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瞎子之间的战争
“要是今天能活着回去,我一定把老金的碟烧个干净……”华盛顿喃喃自语,犀利的眉眼来回扫视,妄图给这片浓得能抓一把的白雾分个明暗——她已经这样坚持两个半小时了,某些事就像氪金抽卡一样,明知毫无希望但却还是拥有莫名的理由让人无法割舍……
“算了,霍华德老兄保佑……”
正当她自语之时,一星光点……不,不如说是三舍之外的一块雾霭突然而短暂地拔高了亮度,其急促几乎可以被理解为突袭者无意的失误甚或破绽,然而华盛顿却在目睹之后露出松一口气的神情。这是第九次了,能看到巡线的战友回航时发来“一切安好”的信号,在当下实属大幸。
舰装关节在摩擦的低音中平滑旋转,部分装甲位移,露出其下微微发亮的蓝色晶栅。华盛顿尽职将信号传回身后不远的旗舰,这是一种极为隐秘的传信手段,效率可望旗语之项背,但安全程度却让大声吼叫和捶胸顿足自叹弗如——它的诞生日期是今天,发明者是哈尔·埃德斯中校。
就冲自家指挥官这一奇迹般的临场发挥之作,华盛顿觉得自己跟对人了。
“把灯开亮些。”威廉·拉尔夫挥手低声下令道。
白金汉郡号已然全面封闭的舰桥里主要的光源——镶嵌在天花板中的高压汞灯慢慢提高了亮度,这或多或少驱散了弥漫在战舰中的压抑气氛,至少……通讯器前扣着耳机的那位老兄终于肯把肩膀放下来了。在这漫长凝重的二小时三十分钟内,指挥室已经沉闷到了人脑无法忍受的程度,威廉的上个类似命令发出在一小时前,内容是把舱壁透明度调零,原因是这雾封锁了一切向外窥探的目光,而且诡异得“怕是要在身边闹鬼”。
一长串单调的电子音流过,通讯官身边的副手悄悄站起,手里捏着刚刚解译出的通讯纸条。他走向舰桥中后的军官席,威廉中校已经在等着了。
“请过目,长官。”
威廉·拉尔夫点头致意,此时说话实在勉强。
洛克·菲尔德也小心地歪过身子来,在亲眼见到纸条上的“建议”后忍不住“嚯”地感叹一声。
“莫名其妙。”
威廉·拉尔夫在纸条上停目数秒,最后甩手将它扔到一旁:“照办就是。”
之后他又补上一句:“反正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炮弹落到我们头顶。”
“威廉照做了,亏我还为你们担心。”
“我在看人上还算有点伎俩,”哈迪斯的灰眸向飞在空中的眀塔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在舰桥前段安置的巨大荧幕上,反映各单位动向的标识以符合海上间距以及大型舰船机动能力的速度——也就是所谓的龟速——移动着。这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因为占据整面屏幕的偌大海图竟然没有任何具体参照物,这让人感觉标注在这些舰艇旁的速度参数……就只是数字而已。
“这东西还真吓了我一跳。”眀塔又说,“断离域,还是什么同类变种的,有够邪门。
“确实,而且效果强劲到能部分压制你我的感知……它的生成源在影子城都够大卖一笔了。”哈迪斯不紧不慢地说。
沉默一刻,眀塔的机壳上亮起微微的蓝光,她再次次序尝试自己引以为傲的三十六套全覆盖位探测机制。如果这个鬼精的AI拥有一副和心理性别相符的身体的话,这时候的表情该是把腮帮子鼓的绷紧,但是吧……
“呸,不成。”眀塔咣当一声把自己摔到桌面上,然后砰砰砰翻个儿打滚状似抓狂。
“……再来几次我们真要遭殃了,停手。”
“喔噢,反正已经够糟了。”眀塔没好气的碎碎念带着桌子的闷响回荡起来,“我算个啥,我是个情报官?我现在要干啥,可能是干等着……就因为这天杀的前朝遗老?”
“安静,”哈迪斯拿过茶杯搁在眀塔身上,“要不你来盯着雷达。”
眀塔的声音更蔫了:“我竟然被这么一古物抢了饭碗……”
“至少安全,”哈迪斯往茶杯里斟满铅水,“而且……这也已经足够了。”
一线之隔两重天,雾罩里哈迪斯无踪无迹地指挥着早已开始的战斗,威廉等人压抑地预感着平地里的一声炮响,Z23带领的舰灵们在浓重的雾海里来往穿梭,感觉自己像是被平底锅高高抛起的煎蛋,一个随便的失误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冲入雾罩内的十二艘探索者卷起了肉眼看不见的狂风巨浪,而在雾罩外,陪伴着我们观察者小姐的只有与冰粒一般的雨点一同横冲直撞的呼啸狂风;还有频繁展现,把云层映得通亮的蓝紫雷霆。
战斗早已打响,观察者很确定这一点。
她还同样确定的是:雾罩里的某人同样知悉此事。
而她还可以大胆猜测:那位“黑幕”并没有将这一情报分享给同行者。
“他在想什么呢……”观察者咬着嘴唇自语。说来难以置信,她当下正在进行的行动与原始时代播种后的初级农民无异:只是干等着。
唯一能真正操控“微层化混合物”的塞壬已经不知所踪,而这片由其构成的海雾拥有的诸多极端复杂的属性不是一个“阵营因素”能够搞定的。于是乎,不仅其中的哈迪斯等人遭遇了堪比持续性EMP武器轰炸般的窘境,雾罩外的观察者也在那十二艘探索者冲进雾罩的那一刻与它们彻底失联。这片中邪一般浓雾弥漫的海洋上,双方互摆棋子的战斗已经开始,十二艘探索者遵从预先编辑的一条条程序串,刻板却高效地打开己方的战局;而哈迪斯,他盯着所谓“够用”实际上却只能显示敌人是否真正存在的单维探测雷达,推测出了对手的所有棋路。
这算是他引以为豪的本事,尽管已经有许多同事因此误以为他是个好运的赌徒。
“这么说其实也不无道理,”哈迪斯打着哈哈回答眀塔找茬似的发言,“没有东西是可以完全被预见的,但我的筹码每次都押在对的地方……哦,威廉说他们舰尾发现鱼雷。”
“……所以你半小时前的那个转向命令,是为了现在这趟鱼雷,十分钟前让凌波放出的那轮反制雷击,是为了这轮鱼雷能按时到站?”
“说的不错,我也觉得玄。”
“没人比你玄,加上我们没观测到的,已经几次了?”
“最好别问……我说过的,推测终究还是推测。抛硬币的活计,能少玩就少玩。”
他看了眼投影屏,黑底白框的对话窗里,深蓝色的平线条上滚动着棱角分明的波纹,其中有一簇稍稍高出一点。
“南达科他什么时候回来?”
“两分钟后。”眀塔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她明知道他知道的答案。
“在安全通讯范围内,告诉她战列舰灵收缩防御,驱逐舰灵准备主炮武器,以两分钟后的本舰为参照物向156度方向移动十四海里。”
“你要来真的了?”
哈迪斯脸上挂满了老好人式的笑容,:“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我尽量不像这次一样,使劲给自己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