们的大部队打进来,在此之前希望你们老实点儿待在谷地里,那里的天蝎组织部队都被苏军的进攻牵制在山口了,我相信凭借你们手里的武器足以在这半小时内自保。还有一句话,我曾经在朝鲜半岛向一个盟军军人讲过,现在也把它奉赠给你:请把我们在地下基地的经历汇报给瓦连京将军吧,多一个人了解尤里的阴谋,未来的国际局势安全也许就会多一分保障。同志,后会有期!”

        “好吧,你的一切安排都是如此恰到好处,我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彼得连科同意了这个提案,“感谢你们在地下基地所做的一切,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我们仍然能够以‘同志’相称。”

        我们在旋翼机的护送下撤入了那处偏僻的山口,很快彼得连科和他的战友们便被遮蔽在重重山岩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我这下知道阿富汗人为什么管它叫“飞翔在天空的魔鬼战车”了,我们在撤离途中被那架苏军“猎狼犬”武装直升机撵上时,真就像是受到了一头钢铁魔鬼的追杀,它飞得那么低,近到我足以看清机鼻上狰狞的鲨鱼嘴涂装和比虚张声势的涂装更加狰狞的航空机关炮,反向共轴双旋翼的轰鸣声切割着空气,像重金属尘暴一样窒息了我们呼号,集束火箭弹把落在尾后的同志们成丛地撕碎,航炮将敢于回头反击的旋翼机凌空拆成纷飞的零件与残肢。

        “老叶!整条峡谷都将会铺满我们的残骸,你在哪儿!?”我在绝望的逃亡中求援。

        “我部署好了一座临时前哨站作为会合点,已经能够看见你们了,继续跑!”老叶在指挥讯道里催促。

        我看到几名穿着我军迷彩作战服的侦察兵出现在了峡谷另一头,还以为他们是赶来接应的,可随即便看到他们背后追着一队天蝎组织的武装车队,我们像耗子一样被堵死在胡同里了!

        天蝎组织的部队从峡谷后面绕出来并看到了苏联直升机时,显然吃了一惊,并丢下受到追击的那几名侦察兵、把车载高射机枪对准那威胁更大的直升机开火。就在“猎狼犬”的炮火掀翻了第一辆天蝎组织防空车时,一发毒刺导弹拖着烟尾从山梁另一侧的隐蔽阵地蹿了出来,准确击中了“猎狼犬”的主桨轴,这飞行的魔鬼炮艇打着悬在一侧山崖上撞出了剧烈的爆花。受到直升机指引、原本前来追击我们的苏军地面部队已经沿着峡谷一侧的山脉赶来,立即循着防空火力发现了那队天蝎组织部队,并居高临下地向他们开火。

        在苏阿双方激战的一片混乱之中,引来了天蝎组织部队的那几名侦察兵趁机带我们拐进了侧面的另一处隘口,这条峡道窄得仅容两人并行,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在隘路的另一头,一名穿着阿富汗长袍、骑骆驼的武装人员领着同样伪装成本地人的同伴赶来接住了我们,他扯下厚围布、露出了老叶那张如释重负的脸:“刚好赶上!我承认故意把天蝎组织引过来解围有点儿冒险,可让两个敌人的战斗陷入胶着是我们的最优解。同志们,欢迎回到我们的小酒馆!”

        他把新的前哨站部署在了战场一角这处不起眼的高地上,苏军与天蝎组织交战的炮火就在巨帷一般的山幕那一头腾空而起,不时有落单迷路的双方部队闯到这处前哨站来,很快便被接应部队的同志们果断消灭了。

        老叶骑着骆驼领我们进入了前哨站,在极其有限的休整时间内,死里逃生的同志们简直是以秒为单位疯狂地进食饮水,接应部队的卫生员则紧急接管了队伍里的伤员,这让跟着我们一道突围的两名盟军军医大感放松。

        “芸姑娘,你可以在那座直升机碉堡内装备好你的武器。我们已经将它们提前准备好了,而且战斗过程中我们可能也需要你的协助。”老叶指了指这座临时营地里唯一看起来比较现代化的直升机堡,“坏消息是,附近最合适的机降点被苏军挡住了,我们还得再赶一段路,直接插到苏联人的基地去。我的手头上还有一些EMP地雷,可以把它们部署在这里阻挡追兵。”

        “我在地底下最念想的就是这个!”芸茹满意地重新装备好了那副带有便携式地锤和EMP干扰枪的外骨骼装甲,“行百里者半九十,前方还有更大的威胁在等着我们。”

        这将是“毛驴特快”的最后一段旅程了,我们沿着没有分岔的峡谷前进,这样做的好处是只需要把活跃战兵安排在队头和队尾,便可以借助狭窄的地形有效对抗随时可能出现在前方或后方的敌对势力,并把伤员和非战斗人员保护在队伍中段,两侧山脊的安全则交由随同行进的旋翼机编队去保障。苏联人对这条直通巴米扬战区空军基地的峡谷并非没有防备,可他们设立的前哨站仅仅是按照对抗装备低劣的本地游击武装的标准而建立起来的,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们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会突然从山沟里冲出来,苏军守兵在被消灭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利用哨站里的通讯塔向主基地发出警报信号。站在被占领的哨站营地,已经可以俯瞰到苏军基地的全貌了,它就像是一艘航行在沙漠和荒山之海中央的不沉航母,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有紧急支援前线的航空兵在起飞和降落。

        “该死,指战员,你最好来看一下。”蹲在山棱上观察苏军基地的赵天招呼道。

        我和老叶同时举起望远镜按他指引的方向观望,可以看到一队冲击基地失败的天蝎组织游击队正在溃退,他们翻过沙丘逃跑,有某种非常巨大的重武器从沙丘后面看不见的地方朝他们开火,炮击过后仅剩的最后一名游击队员似乎还犹豫着要不要回身去拖受伤的战友,但他仅仅向沙丘那一边望了一眼,便失去勇气继续奔逃,随即被第二发炮火炸倒在了一片鲜血和黄沙之中。紧接着我们看到那辆老式双管“猛犸”坦克的巨大正面从沙丘后面碾了上来,填满了整个望远镜头,粗重的履带将沙地上死去或受伤的游击队员们一一绞杀压碎。通过苏军哨站里被占领的通讯系统,我们可以听到基地里的苏联人在混乱而急促地传递着命令:“进攻基地的天蝎组织已经被肃清。”“5号前哨站失去联系,他们很可能完蛋了,我们得去看看!”“所有人,跟着克拉夫琴科上校乘坐的猛犸坦克!”

        “猛犸”式是苏联在上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旧装备了,在如今的战场上可说是非常罕见,因此我绝不会认错望远镜里看到的那唯一一辆:“听到了吗老叶?让彼得连科同志睡不好觉的那个列夫.克拉夫琴科似乎就在那辆坦克里。”

        “看来那个老无赖是个恋旧的人。”叶未零答道,“我会很乐意给彼得连科同志帮一个小忙的。做好反坦克准备!”

        那只是一辆旧式的重型坦克,可它毕竟也还是一辆重型坦克,反坦克小组从两翼向它迂回冲锋的时候,双联主炮反击所炸起的沙尘就像沙漠背上扬起的巨大翅翼一般直扬到天空。它被引诱进入了前哨站下方的狭窄谷口,协同的苏军步兵已经很难在它两翼展开足够宽阔的火力正面了,而芸茹的EMP干扰枪正居高临下地等着它。高度电子自动化的猛犸坦克在受到EMP干扰的一刹那,履带就像抱死了那样在沙地上拖出长长一道滑痕,巨大的炮塔在惯性作用下猛然向底盘前端一压、又重重地朝后坐了回去,埋伏已久的二线兵力随即从各个方向朝它倾泄反坦克火力,我在望远镜中看到一张秃头、阴险凶狠如鹫鸟的面孔从打开的顶舱盖中探了出来,但很快便被一阵殉爆拖回到了车体内部高温的铁棺材里,那也许就是不讨人喜欢的列夫.克拉夫琴科上校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儿影子了。

        “又一个旧时代残留的遗迹,希望我们的未来会更好。”老叶对着燃烧的残骸说道,不知是在讲那辆老式猛犸坦克,还是葬送在坦克里那个阴险的野心家。

        失去指挥的苏军开始向基地方向退却,而我们紧咬在他们背后的跟进冲击竟然真的一脚踹进了基地内部,看来他们的兵力太过集中在北方围剿天蝎组织的战场上,大后方已经有些空虚了。我们的队伍在基地另一侧的工程桥头建立了半弧形阻击阵地,芸茹和伤员们则被护送踏上了大桥,另一头的荒原上,由武修戎将军直接指挥开辟的撤离点已经准备就绪了。

        “老叶,我想咱们这个篓子捅得有点儿大了!”在基地内部的苏军发起的又一次脆弱进攻被瓦解之后,我提醒老叶去看“蜻蜓”无人机从北方战场传回的航拍画面,那是钢铁大河一样的苏军主力陆航和装甲部队正在沙漠中央川流着向基地赶回,有好几辆“天启”坦克杂在各式量产坦克的队列里,简直像移动要塞一样巨大。

        “老毛子这是把家底儿都拿出来了吧!”老叶再次发出那种“打盟军时咋不见你们这么卖力”的惊呼,“快,把桥炸掉!在他们绕路追赶的时候,芸茹和伤员就已经全数撤离了。”

        就在桥体主梁在爆破手的起爆之下大段轰落到河中之时,我们仰头望见接应撤离的直升机从河对岸腾空而起,向着东方的瓦罕走廊飞去。芸茹在讯道里催促:“同志们,你们还在北岸磨蹭什么!?”

        “我们陆航部队的运力还不足以一次性转移这么多队伍,我们会通过陆路突围转移。”叶未零向着直升机远去的背影呼叫道,“我得留下来跟同志们待在一起,如果没有一个能让师傅看重的人留在这里,我担心他对接下来的接应行动可就不那么上心了。”

        而赵天则在向盟军士兵们告别:“美国佬,你们有信心自己突围吗?”

        “我们有的可不只是信心。”加拉哈德回答道,“现在全世界只有苏联人自己体会不到打苏联人的快乐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能在阿富汗找到比天蝎组织更值得信任的支援对象。”

        沙欣和他的同伴们,则在我们的监押之下无望地遥瞰着天蝎组织阵地所在的方向。等那些气势汹汹的苏军装甲部队回到基地里,他们将会失望地发现所有与其作对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硝烟、残骸、落日,还有这片固执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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