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德希雅③叩问，战争，与孤独的雪原

自2548年后，左德希雅终换了一份工作：邮差。

依靠这份工作，她跑了南嘉德城附近的许多城市，地区，乡村，一边送信，一边抓住机会了解各种人的生活情况与想法。

她接触的许多人都是劳工，农民，服务人员，她发现与自己同一阶级的人其实都有过艾特罗兹那样的迷茫，在这些人里，有些人已经放弃，任凭生活的蹂躏，在酒精与糜烂的私生活中不断沉沦，很少有人能正常和左德希雅交流，他们觉得现状就是最好的，随便混混事拿钱，然后就去花天酒地，许多这样的人都饿死在了街边，或者因为喝多了冻死在了路边。有些人觉得左德希雅多管闲事，生怕自己再摊上什么事情，仿佛是怕了什么一般，只要问到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和对现状的想法就赶忙把左德希雅撵走。还有些人依然仰望星空，希望未来会变的更好，然后他们第二天就会再次回到自己的枯燥的生活中继续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左德希雅的想法也在因为这份工作而逐渐丰富，然后改变，她时不时就会被调到帝国其他地区去送信，也接触了一些王公贵族和雇主。有些贵族的孩子喜欢聊天，左德希雅就趁他们的家长不在，乔装打扮的体面一些，偷偷和他们聊天。她发现贵族的孩子们对普通民众的看法一般都是：他们不够努力，好吃懒做，所以才如此贫穷。在他们看来，因为他们努力上学，努力学习更多的知识，努力结交更多的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自己之所以家境好，也是因为祖辈努力，所以他们对普通民众实际上从来没有过怜悯，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是“恨铁不成钢”，是公平地看待民众，符合帝国的民主改革，实际上，左德希雅越来越看得清楚：其实这就是彻底的蔑视。

至于雇主们能和左德希雅聊天的雇主更是少之又少，他们更加看不起左德希雅，但是左德希雅还是在工作中接触到了一些话痨雇主，愿意和左德希雅吹吹牛。

这其中最让左德希雅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旅店老板，那是个中年地龙恶魔，那天他正好喝了酒，左德希雅去送信，他就抓住左德希雅聊了起来：“说真的，总有人说我对雇员不好，可是说到底来我这工作不就是一场交易嘛。你说说，我雇了人又不是做慈善，你为我挣钱我给你发工资，非要休假，非要自己的生活，那种和我赚钱没关系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给你，要我说，我要是答应了这些，这就是雇员反过来剥削我们这些雇主了，我们也很可怜啊，你说是不是——”

那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喝着自己窖藏的昂贵美酒，还给左德希雅倒了一杯。

这个中年老板的想法虽然不能代表全部雇主，但是也确实是左德希雅见过最多的雇主的想法了。

直到2556年一月的那个早上，左德希雅已经工作了六年，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越是了解这个世界，她就看的越清楚。终于在这一年，终月战争的爆发为左德希雅脑内的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我们究竟为何而活的最后一块拼图，那便是直接叩问死亡。

随着终月战争的爆发，左德希雅应征参军，以民兵的身份成为了传令兵，短短一年的战争，她见证了无数的死亡，左德希雅虽然只是传令兵，但是她所承受的痛苦与所有人是一样的，甚至还更加的沉重：她在战场上见到了出自南嘉德工友们挖出的水晶所制成的水晶剑在前线抗敌发挥的作用，也见识到了无数的无辜市民因为人类的疫病攻击痛苦的死亡，也看到了无数的人类死在他们发起的侵略战争上，而十多个人类旁往往只躺着一个恶魔勇者的尸体。

原本想要找到答案的她，却因为战争再次迷茫了起来：恶魔又为何而战。

直到左德希雅偶然看到一具死去的勇者的尸体，她惊讶地发现，那个勇者不是别人，是自己曾经的一个工友，幸好不是艾特罗兹，随后她调查发现，原来这次选出的勇者全部都是平民。

左德希雅有一次抓到机会和恶魔的士兵聊天，当她问道你为何而战的时候，士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

接着左德希雅又问道：那你觉得值得吗？

面对这个问题，士兵挠了挠头，然后回答道：“主要是能吃军饷，我家都揭不开锅了，所以才来当兵的，值不值得......反正给的多就值得吧。”

这个答案也是左德希雅听过最多的答案，除了有些士兵是因为家人死于战争而仇恨参军的以外，其他大部分士兵都是因为“想吃军饷”这种理由才入伍的，刚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会义正辞严，而深究下去马上就说了实话。

而在战争期间，左德希雅也没能逃过疫病攻击的侵袭，她参军后没一个月就感染了严重的疫病，在这期间是一个叫露希儿的白翼魔族照顾的她。

露希儿给她的印象是无微不至的，但是她能感受到露希儿日益麻木的神情，左德希雅的病症似乎让露希儿感到意外，不知道什么缘由，左德希雅没有几天就恢复了健康，露希儿为左德希雅检查后意外的发现，是因为左德希雅之前在矿洞工作的原因，吸入了太多的水晶粉尘，导致身体组织发生了异变，水晶粉尘开始参与到身体的循环之中，并且缓慢地在侵蚀左德希雅，但是由此带来的结果是逐渐无机化的器官抵御了相当一部分的病毒，左德希雅因此活命。但左德希雅的危机感却提高了，自己的生命已经像母亲一样，进入了加速死亡的倒计时。

但也多亏了恢复过来的身体不再受疫病的侵袭，左德希雅在战争期间了解了很多。

左德希雅在参军的这一年中，解决了自己的疑问：恶魔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或者说，恶魔是为了生存才成为士兵的，成为勇者的市民有些是为了生存，有些是为了理想，但是他们的结果都很大部分一致：因为战争死亡，而好处往往不会给参与战争的士兵的家属，帝国只会统一表彰他们，然后把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桶。

终月历2557年，原本焦灼的战局被那个传说中的勇者——克罗希夫一举扭转，在克罗希夫领导下，勇者们势如破竹，一人灭一城的传说传开后，对人类帝国的信心更是沉重打击，终于在这一年，人类宣布投降，割地赔款，损失了大片领土。

而克罗希夫的加冕也标志着黎明之风的诞生，勇者信仰狂潮的席卷也改变了许多事。

终月战争的结束，皇帝退位，新皇登基，年号改为了破月，破月元年。左德希雅回到了南嘉德城，而她也得知了另一个悲痛的消息：她的挚友艾特罗兹，在终月战争期间因为繁重的劳动猝死，与她的父亲一样以同样的方式谢幕了。

而对于这些在战争中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死去的工人们，帝国没有给予任何的褒奖与公开的同情，只是草草发了救济金了事。

她一个人坐在曾经经常和艾特罗兹坐着的空地上，望着繁星点点。

“对不起......我没能赶上。但我至少会带着答案去见你的。”

这话既是对艾特罗兹，也是对自己的母亲。

新年到来了，左德希雅新的人生也开始了。她重新回到了南嘉德城，开始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