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一)
寒冷的夜晚,整条路如一条伏在草丛里隐约的长蛇,蜿蜒不见尽头。死一般的沉寂,唯有簌簌风声。一名少女打破了这份死寂。她急速走着,手里提着一盏灯,那盏灯犹如风中残烛般抖动着,风雨打湿了少女的外衣。少女抓紧了头顶的斗笠,怀抱着残灯狂奔起来。 “小温,快带着这个去北神山找余弦神医,他会救你的!!快跑!快跑!!那个人来了!!!” 咸鱼!!是咸鱼!!是江湖杀手咸鱼杀了她们全家!!!他的脸上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伤疤,据说是他平生作恶多端遭了天谴生的疤痕。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别人恐惧、害怕!! 风声越来越大,竹叶狂动。少女的双肩颤抖起来,但仍前进着,直到向前狠狠地摔了一跤,溅起泥泞的水,用手抹去泥水,阴森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是一声冷笑。这声笑如寒冰将少女冷得浑身颤抖,“那个人就在身后,他已经追来了!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的。”她的双腿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浸没在泥水里。爹、娘、还有弟弟、家里的人都被他一个一个地杀死了!她为什么能逃出来? 她的脑海中骤然回想起他是如何折磨她的至亲,如何一刀一刀地割断他们的头颅,她是如何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歇斯底里!最后与他对视上的那一眼,仿佛猫捉老鼠般的折磨。 她抱紧手中的灯,“乖孩子,这是我们全家人用性命换的,你一定....要保护好它....”少女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泥泞,带着父亲的遗言,又挣扎着起身狂跑。 “北神山!北神山!北神山!”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三个字,这股信念又让她倦怠的身体死灰复燃。抖动的烛火微弱地照亮那方寸之地,少女喘息着停止了脚步。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蒙蒙细雨之中,青年脸罩半边面具,乌发黑衫,森森然地笑着。 “真可惜,明明很快就能到了吧?明明都这么努力了,可还是就被人拦腰截断了呢。”咸鱼杀手慢慢地向前一步,仍是勾唇笑着。 少女连连后退,快速熄灭了灯火。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觉得黑暗环境对你来说会更有利吗?”咸鱼快速朝喘息方向奔去,“唰”地一声,寒光乍现,鲜血迸溅。长剑刺进左肩,却无一丝声响。咸鱼道:“嗯?你为什么不说话?”说话间,大手掐向少女的脖子,轻轻一捏,几声骨头的脆响。 “李代桃僵。”咸鱼把尸体随手一抛,环顾四周,感受着少女的气息。温家特有的巫蛊禁术,现在才拿出来逃命吗?呵呵。 “你知道我锯你弟弟的腿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吗?”咸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说:‘你这个恶人你这个坏蛋!我姐姐会替我报仇的!我姐姐是天下最厉害的巫蛊师!她会杀了你!!!!” “我说‘你姐姐早三年前就已经是废人一个了,早就不行啦哈哈!!要不然她怎么三年时间都关在房里?’你那弟弟性子还挺傲的,我制住他的时候脑袋还磕掉我一颗牙,所以我把他的舌头和牙齿全拔了。” “你们姐弟很情深吧?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我们来比划比划,究竟谁更厉害一点。” “......还不出来?”唰唰几声,竹子应声而落。咸鱼冲去刚才尸体旁,天很黑,没有一丝光亮。瞬息间,冷光一闪,匕首刀尖刺进咸鱼的脖项,溢出鲜血。 咸鱼抵住那只纤细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它扳折,匕首落地。未曾想身后如八爪鱼般紧紧攀附的少女狠狠咬上他的耳朵,扯下一块肉来。 她啐了一口,满嘴鲜血,喘息道:“你现在只剩下一只半的耳朵了。” 咸鱼仰头用力摔下,手肘猛击二三十下,只觉身后的人涌出鲜血,却不知究竟死了没。他起身时,原本没有动静的人却不知哪来的气力紧紧地锢住。 一秒。 他立刻挣脱,迎面而来一柄长剑钉死他胸膛。 小温瘫倒在地,目光呆滞。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却没想到受了一剑的咸鱼居然还能起身。 他抽出胸口的长剑,鲜血喷涌而出,几滴落在少女的脸庞。筋疲力尽的女孩瘫坐着,没有一丝神采。“你死前也是这样的眼神啊......真无趣。” 大雨磅礴中,他的话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但很快就消散在雨中。轻轻“哧”地一声,少女没有一丝生息地倒下了。 一声长鸣!烟花在空中四散炸开犹如白昼。咸鱼灰暗的眸子蓦地迅速一亮,发现之前身后人形大坑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刺死的两具尸体已经变成干瘪的人皮。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他转身刚前进一步,一支羽箭势如破竹地穿透他小腿,接连劈开两节竹子才落下。咸鱼单膝跪地,剑撑着没倒下去。之前钉过的胸口的伤正汩汩流血。 火光照地,咸鱼抬头一望,一白一黑,正是北神山的神医余弦和花希弥。 “萨科,你可真是,作恶多端!”余弦举剑指道:“我只当你是我一母双胞的孪生兄弟,留你薄面,你如何胡作非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居然到我北神山脚下作乱,我如今真是,真是!!留不得你!” 旁边的黑袍男人抽出三支箭,说道:“他屠了温氏巫蛊一族,我们不杀他,自然有其他人替温家出头,早晚得死。” 萨科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对余弦道:“我哪里还有个哥哥?他不是早就十五年前弃我而去,任我自生自灭吗?!!!!我活着时你不管我,现在你又来扯什么兄弟情深?!你他妈我早就看不惯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假样子了!!” 余弦一听气血上涌,“唰唰”几百根银针混着纷飞的雨丝而去。萨科抽出腰上折扇,此扇柄木鎏金,扇面上龙飞凤舞的“我本逍遥”。他弯膝躬身,牢牢钉在地面,低吼一声,将浑身内力运于逍遥扇中,形成一面大大的屏障,将银针都反向送了回去。 银针返回,余弦本是能够运气收回,可他一见那柄原本在友人手里的逍遥扇却如今出现在萨科手里,不由心神大乱,等反应过来时那淬毒银针已近在眼前,他连连翻身,好在他这一击并未狠下毒手,堪堪躲过。 “逍遥扇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你究竟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偷得了楚枭寒的逍遥扇?” 花希弥冷冷道:“何必再和他废话,方神医。” 说罢,连发三箭,萨科笑嘻嘻地一一躲过,道:“急什么呀,希弥前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神医不是想知道逍遥扇为什么在我这吗?很简单,因为楚枭寒被我杀......” 这话还未说完,余弦闪身至萨科面前,狠狠击了一掌,这一掌速度迅捷无比,震得他五脏六腑统统搅和一起。“楚大哥武艺高超,怎么可能!” 萨科受那一掌已无力支撑,躺在地上,但仍笑嘻嘻地说:“哥哥,你对别人是关心备至,可是你对我呢?北神山鼎鼎大名的神医,可是你对我呢?你救了多少人的命,我就要杀了多少人,你流芳百世,我就遗臭万年!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不,我没有......” “你的血液里有我的一半血,哥哥。今天你就要把你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杀死吗?!”又飘起细雨,在火光映射下,黑衣青年左腿一个血窟窿,胸口剑伤,凌乱地躺在血泊里。 余弦居然从他那双眼中又感受到祈求,就如同他幼时丢弃他,他跑在后面,叫着,不要丢下我,哥哥! 他确实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哥哥。 “你的手上有太多人命了。”余弦举剑而下,三枚羽箭尖啸而过,长剑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