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叁.梦
海风侵蚀着孤灯,令光亮飘忽不定。
我踏着月,奔向无人知晓的迷惘。
或许那便是我的天真罢了,仅仅是为了追求而追求。
为了追逐那红白的二色蝶,历经千辛万苦却不知用意。
这一切,若要以爱来解释或许过于笼统。
我明白,机会只在梦醒时分。
灵梦似乎打算在大连逗留着,灵力痕迹已许久没有更新位置,最近的痕迹也是在我脚下这片沉重、寒冷、潮湿而又带着生气的土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近期的梦中总是不乏泪水。
背井离乡者的不甘与无奈,面对友人遗体的沉默,烈火中不屈却又将近干涸的躯壳…
如此这般,饱含着泪水。
我与灵梦相别已有一月余了,准确说连分别都算不上,仅仅是知道她不在了罢了。
荒诞而又滑稽地,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唐突地委托了寻找灵梦的重任。
就在这样想着时,我又一次陷入了梦境 。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站在钢筋混凝土与四处奔波人流中。
说不出话,动弹不得。
眼前撕裂开一道裂缝,那之后是无尽深邃的黑暗。
渐渐地,裂缝闭合,视线也逐渐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白光了。
我睁开眼,脸边滚过泪珠。
我想起来了。
“魔理沙,若能一直这样一起看着暮去朝来就好了啊。”
灵梦的话语,少有的,似是流露出真情。
“这可不像你啊,得过且过,不求上进的巫女小姐。”
她轻盈地跃起,跳下台阶,背倚着天边的烟火。
“魔理沙,”出乎意料地,严肃的神情,“因为我,是叫做博…——”
回忆被打断,且是由自出人意料的原因。
是灵梦,不会错的。
我快步跟上去,穿梭于灯火阑珊的小巷之间。
“——…丽的巫女。听说百来年就换了十几任呢。”
灵梦的身手很了得,绝非我能轻易擒住的。我只得跃上扫帚,在她跃向天空之后。
“只怕是…—我们的时间也不长久了呐诶。”
我们若游鱼一般,在半空中追逐着,无暇欣赏脚下感性的街景。
灵梦踮起脚尖,投身于空,若与身后的烟火相融合一般。那美如肥皂泡一般,倘若世上只有一个肥皂泡,那必将是匹敌整个卢浮宫的凄美。
我却不再执着于追逐,亦或是不敢再追逐。那神情,恰似恐惧着似的。即便是最基本的怜悯心,也已经不允许我强逼下去了。
那二色蝶,如陷入泥沼般的——
那二色蝶,如被系上枷锁般的——
非自然地、僵硬地、似是像我发出求救信号般地,
优柔寡断地、怯懦地、似是发出哀嚎般地,
——说出了那句话。
“不要过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我愣在原处,不再敢于触碰那稍纵即逝的美。
仅持续了数秒,我恢复了理智。
“喂,灵梦!”
说着追了上去。
但那身影如升华般,不见了去处。
我希望这是个梦,希望方才的灵梦只是属于我的幻觉,这样倒不至于徒增希望。
好容易探得的蛛丝马迹,终是扑了空。或者说,我将灵梦找回,就真的能够保证不会扑空吗?我想大抵是难的。
七月流火的季节,她向我道出的真相,仍令我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红白色的绳结,比起身份的象征,倒更像是坚韧的鸟笼。
我迷失在梦中,看见了村庄、结界,星与月。似乎某种线索缠绕在我脑中,不断寻找着真相的缺口。
灵梦的灵力,已经相当弱了,以至于难以探测到痕迹的地步。若理论不错,恐怕…
“魔——理——沙———!!!”
灵梦的声音,循声而去,灵梦正呼喊着另一个“我”。
“马上就好,马上——”
是“我”的声音,似乎在为博丽神社的新年活动做着准备。
“喂,那个灯不能那么挂。”
我说道,意料之中的,无法被注意到。
灵梦则是忙着准备神签,记得不过是为神社增加流水的把戏罢了。
“我”与灵梦同往常一样,说笑着,嬉闹着,直到华扇的到来才消停。
灵梦会准备餐点,“我”坐在神社里屋的被炉里,剥着稍微泛红的橘子。华扇会帮忙打扫神社,顺便提防时不时前来骚扰的紫。
餐点会被端上桌,我们会围坐在一起,谈着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待“我”醉酒后,灵梦会将我安置在静处,不久后便会与我一同睡去。
虽然知道不可能,却也不想去打扰她们,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从她们身边走过。
踏上皑皑白雪,如真正身处幻想乡般的,我放松地笑了。
朦胧之中,我逃离了美好温暖而又刺痛人心的梦。
因为现如今的我,想要找到那满身疮痍的灵梦。
灵力探测仪已经失去了大半作用,不知是否刻意隐藏,几乎只能探测到灵梦的灵力存在,而无法具体到地点。
“魔理……沙——”
微弱的呼唤,我停止了低空飞行,望向身后。
她倚着墙,神色十分憔悴,缓慢移步向我走来。
“——魔理沙,魔理沙……”
不应有一丝犹豫,我上前搀扶并抱住了她。虽不知道在此之前她都见过、经历了什么,但想必我依旧会选择这样做。
我原是这样想的,却没能料到。
这也仍不过是我的梦罢了。
从那时开始,灵梦就已经直接或间接地支配了我的梦。
回过神来时,我愣在原地,一样的小巷子,一样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却再难寻灵梦的身影了。
我拾起风吹落的帽子,告别了那刹那之梦。
我明白,这个世界太大了,或许我永远也无法找到灵梦。
我想到了那个梦,我站在峭壁上,远眺着茫茫海洋。跟随着梦,我不再彷徨。
在太阳升起前,我来到了日出之处。这里是没有怎么开发的海蚀崖,我坐在悬崖边上,打量着这番景色。
幻想乡是没有海的,对眼前这副景象却十分熟悉。
显而易见地,这里不会有灵梦出现,但我的目的不在这里,也是我来到外界后第一次做寻找灵梦之外的事。
仅一会儿也好,我想好好看看海。
外界的生活令我心生羡慕,我们飞行起来需要用上一昼夜有余的路程,只需搭上几小时电车便可到达,我们与友人交流尚且需要亲自前去会面,在这里却只需几秒便可推送给对方。
荧屏可以解决几乎所有问题,不需要魔法也能够行走在月面。
一个国家可以大到横贯整个大陆,也可以小到不足白玉楼。
在幻想乡,我们见不到幽暗神秘的雨林,见不到广袤无垠的海洋,见不到细腻炙热的沙漠,见不到永世不化的冻土,也见不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但不知为何,我仍会选择生活在幻想乡。
可能是因生于幻想罢了。
钢铁的森林,石油的海洋,信息网路的天空,经济全球化的桥梁…这些果然不是我能够适应的。按外界的视角看,幻想乡应是数百年前的过往,且也许更早。
这样想着,破晓的一线日光在海平面浮现。
那是真正的,没有大结界阻隔着的太阳。
我又想起那形如薄纱的荧光,即使是在外界,我也没能见到那般场景,又或许只是我没有找到罢了。来到外界的旅人,应该都能够体会到生的美好罢。
也曾听人讲过许多人文美景,也曾听人谈过许多人为的滔天罪孽。于我而言,与神话故事无异。
不过故事的主角是人罢了,这与幻想乡截然不同。
太阳照常升起,终将升起。
东升的旭日是可以撕碎虚幻的,是可以穿透人心的。
我决定,重新从一切问题的起始探起。
“是八云紫吗?”
我拨通了远程联络装置。
“哦?有进展了?”
是她一贯懒散的语调。
“你与这一切,有着关联吧。”
短暂的沉默。
“何以见得?”
“你的境界完全可以观测到灵梦,从一开始就有怀疑,可控制梦境的手段还是过于明目张胆了啊。”
那一头叹了口气,我则是接着继续推理。
“你多次改变梦与现实的境界,作出“预知梦”的假象,却不过是半真半假地将灵梦所见之景色塞进了我的梦境。
带我前去地狱更是你的一大失误,你试图将我能够获取到的客观信息混淆,从而使我无从下手。”
紫我接上下一段话前插了进来。
“先不提你的推理有所漏洞,我的动机呢?
我为什么,要放任守护结界内平衡的巫女出逃呢?”
“因为是你在暗示她。”
趁着紫没机会偷换概念,我赶忙接下去。
“你一定给她讲过很多关于博丽的宿命的事,间接引发她出逃的动机,然后……”
那一刻,我意识到了,自己致命的错误。
因为这一切都无法解释为什么紫会对灵梦的出逃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错的是你。”
紫的语气变得稍微严肃。
“带你去地狱也好,搜遍幻想乡也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用过分多余的行动引起你的戒心罢了。
而博丽灵梦的出逃,更是由我指使。”
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摆在了我的眼前,我对这般发展从未设想过。
紫挂断电话,通过间隙来到我面前。
不知是否刻意而为之,她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将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与旁人无异。
但那张扬的隙间绝对会是一大败笔,这使她试图试图与旁人打成一片的计划彻底前功尽弃。
“魔理沙,接下来,我会带着你再见一眼灵梦。
也算是回报你对她的照顾。”
说着她将我的手抓紧,出现在我身后的隙间将我们吞没。
她看向我,为我披上了一件笨重的大衣。
“人类,是会着凉的。”
不同于往常,我们竟在隙间内耽搁许久。放在之前,到达目的地通常不会超过几秒。
在双方的沉默中,裂缝张开一道细缝。从那微小的裂口中,刺进来的却是凛冽的寒风。
缓缓地,随着裂缝完全张开,我看见了。
我们立于冰架,从这里可以望到远处的海洋。
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白,形似沙漠一般,像是要将人吞没。空中却又是深邃无尽的黑,虽闪着点点星尘,却也易使人深陷其中。
严寒,足以置人于死地的严寒。初至时虽并无太大感受,现在却接近将我侵蚀殆尽。
如若紫并无欺骗之意,那么灵梦确确实实在此忍受这般折磨。
“魔理沙,我们跨越了半个世界。”
那时,我看见了。
小屋,冰架,夜空与泛着荧光的薄纱。
海浪侵蚀着冰崖,波涛声在夜空中回响。
我来到了你的梦。