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Source Code

“过来的会是你，还真的是有点没想到啊。”
河城荷取拿过一边的抹布轻轻地擦了擦手，然后扯过凳子坐下来，拿过桌上的一盒牛奶，给脚下的猫食盆倒了一些，然后灌了几口到嘴里。
“如果……阿嚏！我知道你这里……阿嚏！有了这么个小家伙我一定……阿嚏！会把天子从床上揪起来！阿嚏！！”
铃仙一边不断地打着喷嚏一边用手帕遮住口鼻，不过这种简单的防御措施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哎呀呀……这还真是，兔子为什么会对猫过敏呢？”
河城荷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取出一块新的一次性手帕，抬起右手，淡绿色的灵力光芒轻轻地笼罩了手帕，然后，双马尾的少女把手帕递给了对面的兔子。
“用灵力溶液浸泡过了，你试试看。”
“阿嚏！！唔，是好多了，不过你还真是失礼啊，我可不是兔子，又不是帝。”
“嘛嘛，抱歉，不过拥有能够自动过滤神经毒气的人工肺部的生化尖兵的铃仙小姐似乎对猫没辙呢。”
面对河城荷取坏坏地调侃，铃仙的脸上闪过些许不快，她一边用灵力溶液的手帕死死地捂住口鼻，一边从手帕下发出有点奇怪的语音。
“月亮上又没有猫，地球军又不可能带着猫来打仗。你这种要求完全不亚于问瞎子要镜子。”
“好吧好吧，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饶人啊。”
河城荷取双手举起过肩，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然后微微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铃仙。
“是这样的，有些资料希望你能看一下。”
手帕后铃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夹。
“手写的？而且是法语？”
“有德文副本。”
“英文跟衣玖有仇么……”
“显然，你的猜测是错误的，不过这确实是衣玖的命令，亲自下令追随者研究机构，这些研究报告决不能出现在任何电脑上，也绝不能有打印稿的存在，尽量避免使用英语。”
河城荷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除了自己的之外，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看到手写字母是哪年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法语可是毫不留情地刺中了河城荷取的软肋，她和一个个法语单词大眼瞪小眼地玩着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游戏的时候，铃仙掏出了德文的副本。
河城荷取的德文水平和法语水平一样惨不忍睹，但是这都是跟英文水平相比，接触机械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德文？
但是河城荷取还是翻了几页就傻眼了，这份材料跟机械工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想你也许需要这个……”
显然是早有预备的，最后铃仙在包里翻出了一本精致的词典。
“这个世界五年前出版的灵力术语词典，德文版，你也许需要这个，法语的我也带来了……”
“不，不必了……法语的话我连数到二十都不会……”
河城荷取满脸黑线地拒绝了铃仙的另一份礼物，然后突然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灵力词典，你是说，这份报告是灵力相关的研究成果？”
“没错。”
铃仙点点头，然后把公文包放在桌上转了转眼珠，组织了一下语言。
“前几天的战斗，你应该有所耳闻了。”
“芙兰朵露……的事情吗？”
提到新近的牺牲者，两人的情绪都明显低落了下来，不过铃仙依然冷静地做出了阐述。
“在战斗中，小町用镰刀砍伤了天子，伤势很重……”
“这不正常，对吧。”
河城荷取双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插了一句嘴，不过并没有打断铃仙的意思。
“没错，伤势很重？这个词我们都知道很值得玩味，按照我们的体质，灵力恢复的情况下就算是脏器破裂也只需要三五个小时就可以恢复到不致命的状况下，我是指如果当场没死的话。”
河城荷取轻轻点着头，示意铃仙继续。
“事实是，天子完全没有一点灵力愈合的迹象，我是说她的伤口，医疗报告证实她的伤口和正常人的恢复速度差距不大，所有在她体内运行的灵力接近伤口的时候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没有道理……”
铃仙点点头，心里不由得佩服衣玖，自己最早还在想河城荷取这个一天到晚从事着说好听了叫废旧机械回收说不好听就是一高端捡破烂的伟大工作的家伙对灵力能有什么研究，不过就从河童刚才轻松地配制出灵力溶液就能看出，她对灵力的研究一点不亚于她捡破烂的主要职业。
弄不好，捡破烂只是她的表面工作……
“不……未必没有道理。”
河城荷取似乎已经开启了思考模式，她猛然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发现是法语版本的之后随手一甩，文件夹准确地落进了远处的垃圾筐内。
她飞快地翻动着那份德文副本，然后眉头越锁越紧，终于，在铃仙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开口告辞的时候，河城荷取猛然一拍桌子，然后大喊一声。
“这不可能！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这毫不亚于告诉我们上帝……不，这已经不是上帝扔不扔骰子的问题了，这简直意味着上帝根本就……上帝根本就是在打麻将？！”
这个比喻可真不恰当……
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铃仙依然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那个……咳咳……看来你已经明白衣玖来找你的用意了，这方面我是白痴，就不掺合了，先告辞了。”
铃仙可没有陪这个仿佛进入了演说状态的小元首一起发疯的意思，抽动着嘴角站起来就要告辞的月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又打了个喷嚏。
“嗯，我明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河城荷取暂时脱离了研究状态，但是明显已经沉浸在“不可能的事实”中了。
“对了，铃仙。”
只是就在铃仙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河城荷取叫住了。
“雏……她还好吧？”
这个明显显得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铃仙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侧对着抱着文件夹的少女。
“她前几天不是刚联络过你么，制造逆灵力装置的事情。
“嗯……啊……是……”
河城荷取低下头，声音也一下小了一半。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代为转达的吗？”
铃仙挂上疑问的表情，而河城荷取则依然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板，然后猛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我会尽快的……让雏……小心点……”
铃仙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大门，河城荷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抬起头，瞥了一眼角落里探头探脑的小猫，苦笑一下，转身走进了卧室。
在写字台前稍微犹豫了一下，河城荷取转身走到书柜前，拉出一本《武器学概论》，整个书柜缓缓地滑到一边打开，露出了后面的防爆门。
指纹，虹膜，灵力特征扫描完毕，走下大门后的楼梯通往的地下室，再次进行了复杂身份验证的少女走入漆黑一片的地下空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开灯。”
电闸接驳的声音依次传来，双马尾的少女盯着甚至比表面的修车厂更大的地下室里的东西，微微扬起了嘴角。

“你还没有告诉她们影子代理人就是辉夜？”
不远处的公路上，那辆黑色的别克车里，八云蓝习惯性地双手扣在方向盘上，然后用冰冷的金属指尖轻轻敲击着真皮的方向盘套。
“我有点犹豫，是否要告诉她们”
坐在后排的上白泽慧音皱了皱眉头，缓了一下给出了回答。
“既然辉夜知道了你已经离开妹红，那也就没有瞒下去的打算了。”
“不要说得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一样。”
慧音有点不服气地甩了甩手。
“可是她的确知道。”
八云蓝将手扶在电子钥匙上，但是却没有打着汽车，轻轻地将钥匙转动了一个很小的弧度，车内供电系统启动的瞬间，八云蓝机械的手指轻轻将点烟器戳了下去。
“听说……她救过你的命？”
慧音看着坐在前排的少女用完好的右手按下点烟器，仿佛随口一样提出了问题。
“一条手臂，一只眼睛，一个半肺，还有小半个心脏是辉夜亲手给我装上的，被灵梦打成半残的我挨了阿空一炮，半个身子都快烧成灰了。”
“你恨灵梦么？”
目光不自觉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蓝慑人的左眼，慧音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但是天狐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愤怒的表情。
“不……她很可怜，她比我更可怜。某种意义上说。”
点烟器预热完毕发出的咔嗒声在这密封的寂静车内异常清晰，八云蓝轻轻拔出点烟器，然后从道袍宽大的袖子里甩出一个白色的纸包，不是品牌香烟。
从倒车镜里注视着一切的慧音知道，这是蓝的习惯，虽然很多时候她也会买卷烟来抽，但是，非同寻常的时刻，她会抽自己卷的烟。
纸包很小，里面只有三根烟，她的烟卷的很慢，也很细致，仿佛是在进行着什么重要的实验工作一样。
八云蓝的一切习惯都还保持着尽可能贴近幻想乡的程度，慧音猜想这可能是一种纪念，又或者仅仅是不想改变那些习惯。
“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蓝很少说这么多，慧音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心中的怒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几分，就像那从蓝嘴中飘出的烟雾通过半开的车窗飘散在夜空中一样。
“梦到了……八云紫？”
蓝轻轻点点头，不过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野兽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哪怕这些习惯被隐藏，被掩盖。.”
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然后叹息着向着车窗外的夜空吐出白色的雾状气体，八云蓝如是道。
“符卡规则和幻想乡，就是那个巨大的笼子，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虽然被关了太久，但是依然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妖怪就是妖怪，我们收起獠牙是因为有更好的，或者说是在那种封闭的情况下最互惠互利的稳定选择。但是这不代表当稳定被打破的情况下我们会无动于衷。”
“所以你参与了这个计划，不再等待八云紫的命令？”
“紫大人她必然会这么做。”
以从者的身份揣摩主上的行为方式，这并不是八云蓝的风格，但是慧音并不在意这一点，沉默了一小会，她认真地提问。
“那么，究竟怎样才是你的底线，我想知道，你，或者八云紫，想要的是寻找正义，还是偿还一切？”
“那些事情的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上吧。”
蓝的回答很干脆，就像慧音的沉默一样干脆。
将烟头弹出车外，八云蓝打着了汽车，然后松开手刹的一瞬间，喃喃自语般地说出了她和慧音心底共同的想法。
“如果真的对上的是灵梦的话，任何同情和仁慈都只会得到被杀这一个结果吧。”
如果真的只是不死不休，那么，偿还血债和恢复秩序，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些就是所有需要的材料清单，队长。”
永江衣玖站在巨大的玻璃前，看着重症监护室里刚脱离了呼吸机陷入沉睡的天子，眉头紧锁。
天子的伤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恢复意识也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只是大概是因为伤口迟迟不能愈合，灵力迫使她自动陷入休眠状态从而修复不能直接修复的伤口的缘故，她清醒了不到三个小时又喊了一声困死了把脑袋埋在了枕头里面。
只是衣玖不明白天子为什么对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甚至连芙兰朵露的死讯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天子的反常并没有让衣玖太过担心，更重要的是，键山雏带来的消息。
“这么多银芯导线……还是500平方毫米，外带接线装置，绝缘材料，还有足以搭建一个大型地下地上伸缩式工事的建筑材料……不过也罢，虽然数量很大，但都不是违禁物资，靠追随者和远洋重工不难弄到。”
“说起来，影子代理人的身份，你其实也已经知道了吧。”
“嗯。”
衣玖点头，目光依然锁在天子的身上。
“那铃仙怎么办？她和辉夜的关系……”
“这个不用担心，辉夜会见她一面。”
衣玖抬手看了看表，时针指向了凌晨三点的方向。
“差不多就是现在。”
“你还真是对自己的队员放心的下啊。”
衣玖听着对方的话语，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良久，她后退一步，看着巨大观察窗上自己的倒影，轻轻发问。
“我所考虑的是，辉夜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坚信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只要我们摧毁了某个特殊的节点，这个世界就会崩溃。”
“然后呢？我们是能够回去还是会跟着这个世界一起灭亡？”
这个问题迎来的是身边的少女长时间的沉默，衣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坚信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我们每个人回去的方法都是失去生命，而她被赋予的能力正是为了做到这一切，于是她不惜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你应该知道这是谁。”
“而我，只想知道……”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扭过头看着一头翠绿秀发的红衣少女，突然沉声改变了话题。
“你知道吗，雏，我有一种感觉。”
雏对上衣玖的目光，等待着下文。
“天子伤口上那些奇怪的东西，弄不好才是解开这个世界的钥匙，辉夜也好，灵梦也好，想的都是破坏盒子，在她们看来，就算我们可能需要承受破坏盒子的反噬，也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我总觉得，我们一直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可以让我们直指幕后黑手……”
“所以你打算从天子的伤入手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如果我们真的触动了你所说的‘钥匙’的话，黑幕会怎么做？”
雏一手托颌，低头思考着劝说。
“总不会比直面灵梦危险。”
衣玖无奈而调皮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拍了拍雏的肩膀。
“辉夜有她对的一面，其实灵梦也是，我知道你的想法和顾虑，我不会犯和她们同样的错误，但是，我渐渐觉得，我再回避有些问题，我就根本不配，也没有可能保护你们。”
“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我的队长大人。”
雏反手也拍了拍衣玖的肩膀，开玩笑道。
“辉夜那件事让我想了很多，还有天子被砍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人袖手，坏人遭殃，不过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我是说嗯，不会随便牺牲你们的。”
话说到一半，衣玖注意到雏微愠地眯起了眼睛，才意识到‘连累你们’显然是将雏排除在外的意思，失言的龙宫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改口。
“嗯……这点上我相信你……不过，身为队副我还是要提醒你，牺牲他人和牺牲自己没有区别，别觉得这样很帅，天子也好，我……或者说我们也好，都不能再承受任何牺牲，一切务必以安全为重。”
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敬了一个军礼，踩着长长的高筒靴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因为对方的突然礼节微微失神的衣玖，只能苦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却也没有细细品味雏的话，她只是转过头，盯着巨大的玻璃窗。
“那么，接下来……就是看你能不能告诉我了……”
“这个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