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传情】 面前
我,是件绸衣。有些年头了,大家都开始不再使用这种布料,我是绸子的一种,但比绸薄,近似透明,也许这正是让大家稍觉掉价的地方,就是如果你走到太阳底,在下边正巧是中午直射,就会带风,可因为它薄就显出消拉。就是該薄的它厚,正应厚的无端薄得很多。比如,在勾勒身形线条时它是萎的,垮垮塌塌,粘身。当风起,只消半空一刮,劲度不大,它攥了一把子花色都塞到左腿这边,人突然寒酸,孤苦伶仃。我印了些水纹,但在肩部位是横的,以下直到脚踝都是竖条,但你别有风,那样就变作曲弯。
你是布的,布裙,简约黑白大方格,打黑色格子和白地交叉时多划道细黑杠,以别从前看滥的黑白配。大体是布吧,但其中掺了点东西,于是变得轻软,不是薄,它整体还较挺括,比我来说。若比其他布料,那它就算近一种厚纱。选你那天人是高兴的,后来再穿,人强颜欢笑的时间少,总在悲凉,也算是茫然。
她是纯纱。上面落满五彩喇叭大花,只稍一顛步,不迈,腿想到要动或一个呼吸猛了,一朵黛绿花就压到蜂黄的。她要是总在走,风参预进来,那随时随地在拧不断下水的被单,卷成麻花。穿她时最好上边再套一件,要不就是个女人,看见了,下一时刻真想摸一摸。
那天是周六,我起晚了,是晚了,我就想到不能急。也是上个周,出了门要关篱笆门了发现没了笆扣,我就到处找,这样,我又乱了,那天是黑绸,稍微动作多就会压折,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我被翻遍,皱纹不断开始勒在身上,视线最终还是得回到地面。这才想到那个笆门坑。我刚一进深,就踫见上月在个大风天好不容易埋好的小木香。浑白的尸体已是葱黄,我很悲凉,我讨厌这种情绪,我无时不刻都在抵触。这次被它偷袭,它躲开房间,那个老式衣橱,避开豆绿色旧沙发,在幅油画前一闪,躺到这几朵很香很美稍不注意带人回到十年前的软身子上,再次攻击我。就躲开它,往底里探,最后我望了望青天,灰青里刚飞走只单鸠,我低头,我用脚揣平了土,这是我起身后又一个打击,我再用了脚,勾了勾那个笆门,希望老天保佑我回来还是眼前这样,一棵窜地青椒,一棵绿仙人掌,一棵松,一堆野月季,没到花季。
我最后穿上身,哦,那是袋盐啊。我已站在厨房,缩回脖子,怎么感到了点冷,这是夏天,对窗昨天这间屋还没有一袋盐。我坐到小餐桌椅里,前后顺了顺,非常享受压身底感到的又柔又粝的滋味。就看到我已经来到袖口,太长了,今天要办的事很多啊,就挽了上去,倒着,向上推,不久就利索起来,可我先想到今天应该办的第一件事的难度,我从没机会,也从没人肯给我机会,让我欣赏哪怕一下。我沉浸在一扇假想的门,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我想它是普通的金属包边门,我被选择到底对不对,应不应景?首先,这是场聚会不假,但鲜少人关注,可能乐观说不超过20人。诗会,真奢侈,我这样也可能不会让人嘲笑,那样一群应该是可爱的人。
你决定不好到底退不退那种瑰红发卡。也是心血一时之事,再说你又不小,怎么那天到店又栏档在那个小地方,活脱脱带出来整整我数一数啊,床上散放有五个。这都是金光闪闪,银箔片片,有时拿开,摞床单子上一些隐藏的,你铺床还是偶到另外屋转转,突然愣一下,这是什么?过一小会儿你明白了,原来并不结实,可你足足买回家这么多。你中途又回去,退掉四个天蓝色中的俩个,倒换成现在让你看着特别压抑的红卡子。你为此说上好话孩子啊孩子她老是闹,非得……等到家也就是现在,距第一次买时过了两周,距第二次买了再换过去三周,你又开始后悔。在第三次抄回家俩个布格子蝴蝶结后,你甚至想去第四次。再老次脸,可不可以换下瑰红,多买俩个出浴梦露款式,这样家里会有六种这样卡子。
都是在你遭遇房产危机以后事。
你逐渐不相信一些小的事情,最开始你把这种不理解写到某位哔站英国博主留言中,你因为他让你想到一个人,就把你实际最想说的并没展现在他的下边而守着,你每回打开电脑,会再次提问自己,他开发童世界有错么?但只不多久,你被自己天真疑问打理的服服帖帖,不再把想法打出来,每天晚上刷公司灾难性近况都是沉默。有时你听到点动静,从你身后,这时你身子已经靠近电脑,在没有任何躯体踫触的后桌,忽然有点小而碎的声音。你胆大,看着分尸装袋这时也能马上回头,发现有片大叶子掉到瓷杯子边,你愣了,看看楼顶,洁白的天花板,窗户下边是棵冬季树,几乎没叶子。那是种草吧,挨齐脚踝,并不高,上边有太阳,一只很小的狗,白的,跑在你和你母亲同事漂亮女儿中间。有一年大海边,天冷出不了手,细砂如金,你手里漏下,像灰砂纸瞬间磨过薄铁,但是快速,一下子都过去,草尖滑动的风和砂前母亲听到后的一个样,就是现在你已经听过去的那片大叶子,突然下坠,在卡嚓声前你提着心目睹谋杀者的冷静,蹭过去你好像记住这是个物理博士,在中间当你猛地回到大海或球场,脆断的声音打断你正看着的一棵斜树,你以为是那里正在落叶。
他说让她呈现出被追赶的景象,于是她奔跑。这是片深林,她一来到这就看见站头先俩棵高大干枯的像冷杉似的树,桩底牢牢结缔了个花圈。俩棵就是俩个,纯青叶圈,她在他摆弄各种镜头时看这圈,在中央叶子像听了命令,集体往边靠拢,舍出中间一个浑圆,其余的叶片向荣着外障,成为一种障碍,栏住空气,它中间怎么空了?她又想到晚上看的失踪案,他让陪養最佳感觉,听从他建议整整看了一周绑架犯。昨晚这件不知是今天来到这空旷湿冷的森林,还是到底是发生在本国人身,她后来不敢再多瞟这边,以为这像花圈,且老对着她方向。她没告诉他。
他低头嘴底不停,陪送着感情说,你感受下这里,先自己说说,看可以说出些什么,你不要以为我看见了,就都能记住,不是,你得看你能说出来的。她开始念叨,有条路,枯草遍地,她想不出来了。他抬一下头低下说枯的大都在什么地方,她说在中间。什么状态?什么状态!?嗯,高的,拢起的。她觉得一切变得没有意义。你穿着什么鞋?拖底儿。你踩到上面,或待会你要踩到哪个地方可以显得特别紧张?这有区别么?嗯?他看看她,嘴一呶,你试试。她从平地碎跑,结果感到愉悦,她选择在中途突然不小心上来,差点葬送这只左脚面,丑丑的像只䖡,黑亮塑皮带子接鞋帮部位她听到了嘣声,马上落头查看,对!待会你只不要这样看。是不是断了?她也感到点挫败,隐藏到急忙之后,再抬的头,脸面复杂。你尽量抽取看不到未来,归宿一类,连续起来就是急迫、焦虑。她心底很黑暗,气上来变得艰难。
一切开始了,她合乎情理地朝前奔,记住回头,她正踏上小坡,正要想踏,腰间一条纯棉白色吊带很好地飘走,另一条白色带子也开始向前,乍现了慌张。周身铺满的粉色喇叭花、花青色喇叭、惨绿色喇叭互相辗压,青入紫,驼色融进菊英,绿兮兮的水滴在地。她上边花色外套掉下袖子来了,亚麻质地,一段红,一段黄,更一段灰,开始是有手的,跑啊快跑啊,最后打折在臂弯的那截宽黄盖住手,她没有手。什么都出来了,他要的坚强,他希望的无助,他看到的小鸟待食,他一点不可怜她。她很难受,她的心脏突突直跳,她嘴唇马上坏死渗透血液,她手非常非常寒冷,她身上满是汗水汇到地面而脚是冰凉。她想呐喊,她转头,再回头,看清路,脚底踩坡,硌脚,回头,头发淹没她眼珠,汗水抹下额头,瞳仁开始弥漫光,这里倒影开始变化,她转头就看到圓的树尖,一道剑刺穿它,她感到温暖,突然而来,咄——,枯叶起龙卷风,她停住,眼进来一种太阳。
我进那门了,说实在的,满心寒酸,我真不該拿这个黄包。即便都是爱做诗的人,但我这刚进门随便朝哪看都不再有人提这种包。我舍不得,有年我和我亲爱的母亲走在个广场,一抬头见个广告牌就是舍得酒。母亲说舍得,你看,没舍怎么会得?我现在有时泥泞地想,这个酒词儿是不是存心折磨我,小舍和后边大不舍总让我一再回到见牌的冬天。我的小舍不太值钱,想到这我底气足了,自责了阵儿,过后想想60多的年龄,庆幸了一回。但是这包还是不大好合口,我常年让它竖带子提着不背。我就用右手夹平这包过这门儿。也场面,许知远也更老了,啊?幅员辽阔,我怎么忽然想到这个?这间酒馆他整整开了三十年?书店生意怎么样了,我到这个年龄才敢来见见他。那年在微信中说早在30几就见过他真人的人来了么?还有么,这个人?我一直不相信人间有长寿说,都是假人,那些活到100多岁的。我的袖子又掉下来了,我质地本就不佳,可一路听话,到这,那就给我挽结实。我就看到这个门。我记得一座门,它是出现在某个多年前看见的纸上,并不太华丽,但很勾引人去看。那个门有个浑圓的拱,但是上边就没有任何花饰了。门和门外都是黑的墙,所以显得有点出位。这家门颇有相似地方,我感到那些将要见到的人,或者其他让我接下去看到的东西,都可能有个影子,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影子后的一些。
这是个金属门,从上到下有五米吧,窗玻璃擦得锃亮噢,我一下子就见了位老人,风烛残年。有人说她不是,我从不想念这种说法。年龄是道重坎子,跨过去也就过去,再伤感怀念什么的就不会站在这么块明亮玻璃前。在这方小镜,开始有些年轻点的人往前凑,年龄当了避障,她们不讶异,可以说根本没看到是有这么个人就进去了。其中后来有位小伙,一身板正黑西装,先无奈插到女士群,他又不说,也根本没人在旁,然后无奈地等,期间投这块玻璃看过。好像是,我也觉得。就这会儿,就这一小会儿我的眼向这块玻璃以外投了投,恰巧刚好落到这位细瘦小伙身。他惊了下,马上低到人群中。我很感谢这时的一股小侧风,跟着它倒回玻璃,有点沮丧。我后来尽量地再朝玻璃瞅,放了心,我终于不碍事,好好站到金属边,这下再没人去注意,也没人看毕觉得压抑,我就又看回我了,我真不該是这种质地,软啊,太软,是不是要是稍微浆洗得挺,那个小伙就不会低头,花纹,如波花纹,又开始酸了,但是文学一辈子是可以驾驭我的人。是啊,要是浆硬水纹不会在风里动,我还是需要温度,我又抬了头,玻璃后,远处野蔷薇前一阵一阵的人兴高采烈赶过来,都好像有伴儿。
这样的夏天我不至于遭罪,起码出汗畅快。我试着大点步子往门里走,张眼就见了那张海报。
你终于去了第四次。
最近好像情况有了点改善的迹象,你老家的一个房子面临拆改,这是个信号,提示你将由可能面见些家族仇人,所以得行动了。早在远古时期,你看着你母亲涂口红,近现代,你母亲变老心不再,抛弃口红,你就在八仙桌屉里看躺在精致淡朱红小盒里的口红。现在好像一夜回到中古纪,你想你得替你母亲复仇,面子上得一直有,就走进那家小店,它口红很应景,普遍都是15块。你母亲终生都在涂奇美,一种小范围内流行的朴质版,其实口红这种玩意,高贵到巅峰它也是抹迹子,没多大神秘劲。非常认真就坏事儿,只底儿强,涂什么都是红。你开始认真观察,店里人继续开始多,鱼貫而入,口红在店门对柜,你又仔细,非得猫腰,你能试出就在你臀部位,有一股一股热气腾来腾走,但你猫好,认真选择。你看见一个墨绿盒,打开后发现是棕红,你母亲说这种让人太暗。你放下后看到一管墨红盒,它真好看,盒腰箍道金环,太阳穿过你打到上边,里边却是淡红,你想试试,回头店家正站着看你就回过来,扣了扣帽,真不該这会儿想到有年你陪你母亲又走那道弯,中山公园现在早改造成大园,还有没有练拳后走的弯弯道儿?你有点迷糊,不是厌倦而是觉得哪个都好,这可不是高跟皮鞋,你不再有母亲晚8点半还在陪你选不出来鞋子机会,你终得靠你自己,买房子,看房子,给最大中介交涉,摊上房产危机,债务危机,中央管控,疲软还是等待,小到口红都是你自己。你看款棕金色,拧开盖子露出香槟色,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行呢?你不管后边眼,抛下这个,推开那个,好歹最后在开始一闪而过中淘涣出根淡红里透暗意思的,付钱走人,不再朝右发卡阵看有没进新貨。
在路上你终于想出前因后果,因小孩子在粉花下照相。他光头,开始他不知道你照花,远是原因,小更是,于是他从容,身后有石,他穿眼挪洞,你嘴里骂,眼上喜,手中抖,镜头晃,心也颤,你母亲早走弯道头了,但你可以听见她喊你,你就在呐喊声中听着自己,看他最终看到你,忽然决定不走,就,唉——对!就在那一大抱粉红张柄的蔷薇山前,让你照下他,不光有花,还要有我,有我。
很多年过去,你都不敢打开那个三星照相机,当然更多难过的金子都在后,但你知道有个小屁孩他也知道你那会儿。这一霎你想起来原来是他搅动,最终想到那个弯道。
你在看什么,镜头等着你啊。她终于大胆子一回,听不见他,他是谁她两周前都知道,每天都在拍,每天都活在一张张纸中,有时红,有时白,两周以前他见的纸更多,不可其数,但没在一张纸上可以看到她,他没跟她说是因为偶然在张纸上见到她身后有光,从那天起再不放过她,到哪哪有她,哪更有他。她不止一次想单独叫出他来问问,不是每个人身后都会有阳光,她在他照片中从未展现出他眼中向她说的至美。但谁都没说。于是从那天起,她谁都不通知,有时想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在寻找一种光。但等发现这种光了,发现他是在说慌。起初像毛球,更和串擦锅用的钢丝球颤出的杂丝子,太阳一边扎煞出来,那边被假冷杉辟走。那时她在奔跑,朝前不顾一切。一刹间太阳薨到了右边假冷杉,钢乱丝子轰开,把片急速暴光瞬间印到粗粝磨人的树干,深艰沟壑戾戾堎堎,抹平了。一截注意力夺走,树干消失,她感觉发生了点什么,好像见到什么,也好像并没有,她听到了小号声。几周前她听过难忘的一段配乐,一位方便面头男,毛糙毛糙,在吹小号,他窗外是楼上,有股黄灯,从楼底花上来,比对楼窗户里头更黄,她以为那里在下雨,他在屋,紫色光下吹号。上升高,中绵延,下,再下,更低,缓缓地,柔术般,整个屋都在下雨。
他照了下来。
成片中,她,忽左忽右,右边在她跟踪的跳跃头发上,她的人好像在左,在她知道必须只能向前的傾刻间恍出神,就像墙上突然被喷相同顏色的白漆,两边抹平得很细,一直在模糊背景,就在中间一段,根本没借助外力下必然出现的一折断痕,很粗糙,糙迹子让她才注意到这段改变。她接着想起另一个女像,她和她分别在山崖和草地,却给了一个意思:暮色。女人两只手里都有东西,一只里是把秋初薰衣草,紫色,一手中是她自己头发,棕黄。两只手都在傍晚六点钟交叠,女人一时清醒了点,却是看着崖下深谷,双眼皮精致,眼球是紫的,衣服是酒红,皮肤很白,女人整个人被淹没,昏黄之中她看准一个点,深谷中的点。那段突然而来的光,正在穿越,通过她来到青草大地,落地就是夹角,浅碧光源构了个网,她在网和太阳之间,框住。实际却是,她是回过头来的,满脸惊怖,在她头发惟一扬高的右上角落下一迹最大的太阳,她包裹在严实的奔跑之中的头发窝,她全身的裙子都在破,破碎之花,她在难得的一幕里恰好紧张,暮色莅临。
一周后,她最后看到样片,回忆起那段号声。极其优美,极其沉浸,她心生童趣,仔细看她自己脚上那双黑鞋,她自己身上那段很长的乱花裙子,她发现只有再往上的厚重外套不适合这种小号的精神。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精神,她看得入迷,耳边依稀吹奏小号。她记得光打进她瞳孔试出来时还没有听到,那时她正在极力想件很可笑的小事,就是她感到身上又出猛汗了,这样回家洗澡,然后练舞,然后又是洗澡,然后拍照,然后洗澡,练舞,拍照,洗澡,然后她就看到在脚拇指和四指丫縫裂了个细口,但是仍得洗澡。忽然间,那股光出现了,使她变为女神,她在圣洁的天堂丛林里,突然站立,没有一个人指责,她用眼和身子撞击圣光,她看到了海,见到老想见的人,她还得奔,还是跑下去,可在那一刻她感到什么都不用做,洗澡后很干净,练完舞我还活着。这融光柱中闪出个门,她自己进去,门没关闭,但只她能回顾,我见到了老多人,她们都还在。晚上她再次打开小号,聆听,细品,当她一感觉到从太阳里看镜头以后那天的所有时间都可以听见小号时,她觉得她可以算有了个归宿。
你照着一幅留图当真找到一个相似的地方。这里右边是高架桥,四根粗壮水泥柱子的第一根下边没有图片中的俩个大白罐子。高架和你站在野草地之间是两条极窄的下完雨的街。你特地去找件布裙,最后实在没有那黑白格子上再摞根儿细杠杠你也很满意,因为上身你恰巧有件毛质钩衣,也是鴨蛋米绿的。在你腿齐腕部位后边,应该有种药草,像指甲桃叶宽,茎头生穗结子,但这没有,只是草。高架桥前边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一半又盖了绿草,较这边嫩点。光从第二根水泥柱后方的湖过来了,你在等待天上晚霞。霞子是缓慢的坡,一开始中间割裂了,你不看,河上彩霞向来细碎,合不成大气,但是绵长,这种优点使人不至于寂寞,哪像城市,说散就来。
你一个人找遍了有太阳的地儿,你站到你想象中的景,你说我只是想站一站啊。首先,我裙子被掀,出了个大洞,可以藏住个人,半个人,然后洞一直不下坠,我上身米绿钩衣也感染了,但实落些就飘不太动,像有人轻轻拽了拽你,怕摔着什么的。我头发就更加不听话,几次三番乱流,托住点光时我觉着真温暖。然后那一长段绵延不尽的红霞就上演了,准时上演,和烟火一个样,没有征兆,没有下边交待,等它要走就走,在期间你像见到老想见的人,我等到点什么。
你从哪找到这么一处地方的?有时你也这样问。每天都可以找,维持它可以不走远的办法就是不停地找。
我坐下来了,啊,总算。我坐下之前脸上绽开小孩儿的笑容,原来是这,总算是能有坐的地儿了。我接触的椅面很凉,我被压在张纸上,我从我的腰和木头椅子中间拿出一张纸来。前边一对男人女人俩人的头凑在一堆,叠着,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想喘大气,气来到胸搁住了,我头上这时开始冒汗,我的年龄看来真不适合再到这种地方来,哪怕是听一听。一种叶子互相绞动的声音传上来,我才想起原来我手不是空着,我低头看纸前朝左朝右扫了一圈,让中间那个部位尽量空出来,根本没这俩个人。
回到纸边,上面有诗,我心念着:来不及学会武器这堂课…… 就来到幽暗的走廊。这样辜负了也好,被世界下课的。最后忘怀了吧,这清浅甜蜜。后边还有写晚霞,写操场的,写包括忘记嘴上抹的野蜜。这都是纯幻想,我这时刚想抬头忘一忘,发现前边白墙面是他,我觉得这还是偶然,但是后边也是他的时候我再向东,外边是棵大杨树,树桩正面还是这个人。等我看遍这一整屋,我看到了到处都是一个人。他有双大且长且圓的黑眼,一个鼻头很宽的鼻,一头浓密的黑发带卷他让它两边披开,他也有个噘高的厚嘴,很多红色。
这天开始大家都很亢奋,但没几人真正去表达自己,怎么想或带没带来昨天写的,前一周发奋之余再看还是好的诗,都没有。这令主席台上的他略显尷尬,尷尬是有,但不延长,一会儿就被他近痴气的学養覆盖。他有时看天花板子,说悉达多从那个时期就告诉我们现在怎样,他说这个人整整讲了一小时,我去看前边那俩个人,男人女人堆叠,没任何挪动,没在移魂。我再看隔个空座的那人,空了块头顶的中年人,眼神㴹汩,像在烟雾中。他后来再讲卡维诺了,上身仍在乱动,说着忽然开始犯愁,他说实际他想说一说科塔萨尔,但不知怎么去讲,从他哪篇说,大家不妨给个观点,这时他才看在坐,前边那俩个泥堆里的人一动不动。中间环节,挨侧墙,六盞射灯下的张棕窄桌,铺了白布,上边尽字,错开的,漏掉的,有时一个大大的单字,这边对轴线就是很细很麻粒的单。其余都像正在辐射的光,太阳光,在太阳左边安静搁台旧式打字机,上边出纸,请诸君写诗,一件小事引起皆为诗。好多的人,嘀咕着,非常高兴,簇拥而来,留下诗句,我不会写,只在旁看,一会儿一阵丛林茉莉香,我看了看自己手腕,一只手匆匆在写:我不过多记忆,从不。一只更白骨头露出红面皮的男美手过来了,直到他走完这个小桌角我仍在阵迷幻檩条香里看上边写着,往北走,一直走,就是南了。俩只胖点的小手先摁了摁布纸子,写上恒字接着听见笑声,过去很久才在这恒字上划岔而后誊上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字:我还是,不管我想不想要,他都抱得我紧,稍一使劲,会蹭坡皮。震了我一下,就又听到一串童声,呵呵呵呵地消失。后来过眼的手变厚了,这是灯光做怪,可能外边已天黑,我接下去看到的都是男手,写下些粗蔽的山字。很粗陋,野山上来的野犬,嗷吠着,最后那几个留字也开始跳舞,挣扎,在灯下不安分,这时往往都是柠檬香气缭绕。这些手走出去老长时间,我都在黄色中看字,长了就以为是湖,平静无波,有的辜负的辜剩了幸底,和这蕾丝边上挨杏花的向字重合,我想这倒贴合得多,念下去是,幸而有向。有时不得不倒过眼去认,发现刚才那句我从不记忆前消失了过多。周围有轻挪椅子声,我仍没回头,继续认诗,看到,我有自己在乎的人,但是……到打字机下边才找得到整句:种感觉是从不允许知道的。好像是在电影里听过,但字一旦显现,就都有意义。雾下到楼底,擦过冬松后淹没,露出一棵绿头松,后边所有的楼都没了,我看到这么行诗:你冷冷地说,我冷冷地承受,这再好不过了,你说。我盯住了说字,起先它是繁写,那个勾兑的兑上边俩个倒划还是个虫,一片暗黑腐蚀掉,这黑离我越来越近,那个说字成了简写,我闻到种异香,是在哪见过用这么一种香的人,我感觉很熟,有点想哭,很温暖,我听到小号声。有很深的臂膀,但没有靠近过,我感到了。我推了推掉到鼻翼俩边的镜子,他过来了。
这是过不多久的事。
我们听小号沉醉,他开始扭动嘴边,开始了三十年前的笑容,我这边接收到后,从从容容,我一恍看到冬天的我,夏天靠栏的人,秋天看书人,不时对比书页面上的笑和这有哪些区别。没有,一点没有。在听小号双声渲染部时他来到户外,忽然雨前,黄天黄地,我看住棵树老想一部电影,在最后也是昏黄雨天。那个年轻男小伙在雨中低头,雨前雨后有另一人,互相交谈,现在他头上有傘。
你还在这个城中?!我又在笑,他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话儿?就不再看他这会儿什么表情了。看向了棵雨前风中乱摆的花树。
你其实不用这样说啊,风中树叶安静,吡咝咝,吡咝咝,我一直在看那里最深的一个点,惨绿惨绿地下雨。
啊。没走。
在窗户里边的人总看见在这边,老有那么俩人,一个其实也不小,不过染了发,俩人老笑,老在抬头,那个方向总是同一棵高树——白腊。
真稀奇,白腊能长得这样!玻璃门里一笑而散,大家都陆续回到下场文学会,里边灯光闪烁。
外边寒气正袭人。
可总算……哎!我看了看小笆门,回了家!喷出的气口终于放粗,流到地边紫花地丁,细弱地穗子梗梗的。小木头边门上插着个钉,啊?还是钉!那……我转来转去风吹我,有一会儿裙边甚至到嘴边,击得我笑啊笑啊,仙人掌上今年的花苞还是早上那样小,石楠叶子更少了,峥松长高了,狂风抽动它。我捂着一路裙子进门时松香不绝,关门前回头认了认它,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敬意,关上了门。
晚上有灯时候我手里有人,他在貨架子上回眸,身形潇洒,高挑细长,正在拉动台推车,大眼,宽鼻儿,高嘴儿。城市里怎么一下子有了俩个相像的人,隔了三十年才让我认出。
我转来转去风吹我,有一会儿裙边甚至到嘴边,击得我笑啊笑啊,仙人掌上今年的花苞还是早上那样小,石楠叶子更少了,峥松长高了,狂风抽动它。我捂着一路裙子进门时松香不绝,关门前回头认了认它,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敬意,就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