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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塔】你得知我不是那教徒

2021-05-05 19:55 作者:年近半百的洛婉  | 我要投稿

安妮塔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房屋的残骸里穿行,自海洋滋生的咸湿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很快使她红润的脸变得潮湿,使她的睫毛上挂满蛛丝一样恼人的水滴。

 

泰拉的海是绝对不可触碰的。

可你得知,我不是那教徒。

 

安妮塔是个游吟诗人,她提着把竖琴,在盐风城的边缘游荡。偶尔天气好的时候,她会给自己唱个无据可考的小调,有关未来,有关外面的世界,有关漫无目的的旅程。但她不唱海,她不能看,甚至想都不能想,如果放任海风吹进自己松动的躯壳,缠绕自己的神经,她就永远离不开这里了。

她也知道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安妮塔她知道的。她在期待,期待一个契机,等一个不属于她的调子。谁唱的?谁也不知道。也许是红贝,也许是不知名的歌者。她期待着这样的一个调子出现,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她是不羁的诗人,她不属于任何东西,但她不能否认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所以她期待着,期待那来自大地的绿色也能长在盐风城,那时,她就会离开这片同样不属于任何事物的地方。

 

所以,她需要找到一块海风吹不到的土壤。但是,植物生长,需要水,盐风城没有水,只有海水,海水也能算是水吗?安妮塔不知道,她只知道,有海水,就是海。是海了,就孕育不出大地的植物来了。但,水又是什么呢?安妮塔没见过水,她只见过海。

她曾听别人说过,外面的世界有一种叫“雨”的东西,自天而落,清凉甘甜,为大地带来无限的生机。那是伊比利亚永远不可能见到的东西。

安妮塔没见过雨,但她喜欢雨。她想,雨一定是很美的东西。

 

“永远”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安妮塔就一定要信?

海边的雨不是雨,那是海的呼吸。凝聚到天上的水滴,是咸的,是海的细胞。真正的雨不是海的新陈代谢,真正的雨是淡水的汹涌潮汐,是最甜美的梦境。安妮塔需要这场梦,但它可不是睡一觉就能得到的。

安妮塔摸了摸胸口的花。

 

安妮塔在等,在等一场梦。

 

海对它的教徒一视同仁,所以安妮塔强装虔诚地拜伏。安妮塔赤脚走路,只在海边穿鞋。他们把她的恐惧解作信服,她也乐得如此。

安妮塔又从包里掏出了她的红贝——她的破挎包里只有两样东西,红贝和未出生的海藻酒,细小的群落在本是海水的液体里翻滚发酵,形成酒精,解除了海水的纯粹性。没酿到时候,喝起来不够味道,但比海水要美味。人们通常在快乐的时候喝酒,安妮塔通常在快乐的时候想雨。她已经学会拼写好多词了,她也想学着拼写雨,她想把雨写进诗里。

成长能带给人很多东西,但不能带给小安妮塔一本伊比利亚语大辞典。她甚至没有哪怕一本破碎的书。

红贝很粗糙,干净又干燥,它并不漂亮,但可以用来写字。安妮塔会写“酒”这个词,她于是用酒代替雨,在岸礁上写下了她的第一首诗。

给我酒吧

给缺水的田埂

给我雨吧。安妮塔说。给盐风城一点儿希望吧。

 

安妮塔在四处寻找种子。

她翻遍了几乎每一个房子,不论有人烟的还是荒废已久的。她喘着粗气奔跑着,她好久没像这样奔跑了。当她感觉到凉风顺着脸爬进布料纤维的时候,她已经找遍所有破房子了。

她不再奔跑,她缓缓地漫步,直到海风在睫毛上荡出细丝。盐风城里没有小麦也没有玫瑰,更不会有作物或花的种子。她心想。哼,但是我一定会成功的。

安妮塔摸了摸胸口的花。

那并不是能够象征陆地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假的,还是海洋的耕作物。

但是她手边只有这一种东西有生长的希望了。

试一试吧。她说。

安妮塔走到海边,海风吹起她略有些乱的头发,她闭上眼睛,也让它拨动自己的心弦。海洋也懂音乐,你瞧,它正演奏安妮塔的心曲呢。

大海啊大海,我可不是你的教徒。安妮塔在心里说。我要到外面去。

你有哪里触不到呢?没有一个地方是你不能去的。纵使我找的地方再偏再偏,我挖的坑再深再深,你也总能将载有你基因的风送来,让本属于土地的植物变成你的造物。

安妮塔在找,在找一片泥土,能开花的土。

 

盐风城一年四季都昏昏沉沉。透过肋骨般的残垣断壁,安妮塔能看见的只有半块灰色的天空。

植物生长,需要阳光。安妮塔知道,但海洋不相信太阳,盐风城没有光明。

盐风城的天空是凝固的海,阳光是不会从海里钻出来的。安妮塔的花是海的,它不需要阳光也可以铿锵地生长。但是小花原来是地的啊,她要把花还给大地,让小花去争搏,去自我净化。

可是安妮塔没有光,她只有诗。她只好把小花埋在干燥的土壤里,用诗去浇灌。

 

干渴的昏沉的天空,

别去向海乞雨。

这是安妮塔的第二首诗。她的花已经种下去一阵子了,再艰难的条件安妮塔都可以克服,但她没有陆上的雨。

海洋的水天天降落,安妮塔尖叫着扑向那块可爱的泥土,用身体保护它。她分得清天上下的是海还是雨,她期盼着下雨,但天总是下咸水。花不能沾咸水,那会破坏它的纯粹。

下雨是会打雷的,你这个骗子。安妮塔不知道是在冲天说还是冲海说。

反正都是一样的吧。安妮塔想着。海水浸透衣衫。

 

大海,我们做一场交易吧。

安妮塔站在海边,手里攥着红贝。

我可以为你祭祀,但你要放过天空片刻,为盐风城带来场雨,淡水的雨。

 

安妮塔扯开教堂的大门——那已经不能被称为教堂,或者该说是没有房顶的废墟?突兀又牵强的音节,凉风吹着破败的塑像,不知何处到来的光为它勾上了边。

我想试试。安妮塔心想。我要试试。

安妮塔半跪下来,把琴拎到自己身前,抬手,拨弦,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听啊,她在唱歌呢。

猝然间,海浪高窜,几乎要咬到盐风城的肋骨。又一个猝然,海浪缩了回去,像一个幼小的小孩子。

安妮塔的歌声不止。

 

盐风城天上的云难得地散去了几天,在那之后就是一连几天的大雨。那是淡水的雨,安妮塔知道。

小花长出来了,出落的漂亮。原来盐风城的土壤,也能长出陆上的作物啊。

这是,什么?不咸,水。好喝。村民站在外面张着嘴巴接雨。好甜。

这是希望啊。安妮塔笑着。这是我的希望,这是盐风城的希望。

一夜之间,安妮塔的小红花开遍了盐风城。然后是绿色的灌木,绛紫的藤条,小麦的嫩芽,树苗的幼苗。小城的肋骨间,猛然生了颗心脏。

 

逃吧,安妮塔,在海浪奏响四分之三拍的时候出逃。安妮塔对自己说。但,海洋呵,你得知我不是那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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