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哥斯拉》聊起 日本社会的那些“矫情”从哪儿来?


在日本动画和影视剧中,经常会出现一些让国人观众很难理解的情节。
比如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被欺凌。

又比如在运动系作品中最为常见的,有才能的后辈仅仅因为年龄差就被无能的前辈盖过一头。

虽然同处东亚文化圈,但此类情节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却经常难以理解。由甚至引来了不少对于相关剧情的批判。今天,笔者想通过庵野秀明导演的《新哥斯拉》聊一聊中日社会的差异性。

2017年上映的《新哥斯拉》,在当年可谓是震动日本,影片成为了继2013年《永远的零》之后第一部票房过80亿的真人电影,观影人次达551万人。《新哥斯拉》不光是在普通日本人之间引发热议,现任日本民主党党首枝野幸男、前日本防卫厅长官石破茂等许多政界人士都在公开平台上发表感想,甚至关于影片内容展开争论。

与日本国内的热火朝天相反,在日本国外,似乎《新哥斯拉》就没能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了。
日本以外“哥斯拉”粉丝群体最为庞大的当属美国,在斯皮尔伯格导演的电影《头号玩家》里,“哥斯拉”都作为美国上个世纪的流行文化符号代表之一,成为反派最后的杀手锏风光了一把。但在北美,最终取得了2亿1000万日语的票房。而欧洲票房更是仅有91万日元。西方对于《新哥斯拉》的失望显然是“情怀”也未能弥补的。
不仅是美国,中国观众似乎也不太能接受《新哥斯拉》。虽然还未在中国正式上映,但该片豆瓣评分仅有6.5分,与同样作为2016日本现象级电影《你的名字》的8.5分相差甚远,考虑到《新世纪福音战士》曾经被正式引进中国,导演庵野秀明在一代动画爱好者里有着教父般的地位,豆瓣里远不及2星的5星评价比例,恐怕不少还带有盲目崇拜的水分。

虽然远隔大洋,又属两个截然不同的文化圈,中美两国对《新哥斯拉》的差评却不谋而合,几乎都是在批评冗长繁杂的政治文戏以及“愚蠢”的剧情。笔者以为这两个“缺点”,其实正是《新哥斯拉》在日本国内引起巨大人气的原因所在。
为什么除了日本以外的观众认为《新哥斯拉》枯燥至极?
因为这部电影实质上是一部披着怪兽与灾难皮的日本社会众生相,这部电影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只为日本国内观众而创作。
正如上文所说,其中表现的日本社会的种种特征和运行方式,很难被不了解日本的外国人所接受。但作为商业电影,《新哥斯拉》对于日本社会之把握难得的鞭辟入里,所以能获得日本观众的共鸣。
那么,这个差异究竟体现在何处呢,接下来,本文将在日本社会学家中根千枝的纵式社会理论基础上进行说明。
一、 场所型集团与“离群者”
在纵型社会理论中,中根千枝首先提出了“场”和“资格”两个概念。中根千枝认为“个人与个人,个人与集团,以及由个人组成的集团与集团之间的关系,是形成社会人类学基本原理基础。”集团的组成有两种原则。一种是“场”(Field),即场所,按人们生活的空间来组成集团,另外一种则是“资格”。关于“资格”,尚云鹏先生的解释是“个人的‘社会属性’,如出身、性别、职务,职业等。
中根千枝研究认为,日本是一个典型的根据场所在建立社会集团的国家。与日本人截然相反的是印度人,他们的种姓制度是建立在职业与个人身份的划分上。而中国则是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

日本人相对于中国,在“场所型集团”方面更加极端,这从对“家族”的理解上就可见一斑。中国和日本同受中国儒家文化影响,中国人对日本人一贯以来也有重视家庭的印象。但,两个国家对于“家”的理解有本质上不同。与中国人通过“血缘”来构建家庭不同,日本人构建家族的原则是“场所”,即“共同生活”,比如说,女婿在日本家庭中可能比分居的兄弟姐妹更加重要。中国人传统的过继子嗣通常在族内之间发生,而日本社会中却经常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来继承家业的情况,这是中国人所难以想象。
正是因为这一特点,日本人乐于将家庭与职场相混,比如《半泽直树》中公司家属之间经常的聚会。而对外上,日本人也喜欢将自己的公司和部门称作“うち”(我家)。总而言之,中国人的家庭有血缘上的特殊性,而日本人的家庭观念缺少特殊性,只要同属一个空间生存,都能看作“家”。

因为日本人将自己所在集团看作家庭,因此日本十分强调参加集团的“唯一性”。所谓的“场所型集团”,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血缘的联系十分稀薄,它依靠的是成员们感情性的全身心投入,造成相互之间同舟共济的一体感,从而强化了整个集团的作用。“团队精神”“从一而终”是日本集团的代名词。
作为日本电影,乍看之下《新哥斯拉》似乎有点过于冷漠,片中没有体现家族之间的温情,甚至没有爱情线。但当理解了日本式对于集团和家庭的理解后,整个片子的情感脉络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是片子的主角们——最后解决了哥斯拉的“巨大不明生物特设灾害对策本部”。

这个部门是由“独行侠、怪家伙、御宅族、问题儿童、被讨厌的人、麻烦的家伙、学会的异端”组成的。也就是说,是无法在他们原本所在的部门(场所)获得一体感,从而被排斥出集团的人。
如前文所提到的,日本人集团的“唯一性”,“一个新成员加入一个集团很容易,但一旦加入这个群体,转入其他的群体就很难了。” 在各种日本的影视剧和文学作品中,“被排挤”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种社会心理是“同时属于多个集团”的中国观众很难理解的。中根千枝将其称为“悲剧性的离群”。
主角矢口兰堂将结束了这些人“离群”的状态。
他们来自不同部门,有的是政府底层的小文员,有的是学者,有的来自军队,在职业(资格)上几乎没有共同点,但在“巨大不明生物特设灾害对策本部”这一空间里他们结成了一个集团,有一个共同的上司矢口。
在之后的剧情中,对策本部的成员们不眠不休地研究对抗哥斯拉的策略,在共同工作中,从一开始仅仅只是临时结成的同事关系的陌生人,渐渐到开始关心其他成员状况。互相打气。日语中有一个词语“居場所”除了表示人现实当中的住所外,还有更深一层在社会层面上人拥有的立足之地的意思。失去了立足之地的“怪人”们重新拥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情,对于日本人来说,这就是一种家的组成和家庭温情的体现。

通过这样的分析,另一边,作为制造“哥斯拉”怪兽的幕后黑手,疯狂科学家牧悟郎。他的悲剧也有了两个层面。第一层是片中最显而易见的,他的妻子因为放射污染而死,也是他制造哥斯拉“考验人类”的直接原因。第二层则是上文所提到的被社会抛弃的“离群者”,片中特别说明牧悟郎的身份“几乎是被日本赶出去一样移属至美国研究机关的异端老教授。”“明明是生物学者却归属能源相关的研究所。”作为生长在日本社会的日本人,这可能是更进一步将他推向深渊的绝望。
下一篇,笔者将会聊聊《新哥斯拉》与日本社会中,年功序列的问题。
参考文献:
中根千枝, 许真, 宋峻岭. 日本社会[M]. 天津人民出版社, 1982.
中根千枝. 适应的条件[M].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89.
尚会鹏.中根千枝的“纵式社会”理论浅析[J].日本问题研究,1997(01):85-91.
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9:203.
编者按:
高桥一生小哥也有参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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