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努斯之怒》——第十一章
译者:Zen.
校对:黑军克星斯派尔

瞽者有杀[1]
家。
这个词在马格努斯心中掀起无限伤痛。
对一个不受物质世界法则约束的人而言,这个词几乎毫无意义,至少他曾经这么认为,直到它从马尔卡多的双唇之间射出,像箭一样刺穿了他的心脏。
自从他幼时被迫离开泰拉以来,普洛斯佩罗一直是马格努斯的家。被隔绝于人类的摇篮之外,那个遥远的世界同样也是一批离群索居的学者和先知的家乡,他们穷尽一生,孜孜以求开发和提升他们萌发的灵能潜力。
而他的灵能力量远胜于他们,即便他只是个漂泊异乡的孤儿。
普洛斯佩罗是一场梦,是快乐与璀璨的天堂,马格努斯在这里成长为整个星球最优秀,最具智慧的人。
但现在,他发现了普洛斯佩罗的本质:一个藏身处。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成长和壮大,而不用担心在荣耀中黯然失色,也只有在那里,他不会被超越,也不会在他人的伟大面前对自己微薄的成就自惭形秽。
只要一个词就唤起了马格努斯尘封的记忆。一个简简单单的“家”。
马尔卡多聪明得不会意识不到这个词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马格努斯也惴惴不安地意识到这个词轻而易举地绕过了他的精神防线,引起了多么深的共鸣。即便是现在,马尔卡多还在耍弄他擅长的攻心战。
马格努斯挥开这些关于普洛斯佩罗的痛苦思绪,大步走过黑色的沙地。
就像在伊斯塔万五上一样。
他并没有在这场卢佩卡尔掀起的战争的原爆点里厮杀过,但他通过灵能身临其境地体验了他人的经历。他曾行走在厄古尔盆地[2]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上,他的体验比在那里战斗和战死的人更真切。
“是掌印者。”阿特拉哈西斯难以置信地说道。“我们得杀了他。”
“不。”马格努斯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杀戮。”
千子们在他身前展开四人梯队阵型,爆弹枪直指马尔卡多的头部,然而掌印者似乎对包围他的敌军无动于衷。从那个女人身上,马格努斯只感觉到惊讶,而不是他所预料的恐惧。她与马尔卡多相对而坐的桌上摆放着一只银质水罐、一盘水果和一张传统样式的弑君棋圆形棋盘。棋盘上是一套简单的木头棋子。
马格努斯扫了一眼棋盘,在眨眼间已遍历了所有的棋路和所有的反击可能。
“还有一步棋,你就要输了。”他说道。
阿里维亚看着千子的原体迈着娇傲的步伐走来,感觉自己心中小鹿乱撞。在她漫长的一生中,她曾见过四名原体:荷鲁斯·卢佩卡尔,基里曼,科拉克斯,以及一个她发誓永远不会说出名字的人。
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如马格努斯一般让她激动。
亲眼看着这些存在——她拒绝将他们称为半神或任何类似的胡言乱语——就如同看着科学与魔法的可怖力量,这股力量不受任何伦理观念或谨慎的约束。原体的诞生源自创造怪物的伟力。
她曾经敬畏他们的能力,但她总能看穿他们的神话。他们确实强大无匹,但却并非永生。他们是可以被杀死的。
而马格努斯却截然不同。
他的肉体早已屈从于他创造的玄妙异力,既非完全的血肉之躯,亦非某种非物质虚体。他的肢体总是被一团琥珀色的雾气笼罩,如同炽热的铁锭刚从锻炉中取出,他的头发红得如此耀眼,足以令直视者双目刺痛。他盔甲的铸造甲片闪烁着无源的幽光,鬼魅般的影像在他带角胸甲的光滑表面时隐时现。
阿里维亚感到他无垠的目光扫过自己,那凶狠的独眼里蕴含的可怕真相让她感到一阵反胃。她想起自己曾在摩洛克地底直面荷鲁斯的凝视,然而战帅的目光里饱含的只有原始的力量,但马格努斯的眼中却是狂乱的无尽汪洋,被一座孤悬而紧绷,由残破的人性铸成的堤坝拦住。
“还有一步棋,你就要输了。”马格努斯压低嗓音说道。如果不是他的刻意控制,只需要一个恶意的音节就能将她抹杀。“我相信她准备用‘祭司’走出‘瞽者有杀’之局。”
“看起来是这样。”马尔卡多表示赞同。“不过我的‘郡王’也随时可以走出‘叛徒豪赌’[3]。”
“一步险棋。”马格努斯说道。“非常冒险。”
马尔卡多面露微笑。“确实。如果我面对的是更加冷酷无情的对手,我就不会这样尝试。没有冒犯的意思,阿里维亚。”
“没事。”她尽力维持自己声音的平和。“反正我更喜欢打牌。比较容易出老千。”
“你的名字是阿里维亚?”马格努斯说着,将注意力转向她。她在马格努斯的凝视下微微退缩,一瞬间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在猎食的狮子面前瘫痪的瞪羚。
她点点头,说道:“阿里维亚·苏雷卡。我不用问你是谁。”
“是什么诡谲的命运让你在我的兄弟们对头顶发起猛攻的时候,来到这平静的湖边,与泰拉的掌印者悠然下起了弑君棋?”
“他让我来的。”
“为什么?”
“我也被蒙在鼓里。”阿里维亚耸了耸肩。“他老是拐弯抹角。”
马格努斯咧嘴一笑。“确实。他老是这样。”
马尔卡多坐回棋盘前,将权杖像旗杆一样插进沙子里。他伸出另一只手,邀请马格努斯坐到对面。
“愿不愿意陪老朽下完这盘残局?”马尔卡多说道。
“大局已定。”马格努斯回应道。
“只要游戏没有结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有的事情是这样的。”马格努斯说着,望向马尔卡多对面的椅子。它的尺寸开始在钢铁变形的啸叫中伸展,以适应他超乎常人的身形。“而且,我不想再和你对弈了。你的招式和套路我一清二楚,我们的棋局总是以平局告终。”
马尔卡多从桌边站了起来。“那么,阿里维亚将为我代劳。”
阿里维亚的目光在马尔卡多和棋盘之间来回游移。马格努斯到来之前,掌印者一直稳占上风,现在他让自己换到优势一方。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但和一名原体对弈……
“一个凡人?”马格努斯冷哼一声。“意义何在?”
“阿里维亚也许会让你惊讶,她很有天赋。”
他们的傲慢令阿里维亚不耐,于是她坐到马格努斯对面马尔卡多的位子上。
“何乐而不为呢?人生能有几回搏?”
马格努斯更仔细地打量着她,无疑是在怀疑马尔卡多的动机。她没有责怪他,换位思考的话她也会这样。
“很好,我会陪你演完这出最后的哑剧。”马格努斯说道。
马尔卡多站到阿里维亚身后,说道:“你研究过我和杜姆之间的那场棋局吗?”
“和纳尔森·杜姆[4]?”阿里维亚回头面向马尔卡多,问道。
“是的,下过一局。就在泛太平洋帝国陷入噩梦之前的繁荣岁月里。”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我在脑海中花了几个月时间反复打谱,试图理解他是如何战胜杜姆的。最后,我只能得出结论,杜姆的聪明才智在他使用皇后进行最后一搏时已经沦为疯狂。现在,我会下完你的这盘棋,不过别再跟我打哑谜了,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很多可能性都能自圆其说。”马尔卡多说道。
“比如?”
阿里维亚将她的一枚“公民”向前移动,这一步毫无意义,只是个拖延战术。
“为普洛斯佩罗复仇?”她提示道。
马格努斯将他最后一枚“要塞”平移穿过棋盘来对抗阿里维亚的一枚逼近的“将军”。不过是棋局里一个无关紧要之所的拖延行动。她仔细看了看棋子,发现只有“司事”和“郡王”在棋盘左翼的行动才至关重要。
“这个动机有什么不对吗?”马格努斯问道。“我没有做错什么,然而我的世界沦为瓦砾,我的子嗣被鲁斯的狗崽子们屠戮,不知凡几的知识化为灰烬。”
“绝非老朽的本意。”马尔卡多说道。他流露出真诚的悲伤。“也不是祂的。”
“你的本意毫无意义。”马格努斯厉声喝道。“你仍然要承担责任。是你派遣鲁斯和禁军明火执仗地来到我的世界。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把酒言欢吗?”
“或许你应该问问荷鲁斯。”马尔卡多说道。“他的手上同样沾满了你子嗣的鲜血,不比我的少。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我作出了决定,普洛斯佩罗覆灭的责任由我一肩担起。我派出了野狼。我向他们下达了命令,但我没有料到他们的任务会被一个单词篡改。”
马格努斯摇了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确实是。”马尔卡多面露伤感。“如果你真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好了。”
马尔卡多举起手掌,安抚马格努斯的怒火。
“不要误解老朽的意思。”掌印者说道。“我们完全辜负了你。我们没有告诉你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我们给了你足以塑造属于你的现实的利器,却没有说清楚跨过某些界限的代价是什么。这完全是我们的过错,我和帝皇的,而不是你的。但这不能改变我们现在的处境。重要的是此时此地会发生什么。”
“你的忏悔有什么意义,马尔卡多?你想祈求我的宽恕,是吗?我的军团几乎损失殆尽,那些如同绝症般夺舍了荷鲁斯的可怕力量也正像腐尸一样包围我的子嗣。包围我。”
“我的话不是忏悔。”
“那是什么?”
马尔卡多疲惫地倚在权杖上叹了口气,而阿里维亚看到了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尽管权势滔天,尽管运筹帷幄,但他累了。
他知道,自己漫长的一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这是我试图与我熟识的那个马格努斯交谈的最后一次尝试,这个疯狂时代之前的马格努斯。”马尔卡多说道。“在许多方面,你都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你拥有你的兄弟们望尘莫及的远见。他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体现了伟大,但没有人能像你一样高瞻远瞩,像你一样构想无限的存在可能性。就连我也无法企及你的梦想。”
“然而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马格努斯说道。“敌人。”
马尔卡多摇了摇头。“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马格努斯专注回棋局上。阿里维亚随之亦步亦趋,她惊讶地发现局势发生了变化。他们一直在下意识地走子,全都没有充分考虑路数和走法的意义。
“叛徒豪赌”已无法实现,“瞽者有杀”也同样不复可能,所需的关键棋子已经七零八落,马格努斯原本认为的闲子已经成为了棋局的胜负手。
在这个新的态势里,白色的“将军”面对黑色的“帝皇”,其他所有的棋子都沦为了背景板,就像合唱团的和声歌手们融入幕布的阴影中,只留下主唱站在聚光灯下。
“‘将军’的下一步棋将决定胜负。”阿里维亚说道。
“你说得对,她确实天赋异禀。”马格努斯说道。“终局已至。”
阿里维亚屏住呼吸。“该你走。”她说道。
“你觉得这个……”马格努斯说着,将一根手指搭在‘将军’的棋子上,另一只手扫过他身边的一切。“这一切有任何意义吗?你我皆知,这场棋局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用幼稚的象征手法触动我的思绪,激发我大脑中的某些突触连接,然后并不精妙地按照你的目的撬动我心识中的杠杆。”
“我承认这有些戏剧化。”马尔卡多说道。“但它传递的信息并非虚假。”
“什么信息?”
“现在改变游戏的进程还不晚。”阿利维亚说着,指尖点在“帝皇”棋子的头顶。“你的下一手将决定帝皇是否陨落,抑或重掌局面。”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将手指从‘原体’上移开。他后仰靠上椅背,冷漠地打量着阿里维亚。目光越过马格努斯望向他身后武装到牙齿的战士,阿里维亚感觉到他们的不耐烦,因为他们的基因之父竟然像和老朋友叙旧一样与死敌谈天说地。
“你刚才说我来这里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性。”马格努斯话锋一转,突然回到了他们先前的话题。
“不错,我说过。”
“阿里维亚猜出了一个,为普洛斯佩罗复仇,还有呢?”
“你失去的一片灵魂。”
马格努斯打了个响指。“说对了。是的,我失去的那片灵魂,我最后也是最好的那一部分。当鲁斯用膝盖折断我的脊柱时,我向我的子嗣们咆哮,随后我们一起将自己投入浩瀚之洋寻求庇护。为了将他们从野狼手中救出来,我付出了一切,但这些都比不上我在试图警告父亲荷鲁斯的背叛时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你失去了什么。”马尔卡多说道。“但你可知道你的父亲失去了什么?”
“告诉我。”马格努斯苦涩地说道。“他失去了什么?”
“一切。”
“普洛斯佩罗之焚以后,我的灵魂就像玻璃砸在石头上一样四分五裂……”马格努斯说道。
“我知道。”马尔卡多说道。“我花了很多时间和逗留在这里的灵魂碎片交流。那时候,我几乎可以忘记这场席卷整个天堂的战争带来的恐怖。”
“他在这里?”
“是的,就在那边的宅邸里。”马尔卡多说着,指向一栋不起眼的白色石质建筑,那座建筑有着玻璃中庭和高得足以俯瞰湖面的阳台。
“我想起来了……”马格努斯的声音十分苍凉,令阿里维亚想起那些思绪混乱,甚至忘记了所爱之人面孔的耄耋之人。“我在那里读完了八本埃奈西德谟的《皮浪怀疑主义文集》[5]。”
马尔卡多点了点头。“他和我谈到了很多事情,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多次对他存在的本质进行了辩论。他想知道自己是否是真正的马格努斯,又或许他在时空中感知到的诸多碎片的任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他告诉我他感觉到自己的真实,我也相信他是真实的,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他是一个更大的整体中剥离出的一部分。”
“他是我最好的那一部分。”马格努斯说着,伸手摸向他腰间巨大的魔导书,阿里维亚感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毫无疑问足以摧星灭世,顿时产生一阵拒斥。
晨星……
除了出现在古老的宗教文献外,这个名字对阿里维亚已经失去了意义,但她感觉到,它对马格努斯既是一种可怕的诅咒,也是……一种武器?
“而这最好的一部分将马上重归于我。”马格努斯宣示道。
“你错了。”马尔卡多说道。“他并非你身上好的那一部分,他只是你的一部分,并不比其他的更好或更坏。每一个破碎的你都依附于你的一部分记忆,但它们都不过是你恒久伟大的灵魂的缩影而已。”
阿里维亚看到马格努斯的脸上写满怀疑,而驱使他来到这座洞穴的炽盛怒火在马尔卡多的话语面前开始熄灭了。
“不……”他说道。“我感知到他的良善,他的纯洁。即便被无垠的空间分隔,即便身处浩瀚之洋,我依然能感知到它。在荷鲁斯毒害我之前,它被从我身上剥离出去。那是我最好的一部分,没有被……这一切腐化。”
“我很抱歉,马格努斯,但你错了。”马尔卡多说道。“而且你来晚了。他已经不存在了。”
马格努斯猛地站起身,掀翻桌子,将棋盘和棋子一股脑抛入水中。阿里维亚被马格努斯暴起的力量和速度向后荡开,他突然的动作比桌缘撞到胸部的疼痛更令她震惊。她在空中飞旋,脸朝下摔落在十米开外的沙地上。
阿里维亚一边咳嗽一边把嘴里的沙砾吐了出来。鲜血渗进了沙子,断裂肋骨的移位令她痛苦地大喊出声。从双唇不断泛出的血沫,她知道肯定是某根碎骨刺穿了肺部的软组织。她咳出一团红色的粘液,痛苦地翻过身,正看到马格努斯用他巨大的手扼住了马尔卡多的咽喉。
他将掌印者提到三米高的半空,随时准备取他性命。
随马格努斯进入皇宫的战士们从他身旁退开,像阿里维亚一样畏惧他们主人的暴怒。
“我需要他!”马格努里咆哮着。“没有他,我成了什么?安格隆那样的野兽?福格瑞姆那样沉沦欲望的奴隶?如果他和我没有不同,我不比他多也不比他少,那我所做的一切……”
“就是你的本心。”阿里维亚替他说完。话音未落,离她最近的红甲战士将爆弹枪指向她。她奋力站起身,尖锐的碎骨刺进她的心脏,她勉强咽下痛苦的呻吟,化为喉中沉重的喘息。
“我不会像那些堕落的兄弟们一样的,绝不会。”马格努斯说道。“告诉我最后一片灵魂碎片在哪儿,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没了。”马尔卡多从被扼住的喉咙中挤出话语。“就算以你的力量也无法触及。”
“你做了什么?”马格努斯质问道。
“该做的事……”马尔卡多喘息着。“……去拯救普洛斯佩罗最后的子嗣。”
烟气从原体的皮肤上升腾,在黑暗中翻滚,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在他周围盘旋。阿里维亚能够感觉到他散发出的热量,知道马尔卡多失去了与马格努斯理论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跌跌撞撞地向那些宅邸跑去,即使知道没有任何逃脱的希望,动物本能仍然驱使她挣扎求存。她曾经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却活了下来,但那并非来自像马格努斯一样强大的存在。
阿里维亚在窒息中跪倒在地。她感到左胸腔有一种可怕的空虚,正不断吸入空气。她的手抓挠着沙子。周身痛苦满溢,但她知道还有更糟糕的事。
她听到身后传来嘎吱作响的脚步声,于是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她的视线在边缘变得模糊,她又咳出一团带血的痰。
“转身。”一个刺耳、急促且惯于得到服从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几乎服从了,几乎被那种命令的声调所控制。
"滚……蛋……"阿里维亚从痛苦的喘息中挤出这两个字。
她继续前行,已经能够从苍白的大理石院墙之间隐隐望见宅邸中央广场上五彩斑斓的马赛克了。只要她能到达那里,至少就能避开马格努斯和他手下巫师们的视线。但那看起来遥不可及,每走一步却渐行渐远。
只要她能……
一颗质量反应弹击中阿里维亚的肩胛骨之间,在爆炸前深深钻进了她的胸腔。
一阵灼热与痛楚,然后什么都没了。
马格努斯放纵地发泄怒火,这道怒火在他的身躯中一直熊熊燃烧,自从他在无数纪元之前第一次神游太虚,用与众不同的视角望向这个世界,看到那张美丽而又恐怖的面孔。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的父亲服务,而现在,就在这救赎的最后时刻,就在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都将得到赦免的时刻,一切都付诸东流。
他纵声咆哮,直达洞顶,岩石在狂乱的力量下晃动不已。
他听到了声响,是质量反应弹点射的声音。
这股怒火似乎在无穷无尽地焚烧,尽管实际上只过了几秒。
狂怒消退,马格努斯颓然跪地。他释出的力量沿着肢体回到体内,他的视野再次澄明。他闻到血肉烧焦的臭味,看到烟雾从他炽热的古铜色皮肤上冒出。
余音不绝,大块的破碎岩石和水晶从洞穴顶部如雨点般落下。它们被他狂怒的元素能量震撼、松脱,如同慢动作一般坠落。当它们终于跌落水面时,幽暗的波涛拍打在湖岸上。
马格努斯望着弑君棋的棋盘和棋子被卷入这片地下海洋的深处,这场棋局永远无法决出胜者。
他抬眼寻找那个女人,看到她脸朝下趴在沙滩上。
她的躯干大部分都不见了,只剩些许肋骨的碎片和连接上下半身的部分脊柱。鲜血在广场外围的瓷砖缝隙间流淌,阿特拉哈西斯走回他们之间,枪管还在冒着缕缕硝烟。
“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禁止杀戮。”马格努斯厉声说道。
“她……”阿特拉哈西斯开口辩解,但马格努斯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一念之间,他引爆了战士身体中的每一个原子,盔甲的碎片中只剩下了无生气的灰烬,跌落尘埃。
其他人震惊于阿特拉哈西斯的暴毙,害怕自己也被原体的愤怒波及。然而,他的心中已经没有愤怒,只有悲伤,他闭上眼睛,如同冰雕一般伫立。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最终一个谨小慎微的声音穿透了笼罩他心识的浓雾。
“吾主。”
“阿泽克……”
“吾主。”阿里曼恢复了些许自信。“我们必须撤退了。”
“撤退?”马格努斯说道。“不……”
“我们必须撤退了。”阿里曼坚持道。“您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但我们已经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足以扭转战局。”
“沉重的打击?”马格努斯说道。“我不明白……”
随即,他看到了。
掌印者仍然被扼在手中,但他再也不会和自己下弑君棋了,再也不能以平等的身份与这些半神对话了。
再也不会了……
马尔卡多的残躯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焦黑的骷髅和烧糊的肉块。他的头颅在残剩的肌腱和脊髓上摇摇欲坠,曾经承载了伟大心灵的血肉从熔融的颅骨中汨汨流淌出来。
“不!”马格努斯号叫着,站起身松开手。
掌印者的残骸跌落湖岸,随着潮起潮落在沙滩上翻滚、扭曲。他的权杖不再是一根旗杆,而是一块墓碑。
不断增加的死亡名单上又多了两个新的名字。
“大人。”阿蒙说道。“阿泽克是对的。我们应该在禁军赶来之前撤退。他们没在这里出现是个奇迹。掌印者的死亡会被感知到,帝皇的黄金战士一定会为他复仇。”
“这不是我的本意……”马格努斯呢喃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回荡,嘲弄着他。
你的本意毫无意义。你仍然要承担责任。
“我们为何没有预料到这些?”门卡乌拉发问道。“我们是天枭学派最优秀的预言家,然而竟没有一个人能预见这未来的一丝一毫?泰拉摄政这样一个显赫的灵魂逝去,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在预视中看到这一刻?”
“我们不撤退,我们要去泰拉的心脏。”马格努斯说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足轻重。我已经看到了马尔卡多心中所有的秘密,了解皇宫的每一条密道和警戒线。而我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
“大人?”
“我们身处帝国圣域的心脏。”马格努斯心中澄澈,怀着坚定的目的平静地说道。“身处阿尔法瑞斯无从窥探,荷鲁斯·卢佩卡尔甚至不敢想象的所在。”
“您准备作何打算,吾主?”阿里曼问道。
“我要去杀了帝皇。”
[1] Blind Man’s Mate:本章标题是弑君棋中的一种杀棋的套路。弑君棋是战锤宇宙中流行于各阶层人士的一种棋类游戏,与国际象棋类似,但棋盘是圆形的。弑君棋的棋子大致有:The Emperor(帝皇)、Empress(皇后)、Tetrarch(郡王)、Divinitarch(祭司)、Primarch(将军)、Ecclesiarch(司事)、Fortress(要塞)、Citizen(公民)、Warrior(战士)、Templar(武士)。
[2] Urgall Depression:厄古尔盆地,即登陆场大屠杀发生之处。
[3] Traitor’s Gambit:叛徒豪赌,也是弑君棋中的一种杀棋的套路。
[4] Narthan Dume:纳尔森·杜姆,是统一战争前,纷争年代末期泛太平洋帝国的暴君。在那个黑暗的时代里,他是泰拉之上诸多暴君中最臭名昭著的之一,被描述为“一半天才,一半疯子”。他在统一战争中被帝皇击败,康斯坦丁·瓦尔多进言将他处死,他的部下被囚禁在喜马拉奇雅山脉的拉卡波希峰底。
[5] Aenesidemus:埃奈西德谟,古希腊哲学家,怀疑主义代表人物。其主要著作为Pyrrhonist Discourses(皮浪怀疑主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