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奈恩》-第一部分-第一章(2)
译者:戏言的阿伊
校对:Lrc, LBQ

“等一下。”当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阿坎姆斯头都没抬地瞥了他们一眼,竖起一根手指请来者保持耐心。
正在等待的人分别是尼博兰、布隆和伊卡洛。他们看着多恩的哈斯卡尔卫队之主在工作台前仔细审查数据反馈。阿坎姆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大北极指挥中心源源不断地向外界发出指令,永恒的噪声从未终止,这三个人就这么在这种环境当中等待着。这三个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待似乎是错误的。首席高阶太阳将军索尔·尼博兰、帝国辅助军上校克莱门特·布隆、战争法庭泰拉战术指导分部战斗女官次席桑德里娜·伊卡洛……在这个时间点,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们不是那种可以一直等下去的人。
除了禁卫官亲选的代理、多恩至高权威的临时代行者、从帝国圣所巴布要塞指挥整个战区的阿坎姆斯,没有人可以这样做。
帝国之拳的哈斯卡尔卫队之主,权位仅次于原体之人,阿坎姆斯终于完成了局势审查并轻缓地坐了回去,看向那些等待着的老百团轮值的高级军官们。
“开始吧。”他说。
“多恩在哪里?”尼博兰立即问道。
阿坎姆斯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站在一旁工作站的沃斯特连长皱着眉头看向了凡人们。阿坎姆斯看到了连长的表情,用一个小小的手势让他待在椅子上别动。
尼博兰深吸一口气,他疲惫不堪。
“望您能宽恕我的无礼,长官。”他说。“请容我更正我的措辞,禁卫官大人在哪里?”
“在其他地方有事情需要原体大人来处理,”阿坎姆斯说,“说吧。”
尼博兰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他用指节快速地揉了揉生化义眼。义眼的银色边框在他黝黑的面庞上格外显眼,但是其中的眼球却显得黯淡无光。他掏出了数据板。
“我们分析了……”
“他在忙什么?”布隆问。
“你说什么?”阿坎姆斯反问。
“不要再说了,克莱门特。”尼博兰低声说。
“我不能不说。在此等危急时刻,他在忙些什么?我们在这摸爬滚打了一百多天,现在这摊烂事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我们都快被自己人的血淹死了,他居然还在忙别的事情?”
“请重新考虑一下你的措辞,上校。” 阿坎姆斯面无表情地提出了建议。
“去你妈的礼节,大人。”
阿坎姆斯猛然站起,沃斯特也做了同样的事情,黄色板甲随之起立。又一次,阿坎姆斯做了一个简短的手势,示意沃斯特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我们已经都很疲惫了。”尼博兰迅速接过话茬。“太过劳累以致礼数方面有所缺失……”
“但是你看起来毫无疲态。”布隆对阿坎姆斯说。“一点也不。”
“我们就是为此而生。”阿坎姆斯说。在先前的一百天中,他三次派驻战场。黄色板甲上尚未修复的刮痕和凹陷清晰可见。然而,他毫无疲态如往常一样是个标准的阿斯塔特。阿坎姆斯却如同一尊雕像般屹立在三个凡人面前,这三人却眼神空洞,表情扭曲,双手颤抖。
“我容忍你一定程度上的僭越之举,”阿坎姆斯说,“在这种情况下——”
“情况像屎一样烂透了,而且每一秒都越来越烂,但是多恩却缺席了。他本该负责指挥一切事务,他应该是他妈的基因——”
“但是,我容忍的限度仅限于此。”
“禁卫官的缺席已经被考虑在内。”尼博兰说,“布隆确实越界了,但是他的情绪可以理解——”
“我们完蛋了,”布隆插嘴说,“原体的计划已经出现差池。雄狮之门被攻陷了。他们来了,穿过了御前堡垒 ,虚空盾出现了八处裂痕。叛军的战争机器已经能够降落到地表,而且他们正在前进。我们的计划被付之一炬,情况还在变得更糟——”
“滚出去。”
虽是一声低哑的耳语,却像酸液溶穿钢铁一样直抵在场所有人内心。巴布战略指挥室内的所有人鸦雀无声。除了沉思者的自言自语和通信监测站的噼啪声,没有人敢说话,彼此躲避对方的目光。
察合台可汗径直走上中央平台。没人知道像原体这种庞然大物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大北极指挥中心却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知道全副武装、穿着用皮毛装饰装甲的可汗是怎么穿过被塑钢地板覆盖的拱形门厅,却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的……
可汗屹立在他们中间。他的脖颈、胡须、护喉、左肩甲、胸甲到处是鲜血。他身后的发辫在血中缠结,污染了毛皮,血液从他左护腿中流了出来。还好那不是可汗的血。原体装甲的左髋部被热熔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金属板。
“滚出去。”他看着布隆重复道。
“大人,布隆上校太疲劳了,因此难免有些失态。”尼博兰开始替布隆辩解。
“我才不管。”大汗说。
“大人,”尼博兰强调,“布隆上校是一位战功赫赫的高级军官,也是不可或缺的——”
“这些理由都不好使。”大汗说。
尼博兰看着地面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他提问的方式十分无礼,”尼博兰直截了当地说,“但他的观点不容忽视。”
凡人看着原体的眼睛,这次他没有退缩。
“我的大人。”他补充道。
“你也是,”大汗说,“滚出去。”
布隆瞥了尼博兰一眼。尼博兰摇了摇头,把数据板往桌子上一扔扭头就走。布隆紧随其后。
他们的离去甚至没让大汗看一眼。
“下一班轮值军官是谁?”他向着指挥室里面喊,“找到他们,把他们叫醒然后带到这里来。”
几名副官跳了出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大汗转身问阿坎姆斯:
“多恩在哪里?”
“在和掌印者马尔卡多大人以及议会商讨事宜。”
“把他叫过来,”可汗瞥了一眼伊卡洛,“你,伊卡洛,开始汇报。”
伊卡洛清了清嗓子。“神盾在八个区域已经失效。”她像播撒种子一样在数据板表面一挥,把相关数据显示在投影上。巨幅宫殿地图的北部和中央地带旋即出现了丑陋的斑点。
“修复情况?”可汗问。
“情况还在判断。六十一和六十二号待修复缺口已经无法挽救。雄狮之门空港依旧缺乏防护。大型登陆艇以每小时六十架的速度降落在北部浮空平台。在这些区域以及邻近某些区域,通信和思维空间网络依旧无法连接。”
她随手一挥,更多的斑点显示在了全息影像上。
“多个鸟卜仪确认了这些区域存在敌方泰坦引擎。这是暴风军团,死亡追迹者军团位于此处,也许还有大熊座军团。它们分别向着极限之墙、御前堡垒进军并进入壮丽宫。”
“他们已经攻下了一个目标,现在他们想扩大战果”大汗说,阿坎姆斯点头同意。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大人。”他说。
“北部地区的战线正在瓦解。”伊卡洛说,“主要是因为敌人的进攻,叛军战群从南部机动包抄我军后路,叛军阿斯塔特也参与了作战。”
“在地表?”大汗问。
“在地表,他们已大规模出现。”她强调。“吞世者、钢铁勇士、千子、影月苍狼——”
“他们配不上这些名字。”大汗说。
“请原谅我,大人。我不会再用这些名字了。”她重复道。
“用序号就可以了。”阿坎姆斯礼貌地建议。
“好的,大人。第十五、第十七、第四、第十六、第三,也许还有其他军团战士。进攻压力是主要因素,但是通信设备和通信频道被截断无疑影响了军队组织度。我们没有办法向关键地区传达命令。”
她看着原体。
“如果禁卫官所制订的防御计划没法实现,那么不管计划有何优点和疏漏,对于现在的局势都没有意义。”她说。
大汗点点头,同时试图用手指将胡子上凝结的血块捋下来。“恶魔呢?”他问。
“也许非常非常多。”她说,言辞中难以掩饰一丝动摇。“也许这才是帝国圣所内廷面临的最大威胁,但是我们的系统无法侦测到恶魔。”
“这一评估已经得到证实。”阿坎姆斯说。
“我们主要依赖目击报告。”她说。“然而……目击报告往往不可靠而且相互冲突,而且需要依赖通信系统收集。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得相信帝皇的意志能够阻止他们。”
“这样虚无缥缈的信念毫无根据。”大汗看着那张不断更新的荧光图表说。“他们冲着城门来了,就在城门之外。雄狮之门空港,极限之墙。他们还想要占领这个目标。”
原体指着代表永恒之墙空港的图标。
“同意。”阿坎姆斯说。
“一旦他们占领这里,就会在北部获得两个重要的空港。运输能力也会随之倍增。”
“想必他们现在会集中攻击圣所吧?”伊卡洛问。“虽然额外的登陆能力很有用,但是雄狮之门空港更近,其运输能力也十分巨大,而且他们已经扼住了我们的喉咙。”
“不,他们也想要空港。”大汗说,“把尽可能多的战力运输到地表,然后一击制胜。要是我指挥的话就会这么做。”
“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多恩说。他从平台阶梯下方看着众人。“据我所知,佩图拉博也会这么做。使登陆容量最大化,剥夺我们的轨道运输能力。我相信荷鲁斯也是这么指示的。”
“他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目标。”察合台可汗说。
“他们当然想同时占领空港和圣所。实际上,叛徒想要占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多恩说。
大汗点了点头,他看着多恩。
“所以,你来了。”他说。
“是的。”多恩说,“我在其他地方有事处理。真讽刺啊……往往是你来去如风谁也找不到。”
察合台可汗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这句玩笑而软化,他的脾气不会因为这样的笑话而软化。
“现在怎么办,兄弟?”
“我已经查看过最新的数据。”多恩走上平台,“我们的对手每一步棋都更加揭示其意图。我已在某种程度上理解钢铁之主的战略,因此我可以预测——”
“我们不需要预测。”可汗只是说了一句。
“这是一场复杂的多维度战斗,兄弟。”多恩刚一开口就后悔说出了这句话。察合台可汗的用兵之道和他迥然不同,但大汗也是一名世无其匹、精确而灵活的战士。他可不会屈尊接受有人在战略层面对他指指点点,也不需要像对一名凡人一样讲解战略的复杂之处。
察合台可汗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累。这本身就很值得忧虑了,一名原体竟然会感到疲惫。
“他想要杀死我们的父亲。”可汗冷静地说,“他想要不受阻碍地进入皇宫,他已经有了一个立足点,现在他想要另一个。这战略不复杂,罗格,已经明了了。永恒之墙空港必须守住,雄狮之门空港也应该夺回来。叛徒声称占领空港这件事已经是对我们的伤害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多恩说。
“我没有在责怪你,罗格。”可汗说。他叹了口气,“我们必须守住空港,阻止他们登陆。至于已经登陆的部队,我们可以包围并歼灭他们。”
“察合台,”罗格·多恩说。他清了清嗓子,似乎考虑下一步该说什么。“我向你保证,我已经权衡了每一个选择。你的决心值得赞赏,但是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察合台可汗打断了多恩的话,可汗凝视着多恩,可汗冷酷的神情让伊卡洛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我想你误解我了,罗格。”大汗说,“我要去把空港夺回来,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来这是为了告诉你我下一步的行动。”
女人问:“你为什么跪着?”
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他在重温至要誓言。在离这里一百万光年之外的某地,女人曾经第一次目睹他进行相同的仪式。在“复仇之魂”号他的私人武备库中,他曾进行过相同的仪式,但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某种虚假的记忆,仿佛是他臆造出来却并未真实发生一样。金属的墙壁被浅绿的油漆覆盖,粉尘的气味扑面而来,周遭都是外面装卸甲板传来的声音。这段回忆不再属于他。墙面的鹰形雕刻之下,至要誓言被钉在墙上,如同曾经一样。这份记忆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已死之人。
“为了表示尊敬。”他回答。
“你在向谁下跪?”坚定的意志从未改变,刨根问底的精神也是一样。
他耸了耸肩,拿出了双剑。卢比奥的剑在烛光下黯淡无光。剑上的分解力场尚未激活。这把角斗士型的剑是古老的极限战士军团的武器,他很熟悉这把剑,剑柄上还刻有极限战士的标记。
在他身边,有一把加长型马克IV链锯剑,剑鞘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几个锯齿也需要修理和更换。在挂着他盔甲的支架旁边,有一套准备好的修理设备。残破的盔甲在这种环境中就像灰暗中的骨头一般苍白,如同被反射着破碎太阳的苍白之月笼罩着。
“跪拜意味着尊敬或者效忠。”女人提醒道,“或者是虔敬与奉献。”
“并不是虔敬,”他回复女人,对于女人提问打断他的祈祷,男人感到愤怒。“这里没有神,我们毁灭了这种谎言。”
“那么就意味着效忠了……但是你在跪拜的地方空无一物,这种效忠又有何意义?”
“帝皇无处不在。”
“是这样吗?”女人看起来被逗笑了,“你在向帝皇这个名字跪伏,就像某种信仰。所以,这到底是效忠还是虔诚?难道你毁灭伪神,只是为了树立一个新的神明?”
“帝皇绝非虚假,”他低声说,地板微微颤抖,灰尘被从天花板上震了下来。最近的炮组和炮台继续开火,强大的后坐力折磨着皇宫中的各种建筑物。
“那么,帝皇就是神了?”女人问,顺便为他掸去了落到破碎肩甲上的灰尘。
“既然现在恶魔已经被证明是存在的,那么……”他开始说。
“所以神也必定存在?”
“我可没这么说。你想要什么呢?梅塞蒂?”
“活下来,但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奢望了。”
蜡烛熄灭了。
你的誓言是什么?洛肯想象着她会提出的问题,然后思考该怎么回答。至要誓言正是如此,精确且只会在战斗之前进行。除了对帝皇的誓言之外,几乎他所有的誓言早已经作废。他决定要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誓言,一个不经修饰且简单的、值得他余下的一生为之坚守的誓言。
“在皇宫的贫民窟里,我看过有人在墙上随便涂写口号。”他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说。“一开始只有几个,然后出现了更多标语。我相信这些都是帝国陆军守备部队和征召兵们写的。口号逐渐形成了颂歌。我把这些口号转化成了我自己的誓言。简单、有包容性、还好记,因为就四个字。”
他对着空气展开了一张羊皮纸的残片,向回忆中女人的幽灵展示了他的誓言。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