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的绝唱》章十三 海边的剧目
恢复了状态的迹在和卢卡简短交流之后就径直走出了旅馆，没有在一楼大厅过多停留，他还需要些时间自己转一转，以理解现状，顺带活动一下身体。
当然，按他的性格来看，活动身体和理解现状都是次要的，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侦察可疑人员。
被游戏中骰运之神眷顾一般的人，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
不过这次他并没能如愿。
原本街上稀稀落落的镇民，在这个时间忽然多了起来，大抵是临近饭店的缘故，大家走到了旅馆边上，似乎在等待老板娘把门上的“Close”转成“Open”。
而迹明显的亚裔特征，看上去就是外乡人的样子，自然也成了镇民们小声议论的中心。
这对他的行动也有不小的干扰。
比如当他打算靠近人群，听听他们到底在讨论些什么的时候，那些细碎的交谈声就会停下来，而他目标地方的人群也会自动散开，给他留出通行的路。
这情况非常诡异。
就像是到了课上看自习的老师，走到哪就安静，而看不见的地方，说话声总是存在。
一连尝试了几次融入人群，都以失败告终，迹只得选择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
习惯性地往自己同伴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在这时候阳光照射下的旅馆似乎起雾了——在后方和二楼的位置——两处都让人看不清楚，但正逐渐变得清晰。
“那边……有情况。”
“但是应该没有问题。”
他想了想，站在原地观望到雾气完全消散，然后走上了通向海边的道路。
自己的同伴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想必是不需要自己过于在意的，他想。
又在路上消磨了一段时间，太阳在空中的位置似乎并没有移动多少。
迹可是又来到了海边。
这次他没有从路上直接过去，而是抄了条小道，先走入了大块的岩石之间，从侧面海崖的位置往沙滩去。
大海依旧在翻滚，但大抵是退潮的时间了，大面积的滩涂裸露出来，余下的水迹让整个区域都在熠熠生辉。
天是依旧明亮的，云层似乎特意围绕在海的边缘，用它们在陆地的阴影衬托这宝石，分割两重同等的幽深。
如此水天相接的胜景，迹却没有心思欣赏。
一个黑袍人径直从主街的方向往海边走去，身后跟着一个他熟悉的人。
老爷子艾因。
他脱离轮椅还能够正常行走就已经是一个奇异之处，更何况，此刻一直低着头，僵硬无比的走路姿势更让这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
黑袍人似乎抬头往迹所在的位置撇了一眼，但迹将身体藏到了草丛的后面，以躲避观察。
大抵也幸运的是，黑袍人只是瞥了一眼就没有再看，继续带着艾因走到了海边。
而另一个黑袍人也出现了。
同样的方向，同样一个熟悉的人，不过这次是老板娘。
他们站在一起，似乎在交流什么，但因为隔得太远，迹只能听见风在游荡。
“奇怪……这是要干嘛。”
迹回想起来当初的幻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幸亏海边还有微弱的信号，让他能够把情况传递回自己大概率还在旅馆的同伴。
午后的阳光早就可以从窗外斜射入屋内，在地板上泼上那一大滩颜料。
可我站在那一滩阳光里，觉察不到半分暖意。
二楼已经是一片狼藉，在我只是踏步前斩的情况下，原本洁净的地板和墙面都附着上了大量水渍，腥咸的味道让人明白那就是海水。
“我早该想起来的……”
老板娘在我眼前失踪使我心里五味陈杂，开着的窗户也不能送来吹走心情的风。
它倒是送来了海风，和院子里的动静——卢卡？
我从楼上探头望去。
他正一个人站在那块画板前，怔怔出神。
院墙外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他大抵也看见了。
“卢卡——你没有问题吧！”
我的声音让他脱离了发呆的状态。
卢卡颇为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但还是转过身对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飞速冲下楼来到后院，看见了同样水汽弥漫的场景。
“你被袭击了？”
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差点没命，但是艾因老爷子不见了。”
“就在我眼前。”
卢卡往边上走了几步，让我看见一团乱的画纸和散落的纸团。
“老板娘也是这样……路西菲尔，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我们真名。”
卢卡还是有些没有回转过神的样子，毕竟超自然的场面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迅速接受，还是在自己差点失去生命的情况下。
“所以，迹呢？”
我问他。
“自己出去转了，我不知道……不，他很有可能也会……”
想到这里，我俩对视了一眼。
“走。”
回到大厅把随身物品拿走之后，我们同样通过旅馆的后门脱离了主街，因为大门的位置已经聚集了不少镇民。
这或许是好事，因为路西菲尔……她大概率不会在人群中动手。
她没有那个胆子。
因为在我留手的同时，她的反击同样止住了力道。
她还没有做好夺取一个人生命的心理准备。
我怀疑在她之外还有其他拥有这种“魔法”的人，他们是一个团体。
那两起案件，同样很大概率不都是她犯下的。
我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突然震动的手机而提起。
卢卡也掏出手机看了看我。
是迹的。
“他已经，和路西菲尔‘他们’遇上了。”
“我们要快点，还要尽可能……找点帮手。”
我一边小跑一边和卢卡说。
“艾登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
“但是教堂那位……我可以去试一试，不管怎样，如果活着，那里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个藏身点。”
“海边离教堂近，如果赶得上的话我们得赶紧把迹一起拉过去，现在的状态一直在外面乱跑实在是太危险了。”
卢卡把我的背包挂到了自己身上。
“时间在和我们赛跑，我有预感，入夜之后，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他说。
好在我的体能和卢卡的体能都足够上坡的那一段加速，此后到海边的路程都是下坡，而为了先找到迹，我们按着他的提示绕过了教堂，同样从侧边到了海滩。
那两个黑袍人站在了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所以，我们和迹之间的距离稍稍隔了一点。
通过信息交代了迹随时可以撤退去教堂之后，我拍了拍卢卡的膝盖。
“卢卡，你打算怎么做。”
我压低了声音。
“那种‘魔法’一样的玩意……你们在医生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我不知道，但是那里还真有点发现。”
他从贴身的夹层里掏出一个信封。
“一张遗书。”
“遗书？”
“我看看。”
我抬头看了眼还在交谈的两个黑衣人，干脆躺在了岩石后面，展开了信纸。
卢卡表示我读完转述就可以了。
于是，潦草的字迹展露出来。
“如果我死了，而且杀我的人没有搜我的库房，那么你们就会看到这封遗书。”
“我知道可能有人要杀我，或者不只是我，我已经察觉到了镇子里的涌动暗流，有几个人已经死去了，他们都是十五年前那件事的亲历者，我，或者艾登，或许就会是下一个。”
“如果我死去，而且尸体完好无损，那么，请找到这份遗书的人，把它交给切塞警官，他曾猜想的超越科学的力量已经出现了。”
“如果我死去，而且是正常的尸体，小心丹尼尔镇长，或许是他没打算放过我们。”
“最后，如果是外乡人，去找史特拉神父吧，无论是什么情况，他至少能庇护你们的平安。”
全文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翻到了背面。
那里还写着一行涂涂改改，最后以十分工整的字体留下的忏悔。
“对不起，卡门。”
我长叹一声，叠好信纸递还给卢卡。
“教堂确实能够保护我们的安全，所以我们现在还有两个选择。”
我摆正姿态，用左手对卢卡竖起两根手指。
“一，拉上迹直接去教堂躲着，等待神父送我们离开。”
“或者嘛……”
我空出来的右手把腿部的刀具拔了出来，攥在手里。
“用科学和人性的光辉，好好教育一下我们亲爱的路西菲尔小姐。”
我原以为卢卡会选择后者，但他却是按住了我拿着刀的右手。
“不不，艾尔法。”
“我觉得就凭我们现在的状态，想打赢他们还是太难了。”
“你先去教堂商量好今晚的事情，起码目前那边应该是可信的。”
他对我露出一个自行的笑容。
“这里有我和迹盯着。”
我打算劝说的话语在他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好吧。”
“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情况有变，立即撤退。”
我再三叮嘱了卢卡之后，还是不放心地离开了。
这两个人，尤其是迹，一定不会撤退，除非折损了不少。
日光已经将我的影子拉长了。
我又一次迈出了脚步，追赶时间。
卢卡在目送艾尔法远去之后，找了一个时间溜到了迹身边。
“怎么说？”
“艾尔法已经去教堂了，我们现在是……”
卢卡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因为作为他们观察对象的两个黑袍人，其中之一突然哀嚎着退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而另一个略为矮小的身影，则带着艾因和老板娘往卢卡和迹的藏身所走来。
卢卡几次判断都没有看出来这到底是谁，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还是拍了拍迹的肩膀。
“做好准备，不要告诉艾尔法。”
他冲了出去。
迹则从另一侧同样冲了出去，他打算从身后对那个小号的黑袍人进行偷袭。
卢卡登山家的体格和体能让他加速起来之后，就如同横冲直撞的战车，完全不可阻挡。
任何对手在看见向自己崩塌而来的群峦，都不会再有一丝与之为敌的想法。
除非他是崩塌山岳的人。
但很不幸的是。
卢卡这次的对手。
可以搅动潮汐。
那个黑袍只是一个侧身就从卢卡的边上躲过，然后对视上卢卡回过头的目光。
“你是？！”
他没来得及把话说玩，又一次听见了虚幻的歌声。
黑袍人低声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
因为卢卡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冲撞的力道在突然僵硬的躯体上没有得到释放，而精神也温柔地沉入海床。
他倒在了黑衣人脚边的沙滩上。
他。
睡着了。
而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见卢卡倒下之后，莫名的烈焰点燃了他的理智。
他什么都没有想，抄起同样倒在地上的另一个黑袍，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武器，同样冲到了小号黑袍人的身前，重重地向下砸去。
而潮汐可进可退。
小号黑袍人同样踏步上前，躲过了这一次重击，如同浪花尖端飘飞的蝴蝶轻盈，没有在那物体裂开和液体四射的声音中沾染上任何污渍。
等迹回过神放开手中的躯体之时，他才发觉那个小号黑袍人却是以一种颇为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和地上没有任何生息的玩意。
如果不考虑满地的红白之物的话，迹此刻大抵算是冷静下来了。
无他。
因为小号黑袍人拿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他。
在黑洞洞的枪口之前，迹还是需要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过于鲁莽。
可是他有这个机会吗？
没有。
下一刻。
枪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