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这两天被两本书影响的死去活来——《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和《被遗忘的士兵》。 这两本书都是写第二次世界大战苏德战场的，前者来自苏联，后者来自德三，在阅读这两本书的时候，我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战争究竟能从我们这些普通人身上夺走多少东西？ 大人物下了一盘大棋，而小人物的生活、命运、信念，在这场棋盘上可以被任意揉捏、塑造或者否定、摧毁，这恰恰是战争对普通人来说最残酷的影响之一。 在我们平常的认知中，纳粹德国是侵略者，对全人类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灾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人在向整个世界复仇，奥斯维辛集中营这样的伤痛仿佛告诉我们当时的德国人全都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而这两本书从双方的视角中重塑了我的认知。 我先来简述一下这两本书的大概剧情: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苏军瓦斯科夫吐槽士兵抽烟喝酒喜爱女人，于是上级给他派来了五个女兵，其中一个女兵发现两名德军侦察兵，六人协力抓捕侦察兵，结果中伏，五名女兵战死，瓦斯科夫孤注一掷，身负重伤赢得了胜利。多年以后，他带着其中一名女兵的儿子，为这五名女兵树立墓碑。 《被遗忘的士兵》:德军萨杰在1942年作为一名新兵入伍，被分配到后勤部队，在回到柏林休整的时候陷入爱河，但此时苏军大反攻，他受令被迫回到战场，掩护大部队撤退，最后，战争以德国失败结束。 其实单纯看故事梗概并不会有太大的内心波动，所以我想分享我在看这两本书时的内心波动。 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瓦斯科夫多次咒骂德国佬，说他们是一群畜生，入侵他的家园，无情的杀害他的同胞——这也是我们对德国士兵的普遍认知。而在萨杰的回忆录——《被遗忘的士兵》中，战争夺走了每一位德国士兵的一切。 首先，战争会夺走你对国家和权威的信任。 在萨杰的回忆录中，刚投入战争的新兵总是积极向上，满怀对国家的热爱和对牺牲和奉献的渴望，认为自己在从事的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连萨杰自己也是如此。可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往往对这种情感是冷漠的，他们尽管作战技巧丰富，但却不再相信国家机器对他们宣传的那些理念和价值，他们战斗只是为了保护战友或者自己的生命。 为了让士兵甘心情愿去死，纳粹的国家机器可以开动一切宣传力量。只有你亲眼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你才能洞穿这些宣传手段的虚伪面纱。而在这个时候，你已经不是为了希特勒或第三帝国的事业而战，甚至不是为了你的家人或朋友而战，你只是为了能够活下来而战斗，恐惧成了你战斗的唯一动力。这个时候，国家、权威、上司，一切的政治宣传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死亡已经通过最直接的方式撕掉了一切宣传手段的虚伪面纱。 其次，战争会夺走你的同情心。 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结尾，身负重伤的瓦斯科夫在击倒一名德国士兵的时候被另一名德军看到，这个时候的瓦斯科夫已经无力站起，倒在了草地里，只要这个德国士兵跟大部队回报，瓦斯科夫必死无疑，但这位德国士兵却因为害怕而选择了逃避，对倒在地上昔日的战友不闻不问，这给了瓦斯科夫杀出重围的机会，尽管如此，瓦斯科夫依旧对这位德国士兵不屑一顾。 第三，战争会夺走你爱一个人的能力。 在回忆录里，萨杰用很长的篇幅描写了他的一位战友霍尔斯。霍尔斯本来是一个十分纯情的小伙子，当他刚刚与女友分别时，他十分伤心，每天都给她写肉麻的信，甚至还要与那些嘲笑他的人打架。而到了战争中期，霍尔斯依旧每天写信，但是对象却变成了他一路上萍水相逢的许多女孩。 也许萨杰是个例外，战争未能夺走他对葆拉的思念。然而从萨杰的记录中，我们可以隐约感到，战争期间荒诞的男女关系背后是这样的残酷事实：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所以许多人追求的都只是肉体关系与单纯的快感而已。久而久之，这些关系中的男人女人们谁都不再觉得“爱情”这个词还有什么意义，从肉体的角度讲，此刻的欢娱就是一切。而从心灵的角度讲，萨杰也许会说，战争会扼杀心灵本身，渴望去爱他人的敏感灵魂在战争中是活不下去的。 第四，战争会夺走希望的能力。 在苏德战争的后期，大德意志师陷入困境之时，萨杰曾这样描述他生活在怎样的绝望之中：他周围的每个人都陷入了幻想，而他却在观察着他们，因为他自己已经不敢再继续幻想了。在见证过战友各种各样惨烈的死法后，萨杰已经彻底麻木了。 德国士兵况且感到如此的绝望，那些被入侵国家的人民呢？ 平凡生活本身其实已经赠给我们很多礼物，只是这些礼物如同阳光、空气和水一样，因为太过平常，我们视而不见，直到失去的时候才骤感它们的宝贵。 现在，请你开始想象连幻想都变成奢侈品的生活，请你想象一下阳光、空气和水都变成奢侈品，其价格让你无法承受的生活。请你想象一下寒气浸透全身，但你为了安全必须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生活。请你想象一下，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下一秒就被坦克碾死在战壕里的情景。 我越是读下去，越能感受到普通人一生所珍重的种种价值，友情、爱情、忠诚、对国家的信念，在大人物的棋盘上一文不值。大人物决策一旦失误，普通人却要为此承担一生的重负。大人物只见一将功成波澜壮阔，不见如萨杰一样的普通人成万千枯骨。 其实，德国法西斯第一个攻占的其实是德国本身。 总结一下吧: 战争会夺走你对国家和权威的信任，政治宣传将失去意义，活着才是一切 战争会夺走你的同情心，对于死亡你会变得更加冷漠，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 战争会夺走你爱一个人的能力，让你只在意肉体的欢娱而失去爱的灵魂 战争会夺走希望的能力，现实让你逃避幻想而只去观察别人 我今天才发现，这里的黎明是那样的静悄悄，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