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性寓言两则

（一） 早晨站在洗手盆前刮胡子，眯着眼往下看时，感觉好像有细小的虫子在润湿的陶瓷表面游动 盯着仔细看时，那游动的原来是胡子茬 大约只有五毫米，难道是胡子茬具有了生命，还是某种具有拟态的细小生物在作祟？ 暗地想来才会明白，会游动的并不是胡子茬，而是透明无色的水膜，在重力势能和表面张力的多重作用下，才能如同被赋有了生命一样，自由自在地游动 世俗的朴素认为，动的不是树叶，而是无形的微风 换言之，是一种自然，不可抗拒的，无法预知的，不以人类主观意识所转移的力量 自以为能蒸发的水，自以为能发光的卫星 想要去爱，去吃，去睡，年轻的时候想变成天上半暗半明的云 想要为了增强人格强度去成为最特立独行的一根胡子茬 到最后面对倾盆汪洋的旅途尽头，才发现一路支撑着自己的也并不是什么年少的青春 反而是那些曾经嗤之以鼻而稀松平常的日常 属于普通人里被忽视的那部分，颇有些宿命论的观点 中国人总是活在老人和家长的经验里，总是盼着按部就班地在人生的每个时候都按时按点地把那列火车，以最经济便利的方式，高效快捷地行驶在前人铺就的轨道上 这难道也是宿命论嘛 又有多少人都够很幸运地像胡子茬那样在浪潮里翻涌呢 那样鲁莽又固执，白费力气地朝着命运还手，最终被吞没在时代汹涌的逆风里 那个时候，可悲的理想主义者的化身，胡子茬先生，它所坚信的一切，所为之拼搏努力的一切，不过是最为荒诞无趣，冷漠又无情的暗流水膜而已 它又该做何感想呢？ （二） 涉世未深的小纽扣向一元硬币请教人类世界的知识 “总体来说，是大千世界五彩斑斓，但是你要小心人类的针和线” “什么是针和线？” “针线是把你缝在衣服上的工具，每个纽扣都是自己的第一健康责任人，你一定要处处小心” “被缝在衣服上有什么坏处嘛？” “种种罗网，种种机关，无尽的磨难与痛苦，你要是被缝上了，后半辈子就完了” “那么请问针和线都是什么样的呢？我从来没有见过” “针是那种尖锐的铁制的刑具，线是柔软的难缠的绳子，你身上有窟窿眼，正是针线可以利用的致命弱点，你看我身上就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前辈提醒” 殚精竭虑的三年，小纽扣一直居家躲在屋子里，避开一切铁质的利器，逃脱所有变换的纤维 新闻说人类已经不再对纽扣大开杀戒了，他们好像更喜欢拉锁和魔术贴 当然也有纽扣前辈们不断地分享经验，诉说被妆点在人类的衣服上是何等的荣耀，又说最近针线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即使被利针穿过也一个星期就不痛了 生来就是纽扣，总有一天要被缝在衣物上 小纽扣堵住了自己仅有的四个窟窿眼，战战兢兢地走在河堤步道上 那远处的电视信号发射塔，在它模糊的视野里，多么像耸立的巨大缝衣针啊，那供电的高压电缆，多么像粗壮可怖的黑色麻线啊 生来就是纽扣，总有一天要被缝在衣物上 惊恐症发作的小纽扣一个不留神跌下了河堤，摔进一摊泥坑里 它的全部窟窿都被淤泥糊住了 正巧，河堤上走来了一位人类小女孩，她崭新的连衣裙上镶满了各色纽扣，整齐靓丽，光鲜动人 小纽扣好像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挣扎地站起来，鲜血淋漓 那个时候，他好像一枚涂油夹心巧克力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