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他和科比打了一场篮球
正月初二的晚上，城市里静悄悄得像是已经被废弃的遗迹，只有远处山上动物的叫声偶尔会打破这宁静。
我曾经想过，这座一半人口都是老年人的城市还不如彻底消失，用来给那些渐渐增多的野生动物生活，也算是老年人给这个世界做出的最后一点点贡献。
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的老年人比之前任何时代更像是“地球阑尾”。他们吃不惯维生食物，喜欢炸过或涮过的营养物质流失殆尽的食物，为此政府不得不将大量资源用来生产那些过时的食物。他们尤其喜欢吃动物的尸体——一种在年轻人看来不可原谅的行为。更过分的是，吃的时候还不能堵住他们的嘴，一定要一边咀嚼一边回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吃过的各种充满致癌物或罪恶的“美味”，其中最常听到的是辣条和饺子。
我在数据库里找过那种叫辣条的食物，实话说看到第一眼后我有想要拔自己电池的冲动，太恶心，幸亏它现在消失了。我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些老年人年轻的时候对于这种看起来像是从油桶里捞出，嚼起来像是从塑胶生产线上刚扯下来的玩意情有独钟。
就算是老李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还是忘不了这种已经四十年没吃过的食物，只是晃着他珍藏的“猫尿”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尝过那种美味，太可怜了。”
嗯哼，也许吧。就像上次老李在温室种烟的时候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怜，连真正鞭炮的火光和硫氧化物的味道都没感受过。”
不过另外一种叫饺子的食物就有趣很多了，数据库里更多是正面评价和惋惜之词。当然了，这些感叹我也无法理解。小麦的颖果、植物和动物的尸体、长时间发酵的汁液，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怎么想也不是很吸引人。
过去的几个春节，饺子是老李唯一亲自动手的菜，其他都是我来处理，可能这是他为了唤醒孙辈的味觉做出的最后努力。很明显，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孩子们会在除夕这天回到这个小城的家中，不过吃饭的时候总是想要找理由跑出去。虽然最后还是会被他们的父母按在椅子上，但饺子却从来不碰。
今年那两个总是想看我换装的熊孩子没有回来，倒是有点怀念他们给我做的那几套搭配，比老李喜欢的嘻哈装有趣多了。不过他们有各自的生活方式，这是时代的选择。与老李年轻的时候，学生要在几天时间里决定一生的命运不同，现在的孩子们更喜欢“探索性学习”而不是整整12年为了别人定下的规则拼死拼活。
比较小的孩子可能会去云南和缅甸徒步，打着体验远征军革命先辈艰苦奋斗的旗号。中学生可能会去南太平洋玩模仿两百年前地理大发现时期的三桅帆船比赛，美名其曰感受团结的力量。大学生有了驾照，就可以彻底摆脱形式主义和地球引力的束缚，租一艘小船去太阳系自驾游，如果愿意在返程的时候到木卫三拉一块冰回地球，还能省下四分之一的燃料棒费用。从圣诞节到元宵节，是整个宇宙里最有活力的时间，年轻人都放假了。
虽然老李除夕晚上和在太阳系各地的晚辈一起看晚会的时候表现得倒是挺高兴，但初一早上起来倒是十分的失落，平时雷打不动晨练都没去。毕竟那些稚嫩的脸只能看见却不能摸到，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这种看线上脱衣舞——让人憋着一股劲，无处释放，最后只能让绷紧的身体强行放松，身心俱疲。
老李这个人，抽烟喝酒打呼噜，最一开始以为他选择我这个性别的家政员是要陪他没事来两盅。后来才发现，他是对一种叫篮球的运动情有独钟，让我陪他练。这可难坏我了，虽然我一直被训练要有很强的运动能力，但那是用来看孩子遛狗的，和一个大爷每天早上练一个小时篮球有点超出设计范围。
还好政府的接口统一计划，我把双臂换成了别家公司的专业运动型，虽然在做一些家务时总是笨手笨脚，但好歹老李打球的时候高兴了。恩，准确的说是高兴了不到一周。
当时老李说，虽然我打球很棒了，但是没有味道。我琢磨好几个晚上没想明白打篮球有什么味道，难道是汗臭味？
在数据库里仔细看了看运动型前辈的服役记录，我明白所谓的“没有味道”是说我打球太遵循规则了，需要模仿一些有风格的球员。于是我给自己换了一件运动型全光谱变色服，这样可以复制数据库里的球员脸型、体型和球衣；下载了NBA、CBA名人堂所有球员的资料，由于这些资料还在版权期，第二天早上老李收到账单后差点把我给拆了。
冷静下来以后，趁着还能退款，老李开始挑选球员数据，留下来的大多是本世纪初的球员。老李说，那才是篮球的黄金年代。然后开始说一些系统阻止我思考的话，“资本荼毒”、“搞坏市场”之类的。
还好老李没发现我那时茫然的表情，不然又要嚷嚷退货了。好在那次之后，我帮他成为了1998年的科比和2019年的莱昂纳德。回到少年时代的感觉让老李十分满意，之后也没有说过退货的事情，可能男人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而长久。
不过最近我又犯了难，模仿奥尼尔对于一个为家政而设计的腰部结构来说也太困难了点。像那种反人类的粗壮身材怎么可能让一个需要钻进床底下打扫猫毛的身材模仿呢。
没错，老李现在是“黑曼巴”。说起来也奇怪，他本来说他对科比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他说最近总是会想起那个春节。
他说如果没有那时肆虐的瘟疫和危机四伏的形势，现在的世界应该是另一个样子。看春晚和打篮球用到的全场景裸眼VR不会普及、为了减少人和人面对面接触而设计的家政机器人不会走进普通人家、人们也不会争先恐后地走出地球寻找资源……
没人说得清到底是哪一年开始，春节时人们很少再串门拜年了，取而代之的是在VR聊天室里互致问候。反倒是同龄人越来越喜欢在家中聚会，反正有像我这样不知疲倦的工具人，何乐而不为。像老李家前几年都能聚在一起，着实让这座小城里不少人心生嫉妒。
老李可能是初一这天实在太无聊了，可能是借助烟和酒的力量从伤感中复苏过来，初二这天早上，喊过一声“奥力给”，他又成为了自己口中的“精神小伙”，充满活力。本来只进行一小时的晨练，硬生生拖了一上午。直到我找了个理由，说需要去冷却液压才罢休。
实话说他这个24号球员，除了动作毫不顾忌和投篮不准却喜欢单打外真的不怎么像原版。当然了，我这瘦弱的身材披上变色服简直就是瘦了三四圈的大鲨鱼，我没什么理由去评价老李。
一天下来，老曼巴同志拿到了总冠军，心满意足地睡去。而我需要把白天积攒下来的工作做完，一切结束，我望着窗外，望着西侧山寺的灯火，望着东侧山后的朝霞，听着早起的鸟儿的鸣叫，突然有一些轻松和舒畅。
虽然有些事情我还无法思考，但这个世界还是那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