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忘羡】【不洁 高虐】梅香如故 三十
第三十章
温晁用托盘端着一壶酒走进了别苑。魏婴今日没有穿着他平时的黑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洁白剔透的衣角,衬着他白皙的皮肤,眉眼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站在正堂的画像前,眼神定定地看着那画中人。
温晁推开门走进去,将酒壶与酒杯放在桌上,转身又关上了房门。他看看正目不转睛看着画像的魏婴,悠悠开口道:“你刚入别苑的那天,也是站在这里,神态一如现在。”
魏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仙督说,这是你挚爱之人。”魏婴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看着身后的温晁,继续说道:“可我不是他。”
“阿羡,这句话你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了。”
“但我从未忘记。”魏婴坚定地说道。
温晁笑笑,在椅子上坐下,将壶中的酒倒入酒杯,抬起头,一饮而尽。魏婴知道他有话要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温晁将酒杯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略带伤感地说道:“是啊,你不是玄羽...”温晁时而哽咽,时而笑笑,悠悠讲述了,那些年属于他与莫玄羽的故事,魏婴静静地听着。
多年前,温晁还是皇子的时候。一次出门去郊外打猎,却不成想,坐下马不知为何发了性,温晁一时没有勒紧缰绳,竟从马上跌了下去。原以为只是摔一下不要紧,却没想到,这一下竟将腿摔断了。由于是一个人出门,身边没有随从。温晁只得靠在一棵海棠树下,静静等候,可时间一久,人就沉沉睡去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户农家里。
“你醒啦!”一个悦耳清亮的声音响起。温晁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四下看去,才看到一位身着黑色布衣的英俊少年,正端着药碗,缓缓向自己走来。
少年告诉温晁,自己是这里的农户,因为外出采买东西,在回家的路上,偶然发现了他。见他伤势严重就将他暂时带回了自己的家。温晁向他道谢,又问了少年的名字,少年笑起来,回答道:“莫玄羽。”温晁看着少年那如春日海棠般的笑容,第一次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玄羽从不问温晁从哪里来,家在哪里。他只是细心而温柔的照顾着他,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温晁的伤也渐渐好起来。而府中也得到了温晁身在何处的消息,府中人急急忙忙赶到了莫玄羽的家中。
为首的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还以为是莫玄羽设计陷害温晁,才导致温晁受伤。又将温晁带回家中,作为人质,想要以此要挟。于是抽出身侧佩刀,想要将莫玄羽就地正法。温晁一把拦住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又告诉府中人,暂时先回府,不要再到这里来。府中人想要开口劝,却奈何温晁执意如此,也只得先行回去了。
莫玄羽从未想到温晁竟然是这样的身份,一时间有些害怕。也正是在这一天,温晁第一次握紧他的手,许下了一生的诺言。他为莫玄羽亲手绘制了一副画像,莫玄羽看着画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入夜,温晁找来一壶酒,可是却没想到莫玄羽完全不会饮酒,才一杯就醉了。他靠在温晁的怀里,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带着酒香的呼吸,萦绕在温晁的唇边。他抱紧怀中的莫玄羽,将那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胸口。直到今日,温晁都记得,那夜的月色很美,那夜的酒很醇,而让他动情的,是那夜的莫玄羽。
可是感情不能代替一切,温晁终是要回府的。温晁想了好久如何开口,让莫玄羽和他一起走。可是当他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莫玄羽笑笑说道:“若是哪天你对我不好了,我就自己回来,再也不见你。”温晁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心中既高兴又欣慰。
回府后,温晁将莫玄羽细心安顿好,便入宫去见父亲。他向父亲请命,想娶莫玄羽为妻。可没想到,仙督大怒,将温晁狠狠斥责一顿,并下令让温晁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尽快解决。温晁听出父亲的意思,“尽快解决?”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去伤害他。
自此之后,温晁被禁足在府中。可是仙督见温晁不论如何斥责与惩罚,都不肯将那个莫玄羽解决,一怒之下,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温晁支开,将莫玄羽一人,宣召入宫。仙督见少年模样出众,更是疑心,一掌拍在桌上,将莫玄羽关入了后宫一处久无人居住的地方,赐毒酒一杯。
温晁回到府中,才知道莫玄羽被强行带走了,于是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向宫中跑去。天空中已分不清是乌云还是黑夜,震耳欲聋的雷声一下紧似一下,最终在一道闪电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径直跑到父亲面前,也顾不得礼数与仪态,恳求父亲放过莫玄羽。可是见他狼狈的样子,仙督更是生气,但看在二人如此情深的份上,还是告诉了温晁关押莫玄羽的地方。
温晁没有听完父亲的话便冲出了炎阳殿。雨似乎更大了,温晁每跑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最后,当他找到莫玄羽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全身冰冷。温晁抱起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际。
之后很久一段时间,温晁都住在这个莫玄羽最后离开的地方。他思念那有着明媚笑容的少年,他轻声唤他的名字,午夜梦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初次相见的农庄。只是醒来后,只有湿润的眼角。温晁重新修葺这个地方,又在院中种了一棵海棠花树,那幅亲手绘制的画像,挂在了正堂之上。温晁看着那美丽的落日,心如刀绞。离别幽怨,便将此处唤作“别苑”。
“阿羡,你或许并不相信,那日你入宫,我打开房门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回来了。”温晁笑笑眼角有些发潮,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有些自嘲地说道:“可你却只对我说,你不是他。呵...是啊,这么多年了,你依旧如此。”
温晁淡淡地说着,魏婴静静地听。温情从王府回来,只觉得一身轻松,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想到此处,脚步都不由变得轻快了许多。
两个宫人从温情的身边走过,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道:“要说这仙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喝酒...”
“是啊,而且啊还是在别苑,又跟那个魏公子。也不知这魏公子究竟给仙督下了什么迷魂药...”
温情轻快的步伐一下子停住了,温晁居然会在别苑与魏公子饮酒!他不是从来不在别苑饮酒的吗,今日怎么会...一丝不安的情绪骤然袭上了心头。“姑娘有所不知,这是蚀心草...总之好处是很多的!...”那日御药房的小宫人的话,瞬间窜上了温情的大脑——蚀心草!蚀心草遇酒则......温情顿觉不妙,她攥紧拳头,疯了似的向别苑跑去。
温晁说完了整个故事,那壶酒也被喝掉了八九分。他将酒壶中仅剩的酒倒入两个酒杯中,将其中一杯放到了魏婴面前,自己也拿起了一杯。“阿羡,这么多年了,我从未与你饮酒,如今这天下已不在是我的了,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吧...”说着将酒杯端到面前,眼睛定定地看着魏婴。
魏婴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温晁见他举杯,微微一笑,将自己的酒杯在魏婴的酒杯上一碰,酒杯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温晁抬头将酒一饮而尽。魏婴把酒杯放在唇边,酒香浓郁参杂着一阵青草香,有些奇异。魏婴又抬眼看看温晁,他依旧是那一副释然的笑容,看着自己。于是魏婴抬头,将酒喝了下去。
见魏婴饮下了那杯酒,温晁缓缓站起身,走向了那幅画像。他抬手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泪水落了下来。半晌,温晁“哇”的一声,吐出了满口的鲜血,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但是看得出,温晁竭力向画像的方向挪动着身体,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温晁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呼吸也越来越弱。最后他用尽所有力气,扑到在画像前,渐渐闭上了双眼。
魏婴被这一幕吓住了,可还由不得他多想,心口处就传来一阵绞痛,紧接着喉咙就有甜腥的液体想要涌出。就在这时,正堂的门被猛地打开,温情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魏婴面前,顾不得自己粗重的呼吸,一个箭步过去,打开了酒壶的盖子。酒香还残留在酒壶中,而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酒壶中,赫然放着一株颜色清亮的蚀心草。
“魏无羡,魏无羡...”温情急得一时说不出其他的话,只得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而魏婴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温情稳下心神,抓住魏婴的手,轻轻的诊脉。脉象虚浮无力,有明显的中毒迹象。不过好在,所食不多。
“魏无羡,你撑着,你撑着!我去拿药,有药的有药的,你等我!”温情急得哭了出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而魏婴却被心口越来越剧烈的绞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温情哭着跑到自己的房间,在放药的架子上颤抖着找到一个白色瓶子,紧紧握在手中,又快步跑回了正堂。她将药放入魏婴的口中,浑圆的药丸划过喉咙,却让魏婴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夜色好像总是深沉的,却又好像是浪漫的。一切不过心境罢了。已是深秋了,这个季节的夜晚,总是让人莫名的伤感与惆怅。经历的太多的事情,人事物都在改变,而不变的也许只有这简单的四季变换吧。
温情将手中的毛巾浸在水盆里,揉了两下,拿起来拧干了其中的水。再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魏婴已经醒了。“还好你所食不多,不然...”温情轻声说道。
魏婴用手撑起身体坐起来,靠在床边上,他转头看看窗外清冷的月光,悠然说道:“温情,我想蓝湛了。”说完,淡淡一笑。那笑容是温情从未见过的美丽,是释然也是解脱,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几日后,温晁饮下毒酒自尽于别苑。因其只有一女,无法继承仙督之位,所以在众大臣的决议与支持下,温宁登上了大位。御花园中,温宁看着这略显萧索的秋景,缓缓开口道:“怀桑,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会不习惯的。”说着,他看看手中的折扇,继续说道:“当初你找到我,要我为你白雪阁的两位好友报仇。如今,金光善已死,温晁也离开了。不论是谁的心愿,现在也都实现了。这把扇子..”说着将手中的折扇递到聂怀桑的面前。“也是该还给你了。这可是你心爱之物啊...”
聂怀桑双手接过折扇,眼中满是欣然与喜悦。当年金光善杀了自己的两位好友晓星尘与宋岚,他万般无奈下,找到宁王,要其帮助自己,为表诚意,将自己最心爱的折扇,交到了温宁手中。并承诺大仇不报,此物绝不收回。如今大仇得报,物品归还,自己也该离开了。他将折扇紧握在手中,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多谢王爷!”说完,“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轻摇两下。
蓝曦臣看着孟瑶在婆婆的墓前沉默不语,上前轻声说道:“孟瑶,你定要如此吗?”
孟瑶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蓝曦臣,柔声说道:“曦臣哥哥,我没有离开。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将这一切全部忘记。”
“何时归?”
孟瑶笑笑,眉间的朱砂痣映衬着嘴角的酒窝,甚是好看。“曦臣哥哥,小时候你经常带我玩儿捉迷藏。可每次你都找不到我。这次你要努力哦,若是哪日在街角擦身而过,你一定要抓住我,好吗?”
蓝曦臣看着孟瑶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浴桶中,氤氲的水汽让魏婴的身体微微粉红,他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许久,他擦干身体,将内衬中衣与外衣一件一件穿好。然后拿起手边的红丝发带,将如云般的黑发,轻轻束起。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凳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打开了静室的房门。
秋风夹杂着微凉,吹动着魏婴身上大红的喜服。白皙而美丽的脸庞,也在额发的轻动下,更添风情。木质房门发出咯吱的轻响,站在院中梅树下的蓝湛闻声回过头,额上的浅蓝抹额下,冰棱般的双眼褪去了寒意,深情地看着房中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